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gnes和小熙……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你這個死小子!」倪老頭的大嗓門聲若洪鐘地響起,他重重地拍了雷建熙一掌,「有了新樂隊就忘了我們這支老樂隊啦?!別忘了,Agnes可是也有你的一份啊!什麼時候再來給我們客串一下?」
Agnes也有小熙的一份?
小艾皺起了秀氣的雙眉——以雷建熙的資歷和年齡,他怎麼可能成為Agnes這支老牌樂隊的一員呢?除非……
「這就是我今天來的目的。」雷建熙笑著說道。
「什麼?」范姨的雙眼一亮,「你今天想來露一手?」
「不是我,」他搖了搖頭,目光似有若無地從小艾身上掠過,「今晚,想借你們樂隊在愛佳演唱一曲的,是另外一個人。」
直到發現自己被Agnes團團包圍,就差被當作微生物放在顯微鏡下研究的時候,小艾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了。
「喂!」她拍開湊得最近的倪老頭的腦袋,「你們為什麼這樣看著我啊?!雷建熙說的那個人不是我!我可沒想在你們的舞台上唱歌哦!我……」
「她剛才一路尖叫著衝進來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倪老頭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對她的抗議聽而不聞,「這個小丫頭中氣夠足、聲音夠亮,是塊料子。」
「雖然個子小了點,身材瘦了點,」范姨上下打量著小艾,「不過還好,我這裡有件演出服應該還蠻適合她的。」
「我不要什麼演出服!我也不會上台!!」小艾就差開始尖叫了,「我有廣場恐懼症,我會昏過去的,你們聽見了沒有?!……」
一本厚厚的曲目「啪」地落在了她的腿上,成功地堵住了她的刺耳叫聲。
老潭雙手抱胸,以他一貫的強硬氣勢居高臨下地站在她的面前。「這裡有我們所有的演出曲目,你挑一首吧——不過沒多少時間給你挑挑揀揀,」他言簡意賅地說道,「演出10分鐘以後開始。」
10、10分鐘以後……
從出生到現在,生平第一次,小艾終於知道「害怕」這兩個字是怎麼寫的了。
媽媽呀~~
在愛佳登台表演誒!人多的時候,這裡擠上幾百個人都不足為奇的!而且,這兒可不是什麼規規矩矩的演出廳,稍有差池,除了被倒采和噓聲趕下台之外,也許還更有爛番茄臭雞蛋伺候在側呢!而最最最可怕的是,整座城市所有的時髦人物都擠在這裡,要是出糗的話,以後她池小艾還有什麼臉在道上混啊?!
不要啦!!——小艾偷偷瞄準了倪老頭和范姨這兩人當中的空隙,打算伺機奪門而逃——說她是逃兵也好,膽小鬼也好,反正,就算打死她,她也不要在這裡演唱啦!
「那邊有人來了!」
小艾一聲驚叫,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轉移開的時機,迅速從倪老頭身邊擠出,向著化妝間的大門狂奔而去。
差一步,只差一步,她就能逃出生天了。可惜……
有人還是比她快了那麼一點點。
雷建熙倚在門框上,雙手抱在胸口,臉上帶著好整以暇的微笑。
「你在整我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他漫不經心地說道,「我不是有仇不報的那種人。」
「雷建熙!」小艾惱火地瞪大了雙眼,「沒想到你是這種小心眼的男人誒!看著我當眾出醜,難道就能讓你這麼開心嗎?!」
「我從來沒有聽過那麼富於喜劇效果的歌聲……」
初賽的時候他是這麼評論她的演唱的吧?而現在,他又堅持讓她當眾演唱,難道……這次所謂的「約會」,只是他用來報復她的手段?!
「我不會讓你出醜的。」雷建熙淡淡說道,「你知道怎麼才能不緊張嗎?雖然站在成百上千的人面前,可是,只要想到你只是在為一個人歌唱的話,就不會有什麼所謂的廣場恐懼症了。喂!雀斑女,」他的語氣雖然戲謔,眼中的神情卻漸漸嚴肅了起來,「試一次吧——這一次,試著只為我而唱,好嗎?」
震耳欲聾的舞曲戛然而止。
閃爍變換的燈光也被沙發座位上的微弱燭光所取代。
一時間,所有的人幾乎都不能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安靜和黑暗。但是很快,歡呼、口哨和鼓掌聲便更為激烈地響起。熟悉愛佳的人都知道,這片刻的平靜只意味著一件事——
——Agnes來了!
