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書記(納川) 正文 第三章
    元旦過後,再過二十多天就是春節。這段時間裡,王志飛主要忙著看望老幹部,慰問各條戰線的職工了。只要一有時間,他就找人談話,或者聽取各區縣書記、縣長的匯報,通過談話,觀察一個人的氣質、語言、和分析問題的能力,他再對來人做出自己的判斷。王志飛給省委書記做過秘書,又有十幾年地方官員的經驗,對觀人術有一定研究。在這一點上,他最佩服清代的曾國藩,做官做事做人皆有一套。從根本上說,王志飛認為,曾國藩絕不屬於第一流的聰明人,從他每天要練一頁字,活的年紀又不大就可以看出來,他只是勤奮,結果把自己的精力過早地耗盡了。曾國藩有胸懷,會用人,這是他的長處。他能看到別人的特長,願意給人才搭建平台,不怕人才超過自己,他才取得了成功。王志飛覺得,自己現在有充分的用人權了,一定要通過制定新的遊戲規則,選拔一批新的幹部上來,改變東亭官場的庸俗氣。

    離春節只有十幾天了,早上起來,王志飛聽到外面有很嘈雜的聲音,似乎還聽見有人喊口號。他敏感地意識到,這是有人遊行。弄不好就是棉紡織廠的工人。打通市委梁秘書長的電話,梁秘書長簡單地說了一句自己正在現場處理,十分鐘以後趕回來匯報。一會兒,梁秘書長就氣喘吁吁地到了王志飛房間,眼睛裡滿是血絲。

    他說,前幾天就有人透露消息,棉紡織廠的職工打算在春節之前舉行大規模的遊行,向市委領導施加壓力,解決職工的生存問題。廠子停產半年了,許多工人三個月沒有領到工資了。眼看年關又要到了,沒有錢怎麼過年啊!有人一挑頭,工人們本來就對幾任廠領導不滿,認為是他們搞垮了廠子,響應的人就很多。今天上街的有幾千人。得到消息後我就迅速成立了一個小組,連夜處理這個事情,本來想處理完了再告訴書記。結果忙活了一夜,工人們就是不聽,說他們上當多次了,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上街,讓新聞媒體報道報道,最好讓省長也知道,看你們市裡還敢不重視!從昨天晚上開始,我已經把臨河區所有的警力能調動的都調了,佈置在從棉紡織廠到市委大樓的路兩邊,確保不出現踩踏事故,不死人。和工人代表也接洽過了,他們提出要見你。我沒有敢貿然答應,看書記有什麼指示。

    王志飛說:「半月前不是召集幾家銀行開過會了,行長們不是都答應解決點資金,先過完年再說嗎!」

    梁秘書長說:「現在我們這被銀行定為高風險區,銀行也學精了,也就是你出面,才放了一點點,算是給點面子而已。區區400萬元,對於一個有3萬多下崗職工的廠子,根本就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多少問題。沒有3000萬左右的資金,看來這個年是過不好了!」

    王志飛對梁秘書長說:「你打通市財政局董局長的電話,我問問他那還有多少錢可以用。」

    打通電話,老董一聽打他的主意,就急了,說:「書記啊,我這實在是沒有多少油水了,市直機關公務員的工資、年終獎不能不發吧,老幹部不能不慰問吧,還要開團拜會,慰問省裡對口的有關部門,我這已經是捉襟見肘了。再擠也擠不出500萬了。再說500萬對於棉紡織廠,也濟不了什麼事。」

    王志飛說:「好吧,知道了。」就掛了電話。

    看來不動用自己的私人關係,這個年是過不去了。王志飛只好打通了省建設銀行行長孫自強的電話。孫自強是王志飛的高中同班同學。考大學時,王志飛去了北京,孫自強則去了上海的一所財經學院,畢業後一直在省城的銀行工作,直到做了行長。

    打通電話,王志飛開門見山地說:「兄弟你得幫幫我,你不幫我,我就沒辦法回省城過年了。」

    孫自強是何等明白人,就說:「你什麼事吧?是不是你那個破東亭又沒錢了,找我貸款?」

    王志飛就把工人遊行的事說了。

    孫自強說:「東亭的經濟情況這兩年很不好,各家銀行已經不敢再放款了。也就是你開口,改成別人,我早一口回絕了。看在咱們多年友誼的基礎上,我答應給你3000萬,算是我對你主政東亭的支持,但人情是人情,規矩是規矩,有一個條件,要用棉紡織廠的地皮做抵押,一旦還不起,我也好有個退路。」

    王志飛說:「好你個孫自強,夠黑的!藉機敲竹槓來了!好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誰讓我們東亭窮呢!等有一天我們東亭富裕了,有你們求我的時候。好吧,只要給錢,我什麼條件都答應你。你盡快安排人落實,最好一星期內辦好,我這在等米下鍋啊!」

    孫自強說:「沒問題,錢一個星期可以到位。」

    有了錢,王志飛就有了底氣。他對梁秘書長說:「工人們不是想見我嗎,我出去見見他們,當面交談交談,效果可能更好點。」

    梁秘書長就有些猶豫,擔心書記的安全。

    王志飛說:「怕什麼,我們是共產黨的幹部,不是封建社會的大老爺!我們只要踏踏實實為老百姓做事,老百姓會理解的。老百姓鬧事,都是有原因的。最關鍵的是,我們的各級官員沒有把事情辦好,老百姓才有怨言。事情辦不好,連面都不敢見,假如我們是下崗工人,我們會怎麼想?」說完就往外走。

    梁秘書長看攔不住,只好給市公安局林局長打電話,讓他提前做好安排,預防不測,保證王志飛的安全。

    王志飛從東亭賓館的後門走到市委大院,離大門還有100米,就看見市委大門已經被堵得水洩不通。幾十個警察守住大門,在市委大樓兩側,停了十幾輛警車,裡面都是全副武裝的防暴警察,正在等待上級命令,隨時準備出擊。一見王志飛走出來了,市公安局的林局長連忙跑過來匯報情況。他說初步估計這次遊行的人有3000多人,把整個東亭大道都站滿了,現在交通已經全部癱瘓。市公安局和臨河區已經出動了800多名警察上街值勤,並且命令各縣的防暴隊火速增援。

    王志飛說:「不用了,對付老百姓,用那麼多警察幹什麼!除了留一部分維持治安,其餘的全部撤下來。不然工人們以為我們要抓人,會更加抱團,疏散就更難了。」

    看看出去也是亂糟糟的,也談不了什麼。王志飛就對梁秘書長說,讓工人代表到他辦公室對話。

    一會兒十幾個工人代表就到了王志飛的辦公室。其中為首的是棉紡織廠退休的工會主席老張。看到新上任的書記親自接見大家,工人們都很激動。王志飛安排工作人員給他們遞上煙,倒上茶,挨個請他們發言。工人們紛紛表達自己對廠領導的看法,不外乎是腐敗,大吃大喝,亂佘銷貨物,搞裙帶關係,發不下來工資,領導照樣坐進口豪華轎車,吃喝一點不少,亂搞男女關係等等。

    王志飛表示,對工人們反映的問題,市委一定會高度重視,馬上就組織工作組進駐廠裡,徹底查清楚歷任領導的腐敗問題,該處分的處分,該法辦的法辦,決不姑息。至於工人們的工資問題,我已經從省裡協調了一部分資金,一星期後,就會有3000萬元到賬,保證讓大家過去這個年。春節過後,市委就討論棉紡織廠的改制問題,爭取引進一個戰略合作者,徹底救活棉紡織廠,讓大家都有飯吃!

    聽了王志飛的鄭重表態,工人都感到不好意思。說我們也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只是想到街上造點聲勢,又怕警察抓人,才鼓動這麼多人出來,相互壯壯膽。既然書記這麼看得起我們,我們也不能不知趣。我們一定把書記的指示傳達給每個工人,盡快撤離。結果不到一個小時,東亭大道就恢復了秩序。

    迅速化解了一次重大群體性事件,沒有任何破壞性事故發生,王志飛很為自己的做法滿意。像這樣的事件,一旦處置出現失誤,後果就無法預測。自己剛剛到任,死幾個人或者傷幾個人,都不好看。看來棉紡織廠改制的事拖不得了,再拖還得出事。得加緊讓老牛幹這個事,別等到年後了。於是就給老牛掛了個電話,讓老牛牽頭,立即組建班子,一攬子解決棉紡織廠存在的問題。

    這邊棉紡織廠的事情剛解決完,才清淨了一個星期,又出事了。

    星期一早上七點鐘,王志飛剛剛起床,洗漱完畢,準備吃點東西,然後上班。這時候,市委梁秘書長又慌慌張張地進來了,一看他緊張的樣子,王志飛就知道,又出亂子了。

    他忙問:「又出什麼事情了?看你慌張的!」

    梁秘書長說:「不好了,農民把整個市委大院給佔領了,每個路口都有成群的農民,院子裡是數也數不清的農用三輪車,看樣子有幾百輛,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王志飛唉了一聲,說:「竟然有這等事,我看看去。」

    梁秘書長說:「市委大院已經進不去了,各個路口都有農民把守著,他們不讓任何人進,你要看的話,我和你一起上東亭賓館的大樓,從那裡居高臨下,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王志飛心急,就說:「好吧,你和我看看去,他們到底為了什麼事情啊?這麼幹?」

    梁秘書長長歎了一口氣說:「唉,也是老問題了,他們是劉園鎮的農民,為了東亭機場的事情。前幾年還是林懷水當東亭市委書記的時候,有一次他去香港考察,感歎香港的發達,特別是交通運輸業的完善,他最佩服的是香港機場的先進,當時感慨地說:『我們東亭也要建設自己的機場,和全世界先進的城市開闢空中航線,聯繫起來,這樣我們自然會吸引許多大老闆來觀光、旅遊、投資、興業。我們的招商引資工作才能大見成效。』隨同的人以為他就是心血來潮,心情好,隨便說說,過過嘴癮而已,回去就忘記了,當時為了拍他的馬屁,大家都隨聲附和,說對,對,我們東亭要想發展得快,非建設機場不可。他不知道,這些各局委的頭頭腦腦,是不想掃他的興,順著他的話說,給他面子。因為稍有點理智的人都知道,在東亭這窮地方,不說建設機場需要大批的資金,是東亭財政無法承受的,就是有人投資,建設好了,以東亭的經濟發展水平,也沒有幾個人出門會選擇乘坐飛機,票價太貴,誰坐得起啊!

