高家鎖哭喪著臉說:「姑奶奶,你想擠兌我們倆鑽地縫裡去呀?」
方芳說:「王琛是和我在家屬院一塊長大的,我們打小就是好朋友。你肯定隱瞞了咱們倆的關係,否則,她是斷然不會在咱們倆之間插一腳的!」
高家鎖說:「既然如此,你們倆好好談談吧。我對你們倆都沒有二心。」
方芳說:「屁話!腳踏兩隻船的男人最讓人憎恨,我才不和王琛談,憑什麼把矛盾往我們倆身上推?你倒是學會金蟬脫殼了?」
高家鎖說:「我對你們倆之間的任何一個都張不開嘴啊!」
方芳說:「那我不管,反正王琛那頭你必須了斷!」
就在這時,軍裡來了一個電話,直把電話打到高家鎖和指導員、桂參謀辦公的連部。說就找高家鎖。當高家鎖接電話的時候,指導員和桂參謀都垂手而立,一臉嚴肅,畢恭畢敬。電話是軍部政治部宣傳處一個幹事打來的,說首長準備把王琛調到軍部宣傳隊去,先聽聽高家鎖的意見:王琛在基層連隊體驗生活的表現怎麼樣,是好是不好,能不能吃苦。高家鎖一疊聲道:「好,好,當然好,王琛的表現相當好!」
就在門外站著的方芳一聽這話那個氣啊,她真恨不得衝進屋去咬高家鎖一口!
此時桂參謀一聽電話的意思,便趕緊跑到王琛宿舍把她叫來接電話。誰知王琛拿著話筒說:「你是李幹事嗎?你轉告我爸,我不去軍裡,我在師部宣傳隊挺好的。我撂了啊!」隨即「啪」一聲,王琛就把電話撂了,多一句話她都懶得說。
高家鎖說:「為什麼不去軍裡?軍裡自然要比師裡更有優越性啊!」
王琛剜了高家鎖一眼說:「這還用說,我捨不得你們唄!」便轉身出了連部。
高家鎖和指導員,外加桂參謀,都愣愣地看著王琛的背影。他們當然都知道王琛的「你們」指的是誰,是單數還是複數。指導員自然沒什麼反應,此時桂參謀心裡就酸酸的,而高家鎖卻如打翻了五味瓶,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門外,方芳和王琛親熱地抱在一起,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打打鬧鬧地說起笑話。
屋裡的高家鎖咬牙切齒:「女人啊,女兵啊!」
方芳回師醫院了。她沒和王琛談高家鎖的問題。也沒和高家鎖談王琛的問題。因為她是陪著軍醫來給拉痢疾的戰士看病來的,沒有機會與高家鎖進一步深談了。緊緊張張地忙和了一天,就連夜趕回去了。但在臨走的時候,她當著很多人就對高家鎖說了一句很尖銳的話:「戰士拉痢疾你是有責任的,小心首長追究你!」
大家都以為方芳在為戰士拉痢疾一事給高家鎖「上綱上線」,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高家鎖,著實為高家鎖捏了一把汗。方芳只是個穿兩個兜軍裝的戰士,這沒錯,但她到了首長面前「咕一棒槌」奏一本,也真夠高家鎖喝一壺的。人們不知道方芳老爸是師二號,但知道師醫院的女兵都有來頭。此時只有高家鎖心裡明白,方芳真正的畫外音是什麼。他沒有別的選擇,只有連連點頭,陪著笑臉送走了師醫院的三人。
一營經過了短暫的集訓便將進入實彈射擊的程序。這在歷史上是從來沒有過的。一般要集訓一年才進行實彈射擊。顯然,一營出現了特殊情況。沒錯,這個特殊情況就是二連來了個新的計算兵奇才魏雨繆,小魏。團長有意考察小魏,請示師裡,與師裡的想法正合拍,那丁副師長也是這麼想的。
此時,一營使用的還是122牽引榴彈炮,最大射程達到11800米。
實彈射擊那天,二連按規定進入陣地,指揮排在前面開闢觀察所。說是觀察所,其實是沒有「所」的,只是找一個小土崗或有樹木、灌木叢的地方遮擋一下,然後偵察班就支起炮對鏡。炮對鏡是炮兵偵察兵在隱蔽處用的一種潛望鏡,通常有8倍、10倍、16倍、32倍和40倍幾種,由鏡頭、水準儀、角架等構成。後來又加上了激光測距的功能,可以直接讀出距離數據。這是「主觀」。方向盤手還要在一側跑出幾十米開「側觀」。這裡說的方向盤不是汽車裡的方向盤,而是部隊偵察兵或測地兵用來測量方位角度的儀器,由鏡頭、水準儀、磁針、角架等構成。方向盤手跑到一側開了「側觀」以後,瞄準目標,與「主觀」的炮對鏡手形成交會,這樣就形成一個三角形,於是,計算兵就可以利用三角原理迅速算出目標的距離和方位。
在計算兵作業的時候,偵察班長和指揮排長都要隨著一起做,以對計算兵的計算成果進行檢驗。但那天小魏的計算速度實在太快了,炮對鏡手和方向盤手剛剛把數字報上來,別人才把計算做到一半的時候,小魏已經把計算成果脫口而出,偵察班長馬全發和指揮排長都被遠遠地甩在後面了!尤其是指揮排長,被小魏報出數字的聲音猛地震了一下子,便隨口複述了小魏的數字。可能是因為他太相信小魏了,感覺小魏根本不會出錯,也可能是因為緊張,形成了條件反射,總之,是順口答音一般將數字報出去了。而連長高家鎖因為拄著拐,作業不方便,便也跟不上他們的速度,便也順口答音把數字報到炮陣地。於是,一發試射的炮彈便呼嘯著飛了出去!