伴隨著柔和的鋼琴聲,黑暗的舞台被一束耀眼的白光照亮。
舞檯燈光下,老譚坐在三角鋼琴後,讓自己的指間隨意地滑出一串充滿爵士風味的音符。
尖叫聲隨即充斥了整個愛佳。
當全場漸漸平靜下來時,老譚彎下了鋼琴上的話筒。
「Now,It』sAgnes』time!」他宣佈道,微笑著等待尖叫聲的再次平息,「今晚,我們的演出會有一些小小的特別之處。我們邀請來了一位嘉賓。雖然她只唱一首,我還是不得不提醒大家一下,小心耳膜被她的歌聲震破——就在剛才,我們化妝間的鏡子已經被她的尖叫震碎了一塊。」
在全場的笑聲中,老譚慢慢彈起了輕柔的前奏。
「讓我們歡迎小艾,」他對著話筒說道,「她為我們帶來的是——《LesFeuillesMo》。」
「老大!……老大!!」
愛佳俱樂部二樓的角落裡,一個聲音有些膽怯地響起。
池尹楓一個巴掌揮過去,試圖揮走耳邊的噪音。「叫什麼叫?!沒看見老子在睡覺嗎?」
偏偏那個不識相的傢伙還在不知死活地搖著他。
火大地從滿桌的啤酒罐中抬起頭來,池尹楓用力張開迷濛的雙眼。
「你這傢伙真的是從火星上下來的嗎?」他一把揪住了那個名叫霍新仁的傢伙,「在我睡覺的時候,你竟然還敢在我耳邊嗡嗡個不停。你是不是想死啊?是不是?!」
「不是啊,老大!」「火星人」連忙搖晃起和E?T有得一拼的大腦袋,「我只是剛才聽到舞台上在說,今晚會有個名叫小艾的在這裡演唱。這個小艾會不會是……」
「小艾?」池尹楓有些清醒過來了,看向樓下的舞台,「這死丫頭要是敢到這種地方來,看我不打斷她的腿……」
「還有,老大,」「火星人」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池尹楓的袖子,「那邊靠著欄杆的那個傢伙,是不是上次和你打過架的雷建熙?」
轉過頭,池尹楓看向二樓樓梯口的欄杆處。
果然,在那裡,有一道高大瘦削的人影正憑欄而立,專注地看向樓下的舞台。
「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池尹楓冷冷地轉過身來,「我應該有叫你去調查他的吧?」
「有、有!」「火星人」堆起一臉諂媚的笑,變魔術般地從身後拿出一台手提電腦來,「調查報告如下:雷建熙,20歲,雲澤藝術學院作曲系二年級高材生,之前有過一個名叫姜潤瑩的女朋友,後來分手了……」
池尹楓不耐煩地重重打了「火星人」的大頭一下。「說些我不知道的。」
霍新仁連忙把鼠標往下移:「有了!雷建熙原來應該姓榮。不知道什麼原因,從12歲的時候起,他堅持改用母親的姓氏,還特地跑去戶籍登記處更換了名字。所以,別看他平時裝出一副窮學生的樣子,事實上,他是榮氏企業惟一的繼承人……」
榮氏。
池尹楓倏地瞇起雙眼。
可能嗎?
難道真的應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的這句老話?
轉過頭,再度看向欄杆邊的那道身影。
在那小子的身上,會有……
——他找了好幾年的那一支血脈嗎?!
鋼琴聲緩緩地流淌在前一分種還在熱舞狂歡的人群中,如同一陣秋日清涼的微風拂過,所有人的情緒都漸漸沉澱下來,一絲期待的氛圍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燈光從穿著黑色西服的老譚身上隱去。
一道白色的追光打到了舞台左側。
一個小小的,穿著白T恤和牛仔褲的身影在燈光中慢慢走到了舞台的正中央。
因為化了一些淡妝的關係,所以沒有人能夠看出舞台上的女孩嚇到雪白的臉色和眼中驚慌失措的神情。只有小艾自己知道,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能讓握著話筒的雙手顫抖得不那麼厲害。
真、真是……好可怕啊!