    「但林懷水就是林懷水,他像中了邪一樣,好像不建設機場,就顯示不出他的英明決策,顯示不出他比前任市委書記劉鎮東、魏良才高明。他認準的事情,不管別人同意不同意,就一定要辦,誰也阻止不了。當時就連市長鄭作民內心也不同意,但沒辦法,書記定的事情,大家都不好意思反對。於是大會小會,林懷水就不斷地向大家灌輸建設機場的偉大意義,號召全體東亭人民認清形勢,胸懷大局,要堅決擁護市委、市政府的英明決策,齊心合力,把東亭機場建設起來,改善東亭的投資環境。

    「為了解決資金的缺口問題,他號召全體公職人員,捐獻出自己的一年工資。不夠的地方,向銀行貸款,由市財政擔保。就這樣才籌措了三億元資金,耗時兩年多,終於建設好了東亭歷史上第一個機場。

    「在開業那天,林懷水躊躇滿志,西服筆挺,邁著不可一世的步子,在鑼鼓喧天中走向紅地毯,手中揮舞著金剪刀,親自為東亭機場剪了彩。隨後他登上飛往廣州的第一班飛機,也是東亭歷史上唯一一次降落的民航飛機,實現了自己的夢想。

    「他的夢想是實現了,可害苦了東亭幾百萬的人民,幾十萬公職人員的工資沒有發不說,因為銀行的貸款是用市財政擔保的,以後的幾年,經常被銀行提前扣掉大批的工資款,大家的工資經常被拖欠,有時候一年才發一次,害得許多家庭簡直活不下去了,不少人只好辭去工作,遠走他鄉,另謀生路。

    「當然,最可憐的還是這些被佔耕地、宅基地的農民,補償款沒有到手不說,還失去了賴以生存的耕地、住房,沒有了生路,他們大部分人就借錢,買了機動三輪車,在清水河邊以拉河沙為生。時不時地,會聚到一起,把車子開到市委、市政府大院,鬧一鬧,想引起上面領導的重視,得點補償款。沒想到這一次聲勢那麼大,可能他們也已經知道,市委王書記您體察民情,剛剛解決了棉紡織廠的問題,他們也想搭搭車,以引起你的注意。」

    王志飛說:「原來是這樣啊,你去安排安排吧,我見一見他們的代表,商量商量怎麼辦。首要的問題是,讓他們把車子趕快撤出去,讓市委的工作人員能夠進得去辦公。堂堂的一級市委機關,竟然開不了門,傳出去多丟臉啊。」

    梁秘書長答應一聲,就去辦了。

    隨後的幾個小時,王志飛先是會見了農民代表,問清了他們的要求,王志飛答應立即下去到機場調研,看能不能想出妥善解決的辦法來。

    農民們看書記這麼好講,又知道王志飛是個不同於前任的官,就非常配合地把大批三輪車開出去了,隨著一陣陣轟鳴的馬達聲,一百多輛車子撤離了市委大院。王志飛立即吩咐,市委辦協同市府辦,組建一個協調小組,裡面要包括各有關部門的頭頭參加,迅速解決機場建設補償的問題,給農民一個說法。

    隨後為了兌現自己的承諾,當天下午,他就帶領常務副市長牛剛和財政局、機場建設指揮部等部門的有關領導,親自趕赴劉圓鎮,現場查看機場的情況。

    沒到現場,王志飛心情還好點,到了現場,看到機場新建的跑道兩旁,是一望無際的荒草,足足有一人多高,上面不時有成片的野鳥,被人群驚擾,驚慌地高叫著飛過。王志飛心裡非常難受,甚至是悲涼。

    他想起來林懷水被抓時,報紙上對他的報道。記者到他的政績工程東亭飛機場採訪時,問當地的農民說:「你們這個機場每天有飛機起飛嗎?你們見過嗎?」

    農民們沒好氣地說:「有,可多了,每天都有許多架飛機起飛。」

    記者看著空曠的機場跑道和兩邊的茅草,不理解地說:「哪裡有啊,我怎麼看不見一架?」

    農民們都笑了,指著天上飛過的野鳥說:「那不是,多得很呢,都是野雞,我們叫它野飛機。它們在這裡都安了家了。」

    農民們的幽默弄得記者也哭笑不得。

    王志飛站在跑道上,黯然神傷,他在心裡痛恨這些拍腦袋決策的王八蛋,他們不知道腦子裡哪根筋斷了,就想出了這個勞民傷財的騷主意,這樣的決策,給我們的國家、無辜的人民,帶來了多少災難啊!大批的資金被揮霍掉了,大批的良田被佔用了,許多人發不下工資,大批的農民流離失所,就是因為決策者的一句話,一個項目,就改變了千萬人的生活,這樣慘痛的例子,為什麼在我們這片土地上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沒有個完哪!

    領導者拍腦袋決策,拍胸脯保證,最後拍屁股走人,到了別的地方,還可以繼續做官;就是進了監獄,像林懷水那樣,這樣的瀆職犯罪,也得不到什麼嚴重的懲罰,這樣的現實,真是讓人憤恨、無奈。

    可憐天下的老百姓啊,自己的命運自己卻無法掌控,碰到好的官員,還可以過幾天好日子;碰到愛瞎折騰的官員,日子就慘了。

    雖然早就知道東亭的情況不好,但王志飛沒想到,現實會差到這個樣子,看來自己命中注定,要經受這場磨難了,為了東亭人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退路。

    調研了一個下午,初步找到了一個解決辦法,機場管理處的主任反映,已經和省裡的民航飛行訓練學院接洽了,雙方有合作辦學的意向。

    王志飛安排,要加緊談判,盡快達成合作意向,報市委、市政府決策,最好能被他們收購,我們一次性得到一批補償款,徹底解決農民的補償問題。實在不行,就出租,我們收租金,用收入逐年償還農民的補償款,不能再拖下去了,再這樣下去,機場就徹底沒救了,農民的問題就更沒有解決的可能了。

    有關部門的領導一連聲地說:「是,是,我們一定按書記的指示辦,抓緊時間落實。」

    王志飛說:「記住了,最少一個月向我匯報一下進度。」

    大年三十,王志飛才回到省城的家裡。一進家,他吃了一驚。自己家裡簡直成了開商店的了,一箱箱的好煙、好酒、茶葉等把家裡都堆滿了。問肖麗怎麼回事,肖麗說,全都是你們東亭的各級幹部送的,反正我也不認識,也叫不上名字。不知道這些人從哪裡弄來我們家的地址了,晚上我一下班,門口就有人等,一見我就嫂子長嫂子短地叫,到家裡放下東西就走。我害怕他們放錢,就明確表示不要,他們說這都是一些煙酒之類的東西,也不值錢,只是要過年了,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因為來的人太多,我前幾天就不敢回家,只好在同事家住了幾個晚上。

    王志飛一下就明白過來了,他在東亭呆過那麼多年,清楚地瞭解那片土地上的人的性格。東亭人豪爽,講義氣,愛交朋友,你要是幫助過他,或者他心裡對你很尊敬,逢年過節,他們總是千方百計地登門拜謝,無論如何也要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彷彿不這樣,心理就有負擔似的,年就過不好。這是應該肯定的一面,說明了民風淳樸,本來無可厚非。

    但是,如今這個風氣帶到了官場上,就摻雜了太多的不正常的東西,成了各級官員拉關係、走後門的合法借口。他就瞅準這個時候,到你家裡,送錢送物品,你總不能把他轟出去,那樣就太不近情理,說不過去。中國的文化,抬手不打笑臉人。東亭人都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在官場上混的人,都習慣成自然,或者自覺不自覺地,要到領導家裡串串,以表示自己的忠心,讓領導知道,自己沒有忘記領導的關心。

    這就給一些想利用自己手中的權力發財的官員,創造了一夜暴富的機會。前任的東亭市長鄭作民,逢年過節,都要親自提醒自己的下屬,到自己家裡坐一坐。特別是那些手中握有財政大權的企業老闆、經理之類的,到他家裡去拜年,出手闊綽得很,不帶個二十三十萬的,你都不好意思去。