按道理,那天目標的距離不到7000米,只需十幾秒就可以看到彈著點,炮對鏡手和方向盤手會標定彈著點快速修訂與目標的誤差,但那天他們遲遲沒有發現彈著點。也沒聽到炮彈爆炸的聲音。難道是臭彈嗎?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們打了很多次炮,還從來沒遇過臭彈。正萬般納悶之時,小魏突然重新報出一組數字,說剛才那組數字把方向弄反了,應該向左250密位卻報了向右250密位。這事兒鬧的!馬全發和指揮排長都狠狠剜了小魏一眼,重新把數字報給高家鎖,高家鎖便再次向炮陣地發出命令。隨著目標區一聲炮響,一發炮彈在白灰圈裡炸起一團煙霧。這是相當準確的一炮!
隨著一陣陣「轟轟」的爆炸聲,目標區的一個個白圈陸續被「摧毀」,實彈射擊任務完成得非常成功!問題是,沒有音信的那發炮彈打到哪裡去了?應該向左250密位結果弄成向右250密位,一下子差出去500密位,乖乖,炮彈飛哪兒去了?毫無疑問,飛到右邊的小村莊裡去了——右邊有一個稀稀落落住著一百幾十戶人家叫做「龍泉莊」的小村莊!
問題不是嚴重了?炮彈飛到村莊裡不是要傷人嗎?在當時的年代裡,這是一般問題嗎?這是嚴重的政治問題!小魏對此心裡明鏡似的,直嚇得渾身篩糠,嘴裡說話也不利落了。在另一個觀察所的丁副師長對射擊成績非常滿意,但對第一發炮彈失去蹤影並沒忘記,指示一營立即查出第一發炮彈的下落,然後向他報告,說完就回駐地了。一營營長怕就怕炮彈飛進村裡,現在看起來是真的飛進村裡了。他知道問題嚴重,立即指示二連,馬上驅車奔赴龍泉莊!
二連收了兵以後便用汽車拉了火炮往龍泉莊隆隆駛去。但進了村以後,二連的人們並未發現哪裡倒塌一間房,也未發現哪裡炸出一個坑來,當街也沒有人扎堆議論。不過問題還是立馬就被高家鎖發現了,高家鎖是多聰明的一個人啊——當街高台的水井旁圍著幾個人,正對著水井指指戳戳。高家鎖感覺問題可能就在水井裡。他急忙和指導員下車,拄著拐走向水井。身後的車隊迤邐排開,靜候命令。
高家鎖拄著拐擠進人叢,問:「怎麼回事?」
一個農民見是當兵的來了,忙讓開地方,說:「解放軍你好!正說不清道不明呢,你來破破這個『悶兒』吧!頭前我來挑水,老遠就聽『轟』地一聲響!待我過來一看,天,井筒子塌了!井底的水就像泥粥,井裡冒出的硝煙味嗆死個人!」
另一個農民對高家鎖說:「壘井筒子可不是簡單事,得把水淘出去,一時半會根本淘不完,一邊淘就一邊往外滲,費勁得很。」
高家鎖便探頭往井裡看,見井筒子果然坍塌了,原來壘做井壁的石塊堆在井底,被泥水淹沒著。高家鎖以自己敏銳的鼻子嗅覺,還能感覺到井裡殘留的一絲絲熟悉的硝煙氣味。問題嚴重了,要修復可不是簡單事,但不修復就說不過去!