今晚的愛佳怎麼該死的來那麼多人啊?!台下黑壓壓的一片,沒有一千,最起碼也得有八百個人吧?
慘了。
小艾欲哭無淚地閉上眼。
她怎麼竟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呢?她怎麼會一時心軟地答應了姓雷的那個傢伙呢?!只不過因為他說了一句「為我而唱」,她——這個自詡絕頂聰明,從來都是寧可我負人,不可人負我的惡魔傳人——竟然真的站在了這個孤零零的舞台上,讓全世界的人等著看她的笑話……
漸響的鋼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等到聽清那段旋律,她又恨不得當場掘地三尺,把自己就地掩埋——還沒來得及張嘴,她就已經錯過了前奏。
噓聲和不耐煩的聲音開始漸漸在台下響起。
「喂!表演的到底是唱歌還是啞劇啊?!」——她甚至還聽到了台下前排一個男人大聲議論所引起的一陣笑聲。
老譚若無其事地繼續彈著鋼琴,輕鬆地讓曲調再度滑回到了前奏部分。他點點頭,朝小艾鼓勵地微笑了一下。
她轉過身,深吸一口氣,試著讓自己沉浸到優美的旋律中去。
抬起頭,搜索的目光準確地找到了二樓樓梯口那道看似漫不經心地靠著欄杆而立的修長身影。
潺潺如秋水般流淌而來的琴聲帶著一抹悲傷和期待的情緒。
耳畔,一個聲音低沉地響起。
「……這一次,試著只為我而唱,好嗎?」
Thefallingleaves
driftbythewindow
Theautumnleaves
ofredandgold
……
帶著一絲不確定的微顫的聲音從話筒中輕輕響起。
台下只要有幾個人說話,便能蓋過這縷歌聲。
然而,可能是因為終於等來了演出的正式開始,整個愛佳舞廳陷入了從未有過的安靜之中。
這是一首老歌,所有演唱版本的歌者幾乎都用略帶沙啞而低沉綿長的歌喉來演繹。
可是今天,在鋼琴伴奏下的歌聲卻顯得年輕、透徹而又清亮。雖然有些不自信,卻更為這首名為《落葉》的歌平添了一份屬於初戀的哀愁。
……
Iseeyourlips
thesummerkisses
Thesunburnedhand
Iusedtohold
……
站在全場惟一亮起的燈光下,站在所有人視線的焦點之中,小艾低下頭,讓那些熟悉的歌詞靜靜地在心中流過。
之所以會選擇這首歌,是因為它的法文歌詞是由一首詩譜寫而來——「生活就這樣分開相愛的人,輕輕的,沒有半點聲響,就像大海洗卻掉那對情人留在沙灘上,不再協調的腳印。」
雖然並不太理解詩中的含義,可是,每次輕輕吟唱的時候,卻總有忍不住想要落淚的感覺。
即使閉上眼,也依然能夠感受到來自二樓的那道目光——今晚,她要獻上她最喜愛的歌,給……
——最特別的那個傢伙。
一段婉轉悠揚的薩克斯緩緩地加入了進來。
一道追光隨即射向了舞台的右側。在一陣尖叫聲中,倪老頭步向舞台中央,手中那支薩克斯管在燈光的照射下,如同擁有了生命一般地閃爍出金色耀眼的光芒。
直到親耳聽到他的薩克斯風,小艾才明白,為什麼倪老頭會有「薩神」的稱號。
當吹起薩克斯的時候,他就像完全變了個人。就彷彿這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那樣,專注、執著,全神貫注——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個嬉笑怒罵的老小孩,而是一個歷經滄海桑田之後,成熟、淡定而又睿智的老人。
而經由他的薩克斯管所吹出的音樂,卻是如此千回百轉,蕩氣迴腸。顫抖低沉的音符彷彿能直接刺入每個人的胸腔,在心上劃下道道傷痕。
旋律到達最高潮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緊接著,老譚的鋼琴聲再度輕輕跟上。