    省紀委查明,僅僅是他由常務副市長當選為市長的那天晚上,到他家裡祝賀的人就有上百人,最少的也帶了五千塊的見面禮,高的有五六萬。單那一個晚上,他就進賬一百六十萬。

    因為牽涉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都是一些部門的頭頭腦腦,誰送的他也回憶不起來了,要是全部抓起來,那整個東亭的黨政機關、工礦企業,幾乎全部要癱瘓,所以搞得省紀委也沒辦法,乾脆宣佈,給鄭作民送錢在十萬元以下的,如果主動到省紀委設在東亭賓館的辦公地點去說清楚,紀委保證,不再追究。

    消息一出,搞得東亭賓館那幾天像開幹部大會似的,各級幹部絡繹不絕,一個一個,都是喜氣洋洋的,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大家見了面,都互相打趣說:「你送了多少?」

    「我送了六萬。」

    「不多不多,我還送了八萬呢!才弄來這個廠長當當,要不然早就不叫我干了。」

    交代的人這麼多,就那樣鄭作民還是有幾百萬的錢無法說清楚來源,所有的加在一起,超過了一千三百萬。因為認罪態度好,交代問題徹底,有力地配合了有關部門辦案,所以鄭作民獲得了從輕判決,被判處無期徒刑。

    鄭作民的罪行之所以判得輕,多虧了他有一個「賢內助」,把什麼罪都為他攬過去了。辦案人員問鄭作民,別人給你送錢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鄭作民毫不含糊地說:「我一概不知道,我也不管這些事情,都是他們直接送給我老婆的,我回到家裡,我老婆也不告訴我,直接就存到了銀行裡。至於我家裡有多少錢,錢都存在哪裡,有幾本存折,我一點也不清楚。」

    辦案人員問鄭作民的老婆黃玉香,這是不是事實。鄭作民的老婆都一一承認,是事實,鄭作民確實不知道家裡有多少錢,別人送了錢來,我也不完全告訴他,怕他害怕,因為錢實在是太多了。我都是告訴他,誰誰到家裡來過了,要辦什麼事情,請你留意一下。鄭作民就答應一聲,知道了。

    東亭的老百姓看到報紙上的新聞,都誇讚說:「這兩口子,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鄭作民小時候家裡很窮,經常吃不飽飯,甚至連鞋子也穿不上。好不容易考上了一個大專,大學畢業後分回到縣裡,家裡窮,沒有哪個城裡的女孩子願意嫁給他。直到碰到了黃玉香,黃玉香是幹部子弟,父親是當時東亭市委的副書記,她一眼就看到鄭作民聰明伶俐,就不顧一切地要嫁給他。

    家裡人反對,揚言要和她斷絕關係,但黃玉香還是義無返顧,包了幾包糖,和鄭作民悄悄地領了結婚證,兩張木板床拼到了一起,就算成了夫妻。黃玉香的老爹看看實在沒有辦法,只好認了鄭作民這個女婿,為了不要女兒跟著受罪,才利用自己的關係,處處關照鄭作民,一步一步,把他提拔到領導幹部的位子上來了。可以這樣說,沒有黃玉香,他鄭作民最多能當上一個廠的廠長,絕對不可能一屁股坐上市長的寶座。

    所以後來,發了跡的鄭作民對自己的老婆還是百依百順,絲毫不嫌棄自己的糟糠之妻,從來沒聽說他養情人、包養小蜜,所以在審判他的時候,他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得不行,說:「都怪我放棄了世界觀的改造,沒有管好自己的家人、身邊人,特別是我的老婆,讓我不知不覺之間,就滑向了犯罪的深淵,成了人民的罪人。我對不起黨多年對我的培養,對不起東亭人民,我一定虛心認罪,爭取寬大處理,我願意做一個反面教材,警示所有的官員,千萬不要像我一樣重蹈覆轍。要管好自己的老婆、家人,不要讓她們的枕邊風把我們吹暈了,找不著北。讓反腐敗的風暴來得更猛烈些吧!」

    他在法庭上的最後陳述引得現場所有的人忍不住笑破了肚皮,都說他真是個天才,都這個時候了,還這樣會演戲,該洗刷的洗刷了,該推脫的推脫了,終於保住了寶貴的生命,得以苟延殘喘,也算是不錯的結局。

    只是可憐了他那癡心的老婆,到現在這個時候,還得為老公背黑鍋,分得了二十年的有期徒刑,一句話也不說,無怨無悔。瞭解內情的老百姓都議論說:「這個女人,真是夠意思,為了保住她老公的一條命,自己情願白坐二十年的牢。看來,她是真正愛鄭作民的。」

    這對「模範夫妻」現在在全省都被傳為「佳話」,東亭作為腐敗的重災區,也是在全省出了名的。如今王志飛擔任了東亭市委書記兼代理市長,這樣的現象,讓肖麗的確很擔心,也是情有可原的。

    王志飛看著自己家裡那一箱箱的茅台、五糧液,一件少說也要2000多塊,光是這幾堆東西,估計也值個五六萬,想退都沒有辦法退。找個車讓市委辦公室拉走,挨個退,肯定會被人傳為笑話。別人還以為你作秀呢!誰知道你收了多少?你退的越多,證明你收的也越多。王志飛想了想說,先放那吧。集中放到一個房間裡,好看點。自己從裡面找了兩箱最好的酒,又找了一些高級香煙和茶葉,到劉老書記家坐了一會兒。

    這是王志飛多年的習慣。王志飛是一個知道感恩的人,他明白,在自己的生命裡,有三個人對自己是最重要的。第一就是自己的爹和娘,不僅生養了自己,還創造條件讓自己讀書。要是不讀書,王志飛這個鄉下孩子就不會考上大學,成為城裡人。第三個人就是劉老書記,沒有他當年的慧眼和關照,自己就可能在省委辦公廳寫一輩子材料,成為一個文字匠而已,決不可能成為一個領導900萬人民的市委書記。

    對劉老書記,他始終充滿了感激之情。只要有時間,他都會到老書記家聊聊天,吃吃飯,聽老人講自己年輕時的故事。他對老書記的感情混雜了晚輩對長輩、下級對上級的愛戴和尊敬,同時還有朋友對朋友的理解和信任、一種忘年交的友誼。這在中國官場裡是多年存在的現象,長期的上下級關係,感情上的多方位溝通,已經讓秘書和自己的領導形成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秘書和領導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同進同退。領導得志,大權在握,秘書就會仕途順暢,飛黃騰達。領導落魄,首先跟著倒霉的就是秘書。領導老了眼看著沒有權力了,就會拚命地栽培自己的秘書,迅速提拔,等自己沒權力了,秘書卻羽翼豐滿了。領導通過秘書實現了自己政治生命的延續,秘書通過領導實現了自己跨越式發展。領導用秘書,比用自己的子女方便多了,用自己的子女,別人容易說閒話,而用秘書,別人就不太好講。況且能夠給大領導做秘書的,都是一些特別出色的人。筆頭來得,口才了得,形象也要過得去,所以秘書從政,確實比別人有利得多。

    雖然是大年三十的晚上了,但劉老書記家裡,還是像往常一樣,冷冷清清,比在台上掌權的時候,那可是差得太遠了。

    那時候別說是過年了,就是平常裡一個隨隨便便的節日,老頭子家裡都是門庭若市,人來人往,一個個滿面笑容,話淨揀好聽的說,什麼東西稀罕就送什麼東西。況且在當時,能夠出入老頭子家裡的,都是在社會上威風八面的人物,說出來哪一個人的名字,都讓人肅然起敬。省軍區的政委、司令員,各個市的市長和市委書記,各國有大企業的老總,還有那數不清的老鄉、同學,把老書記家裡,弄得像開大會一樣。這個來了,那個走了,一撥一撥,忙得王志飛幫著倒茶都倒不及。

    等老頭子書記不當了,到了人大,那時候王志飛也已經到了桃園縣,年底到老頭子家裡,看到昔日門庭若市的院子,已經明顯地平靜了許多,再也無法重現當年的輝煌。那些所謂的達官貴人,各界名流,惟恐和老頭子接觸多了,引起現任的省委書記不滿,影響了自己的仕途、前程,一個一個,再也不在老書記家裡露面了。

    等又過了幾年,老頭子連人大主任也不當了,徹底退出了政治舞台,這個時候,能夠時不時地到家裡看一看,帶點東西慰問慰問他的人,就更是少得出奇。

    老頭子剛開始還有點不習慣,每到節日,看到一輛又一輛曾經十分熟悉的車子,從自己門前經過,停也不停,直奔那些還在台上的省委領導家裡而去,心裡就陡然而生一口悶氣,一個人在屋裡踱來踱去地罵娘,說:「這些王八蛋,狗娘養的,一個一個,勢利得要命,我當初要早知道他們是這樣的人,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用一個,全他媽的換完,一個不留,統統給我滾蛋!我怎麼瞎了眼,培養、提拔了這樣一群不要良心的王八蛋!」

    他一生氣,就血壓高,老伴怕他出事,萬一中了風就更麻煩了,就不住地勸他,說:「你這個老頭子,在台上時是多麼明白事理,而現在,老了老了,落到了你自己頭上了,你就受不了了。人這一輩子,還能把官當到墳墓裡去啊!再說了,現在的人,尤其是這些在官場混的人,哪一個不是無利不起早,你現在沒有什麼利用的價值了,跟你來往,不但得不到任何的好處,相反地還要吃虧,你說只要不是吃錯了藥,誰還會幹哪!換了你你會幹嗎?所以啊,要接受現實,毛主席不是說過嗎,到什麼山上唱什麼歌,況且,你的正省級的待遇不是還在嗎?兒女們和志飛他們這幾個秘書不是還來嗎?你想吃什麼、想要什麼不是有他們安排嗎?你就知足吧你!人家混得不好的,得罪人多的,還不得你這個樣子呢!」

