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德瑞這次撿了大便宜。
篁盛市的市長出了事,涉嫌貪污被「雙規」了,省長是他伯父的老戰友,對他的評價也不錯,把這個位子給了他。
機會來得突然,也就讓人更覺驚喜,消息還沒有大面積地傳開,他想悄悄地去上任,但是有兩個人他不能不告而別。一個就是白玫,還有一個是林之玉。他今晚設宴相請這兩個人,當然想到可能會有不愉快,但是他有他的苦心。
林之玉早早地就來了,她一向尊重別人的約會,如果答應了,就一定要早到幾分鐘。想不到遲德瑞今天也早到了,他沒有早到的習慣,當領導時間長了,他需要別人恭候他。可是,今天他不想這樣做,交接工作明天才開始,他知道以後他就沒有時間了,給他送行的宴會應該是很多的。他要向兩位他最喜愛的女士辭行。
「之玉,回單位上班吧。」遲德瑞關心地說。
「遲局長,」林之玉不是一個世故的人,還是稱呼遲德瑞局長,沒有改口叫市長,「我也有這個打算。我不是個搞企業的材料,不懂管理,這一段時間,全是你在幫我打理企業,這倒是讓我學習了不少管理知識,其實,我只是一個會計師,可是,以後沒了你介紹的業務,我也不會有這麼多的兼職可做,我也覺得,我適合回到機關,同時做著我的兼職,過輕鬆自在的日子。」
「其實,你也不是完全沒有管理才能,你雖然不會管理的技巧,可是你有人格魅力,你手下那些會計師,佩服你的為人,你是無為而治。我倒覺得將來我要學習你的這種管理方法,對一些有知識有思想的人,說教和制度的作用,遠不如身教。」遲德瑞由衷地說。
「叫你這麼一說,我這不通世故倒成優點了?」林之玉覺得遲德瑞是怕她自卑,有意這樣說。
「不通世故不是優點,正直是優點。」
遲德瑞看了看表,皺了一下眉。林之玉知道他為的是白玫,不願意說破,起身給遲德瑞倒了杯茶。
「國家要清理第三產業了,今後,競爭越來越激烈了,你不是一個見風使舵的人,將來以後各部門的管理和個別人的刁難都不好應付,不如見好就收。」
「是,我也深有同感。」
「之玉,沒能提拔你,你大概會怨我吧?」遲德瑞從來不是這樣的人,提拔誰不提拔誰從不考慮會讓誰不高興,本來嘛,不提拔的總是不高興,何必多問呢。可這是林之玉。他心裡知道林之玉會和一般人一樣,難免會有怨氣,他也知道林之玉的寬容,可是,他還是要問一句。這不是遲局長遲市長在問他的部下,這是遲德瑞在問他的妹妹。
「你不是提拔我了嗎?再說你也沒少幫我的忙,現在,我覺得挺好的,這不是氣話,我真覺得沒什麼,而且,我也的確不是個當官的坯子,不像白玫,她的心思都在這上邊呢。」
「是啊,她為了當官,聽說還經常求神拜佛,你準知道吧?」
「知道。」
林局長退休後,白玫苦悶的時候,常常和林之玉一起去逛街。這天,兩個人走累了,坐在宜民商場後邊的林蔭道邊吃冷飲,旁邊有個算卦的攤子,攤主是個精瘦的老頭兒,他瞅著林之玉,說起了他的專業術語,林之玉也聽不懂,只知道他說:「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人,我白送你一卦。」
林之玉一笑說:「謝謝,我不信這個。」老頭還在黏糊,林之玉站起來要走,白玫說:「你看我怎麼樣?」說著坐在了老頭對面。
林之玉拉了白玫一下說:「倒霉才上卦攤哩,快走吧。」白玫沒辦法,跟上林之玉走了,下午她又去了。
算卦的一看白玫又來了,知道她一定有什麼煩難事解不開,他的財運來了,就東拉西扯了半天,察言觀色起來。
看白玫穿著講究,心情急切,算卦的說:「這位大姐,你是個有福之人,但是我敢斷定,你最近時運不好。」一句話點到白玫的痛處。
「是啊,先生。您給我算算吧。這種厄運還要多久才過去啊。」白玫見先生一句話就說中了她的處境,更信任這位先生了。
算命先生先看她的手相,再看她的面相,漫不經心地和她談著話,很快把她的情況摸得差不多了。
算命先生知道,白玫是為了仕途不順來的,說:你的厄運還要持續一段時間,但是,這段厄運過去之後,你就會有貴人相助,要想快點結束這厄運,就要破一破。
白玫忙問怎麼破。