轉過頭,老譚和倪老頭不約而同地向小艾微笑著,倪老頭甚至向她伸出了大拇指——「你太棒了!」他無聲地說道。
雖然眼中忽然有些濕濕的感覺,小艾卻還是微笑了起來,。
抬起頭,握緊話筒,讓自己的視線掠過眩目的燈光和全場幾百人的目光,迎向一雙專注凝望的褐色眼眸。
……ButImissyoumostofall
mydarling
Whenautumnleaves
starttofall
……
清越柔和的歌聲像一闕美麗憂傷的詩篇,婉轉流過每個人的心頭。
直到鋼琴的最後一個顫音也悠然停止,觀眾才反應過來,這首歌結束了。
在一片平靜之中,忽然,掌聲和尖叫聲突如其來地猛烈爆發出來。
所有人都用力地拍著手——剛才的演出並不算出色,可是……
可是偏偏,歌聲中蘊涵的那縷生澀稚嫩的感情,卻如同在山間流淌的小溪那樣,清澈、純淨,卻又如此年輕孱弱得讓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為之心碎。
他可能是全場惟一一個沒有鼓掌的人。
雷建熙微笑地看著那個在舞台上深鞠躬的小小身影。雖然不願意承認,可是,心中滿溢的那股酸酸漲漲的情緒……是感動和驕傲嗎?
「讓小艾和Agnes一起演出,」彥順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他也在鼓掌,笑容中卻多了一些深思的神情,「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
「我只不過讓他們認識了一下而已。」他簡單地回答。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想幫助她克服上台恐懼症。」
「我為什麼要幫那個小鬼?」
韓彥順轉過身,仔細打量雷建熙拒絕透露任何情緒的臉龐。
「我還從沒有見你為一個人這麼費心費力,甚至還出動了Agnes。」
「是嗎?」雷建熙淡淡說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還記得我曾對你說過,我想追小艾嗎?我也的確這麼做了,上網幫她搜集整人辦法,買整蠱玩具送給她,還和她一起討論各種玩具的功效。知道我和她在一起時,她嘴裡翻來覆去說的,最想整的那個人是誰嗎?」彥順審視著他,「是你。」
雷建熙苦笑了一下。
「聽到這個消息,我是不是應該感到很榮幸?」
「你或許覺得很倒霉,」韓彥順搖搖頭,「我卻願付出一切,來交換你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不過那個時候,我總覺得自己還有一線希望,只要你對她沒有什麼感覺,我總還可以默默地在一邊等待。可是……」他停了下來。
在全場經久不息的掌聲中,小艾再一次深深地鞠躬。
看著那張在舞台上開心微笑的生動臉龐,彥順再度開口。
「從今天起,我決定退出。我會把小艾當成好朋友,而你,也仍舊是我最好的死黨。可是如果,你對不起小艾的話,我一定會讓你這個死黨死得很難看的。」他微笑著伸出右手,「怎麼樣,成交嗎?」
遲疑了片刻,雷建熙的唇邊終於綻開微笑。他握住了韓彥順的手。
「成交。」
轉過頭,再次向舞台看去。
此時的小艾已經因為演出成功而又開始有些不安分起來了。她直起身子,誇張地向全場頻頻做鬼臉、扔飛吻,引來台下陣陣笑聲。
抬起頭,那雙在燈光下波光流動的大眼睛遇上了雷建熙的雙眸。
她調皮地笑了起來,向他眨了眨眼睛,與此同時,小艾的嘴唇動了一下,無聲地對他說了些什麼。
雷建熙瞇起眼,試著讀出她的話。
偏偏,熱情的觀眾選在這一刻向舞台扔去大把的鮮花,阻礙了他的視線。
「來!」彥順叫來一堆啤酒,「為了慶祝小艾的大獲全勝,今晚我們不醉無歸!」
雷建熙微笑著舉起易拉罐,卻還是忍不住向舞台上那個小小的身影看去。
她剛才……
——究竟對他說了些什麼?