挑水的農民問高家鎖:「不會是你們把手榴彈扔進水井吧?」
另一個農民趕緊做了回擊:「你不要污蔑人家解放軍,人家平白無故往咱井裡扔手榴彈幹嘛?」
高家鎖什麼都沒說。說什麼?怎麼說?他和指導員簡單商量了一下,就決定,立即動手,幫龍泉莊把水井修復起來,一點不能含糊!他讓指導員去村裡找村幹部,自己把部隊集合起來,下達任務。他讓三個排的排長先看了井底情況,然後對集合的部隊說:「誰過去在老家打過井、壘過井筒子,站出來。」
結果一下子站出十來個人。高家鎖讓他們也先看井底情況,然後問他們怎麼修。於是,這十來個人雞一嘴鴨一嘴就議論開了。這時,指導員帶著兩個村幹部來了,他們一起察看了井底情況,說:「別的不說,先謝謝解放軍同志吧!壘井筒子不是一天半天的事,你們先號房子住下,然後咱們商量怎麼個干法。」
高家鎖點頭同意,便急忙叫指揮排的無線班接通營部信號,把情況向營長做了匯報,聽候營長指示。營長能說什麼?能說不修?你們闖了禍難道讓人家老百姓承擔?營長下命令道:「干吧,研究一個最實用的辦法,用最短的時間把水井修復,然後盡快趕回營房。」
當兵的每年都定期或不定期地來部隊到山裡村莊駐訓,今年龍泉莊根本沒有駐訓任務,村幹部從未接到有關通知。此時,當兵的有目的地來村裡看水井,來修水井,事情便變成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了,水井就是你們當兵的弄塌的!但事情一經暴露,便惹得老百姓十分後怕:這是把水井炸了,如果把民房炸了怎麼辦?
高家鎖不得不做這樣的解釋,也可以說是詭辯:「我們是在地圖上標了你們水井的坐標,專門對著這個水井來的,怎麼會炸民房呢?我們實彈射擊歷來是最大誤差半徑不超1米的!」村幹部見高家鎖這麼解釋,也不說什麼,再說別的就讓高家鎖下不來台了,便只是在心裡慶幸,這發炮彈打的真是地方!
高家鎖雖嘴上這麼解釋,心裡卻暗罵小魏招災惹禍,於是就把馬全發叫來了,氣哼哼道:「『大褲衩子』你聽著,狗日的小魏沒事就給我上眼藥,你回去琢磨琢磨,該怎麼辦?」
能怎麼辦呢?馬全發一言不發,總不能把小魏吃了吧?馬全發暗想,小魏下連隊下到了二連,全是師一號一手操辦,就算你高家鎖腦袋再大,理由再充分,你也不能讓師一號下不來台不是?所以,馬全發依舊扮演著大褲衩子的角色,只管四處漏風,並沒有對小魏多說一個「不」字。
身在偵察班的小魏羞愧得快把腦袋扎褲襠裡去了,他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說。排長帶著班長,先號了房子,把戰士們都安置下,然後讓大家趕緊擔起每家的水桶,先到5里地以外的鄰村給老鄉擔水去。不然,老鄉喝什麼?於是仨一群倆一夥的戰士就「吱嘎吱嘎」地挑了水桶向鄰村走去。小魏雖沒挑過扁擔,此時,他在老鄉家裡卸下背包,二話沒說,擔起水桶就隨著人流出村了。班長馬全發見此,急忙追了出去,因為,他知道小魏不會挑扁擔。
小魏在不會挑水的情況下,竟一口氣挑了四趟,可以說來來回回走了四十里地!直到把老鄉家的水缸挑滿,而路上灑水卻並不多。當然,班長馬全發在一旁保駕是一個原因,而小魏格外留心、專心、適應能力強卻是最主要的。他剛挑起擔子的時候確實是搖搖晃晃,把水灑出水桶的,但他很快就取得了前後兩個水桶的平衡,並把裝滿水的沉重的水桶的上下顫悠的頻率與均勻的腳步的頻率調整到一致,像一個長年挑水的嫻熟的老農。這樣,既腳步匆匆,流星趕月,又使水桶上下有節律地悠悠然。看到這一點,班長馬全發打心眼裡讚許,本來他憋了一肚子話,想狠狠罵小魏一通的,但話到嘴邊,還是嚥了回去。小魏的聰明讓他折服了。