    老頭子想想,確實有道理,於是就一天天地心平氣和起來,閒了帶著自己養的一條德國大狼狗,在院子裡散步,那是王志飛托人,從外地給他買回來的,純種,花了幾千塊錢。

    有時候心情好的時候,老頭子也會一個人,戴上太陽帽,旁邊跟著一條大狼狗,一個人到公園裡散步。不知道的人絕對認不出來,這就是當年省裡叱詫風雲的劉書記,省裡的老大。

    老頭子晚年,徹底看透了世態炎涼,逢人就誇自己養的那條狗,說:「還是狗好啊,不像人那麼勢利,對主人忠心耿耿。」

    王志飛知道,他這是借題發揮,但想想這個世道,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就被人當做廢物一樣,一腳踢得遠遠的,心裡就感到特別的淒涼,於是想到了羅蘭夫人的一句話:「我交往的人越多,我越是懷念我的那條狗!」

    大年初一的上午,王志飛按慣例,開車回了趟農村的老家,看望年邁的爹娘。

    爹娘年紀都大了,但不習慣住在城市裡,說什麼也不來,說又髒又亂,到處是車是人,還住的是樓房,不接地氣,受不了。

    家裡好歹有個大院子,前些年王志飛和弟弟一人出了幾萬塊錢,王志飛拿大頭,主要靠弟弟張羅,給父母修了樓房,裝上了空調、熱水器,家裡的條件和城市裡也沒什麼區別了。

    弟弟在縣城裡上班,前兩年也提了一個縣人大的副主任,一家人都住在縣城裡,隔三差五,會回家裡看看父母。為了照顧父母的身體,特意找了一個遠房的親戚,在家裡做保姆,每月給她幾百塊錢,做個飯,洗個衣服。

    父母一旦有個頭痛腦熱的,弟弟都會開車回去,把父母接到縣城裡治療,省了王志飛不少的心思。現在公路也已經修到了農村的家門口,就是趕上個颳風下雨的,只要有車,也不會耽誤。王志飛平常裡會安排肖麗回家看一看,帶點東西,帶些錢,把保姆的工資結了,別再讓弟弟操心。在縣城裡上班,雖然當了個人大的副主任,其實工資也沒有幾個,經濟條件比著王志飛,還是差多了。

    前些年王志飛還在定州當市長的時候,曾經有做工程的老闆找到弟弟,讓弟弟出面,和王志飛牽牽線,找點項目或者批點地什麼的,答應給弟弟一定的股份。

    弟弟特意坐上車,到定州去找王志飛,說明來意。

    王志飛一聽就火了,對弟弟說:「你不要再和這些老闆來往,你不懂裡面的深淺。包工程,批項目,我是有這個權力,我是可以讓一些人發財,但那是合法的,走正正規規的渠道的。但你一參與,性質就變了,你就是不說,別人也會說,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那些老闆為了扯虎皮,做大旗,巴不得把我的輿論造得滿天響。你想想,一傳十,十傳百,我今後還能在定州做什麼事情啊?我有這個魄力管人家嗎?最關鍵的是,萬一有一天,出了什麼事情,人家就會把一切往你身上一推,反正你哥哥是市長,讓他想辦法吧!這樣不但是害了你自己,也害了我,害了我們老王家一大家人。」

    弟弟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挨了哥哥的一番好熊,臉上也是紅一陣白一陣的,一肚子不服氣地說:「哥,你說得天有理,我也不信,誰不知道,當官的都是這樣幹的,不從工程、項目上下手,怎麼發大財啊!就拿省城裡那些做工程的,做房地產項目的大老闆來說吧,哪一個的背後沒有官方背景,哪一個不是利用權力的魔杖,攫得了第一桶金子?你現在不幹,今後就是想幹了,也沒有這個機會了,有權不用,過期作廢,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王志飛看他還是執迷不悟,就對他沒好氣地說:「我不管別人怎麼幹,但我決不會讓你借助我的權力,干非法的事情。」

    弟弟說:「哥,我不是要你干非法的事情,我們合法,合法地做項目,光明正大地發財!那些大老闆說了,只要你說句話,打個招呼就行了,資金他們有的是,不用你操心!」

    王志飛說:「就是合法,我也不允許你介入,總之一句話,你給我回去,好好幹你的公務員,掙一個吃一個,不夠吃的了我給你,你以後少跟這些人摻和,小心到時候吃大虧。」

    弟弟看王志飛一直不鬆口,自己發財的夢想又一次破滅了,於是對哥哥一肚子的氣,過了好長時間,也沒跟王志飛聯繫過。

    等王志飛不當定州的市長了,回了省城裡,當了狗屁不是的政策研究室主任,回了老家,見了弟弟,弟弟說:「哥,怎麼樣,後悔了吧,當初早聽我的,我們家說不定也有上千萬了,哪還用得著過這樣拮据的日子!」

    王志飛看了他一眼,說:「要是那樣,也可能你有幾千萬了,但你哥哥,現在也可能已經在監獄裡坐牢了。你是希望有一個現在平平安安的哥哥,還是希望有一個坐牢的哥哥啊?」

    弟弟一笑,說:「看你說的,沒見像你說的那麼嚴重,貪污受賄的多了,發了橫財的也多了,難道說都抓住了嗎?抓住的還是少數,漏網的是多數。沒見報道嗎,說世界上數中國的腐敗風險最小,當官的現在誰不是不貪白不貪,貪了也白貪,都像你這樣,哪還有什麼貪官啊!」

    王志飛說:「不管別人怎麼幹,但我這一生,決不會在金錢上出任何問題,我根本不在乎那幾個錢,人生一世,能用多少錢哪,官到我這一級,只要有位子,還用得著自己花太多的錢嗎?一個人光光而來,光光而去,要那麼多錢幹什麼?況且不是自己憑勞動掙的,錢再多,也不光榮。要是自己的本事掙的,乾乾淨淨,就是像李嘉誠一樣富裕,也心安理得,睡覺可以睡得安穩。你看那貪官的日子好過嗎,一天一天,提心吊膽的,有個風吹草動的,就嚇得夠嗆。我們省裡的交通廳長劉萬通,貪污受賄了2000多萬人民幣,一百多萬美元,錢多了不敢存銀行裡,怎麼辦,悄悄送回了農村的老家,把錢裝到大缸裡,埋到地下。等檢察院的工作人員從他家裡起獲時,許多錢因為受潮都發霉了,他是貪污了不少錢,但根本沒機會享用,就全部上繳了國家,自己也被判處了死刑,何苦來呢!」

    弟弟看哥哥這個思想,知道怎麼勸哥哥都不會下水,於是徹底死了心,不再做什麼發財的美夢。

    聽說今年王志飛要回老家,家裡早早地就聚集了一大群人,都是一些親戚、朋友和小時候老家的同學。他們是各有目的,有的是想安排自己的孩子上班,看王志飛能不能給他們想點門路。有的是想到東亭市做點工程,借助王志飛的關照,發點大財。

    這都是非常棘手的事情,王志飛也煩,也懶得見他們,但想想一年到頭,自己也難得回家一次,陪父母說說話,討討他們的歡心,盡一盡人子的責任,就壓抑住自己內心的不快,耐心地和他們應酬著,和他們打著招呼。

    父母看自己喜歡的大兒子回來了,家裡又來了那麼多的人,村口的柏油馬路上,停了十幾輛小車,老年人的虛榮心得到了充分的滿足,高興得一上午合不攏嘴。

    弟弟一家人也回了家裡,整個大院子裡都是人,亂哄哄的,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就非常麻煩了。王志飛看人實在是太多了,在家裡做根本不可能,就招呼大家各自上車,到鎮上的飯館吃飯。

    哪知到了鎮子上,才知道所有的飯店都不開門,只好又往縣城裡趕。反正老家到縣城也就三十多公里,一會兒就到了。還沒到縣城,縣裡的書記和縣長都打來電話,說在縣委招待所早安排好了,王書記難得回來一趟,這一次一定得讓他們盡一盡地主之誼,要不然今後實在沒面子再見王書記。

    人家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再推辭顯然說不過去,再說了,弟弟還在縣裡,說不定這個消息就是弟弟路上透露出去的,也得給他個面子,於是,這頓飯看來有一萬個必吃的理由。

    想想也真累,奔波了一圈,就為了填飽肚皮,耽誤了不少時間不說,還要無端地見許多自己不想見的人,說一些自己也不願意說的話,這就是官場,就是應酬,真是沒意思極了。

    書記、縣長見了王志飛,畢竟級別上差了一大截,拘謹得不得了,王志飛不好太駁他們的面子,故意談笑風生的,活躍了一下氣氛,好歹把飯局進行了下去,沒有冷場。

    吃完飯,安排弟弟把父母送回了老家,王志飛和肖麗就回了省城。一到家裡,感到這一天坐車說話,也確實勞累,還是呆在自己家裡,哪也不去清淨,於是哪也不再去,乘著兒子出去會同學,不在家裡,好好享受享受了一下二人世界。

    過年這幾天,王志飛和老婆朝夕相處,肖麗不再寂寞了,心裡很高興,一天到晚樂呵呵的。尤其是到了晚上,興致很高,天天纏著他要做愛。因為好久不做,雙方都有點久別勝新婚的感覺。激情過後,肖麗用胳膊環著自己老公的脖子問:「你在下面,有時候半個月不回來,想了怎麼辦?」