他沒有察覺的是——與此同時,二樓的另一個角落中,一道深沉的視線,正牢牢地鎖定在他的身上。
「丁零零……」
下課鈴聲清脆地響起,打斷了滿腦袋的紛亂思緒。
林語柔從黑板前轉過身來。
「這節課就上到這裡。姜潤瑩和……」她的眼光掠過滿屋蠢蠢欲動的學生,看向教室後排中央那個小小的身影,「池小艾到我的辦公室來一下。」
「林教授!」
「柔姐!」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卻又同時停了下來。
姜潤瑩惡狠狠地橫了小艾一眼,轉頭看向林語柔時,卻又迅速地換上了一臉判若兩人的柔順表情,「柔姐,你找我……呃,我們來,有什麼事嗎?」
小艾頗覺好玩地轉了轉靈活的大眼睛——她為什麼就永遠也學不會這種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本事呢?
從辦公室的窗前轉過身,林語柔微笑著欣賞地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兩個女孩。
姜潤瑩,系出名門,父母都是頗為資深的音樂人,可以說,她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她擁有家族的遺傳天賦,接受過正統的聲樂技巧訓練,略帶沙啞的甜美歌喉使得遊走在傳統和流行邊緣的她,無論怎樣都能輕鬆自如,游刃有餘。
至於池小艾……這個出生在問題家庭中的問題女孩,從見到的第一面起,就以響亮到足以震碎玻璃的歌聲強行引起了她的注意。典型的在卡拉OK中培養出來的狂吼亂叫式業餘發音,從三流搖滾歌手那裡模仿來的毫無美感可言的表演方式,再加上天生吐字不清的大舌頭……這個女孩的歌聲還真不是普通的難聽呢。可是,偏偏,在那一陣高分貝的噪音中,她卻注意到了她那不可多得的音質:清越、明亮、富有穿透力;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在她的歌聲中還難以察覺地蘊涵了真正的感情——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只要能夠得到專業的訓練,這個瘦瘦小小、貌不驚人的池小艾,總有一天會……一鳴驚人的。
「先請坐吧。」她指了指房間右側的兩張沙發椅,自己則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你們今天應該都有收到歌手爭霸賽的複賽通知書吧?對於下周在雲峰劇場舉辦的複賽,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姜潤瑩搶先回答,傲然地昂起了頭,「我覺得大賽組委會能這麼安排真的很好,他們給了所有參賽選手一個充分展示自己才華的機會。而且……」她斜斜地瞥了小艾一眼,「觀眾的眼睛是最挑剔的,誰是真正的歌手,誰是魚目混珠的冒牌貨,這麼一來應該就能高下立現了吧。」
「很好。」阿瑩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從小到大,學校、區級、市級乃至全國的比賽,大大小小的,阿瑩已經有太多參賽和登台表演經驗,就像她所說的,這次對她來說只不過是又一個展示自己的機會而已。林語柔轉向了另一邊,「那麼,小艾呢?」
「我啊……」小艾吐了吐舌頭,從睫毛下偷溜了林語柔一眼——再怎麼樣,也不能輸給姓姜的那條八爪魚,「沒、沒什麼問題,不過才一千多位觀眾嗎?一萬個我都不怕,還怕這麼區區的一千個嗎?小、小case啦,吼吼……」
林語柔微笑了起來——池小艾鼻子上的雀斑都嚇得變成白色的了,不怕才有鬼呢。
不過,想想也是,小艾這輩子除了在卡拉OK裡,恐怕就沒有別的什麼當眾表演經驗了吧。一下子就要在成百上千的人面前演唱,就算是心理素質再好,表現欲再強,也難免會有些驚慌失措吧?