晚上,開班務會,馬全發真的像撒氣漏風的大褲衩子一樣,既沒有批評小魏,也沒有表揚小魏,而是安排大家討論怎麼修水井問題,對炮彈為什麼打到水井裡的問題迴避了。班務會開到一半的時候,排長來了,似乎想聽聽他們怎麼批評小魏,但發現他們班沒有這個話題,卻在熱烈討論修水井問題,便也沒法提起。
此時,連長高家鎖已經派人開車到公社借來了一台抽水機——必須把水井裡的水抽乾淨才能動工清除井裡的石塊,然後再重新壘好。加上村裡的一台,兩台抽水機就擺在井台旁邊,等待明天開工,一個戰士被安排在旁邊站崗。回過頭來,高家鎖就找偵察班去了。
他見了馬全發就問:「你們為小魏召開批評會了嗎?」
馬全發說:「沒有。」
高家鎖問:「出了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對他批評?批評還算輕的,應該考慮處分!」
馬全發說:「按說我和排長,包括你連長,在計算射擊諸元的時候都應該和小魏一起作業,但我們都沒跟上他的速度。而且,我們懵懵懂懂就對小魏出現差錯的諸元重複報了一遍。我首先就有錯誤,我失職。如果處分,就先處分我吧!」
高家鎖覺得馬全發說的有道理。如果處分小魏,首先就得處分馬全發。馬全發作為偵察班長,對試射失誤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問題是,你連長高家鎖就沒有責任嗎?眼下正在準備為老百姓壘井,你高家鎖在這個節骨眼追究馬全發和小魏是不是不合時宜啊?高家鎖是個聰明人,對這個問題驀然間就警醒了,他說:「你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處分的事回營房以後再說,不過這事不處理是不行的!」先把宰殺的利劍懸起來了。
轉過天來,壘井工程就熱熱鬧鬧地開工了。兩台抽水機的粗皮管子順進井底,把馬達電線接好,高家鎖便命令戰士合閘,於是,兩台抽水機便一起「突突突」地吼叫起來。已經變得渾濁的井水「嘩嘩嘩」地被抽上來,順著當街陽溝流走。待井底的水被抽乾淨了,高家鎖便立即命令一個戰士帶著拴了繩子的竹筐,抓住轆轤繩索,快速下到井底,然後快速將石塊裝進竹筐,再掛在轆轤井繩鉤上;井台上面的戰士便猛搖轆轤,將沉重的竹筐快速提溜上來。井底的戰士干累了,就趕緊換人。因為在井底確實很累,於是換人就很頻繁。在工作進行當中,井底的水又從泉眼滲了出來——這裡只能說「滲」,因為那水流是一小股一小股的,根本不是「咕嘟嘟」冒出來的。雖然是一小股一小股的,積累多了也影響工作,所以,抽水機就間或再抽一陣子。
弄一個水井畢竟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工程,所以,很快井底的石塊就被轉移到上面來了,井底空空如也了,高家鎖就命令戰士一個個下去,用鐵鍬把井底再挖深些,然後找內行的老兵下去開始壘井壁。壘井壁是個技術活,必須是在農村幹過的才能壘得了。因為壘井壁要把石塊交錯、壓縫壘起來,咬住扣,要穩固。既不要水泥抹縫,還要待得住,不能前腳壘,後腳就倒下來。而老兵中藏龍臥虎,總有在老家打過井的內行,於是,壘井壁就沒有難住高家鎖。石塊被一塊塊地重新送到井底,再被老兵一塊塊壘起來。多半天工夫,井壁便被壘好了。接下來,就是等待泉眼把井底的水慢慢蓄滿。轉過天來,井底的水真的恢復到原來水平了,高家鎖便再讓戰士打開抽水機,再次將井底的水抽乾淨,然後等候再次蓄滿。因為,經戰士們在井底一折騰,第一次蓄的水很渾濁。
再一次蓄的水,就乾淨多了。但高家鎖並不滿意。到了第三天,他仍舊讓戰士把井水抽乾淨,再蓄第三次水。這樣,看到井水確實清澈起來,他才把借來的抽水機送走。完工的時候,村長找來好幾掛鞭炮,在當街「辟里啪啦」地猛放了一陣。連裡負責文體工作的副指導員帶著連裡的文藝骨幹,在井台旁邊敲起鑼鼓吹起嗩吶,咚咚鏘鏘,嗚哩哇啦,引得全村的人都來圍觀,好不熱鬧!