老頭轉了半天話題,說他手裡有一尊玉佛是開過光的,常戴在身上可以趨吉避凶。白玫忙問要多少錢,老頭說本來不想轉讓,看你這麼難,就把開光的路費200元錢給了吧。白玫千恩萬謝地給了人家200元錢。
沒過多久,遲德瑞來了,白玫果然時來運轉,她和林之玉說起這事,說先生真是神仙,還拿出玉佛給林之玉看,林之玉說,那東西最多值十幾元錢。
「這些是封建迷信,給她保密吧。還有,我拜託你,以後多幫助白玫。對她,我總是放心不下。她不像你,你是心底無私天地寬,什麼挫折也打不倒你,而且,你是一個沒有太多**的人,你的挫折也就不會太多,她就不一樣了,就憑她那見廟就燒香的勁頭,她的**是多麼強烈,如果不能得以實現,對她的打擊是很大的。這些年,我成就了她,也害了她,她是恨我的,我虧欠她,以後,請你看在我的面上,將就她一些。好嗎?」遲德瑞熱切地望著林之玉說。
「我來晚了,正要出來,又接了個電話,說的事還挺多,這不,就來晚了。」白玫的話打斷了遲德瑞,白玫看到林之玉在場,心裡不痛快,可還是若無其事,反正遲德瑞要走了,再說,遲德瑞的相好也不只她一個,擺弄了林之玉,她並沒有得到什麼好處,此時不知林之玉是怎麼樣地恨她,又是怎麼樣地鄙視她。
林之玉表情很和氣,態度很熱情,三個人的友誼彷彿在酒杯頻舉之中變得深厚起來。
林之玉真忙,手機不停地響,比其他人的電話都多。
遲德瑞電話少,因為他的手機號沒有多少人知道,當了官了,不像一些老百姓,恨不得認識的人都知道他的電話號碼,更希望在眾目睽睽之下總有人給他打電話,這才顯得他有本事,遲德瑞是副市長,他最怕有人找他,尤其是一些八桿子打不著的人,他覺得,自己當官,有很大一部分時間是在幫別人辦事,如果為自己活著,他倒覺得,當官不如百姓日子過得舒適。也是基於此,遲德瑞勸林之玉放棄追名逐利的工作,去保持她清新美好的心情。
白玫的手機過去可是響得最熱鬧的。近來它突然啞了。白玫心裡為此感到非常不是滋味,她不能容忍被別人從權力的中心驅逐出來,不能忍受被人冷落,更不能忍耐林之玉在她的面前有任何優越性。
經過了許多時候的磨煉與闖蕩,倔強的林之玉也有了改變,她已經是個眼###活的人了。她看出了白玫強烈的醋妒,借接電話到外面去了一下,回來說:「遲局長,白局長,家裡來電話,有點事,我先去一下。」
「快去吧,別誤了事。」遲德瑞說。他知道,他想讓這兩個人成為好朋友的願望又落空了。
「誰知道是真有事還是躲走了。」白玫說。
遲德瑞一笑,沒有接這個話茬:「玫,以後自己凡事要多當心些,不要鋒芒畢露。」
「你真這麼不放心我嗎?」見遲德瑞沒有回答,只是溫和地望著她,白玫的膽子更大了,「要是真關心我,你就帶我走吧。」她熱切地望著遲德瑞。
「來,吃點菜,胖不了的,你呀,就是想不開,都這麼瘦了,雖說是好看,但是也要注意健康。」
「我就是不願意像林之玉一樣,吃成個胖子。」白玫的妒忌使她還要挖苦林之玉幾句,正好林之玉也不在場,白玫就喜歡背地裡說別人。這正好與林之玉相反。林之玉是好話說在背後,惡言講在當面,這使她交到了一些真誠的朋友,比如遲德瑞。白玫卻不是這種想法,她覺得,只有背後諷刺別人才更有利自己,才不至於讓別人當面和自己爭吵,避免了許多的衝突。
林之玉這個胖子胖得很勻稱,是個很有氣質,很有風度的胖子,使人見之可親,見之可敬,見之忘俗。遲德瑞只在心裡反駁白玫,沒有把這話說出來。他很快就要走了,以後也許會很少見到白玫了,不想再傷害她。
見遲德瑞沒有答覆自己的請求,白玫知道他為難,她又何嘗不難,她往遲德瑞身邊靠近點,再作一次努力。
「哥,你這回去篁盛,是不是要帶上林之玉呀?林家的人可是風雅得很呀,比如林黛玉。正好,篁盛有的是竹子,你就給她建上一個瀟湘館。」
「玫,你不要這樣說,行不行,你明明知道,我和她什麼事也沒有,她是個清白人。」
「是呀,她是個清白人,我不是。」一句話刺激了白玫,她幽怨地說。
「看看,又想多了不是,你呀,就是太聰明。聰明給你增添了多少煩惱啊。不要煩了,哥也不容易,要多理解哥。我這次去篁盛,工作擔子重了,當這個市長對我是個考驗,我要做個好市長,就不能像當局長時那樣,輕輕鬆鬆就把工作干了,我雖然很需要你對我的幫助,但是,我不能剛一去了就讓別人對我有個不好的看法,這對工作是不利的。」