「既然這樣,」她沉吟了片刻,「池小艾,我要你做好準備——從下周起,在我的聲樂大課上,我會開始要求你在全班面前唱歌。」
「在全班面前……唱歌?」
小艾跳了起來。
「什麼?!」
在她身邊,某位被冷落的人跳得比她更高、叫得比她更刺耳,「柔姐!那我呢?你這不是當眾給池小艾開小灶嗎?!你這麼做不公平……」
林語柔的臉色沉了下來。
「我還以為我是在做一件公平的事呢。畢竟,阿瑩,我給你開了十幾年的小灶了,不是嗎?」
「可是柔姐……」姜潤瑩心有不甘地試圖再度開口。
「我還有些事情要做。」林語柔拿起桌上的電話,不再看她,「如果沒什麼別的事情的話,你們可以出去了。」
聲樂系教授辦公室的大門被人狠狠地從裡面打開。
在門口偷聽的章心蕙和余金珠一時不察,差點在走廊上摔成一團。
姜潤瑩惡狠狠地推開擋在面前的心蕙,一馬當先地從辦公室裡衝了出來。迎面而來的那股濃得嗆死人的香水味道,立刻讓對殺蟲劑有些過敏的章心蕙噴嚏不止。
「阿瑩!」余金珠連忙迎了上去,「怎麼了?柔姐是不是把你叫過去面授複賽機宜啊?」
「面授機宜?!」姜潤瑩停了下來,腳跟一轉,臉色鐵青地看向垂頭喪氣地剛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的小艾,「那個老女人是有打算面授機宜。只可惜,她要開小灶的對象不是我,是別人。」
「別人?」余金珠順著姜潤瑩的眼光看去,「有沒有搞錯?林語柔看上的竟然是池小艾這種五音不全的白癡傢伙?」
「喂!」章心蕙揉著鼻子叫了起來,「余金珠!你嘴巴給我放乾淨點!你有沒有早上出門前刷牙的習慣啊?你不覺得自己的嘴巴很臭嗎?!」
「我有說錯嗎?!」余金珠也不甘示弱地扯開了嗓門,「你和池小艾認識五線譜嗎?你們知道1234567的位置嗎?連這些都不知道的傢伙,有什麼資格來上我們聲樂系的課?!你們有資格嗎?」
「哈!你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嗎?你以為認識一些蝌蚪一樣的符號很了不起是不是?看看你這副得意的嘴臉,真是醜死了!」
「什麼?!」某人響起一陣聲嘶力竭的尖叫,「你說我什麼?」
「我說你很醜啊!余金珠!你自己還不知道嗎?順著走廊向前十步然後左拐有個女廁所
,只要去那邊照照鏡子,你就會知道你的這對死魚眼,配上朝天鼻,再加上你那比肥腸還要厚的嘴巴,湊出來的效果有多嚇人了……」
「章心蕙!你死定了!!」
伴隨著一聲就快氣絕身亡的尖叫,走廊上一片硝煙瀰漫。
不去理睬身邊那兩個互相抓著頭髮扯來扯去大打出手的女人,姜潤瑩徑直走到了池小艾的跟前。
「你現在應該很得意、很高興,是不是?」她揚起一邊眉毛,居高臨下地冷冷問道,「先是跟我搶男朋友,現在,又連我的老師都不放過。池小艾,你到底想要什麼?!」
小艾歎了一口氣——有些人,就是自我中心慣了,稍有不順就會以為全世界的人都聯合起來跟他作對。
「我什麼都不想要。」她難得地實話實說——不想要林語柔給的特殊待遇,不想在聲樂系全班面前唱歌,更不想參加那個該死的複賽……老實說,她現在就連臨陣脫逃的心都有了,「倒是你……」她抬眼看向姜潤瑩,「我們實力相差得那麼懸殊,你有必要表現得這麼沒自信嗎?」
「你!」姜潤瑩噎了一下,「不管是什麼,我都不會讓你得逞的。你聽到了沒有?!」她壓低了嗓音,眼中閃過一道惡毒的光芒,「屬於我的東西,除非被我扔到垃圾筒裡,否則,你這個死丫頭永遠都別想得到!」
「死丫頭罵誰?」
「死丫頭罵……」姜潤瑩及時停了下來,臉上一陣青白交錯——好險,差點又給這個小鬼繞進去了。
「還真是好笑呢。」小艾冷冷一笑——想跟她鬥嘴?這條八爪魚還是先練個幾百年再來吧,「要是一搶就能被別人搶走,那還算什麼屬於你的東西?我奉勸你一句:有那麼多空閒工夫去忙著警告別人,還不如多花點心思看牢自己的東西呢!」她別過臉,突然朝走廊盡頭揮揮手,「韓彥順!雷建熙!我們在這兒呢!」
伴隨著這聲召喚,姜潤瑩再度拿出川劇的變臉絕活,立即換上了一副甜美微笑的容顏;而那邊,余金珠早已停止了和章心蕙的打鬥,整理衣服頭髮之餘,還不忘順便擦一下嘴角蓄勢待發的口水。
「走了啦。」
小艾一把拉過還在發呆的心蕙,轉身向反方向走去。
而在她們的身後,另外那兩個女人依然擺著最完美的淑女POSE兀自癡癡地等待著校草級帥哥的降臨。
直到一分鐘之後,姜潤瑩才反應過來——很不幸的,她竟然又被池小艾給耍了。
「池小艾!」一聲暴怒的詛咒在走廊深處響起,「總有一天,你會落在我的手裡的!——你等著吧!!」
現在是……八點過十分。
就著路邊廣告牌的燈光,池小艾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核對著卡通電子錶上的時間。
——討厭啦!