    王志飛一笑說:「還能怎麼辦?我是市委書記,總不能像有些老闆一樣去嫖娼吧!養情人就我那些工資,我又不敢貪污,想養也養不起啊!有時候想你了,就自己解決了。」

    肖麗問自己怎麼解決。王志飛說:「男人嘛,憋得久了自己隨便一弄就出來了,那些長年兩地分居的夫婦,不是一樣地過了一年又一年,你不用太擔心,我想了就找個借口回省城,讓老婆好好慰勞慰勞我!」

    肖麗說:「要不我提前辦退休手續算了,到東亭專心陪你。」

    王志飛說:「在東亭你會不習慣,那是小城市,我一忙,照樣顧不了你。那兒不比省城,可以消磨時間的地方多,沒有朋友說話聊天,你會寂寞的。我在東亭也不會呆太久的,多說五六年,少了三四年,說不定還是回省城,你就不必要再折騰自己了。」

    肖麗見老公說得有道理,就沒再說什麼。

    大年初三,王志飛就回到了東亭。接著就是一連串的慰問活動。慰問老幹部,慰問在第一線工作的工人、交警、電視台的工作人員等。做領導的確實也不容易,尤其是別人團聚的時候,你就越忙。今年春節,王志飛把慰問老幹部作為自己的重點工作。你別看這些老幹部,雖然不在台上了,但關係還在,說話還是有份量的。要想在東亭立住腳,就必須取得他們的支持。要改革,也要讓老幹部能夠理解,即使他們不明確支持,但也不要明確表示反對。要不然,推行什麼都有阻力。

    東亭的老幹部都是一些久經沙場的老者,經驗豐富,鬥爭手法嫻熟,誰不重視他們,就會有吃不完的苦頭。老幹部還有一個特點,愛告狀。前任市委書記和市長之所以倒台,就是因為老幹部聯名向省委寫信,要求查處,省紀委才迅速立案。

    王志飛在東亭呆過6年,知道這些老幹部的能量。好在他有榜樣可以模仿。現在省裡的政協副主席魏良才就是這樣一隻老狐狸。他在東亭做市委書記5年,政績平平,但就是會來事。哪個老幹部找他辦事,都會得到滿意的答覆。有個離休的副市長為自己的兒子跑官,想讓兒子當副縣長。找到魏良才,魏良才很快給他辦了。還有一個離休的老市委副書記為自己的女兒跑官,找到魏良才。魏良才問她女兒是什麼學歷,一聽是中專,就沒答應。看老頭不高興,魏良才又問,那你女婿是什麼學歷啊?老頭說是國家正牌大學本科畢業的。魏良才一聽就說,那這樣吧,把你女婿提起來算了。反正都是你們家的人,得一個就行了。老幹部一聽,千恩萬謝地走了,逢人都說魏良才的好。

    結果魏良才做了5年市委書記,把東亭官場簡直搞成了太子黨的天下。老子當過副市長的,兒子三四十歲就成了副縣長。下面的縣裡也學他,老子當過副縣長的,兒子自然也成了縣裡的科局長。東亭是落後地區,老百姓娶媳婦嫁女兒又愛講究個門當戶對,當官的就更不例外了,往往是張縣長的閨女嫁了李書記的兒子,馬局長的侄子娶了趙鎮長的外甥女兒,從鄉鎮這一級一直到市裡,官場簡直成了褲襠裡並聯的大家族,所以東亭的老百姓都議論紛紛,說這哪像是共產黨的天下,簡直是封建社會!

    但老百姓議論也是瞎議論,省裡來考核魏良才,得票率卻出奇地高。但考慮到東亭的經濟狀況在魏良才的領導下確實沒有什麼起色,提拔他別人也不服,就把他調回省城做了省發改委的主任,也是一個肥差事。又過了幾年就做了省政協的副主席。魏良才成了不會幹事卻會拉關係的典型,讓東亭官場更加庸俗、勢利。一個魏良才,帶壞了東亭的社會風氣,讓有才華的人心裡憤憤不平。無德無才的小人、紈褲子弟因為身居高位,就更加囂張,不可一世。在正直的人士看來,東亭的官場無恥、庸俗,到處拉扯的是裙帶關係。在官場奔走多次碰壁之後的年輕人,面對現實,也不得不信奉起有奶就是娘的價值觀。

    王志飛知道,自己面對的將會是非常艱難的一場戰爭!東亭是一個落後的地方,也是傳統文化積澱得很深的地方。東亭人談改革時很興奮,但一旦改革觸犯了自己的利益時,他們就會理解為跟自己過不去,千方百計地阻撓改革,不管你這項改革對大家有多大用,只要對我沒用,我就反對。這是每一個到東亭執政的人都頭疼的事。前任的市委書記和市長不是沒有聰明人,他們剛上任時也想做出點成績,但幾經掙扎,沒吃到狐狸,反而惹了一身騷,就灰心了,採取了混日子的做法。自己在東亭呆過6年,知道這裡邊的深淺,弄不好自己會身敗名裂,所以每一個大的動作都需要謹慎再謹慎。老幹部是張牌,打好了可以變成有利因素,打不好就平添許多麻煩。看來自己在老幹部中,也要發展自己的線人,為自己造勢吹風。他想起自己在桃園縣做縣委書記時,當時的東亭市委戴副書記對自己不錯,如今老頭子雖然快70歲了,但在當地仍很有威望,有什麼事情可以先和他交流交流,爭取獲得他的支持。讓他出面做老幹部的工作,效果會更好些。看來自己要親自到戴老頭家裡去一趟。

    王志飛親自登門拜訪,戴老頭子一家人都感到十分榮耀。作為市委書記兼代理市長,王志飛的一舉一動都會引起別人的議論。親自到家裡慰問,說明王志飛還記得當年的情誼,所以當王志飛單獨向老頭子說明來意時,老頭子一口答應下來。長期遠離決策圈,老頭子心裡早就癢癢了。搞政治的人啊,一輩子拿不起放不下的就是權力。要不是國家有強制的離退休制度,許多人絕對願意幹到老死。王志飛需要老頭子的幫助,老頭子也想通過王志飛影響東亭的政局,這是一個雙贏的買賣。

    獲得了戴老頭子的明確支持,王志飛更堅定了動一批幹部的決心。東亭要發展,靠現有的幹部現狀,再好的經碰到了歪嘴和尚,也念不成。東亭的改革,首先就從幹部制度改革入手,把那些庸官、貪官換掉,把有想法會幹事的人提拔上來,一掃東亭官場的腐朽氣,澄清吏治,才能迅速打開局面。沒有人,什麼事也幹不成。

    過了正月十五,市裡開了一年一次的全市幹部大會,會上王志飛全面談了自己對東亭發展的整體思路。重點講了工業以國企改制為突破口,做大糧食加工業;農業以打工經濟為突破口,穩定糧食生產,增加農民收入。服務業以做大中心城市規模為突破口,鼓勵民營經濟發展,提高水平檔次,吸引更多的人來東亭消費,重點發展東亭湖的開發旅遊配套。

    他還特別強調,東亭要發展,人才是最關鍵的因素。東亭有900萬人,不是沒有人才,而是沒有公平合理的機制。現有的幹部選拔制度,是上級選下級,是伯樂相馬。碰到好的伯樂,就會選到千里馬;碰到不好的伯樂,就會讓沒能力的人鑽空子。所以我們要改變這個制度,從伯樂相馬改為賽場賽馬,你想當官,有什麼本事,說出來讓大家聽聽,比一比誰更有思路,誰的思路更合理。在一個月的時間內,市委組織部就要對全市12個區縣的黨政一把手進行考核,根據考核結果,再決定下一步的改革方案。

    要動幹部了!這麼大規模的造勢,在東亭的歷史上還是第一次。以往的幹部任免,市裡惟恐下面的群眾知道告狀,都像搞秘密活動似的。群眾還沒明白咋回事,書記、縣長就都換完了。但小道消息就特別靈通,有路子的早早就得到了消息,誰得到提拔了,誰送了禮卻沒有辦成,白白搭上了多少多少錢,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人不信。這一次王志飛就是要讓東亭的幹部知道,送禮拉關係沒用了。要想當官,沒有真本事不行。這樣的做法,在東亭官場無疑是一場政治地震。

    接下來的一個月,由市委副書記方圓牽頭,組織了12個考核小組,迅速奔赴各區縣,落實王志飛的講話精神。考核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在全市24位擔任現職的區縣的書記、區縣長中,只有兩個得票還過得去,其餘的都不行。從各個方面的反映來看,對市委原來選派的幹部,老百姓和基層幹部是不買賬的。王志飛吩咐方圓,對於不稱職的,全部要換人。具體怎麼換,王志飛覺得,在目前的體制下,公選區縣書記和區長、縣長,一是不好操作,二是時間太長,造成群龍無首,耽誤事情。比較容易操作的是市委常委會先醞釀提名,充分徵求老幹部們的意見,把東亭市一些能力強、作風好的副處級以上幹部作為區縣書記和區縣長的後備人選,一般每個書記和縣長都要有三個以上的人來競爭,這樣就形成了有近百人參加競選的局面。

    市委常委會全體成員就成了考官,面對後備人選,考官們有固定的題目要問,也有部分機動題目由每個市委常委自由掌握。經過考試、提問,瞭解每個後備幹部的情況,他們的語言表達能力,對縣區情況的瞭解,自己的施政方針等.根據所有幹部的臨場表現,結合考核小組的報告,市委常委會再決定誰做書記和縣長。