二連在實彈射擊時炸壞了龍泉莊老百姓村的水井,這件事團長並未向師一號匯報,丁副師長也未向師一號匯報。團長沒匯報是因為覺得這種事沒必要讓師一號知道,下屬出的問題責令下屬解決就是了,而且,二連的小魏畢竟剛當了兩個月計算兵,對這件事斤斤計較不值得。而丁副師長沒向師一號匯報完全,是因為他並不知道炮彈打進村裡的水井裡。但部隊的領導不匯報,並不意味著村裡的領導不匯報,村裡有個婦女主任知道這件事以後,便給師一號寫了一封告狀信。
婦女主任叫劉二菊,當時30歲,還沒有對象。她沒對象不是因為長相難看,而是因為一直在挑挑揀揀,所以耽誤了自己。劉二菊論長相算是中上,這在農村就很拿人了,加之她似乎在政治上很有追求,與公社書記、主任、婦聯幹部多有交往。加之這片地區常有部隊駐訓,年輕有為的男人她見得很多。這就讓她眼界十分開闊,對本村和鄰村的一般追求者看不上眼。老實說,本村和鄰村確有不少男人看上過她,但她沒看上對方。媒人也幫她介紹過,但也沒有中意的。於是,一來二去,就耽誤了。那年已經十足30歲,眼角和嘴角都有細細的皺紋了。但劉二菊並不灰心,她感覺未來的出色的另一半就在某個地方等著她。於是,就並不降低標準。有人問過她,究竟想找個什麼樣的男人,她總是莞爾一笑,淡淡地說:「條件不高,條件不高。」其實她的條件並不低——她想找個「吃商品糧的」。在那個年代,「吃商品糧」意味著3種情況:一是城裡人,二是公社幹部,三是部隊人員。但部隊人員只是戰士還不行,必須是幹部,穿四個兜的。因為戰士終歸要回到鄉下,繼續做村民種地是八九不離十的事。
劉二菊見過師一號,是因為一次師一號來龍泉莊看望駐訓的連隊,她曾經接待過師一號。後來又從戰士嘴裡打聽到師部的部隊番號,便冒冒失失把告狀信寄出去了。平心而論,她對部隊絕對沒有成見,對二連炸壞了水井並沒有什麼意見,而且,她還見到小魏了,感覺這個戰士還挺可愛的——因為出了事故,天天給老鄉幹活,好像欠了還不清的賬。見了她連頭都不敢抬。但她還是要寫這封告狀信。因為,她想引起部隊首長對她的注意,她期盼部隊首長能接見她一次,在接見中就有可能提到她的婚姻、家庭問題,那時候她就會以開玩笑的形式請部隊首長幫忙。部隊裡男人這麼多,因為忙於事業或其他原因30多歲沒結婚的估計也少不了。她是這麼想的。
於是,告狀信就寄到了師一號的手上。信裡是這麼說的:「尊敬的霍師長您好:首先向您致以革命的戰鬥的敬禮!我是龍泉莊的婦女主任劉二菊,冒然給您寫信我感覺十分唐突,但我忍不住還是給您寫了信,因為事情非常嚴重,因為二連在這次實彈射擊中,把炮彈打進我們村惟一的一口水井裡,把井壁炸塌了……」
師一號看到這裡,腦子裡轟的一聲,讓他猛地一驚!怎麼,尖子連隊二連竟出這種事情?他急切地往下讀,只見信裡繼續寫到:「這真是僥倖,如果把炮彈打在民房上,會出多麼嚴重的後果,誰敢想像?但即使炸塌井壁,也造成全村好幾百口人沒水吃。結果全村人都到五里地以外的鄰村去挑水。後來二連進駐了我們村,也幫著我們挑水,一挑就挑了好幾天。現在二連通過十來天的奮戰,已經壘好井壁,水井又恢復使用了。我知道,肇事的戰士是二連的計算兵魏雨繆。本來我要狠狠批評他,但我看他太年輕了,年輕人犯錯誤總是難免的,要允許年輕人犯錯誤,允許年輕人改正錯誤。於是,我沒找他。但我要把事情告訴您,請您在全師公開講這件事,讓全師引起教訓。我們不能等到真的傷到人,死了人才引起重視,對不對?好了,該說的話都說了,不多囉嗦了。『軍民團結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此致,敬禮。龍泉莊婦女主任劉二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