為了趕時間,蛋糕房那邊一收工,她連公車都來不及等就這麼一路奔了過來。雖然跑得腿都快要斷了,可是……還是遲到了呢!
抬起頭,小艾打量著身後「愛佳俱樂部」光芒閃耀氣勢不凡的霓虹招牌和金碧輝煌人流如潮的大門。
愛佳俱樂部耶!
城裡最熱鬧人氣最旺的夜店之一。不僅僅因為它有出色的DJ和花樣翻新的主題派對,更重要的是,它擁有一支最棒的地下樂隊——「Agnes」。每週有兩個晚上,這支樂隊會在這裡表演一場長達一小時的現場演出。
即使在白天,光是看到「愛佳」氣派的大門就已經夠讓人覺得又刺激又興奮的了。每當路過的時候,小艾和章心蕙總會一起幻想,等哪天發財了,一定要進去痛痛快快地喝個不醉不歸,然後衝到舞池裡大跳特跳一番,做一回全「愛佳」最矚目的「PartyQueen」……
而現在,當雷建熙約她在這裡見面的時候,她卻竟然……遲到了。
「我最討厭遲到的女人了。」
早上的時候,他是這麼說的吧。
所以現在……他應該不會等她了吧?他也應該開始覺得她討厭了吧?
小艾忐忑不安地扁了扁嘴——雷建熙這個可惡的傢伙才討厭呢!明明知道人家要打工,卻還約在這種時候,擺明了就是想讓她遲到,然後,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不等她,讓她白跑一趟。對,一定就是這樣的……
「喂!」
一個有些不耐煩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與此同時,一隻粗魯的大手重重地拍了她的腦袋一下。
「我應該有跟你說過我最討厭別人遲到吧?」驚喜地轉過頭來,眼前果然是那張熟悉得即使橫眉豎目卻依然帥到不可思議的臉龐,「竟然還敢遲到十分鐘又五十三秒,你是不是想死啊?」
「每週五我都要打工的啦!你忘記啦?」小艾抱著被敲得有些生疼的腦袋委屈地叫了起來,嘴角,卻有一抹掩飾不住的笑意——他沒有讓她白來,他還在等她,他是真的……想和她約會……
抓住她的手,雷建熙轉身向「愛佳俱樂部」大步流星地走去。
「我為什麼要記住你那些該死的打工時間表啊?!」他板起臉,不讓她看到自己眼中鬆了一口氣的喜悅神情——早早地,他就已經開始在門口徘徊了。每多過一秒鐘,都會忍不住地越來越擔心……她會不會還在生氣?會不會被別的事情耽擱了?抑或,她根本就不想和他約會?……
「嘿!小熙!」站在「愛佳」門口的服務生熟稔促狹地向他眨了眨眼,沒有放過他身邊
那個嬌小的女孩和他眼眸中難得一見的溫柔笑意,「女朋友?」
「滾一邊去!」
雷建熙咕噥了一聲,手卻更緊地握住了小艾的手——畢竟,她終於還是來了,不是嗎?