    方圓是一個悟性很高的人,王志飛只要說出自己的思路,他絕對能把它落到實處。不出一個月,新任命的12個區縣的書記和區縣長就全部到位了。因為規則明確,大家都知道這次跑官也沒有用了,也不知道到哪裡跑。所以換了這麼多幹部,找王志飛說情的人並不多。只要有說情的,一聽遊戲規則變成這樣子了,就不再開口說什麼。中組部的賴處長特意給王志飛打了個電話,要他關照自己的弟弟。聽說規則變了,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桃園縣委書記的位子是坐不成了。就轉而求王志飛,讓他弟弟賴春平還回接待辦,王志飛答應可以考慮,如果可以,自己會關照的。

    這就是王志飛的過人之處。多年的官場歷練,使他學會了妥協和忍讓。有時候單憑自己的力量,是改變不了這個世界的。只要不違反大的原則,能關照的,他一定會給予關照。在官場呆,也是多個朋友多條路,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用上。能不得罪人的就盡量不得罪。自己剛到桃園縣當副書記時,當時的東亭市委書記叫劉鎮東,就是因為工作方法粗暴,得罪了許多人,最後連老幹部們也不能容忍他了,就聯名告他。結果堂堂的市委書記,回了省城才做了一個廳局的副廳長,名字後面還帶著括號正廳級,簡直成了官場的笑話。

    其實瞭解內情的王志飛知道,在建國以來的幾十年裡,所有在東亭擔任過市委書記的官員裡,劉鎮東絕對要算是東亭歷史上最有能力、最有作為、也最有幹事激情的一個。他不是東亭本地人,文化大革命中,以一個外鄉人,一個省農業大學的畢業生,被分配到東亭市管轄的紅林縣農業局做了技術員。他在縣裡研究時發現,紅林縣的土壤非常適合栽培棉花,於是就潛心鑽研棉花栽培技術,他又不怕吃苦,經常下鄉,就住在農民家裡,把自己弄得和一個農民沒有什麼兩樣,經常手把手地教農民種植棉花的技術。

    農民們愛戴他,信服他,紛紛在他的帶動下,學會了栽培棉花的技術。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附近的幾個鄉鎮都學會了栽培高產棉花,等農村實行包產到戶的時候,農民們有了自主權,紛紛種植經濟效益好的棉花,紅林縣一舉成為了全國聞名的棉花基地,當地農民也迅速脫貧。

    這樣他的名氣就一天天大了起來,成了全市知名的人物,著名的勞動模範。他那時候已經四十出頭了,又有大學文憑,是當時難得一見的本科,於是就成了知識分子幹部的後備人選,被組織部門看中,送他到省黨校學習。進修回來後,就直接提拔他做了紅林縣的常務副縣長。

    僅僅做了兩年,他就被交流到別的縣,做了縣長,然後是縣委書記。因為名氣大,敢想敢幹,他在不到十年之內,就像火箭一樣,躥升到東亭市委書記的位子。

    他的傳奇經歷,成了東亭人津津樂道的話題。最經典的例子是,說他當年在農業局的時候,只是一個小技術員,長得又難看,個子不高,家裡窮,又是個外鄉人,東亭人又有點欺生,所以當時縣城裡沒有哪個漂亮的姑娘願意嫁給他做老婆,他也挑剔,長得不好的女人他還看不上,就這樣一天一天,他的年紀大起來,三十歲了,還沒有找到對象。

    城裡呆著沒意思,他就經常下鄉,到農民地裡轉轉,看看莊稼的長勢,順便排解排解自己不愉快的心情,一來二去,他就結識了一位鄉下的小寡婦。

    這位小寡婦原本嫁的是一個鐵道兵,前夫在一次施工事故中不幸失去了生命,其實兩個人剛剛結婚不到半年,小寡婦的婆家人就對剛娶來的媳婦有看法,農村人,迷信,就以為自己的新媳婦是個喪門星,是她連累了自己的兒子,讓他白白地喪了命。

    小寡婦還想再改嫁,但在當時那個封建的農村裡,像她這樣的女人,一般好一點的人家,是不願意娶她做媳婦的,別人的風言風語,背後的指指點點,讓她一個二十剛出頭的女人,實在是感到受不了,感到生活沒有希望,沒有活路,於是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她悄悄地走到一個池塘邊,想投水自盡,結束掉自己的生命。

    恰恰碰巧的是,下鄉輔導村民種植棉花的劉鎮東,當晚就住在附近的棚子裡,和一幫村民在聊天。那是夏天,棉花地裡一絲風也沒有,熱得人透不過氣來。附近的那個大池塘,是村民們取水澆地的水源地,也是平常男人們洗澡的地方。當晚劉鎮東熱得沒有睡意,就一個人到了池塘裡,脫下衣服,想痛痛快快地洗個澡。

    他剛泡了十幾分鐘,就聽見一個女人的腳步聲,來到了池塘邊,因為他是光身子,只好不出聲,呆在池塘裡,心裡還詫異得很,這個女人這樣膽大,竟然一個人敢跑到離村子半里多地的池塘裡,沒有任何男人陪,到這裡洗澡。

    平常裡也有中老年的夫婦,結伴而來,到池塘裡把外衣脫掉,洗洗澡,擦擦身子,就回去了。但單身出來的女人,一個也沒有。

    劉鎮東就納悶,一動不動地,觀察這個女人到底想做什麼。他藉著月光,看這個女人悄悄地來到水邊,也不脫身上的衣服,彎下腰,順著池塘的邊,一步一步向下走,水一會兒就到了大腿,到了腰窩,然後到了胸脯,然後到了嘴邊,接著劉鎮東就聽到咕嘟咕嘟的喝水的聲音,這聲音把劉鎮東嚇得毛骨悚然,他一瞬間意識到,這個人是要尋短見。

    他顧不得多想,一下就撲向那女人的方向,一把抓住了女人的後衣領,把女人往池塘邊拖。一個男人急的時候,是有使不完的力氣的。女人很快就被拖到了岸邊,因為水喝得並不多,還清醒得很呢。

    女人躺在池塘邊的草地上的時候,嘴裡不住地往外吐著水,一面埋怨劉鎮東說:「大哥,你不該救我呀,我不想活了,我活不下去啊,我想死,你就讓我去死吧。你走後,我還會下去,你救不了我。」

    劉鎮東說:「妹子,就是遇到天大的麻煩,總有解決的辦法,你一定要想開些,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你可不能尋死啊,你這麼年輕,生命才剛剛開始,好日子還長著呢!」

    他邊安慰著女子,邊替她揉胸捶背的,這時候才發現,自己還是光著個身子。一下不好意思起來,趕緊找來自己的衣服,胡亂穿上。

    因為怕這女子再尋短見,劉鎮東就坐在女子身邊,和她說話,問她碰到什麼不順心的事情了。女子就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女子的不幸遭遇打動了劉鎮東,讓他聯想到自己坎坷的人生之路,同病相憐,惺惺相惜,再看這女子,個子適中,皮膚雪白細嫩,長相一點也不醜,在農村女子中,要算是挑花的了。於是就動了惻隱之心,他對女子說:「你哥我雖然比你大十幾歲,但我是個吃公家糧的,好歹也有份工資,我這個人,心不壞,你要是不嫌棄我是個外鄉人,咱倆就一起過日子,我保證對你好。」

    那女子平常裡在村子裡,曾多次見過劉技術員,心裡對他也是早就有了好感,只是雙方的條件太懸殊,沒有任何接近的機會,這一次,不想在最絕望的時候,老天把自己喜歡的男人送到了自己身邊,看來這是天意。那女子就含羞答應了劉鎮東,答應不再尋死,願意嫁給他,成為夫妻。

    兩個人本來就在池塘邊糾纏了好久,這一夜,更是無話不談,雙方越說越投機,越說越有激情,索性就在那月光之下,成就了一番好事。

    第二天劉鎮東就托大隊支書做媒人,到女方的婆婆家說媒。劉技術員在當地一向是很有些威望的,他看上了這個漂亮的小寡婦,是個大好事,所以一切都很順利,兩人很快就舉辦了婚禮,成了正式的夫妻。

    那女人很賢惠,對劉鎮東又充滿了感激,感謝他救了自己不說,還給了一個這麼美好的婚姻生活,所以對劉鎮東好得不得了,千方百計地伺候他舒服。

    劉技術員穿的也乾淨了,吃的也按時了,人也精神了,身體也比以前強壯多了,一天到晚,紅光滿面的,見人也主動打起了招呼,整個人像變了一個人,樂觀多了,雖然還是做著自己的小技術員,但生活明顯地滋潤多了。

    農業局下屬的農場又給他分了兩間房子,那女人的肚子也爭氣,接連給劉技術員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一家四口人,合合美美的,過起了不錯的小日子,讓劉技術員這個異鄉人,第一次在他鄉,品嚐到人生的美好,他幹事業的勁頭更足了。

    在農業局,他雖然是個小人物,但說話口氣可不小,比局長副局長的大得多。人家笑他是書獃子,他也不生氣。更有那些愛生事的人拿他打趣說:「劉技術員,縣委今天上午開會了,怎麼沒有通知你去參加?」