話已經說透,白玫知道再多說也沒有用了,遲德瑞後悔了,他覺得他們的關係是可恥的,他以後再也不會把她帶在身邊了。
「可是,你走了,局裡現在是朱志宇的天下,他們都形成了小集團,我哪還有好日子過呀。」
「是啊,他已經形成了自己的勢力,這種小集團是很可怕的,他們一致對外,你要是得罪了一個人,就有可能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不過,你也不用怕,一旦他們內部有了利益衝突,他們自己產生了矛盾,那就會來拉攏你們這些集團以外的人,所以對於他們你不要硬碰,要靜觀其變。」遲德瑞很冷靜地幫白玫分析她的境遇,不和她談感情,也不吃菜喝酒,他在最後一次幫她,以後,他也許就幫不上她了。
「和他們交朋友也是一個不錯的辦法。如果你針對的是這個集團,他們都會把矛頭對準你,如果個個擊破,和他們交朋友,他們就會遠交近攻,分別接受你的友誼。要是這一招也不起作用,實在沒有辦法了,你就要動一下,換個單位,雖說調換單位總要有一個適應過程,但是,畢竟『樹挪死,人挪活』,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也只好這樣。目前還是盡量和朱志宇搞好關係吧。」
「我怎麼和他搞好關係?他都快把我治死了,我怎麼和他搞好關係?」一聽到朱志宇三個字,白玫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玫,你要冷靜一下,你得看清現在的形式,不要和他爭鬥了,不要鋒芒畢露,要學會適應環境,以你的聰明,我不相信,你不能把朱志宇哄得團團轉。」
「我?」白玫心裡一翻個兒,她想,難道你是讓我像對你一樣地去對他麼,你把我當成了什麼人,妓女嗎?我雖然和你有了這種關係,那是因為我愛你,難道我能夠以色相去換取朱志宇這個小人的權力嗎?
「你可以主動向他表示服從,他佈置的工作你趕緊去做,他說的話,你總是順從,這樣,至少在表面上不會讓其他人看出你倆有什麼彆扭,也就不會給一部分人落井下石的機會。朱志宇也是個紅臉漢子,他是喜歡別人恭敬的,如果你對他恭敬有加,我想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為難一個女同志吧。」
「只有你才會憐香惜玉。可林之玉剛才還是走了,人家不買你的賬。」
「你看,又來了。你沒必要吃她的醋。好了,我看已經吃好了,我們去喝茶吧,林之玉說的,你應該喝點碧螺春呢,她現在可是有了喝碧螺春的時間和財力了,你不要總是排斥她,那是個好人,我還拜託她幫助你呢。不要以為她的官職比你小,用不著她,關鍵時候能幫你忙的只有這樣的好人,這不在於她有多高的職位。聽我一句勸,交一兩個真正的朋友,當你心裡煩悶的時候也有個訴說的對象。」
「嗯。」白玫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你什麼時候走,林立說要給你送行。」
「送行就不好定時間了,還有許多事要辦,哪天我有了時間,我給你打電話,咱們再聚一次。」
「你大概還有許多聚會吧?」白玫此時想到了阮麗們,她心中的醋勁不由地冒了上來,對眼前的這個男人,她付出過,也得到過,更失去過,她付出了愛情,也收穫了愛情,她付出了貞操,得到了地位,她付出了廉恥,得到了金錢,但是愛情離她而去了,現在這個人的軀體也要離她而去,留給她一個四面楚歌的世界,這局面是她自己造成的,卻又與他的溺愛不無關係。他縱容了她的自私,她的蠻橫,使她成了一個離開了他的強大保護便難以獨自支撐的人。
「唉,真後悔沒有把你變成我的丈夫。」白玫說。是的,情人,在有感情存在的時候是多麼的親密,可是一旦失去了這點感情,兩個人就沒有了任何關係,而夫妻呢,即使感情早就不存在了,義務總還是有的,有了那麼一張紙的保護,兩個人的關係就是牢不可破的。從這一點上來說,遲德瑞的妻子,那個可憐的女人,她居然還擁有著制勝的法寶,這個男人早晚還是要回到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