跨菜!!
這是小艾此刻腦中唯一能想得起來的形容詞。
還真不愧是首屈一指的夜店呢!不過才八點剛過,舞池中就已經擠滿了沙丁魚般扭動不止的熱舞人潮,震破耳膜的音響,迷幻閃動的燈光,即使不在舞池中央,卻也依然能夠感受到洶湧而來的活力和激情。
跟著雷建熙擠到了二樓一個稍微安靜一點的角落,隨著他們的到來,一個身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小艾?」耳邊響起的,是一個熟悉的聲音。
「彥順!」小艾開心地捶了一個拳頭過去,「你這傢伙也在這裡啊!」
「原來……」韓彥順的目光有些深思地落在了雷建熙的身上,「讓小熙從七點起就等在門口的重要人物,竟然是你。」
從七點起……
「死小子你亂說什麼啊?!」避開小艾的眼光,雷建熙有些尷尬地拿起桌上的啤酒猛灌了一口,「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氣。透透氣你懂不懂?」
小艾看向身邊雷建熙輪廓分明的側臉。
是真的嗎?他竟然從七點起就在門口等她,從來不喜歡等人的他,竟然……等了她一個多小時……
難道……
對他來說,她已經開始有那麼一點點地……重要起來了?
「對了,小艾!」彥順打斷了她的思緒,「歌手爭霸賽的複賽會在一個大型的劇場舉行,你沒問題吧?」
「有問題啊!」一想起那件煩心事,小艾的臉立即垮了下來,「心蕙說我有廣場恐懼症——光是想到要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表演,我就已經連腳都抬不起來了!」
彥順有些擔心地皺起眉頭。
「那你有什麼辦法沒有呢?」
小艾搖搖頭,「林教授讓我從明天起,當著聲樂系全班人的面唱歌。不過……」她苦起了一張小臉,「一定會被人笑話的啦!我還不如直接找架火箭把自己發射到外太空上去算了!」
「也就是說,」耳邊,一個聲音冷冷地響起,「——你想當逃兵。」
「我……」
小艾有些詫異地看向雷建熙突然沉下來的臉龐。
他倏地站了起來,不由分說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跟我來。」
「放開我啦!雷建熙!把你的鹹豬手拿開啦!……救命啊!!綁架啦!!!你這個殺千刀的傢伙,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喂!……要麼你別停下來,不然我一定請你嘗嘗我的糖炒栗子,你信不信?……」
尖厲刺耳的大呼小叫早已蓋過舞池那邊震耳欲聾的音樂,順著走廊一路喧囂而來。
直到化妝間的門被「砰」的一聲推開,大家這才發現,分貝高到連化妝鏡都能晃動起來的噪音製造者竟然只是一個瘦瘦小小、看上去還未成年的小女生。
「雷建……」
更多的威脅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小艾已經及時地剎住了車。
轉動著有些受驚卻依然靈活的大眼,她好奇地打量著這間在燈光的照耀下寬敞明亮、堆著一屋子服裝和樂器的房間。
——這是什麼地方?
而眼前的這群人……他們是誰?!
「小熙!」一個中年男人從堆滿服裝的沙發上站了起來,驚喜溫暖的笑意柔和了他堅硬的臉部輪廓,「你都已經好久沒來『愛佳』了,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到這裡來了?」
「其實我經常過來,只不過一直躲在你們不會注意的角落。」雷建熙微笑了起來,「老譚,恭喜啊!『Agnes』現在已經成為最火的樂隊了。」
Agnes!
小艾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原來,眼前這群有些怪模怪樣的大叔大嬸,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Agnes——這座城市裡最棒的爵士樂隊的成員!
「再火也火不過你的樂隊。」中年男人笑著眨了眨眼,目光移向了小艾,「這位是……」
「我叫池小艾!」不等雷建熙介紹,小艾已經搶先伸出手去——Agnes耶!要是能和每位成員都握一下手,接下來的三天都不再洗手了,吼吼!「我系(是)雷建熙的……呃……我系(是)他的……」
「她是我的女朋友。」雷建熙淡淡說道。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