    劉技術員笑了笑,旁若無人地說:「我給縣委書記說了,讓他們先研究著,等會議結束後,我有時間的時候,向我簡要匯報匯報就行了。」

    大家看他這個樣子,就都笑了,以為他是說著玩的,誰料想僅僅十幾年後,他一躍就成了東亭市委書記,轟動一時,手下管了十幾個縣,小小的一個縣委書記,就是想見他匯報匯報工作,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行的。

    那些愛說風涼話的東亭人就議論開了,說:「你看人家劉鎮東,真是個天生就要幹大事的人,小小一個技術員,口氣就那麼大,結果怎麼樣,不是都成了現實嗎!看來這人哪,有多大口氣就能辦多大的事情,連大屁都不敢公開地放一個的人,你也就出息不到哪去!」

    更有的老百姓議論說:「他那是沾了他女人的光,那女人有福得很,命強,只有福氣大的男人才能享受得了,碰到那些命不強的男人,你就會被方死,你看,他前夫不就死了嗎!前些年怎麼沒見劉鎮東發達過?也就是娶了那女人,他官也升了,財也發了,兒女也雙全了,簡直是沒有一點缺憾,還不是那個女人帶給他的福氣!」

    這就是東亭的老百姓,怎麼著他們都可以說出來自己的理由,自己的判斷,不由得你不信服。

    憑良心說,王志飛認為,劉鎮東確實是個能幹事、會幹事、能夠幹成事的好幹部。他搞技術出身,為人正直,沒有什麼城府,一心就是想為老百姓幹事,想迅速地改變東亭的落後局面,不搞那些污七八糟的人際關係。

    在他的任上,東亭市集中人力、物力、財力,重點扶持了桃園酒廠、東亭食品總廠、東亭棉紡織總廠等一批國有企業,使東亭的工業第一次在全省有了一定的規模,一定的位置,有幾個甚至在全國,都排上了名次,這是他對東亭人民做出的最大貢獻。

    當然,他也重視農業,在全市大力興修水利工程,帶領各級幹部挖溝修渠,發展灌溉農業,提高單產,迅速提高了農業的產量,使東亭成了全省著名的糧食基地。

    此外,他還要求全市重點發展棉花種植,提高農民的收入,使東亭成為當時全國著名的棉花基地,他本人也因此成為著名的「棉花書記」。到哪裡開會,話沒說上三句,就繞到棉花上了,一時間被傳為美談。

    他人不錯,也有能力,也確實給東亭人民幹成了一些事情,要按政績來說,他是最大的,可偏偏到後來,數他的下場最慘,這裡面有太多的不為人知的秘密。

    王志飛剛到桃園縣做縣委副書記不久,就聽說,劉鎮東書記出事了,說他過春節時在家裡大肆收禮,牛羊肉都收了一卡車,現金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已經被人提前拍了照片,連同告狀信,一起都寄到了省委組織部和每一個省委領導手上,現在調查組已經進駐東亭,他也已經停職檢查,等候處理。聽說好多老幹部都簽了名字,聯名告他。

    王志飛沒過多少時間就瞭解清楚了,搞劉鎮東的主要是這些老幹部。一來他們認為劉鎮東是外鄉人,這麼多年,特別是他當了市委書記後,提拔重用的都是一些在東亭工作的外地人,特別是一些他的老鄉、同學之類的關係。重要的位子上,很少再有東亭本地幹部的影子。這讓習慣了東亭本地幹部唱主角的老幹部們,特別是家裡有子女在東亭工作的老幹部們,心裡很是不爽。

    你想啊,老幹部們在東亭這片土地上風光了幾十年,老了老了,沒有了權力了,心裡本來就是一肚子的不高興,本來指著自己的孩子能夠子承父業,混上個一官半職的,好繼續風光,而劉鎮東的所作所為,讓他們不僅看不到任何希望,相反還越來越絕望。

    天長日久,他們就絕望變成了怨恨,怨恨變成了仇視,這樣的人多了,他們就聚集在一起,商量辦法,找劉鎮東的麻煩。

    本來在東亭,民風淳樸,逢年過節到領導家裡走一走,送上一隻羊筒子、半頭牛什麼的,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也值不了幾個錢,有的人還嫌拿不出手。在桃園縣裡的時候,王志飛發現,別說是縣委書記、縣長了,就是縣城裡關鍵部門的一個小小的科局長,家裡也是羊筒子成堆,牛肉成麻袋,吃也吃不完。

    劉鎮東是東亭市委書記,到他家裡拜年的人肯定不在少數,那時候人都還很淳樸,還不習慣送錢,最多是送點好煙好酒,所以你說他大肆收禮,其實也沒有幾個錢。

    最關鍵的不是收了多少別人的東西,而是因為劉鎮東忽視了這些老幹部的能量,忽視了老幹部的利益,才弄得自己很被動。結果事情出來了,調查組進駐了,事情也逐漸查清楚了。從劉鎮東家裡是查出了各級幹部送的好煙好酒有幾十件,羊肉牛肉有幾千斤,但錢卻一分也沒有查出來。如果這樣算起來,還查出來個廉正幹部,上級部門發表揚信還來不及呢!

    但由於老幹部的反映太強烈,在全省已經造成了很壞的影響,劉鎮東再在市委書記這個位子上幹下去,確實也有難度。

    最關鍵的是,這次事件確實也傷了劉鎮東的心,他本來就是個知識分子,搞技術的出身,沒有那麼的彎彎腸子,只想著多做點事情,其他的事情他也懶得操那麼多心,於是就遭了別人的暗算,這導致他空前的心灰意懶起來,對官場徹底死了心,主動要求省委把他調回省城裡。上級讓他選一個單位,他說隨便安排吧,反正我再也不當什麼一把手,太累。

    於是他就成了省裡一個廳局的副職,後面帶了一個官油子們恥笑的「正廳級」。

    王志飛覺得,這是一個可愛的人,他單純肯幹,淡薄名利,是個難得的好幹部,要讓這樣的人幹下去,按照自己的意思,好好地在東亭幹上十幾二十年,那東亭今天的局面就完全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說不定真是發達起來,和發達地區沒有多少差距,不像現在,什麼都是在全省墊底。

    而這樣的人恰恰幹不長,恰恰落敗而去,活得不舒展,不得意,而像魏良才、林懷水這樣的幹部,幹事沒本事,善於拉關係,走後門,揮霍民脂民膏的人物,壞事做了一件又一件,錢沒少貪污,女人沒少糟蹋,給東亭人民帶來巨大災難的人,卻能夠官運亨通,青雲直上,甚至有一輩子享不完的榮華富貴,真是讓人想起來就洩氣。

    好人活不過壞人,君子鬥不過小人。中國的歷史一再上演這樣的悲劇故事,正不壓邪的鐵的現實,讓王志飛學會了思考,他不斷地勸戒自己,千萬不能意氣用事,光有滿腔的熱血是不行的,生活是複雜的,沒有絕對的真理,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為了遠大的目標,可以放棄一些短期的利益,只要位子還在,權力還在,我就有周旋的餘地,我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什麼問題也難不倒我,休想讓我打道回府,我既然來了,不按自己的心願幹出一番事業,決不甘心。我王志飛就要干別人不能幹、幹不成的事情,我是有準備而來,決不會失敗的。

    正月十五過後,就是東亭大批民工出去打工的日子,這幾天,東亭的火車站、汽車站天天是人滿為患,報紙和電視台在每天的報道中,都會公佈消息,說今天的火車站、汽車站發送旅客多少多少萬人。從電視上看那畫面,真是人山人海的,不大的車站廣場上,到處是人,有的拖家帶口,全家出動;更多的是青壯年勞力,一個人帶著簡單的行李,在廣場上轉悠,焦急地等車。東亭火車站不是國內大站,每天只有不多的幾趟過路車經過,始發的火車也只是短途,把人拉到省城的火車站,丟下完事。就那還是擁擠得不得了,人都成了罐頭裡的沙丁魚了,每年春節,都會出一兩起擠死人的事故,擠傷的就更不用提了。

    火車還是相對安全的,最關鍵的是汽車,因為可以點對點地開,東亭的民工更青睞的是坐汽車,包車。有的是包工頭自己找好了汽車,先替民工買好票,等到了目的地,幹上了活,再從工資裡扣掉路費。

    為了節省開支,多賺些錢,每輛汽車幾乎都想盡辦法,像拉豬崽一樣地往裡面塞人,超載到令人簡直無法想像的地步。本來是核定乘坐45人的汽車,可以拉一百多號人,人擠得前胸貼後背,連挪動一下都不可能。每輛車一般配兩個司機,換著開,人歇車不歇,這樣跑幾百公里,甚至上千公里,存在許多安全隱患,不出事便罷,一旦出事,都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王志飛記得,前些年東亭就出過一單事情,正月十九,從東亭開出的一班長途汽車因為嚴重超載,在高速公路上導致剎車失靈,司機長期疲勞駕駛,判斷失誤,撞過隔離欄杆,和迎面行駛的一輛大貨車發生激烈碰撞,客車被撞出後衝下十幾米高的高架橋,翻滾到幾乎解體,車上的80多位乘客和駕駛員,死亡40多人,重傷30多人,當年被列為全國特大交通事故,東亭市長鄭作民受到記大過處分,東亭市交通局長被撤職,東亭汽車站站長被刑事拘留。

    從那以後,東亭各級政府才把民工的出行當做一件大事來抓,形成了交通部門牽頭,勞動、公安、衛生部門配合,全社會齊抓共管、密切配合的機制,確保不死人,不出現大的安全事故。

    王志飛到任後,交通部門召開的春運工作會議,他親自參加,講講話,號召大家提高認識,制定切實合理的制度,杜絕疲勞駕駛,超載行駛,對於那些不遵守紀律的,吊銷司機的駕駛證,吊銷車輛的營運路線,徹底清出市場。

    王志飛說:「發展打工經濟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是我們東亭市委、市政府的中心工作。東亭的經濟還很落後,我們目前還沒有能力,吸納那麼多勞動力在本地就業。讓富裕的勞動力到東部地區,到沿海發達地區打工,接受先進的技術培訓,一方面可以提高廣大農村農民的收入水平,讓廣大農民盡快脫貧致富,另一方面,還可以把先進地區的技術、理念帶回我們東亭,促進我們的發展,我們一定要站在戰略、全局的高度,看待100萬農民工打工的問題,讓農民兄弟們走得了,走得好,安全、舒適、放心,開心出門,開心掙錢,沒有後顧之憂。」

    沒有後顧之憂,講完話,王志飛也知道,自己也僅僅是說說而已,哪裡有那麼簡單。現在的農民工,離家千里去打工,說走就走了,一年到頭,有的能夠回家一趟,有的連一趟都不回,家裡是年邁的老人,年幼的孩子,和一個多年不能見面的老婆。一個家庭為了簡單的生存,就活活給拆散了。丈夫沒有了妻子,孩子沒有了父親,老人沒有了孩子,出門在外,一個人痛苦、寂寞就不說了,碰上個頭痛腦熱的,身邊連一個親人都沒有,更是說不出的淒涼。

    最難熬的是那些青壯年勞力,都正是20歲至50歲之間的年齡,是一個男人一生中性活動最旺盛的時候,需求最多的時候,但為了生存,為這個貧困的家庭多掙點錢,讓老人可以看得起病,妻子能夠多添一件新衣服,孩子能夠不輟學,他們不得不拋妻別子,遠走他鄉,獨自忍受人生的苦難和折磨。

    全國到底有多少農民工,沒辦法詳細統計,但王志飛知道,八九億農民,有兩到三億的農民工當是基本接近事實的。看一看每年的春運,這個被國際上稱之為「人類歷史上規模最大的遷徙」,你就會瞭解,這個數字是多麼的龐大。

    這個群體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樣的,他們最需要關心的是什麼,他們最擔心的是什麼,這一直是王志飛關心的問題,他看到一位學者的研究,發現農民工最關心的問題有這樣幾個:打工的工資能夠按時發到手,不拖欠。發生工傷事故時有補償,可以看得起病。孩子的上學能夠解決。能夠夫妻團聚,和城裡人一樣,過正常的夫妻生活。等等。

    王志飛看了報告,對有勇氣從事這項研究的專家充滿了感激和佩服之情,這才是一個學者應該做的,比那些吃飽了沒事情幹,專門發表狗屁理論糊弄老百姓的強多了。像前一段,物價上漲得厲害,煤氣都漲到一百二十元一罐了,東亭的工薪階層和發達地區相比,工資收入本來就低得可憐,科級的公務員一個月還不到2000元人民幣,那些下崗職工就更不用說了,一個月有三五百元的收入,就不錯了。這樣的價格,他還能用上煤氣嗎?這個時候,竟然有專家學者說,煤氣的價格還不貴,沒有完全和國際市場上的價格接軌,要是完全接了軌,煤氣200塊錢一罐不是沒可能。

    看到他這個言論,王志飛覺得,自己的鼻子一定要氣歪了,他真想找到這個混蛋專家,狠狠地揍一頓,你那是什麼研究啊,煤氣接軌沒錯,你把全體中國人民的收入先和國際水平接軌接軌好嗎,日本、美國的平均工資是什麼水平,你們不是不知道,應該比老百姓明白得多吧,到了那個水平,你煤氣就是400元一罐,老百姓也用得起啊!

    他更佩服的是,專家竟然第一次提出了,全社會要重視農民工這個龐大群體的「性福權」,這個新鮮,以前我們這個社會,以為那些農民工都是最好用最廉價的機器,吃苦耐勞,給幾個工錢,他們就什麼都給你城裡人干。下水道阻塞了,他們去疏通;廁所沒人打掃,他們去清掃。他們沒什麼要求,只求一碗飯吃,可憐的幾個工錢。渴了沒有開水,有涼水也可以,反正他們的身體好,抵抗力強,喝了也不會像城裡人一樣拉肚子。有個地方睡,就行了,實在沒有地方,他們甚至可以安然地睡到大街上,鼾聲如雷。我們從來就沒有想到,他們和城裡人一樣,也有感情的需要,也需要家庭的溫暖,異性的慰藉,他們也是正當年的男人女人,有性的需要,一點也不比城裡人差。

    但是,他們有的夫妻天各一方,是現代版的牛郎織女,遠水解不了近渴,自己正常的生理得不到滿足,怎麼辦,於是賣淫嫖娼、偷情養漢等社會問題層出不窮,每個城市都無法完全禁止。就拿東亭市來說吧,路邊數不清的按摩店,美容美發店,家家門口都有衣著暴露的小姐,在肆無忌憚地招徠顧客。更離奇的是,在工人眾多的建築工地上,竟然有專門做農民工生意的賣淫女,給個三十五十的,就可以做上一場。《東亭日報》上曾做了報道,說賣淫女就在離工地不遠的樹林裡,在樹下鋪上報紙或者準備好的布單,就開始上演「動物世界」了。因為價格實在是便宜,所以生意好得不得了,附近的農民工和一些貪圖便宜的老男人,一天到晚往那裡跑。因為實在太囂張,影響不好,公安才覺得應該抓一抓,結果一下子抓了上百人,全關起來不現實,只好罰了幾個錢,放了完事。

    這是兩地分居的,就是同在一個城市,一家工廠,農民工夫婦要想像城裡的夫婦一樣,過個正常的夫妻生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因為好多廠子只有男職工宿舍和女職工宿舍,沒有夫妻房。再說了,農民工收入低,又不能像城裡人一樣,隨便到賓館開個房間。沒辦法,城市的公園、小河邊、草叢裡,就成了不少農民工夫婦或戀人幽會的地點,這自然也帶來好多的社會問題,被匪徒攻擊、傷害,強姦、搶劫。在這樣的環境裡做愛,心理緊張,質量不高不說,長期下來,很可能傷害到雙方的性能力。所以專家呼籲,各級政府的領導要以人為本,重視農民工的性權利。

    此外,還有農民工子女的教育問題,兩到三億的農民工,長期和他們的孩子分離,無法照顧孩子的生活,關心孩子的成長,忽視了孩子的教育,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民族,這樣大規模地妻離子散過。我們今天的發展,是以犧牲整個民族幾億農村兒童的教育為代價,這樣的後果,如果我們長期漠視,將在不久的將來,成為非常嚴重的社會問題。

    對專家的觀點,王志飛覺得非常中肯,非常切中時弊,但怎麼落實,卻不是哪一個人能夠獨自做得了的,也不可能,這需要從國家層面上盡快出台新的政策,按目前的決策體制,恐怕等不到那時候,問題已經非常嚴重了。

    想想那些農民兄弟們的處境,王志飛就心情不好,對秘書小於說:「通知梁秘書長,我要親自到火車站廣場看一看。」

    小於答應一聲,就去安排了。

    上午10點,王志飛來到了東亭火車站,這個時候天氣還相當地冷,外面的氣溫是零上三度,從車子裡出來,王志飛看到,大批的乘客都已經呆在臨時搭建的帳篷裡,門口有開水,可以隨便免費喝。工作人員和大批的志願者在維護著秩序。沒有出現擁擠的現象。

    乘客們看到王志飛這個樣子,後面跟著東亭電視台的記者,扛著攝像機,就知道這是大官來看望大家了,紛紛站起來,和王志飛握手。

    有幾個看過電視的,認識這是東亭的市委書記,立即歡呼起來,擠過來和王志飛握手。王志飛一邊握手,一邊向大家說:「鄉親們,你們辛苦了,出門在外,不容易,一定要注意安全,看好自己的家人、物品,確保安全到達目的地,有什麼要求,向我們的工作人員反映,我們一定盡快解決。」

    大家都說沒有什麼,沒有什麼,謝謝書記關心。

    王志飛看到一個中年漢子,帶著自己的老婆、孩子,大包小包的,像搬家一樣,就問他:「老弟,你這是去哪?孩子也去啊,該上學了吧?」

    漢子說:「我在省城裡做泥瓦匠,租了一間房,老婆去給我做飯,孩子一個人,在家裡讀書也不放心,這一次乾脆也把他帶上,在附近的學校讀書。」

    王志飛說:「好解決嗎?千萬別耽誤了娃讀書。」

    漢子說:「多交了幾個錢,現在好解決了,城裡人也開始體諒咱了,只要有地方,還是同意接收農村孩子的。那裡教學質量高,今後娃學好了,也更有點出息。」

    王志飛說:「多保重,多保重。」

    那漢子知道這是書記,一連聲地說著:「太感謝了,太感謝了!」

    看了火車站,王志飛又去了汽車站,大同小異,看到車站井然有序,一輛接一輛的車進進出出,車站的站長和交通局長,早等在那裡了,說他們已經連續幾天幾夜,加班加點,確保24小時都有領導值班,確保安全。

    王志飛說:「好,好,確保安全,你們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打持久戰。」

    隨行的領導不住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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