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吳躍升和小二的幫助,展飛漸漸培植起自己的小圈子。他沒有處理案子的權利,通風報信還是力所能及,初嘗權力的甜頭。
「好傢伙,寇主任真能喝呀。」趙玉琴今天心情挺好,坐在辦公室裡大說大笑,「昨天,老柴和他坐一個桌上了,這倆人,連喝兩大杯,那可是三兩的杯子。」
「你們老柴請寇主任了?」老齊就是愛說關鍵話。
「哪裡,是老柴那個縣要和市場辦談一個投資項目,所以坐一塊兒了,公事。」趙玉琴輕描淡寫地說。說到這裡,不想再多給他們透露信息,起身去廁所。
「什麼項目,誰給誰投資,縣裡會到市場投資還是市場會到縣裡投資?也虧她說得出來。全是屁話。」老齊一輩子沒當上官,最討厭在他面前顯能的人。
「人家這是告訴咱們,上面有人了。」甘鳳麟天天和崔月浦在家被整頓,蔫了許多,「真正的*高手,必先找個靠山。」
甘鳳麟話裡有話,大家議論起來,話題離不開趙玉琴,又怕她聽到,不想,趙玉琴過了半小時還沒回來。
「小花兒,還不去看看,你們趙隊不會在廁所光榮了吧?」甘鳳麟岔開了話頭。
花如玉皺皺鼻子,歪了一下嘴角,表示她對這話的不滿。
「又去外面打食吃了。」崔月浦認定趙玉琴去和經營戶接觸。
廁所果然沒有人。花如玉想起來自己的洗衣粉用完了,該去買一袋回來,走到單位大門口,恰逢趙玉琴進來,她說馬上就要去市場,叫花如玉不要到處跑了,花如玉聽了不高興,聲音冷冷的:「我就去門口超市買袋洗衣粉。」
「洗衣粉還用買呀?」趙玉琴不屑地說。
「不買怎麼辦呢?我怎麼能和你比呢?」花如玉覺得語氣太沖了點,又接著說:「你家有人發勞保啊,咱們單位又沒有。」
「哼,還算你有自知之明。和我比?」看著花如玉走遠了,趙玉琴對著她的背影說,她喜歡背後議論人,也喜歡指別人的後背遙遙地自言自語。「老娘當個省長的夫人也有富餘。你看老娘出去,眼饞了?饞死你。」
花如玉到底也沒有去買洗衣粉。
她剛出單位的大門,就碰到一個人。這個人叫江水娟,在市場裡開了個門市,專門賣酒。前段時間,執法隊查獲她賣的一批假酒,十多箱五糧液,還有幾箱劍南春、全興什麼的,全都藏在門市裡間屋的床底下,明顯是有意賣假酒的。
看到一大堆假貨擺在執法人員面前,江水娟嚇哭了,給大家跪下。花如玉心軟,有些不忍,一轉念,存有這麼大量的假貨,江水娟不會是個膽子很小的人。
「這個案子先不往上報了。」趙玉琴這樣吩咐大家。向辦主任上報案子是隊長的事,大家無權過問。趙玉琴想得細,她叮囑大家不要走了消息,這個案子先在隊裡掌握。
花如玉說:「她這是在演戲。她很老練。」
「聽趙隊的。」老齊當時正佩服趙玉琴,當然一切聽趙玉琴的。
過了一些天,趙玉琴說:「江水娟那個案子報上去吧。」
趙玉琴向大家解釋,她本來是想給大家弄點福利,結果,生了一肚子氣。
江水娟的姐姐和她家住對門,姐夫和柴雲鵬是好朋友。不久前,她姐夫出車禍死了。
「我記得老崔帶隊的時候,她賣假貨,你還給她講過情,還照顧她了。」展飛記憶猶新。
「趙隊,你別這樣想啊,為大家,你受委屈了。這個娘們兒也真是的,這麼不懂事。狠罰她,給趙隊出氣。」老齊聽說趙玉琴打算給大家弄點兒實惠,很高興,怕她以後不再做這樣的事,趕緊哄她開心。
展飛也說:「和這種人生氣不值得。」
「我原來不知道,這個江水娟啊,看著挺老實的,其實最不是東西。她老頭子沒什麼本事,她看不上,把他趕出去住,她天天和那個隔壁賣煙的彭什麼在一起鬼混,這樣的人怎麼能幫她呢?太不是東西了。」趙玉琴臉朝花如玉,花如玉為人正派,聽了這些,馬上做出了反應,厭惡之情溢於言表。
到現在,這個案子已經報到局裡一段時間了。
「花妹妹。」江水娟一直這樣稱呼花如玉。
花如玉衝她點點頭:「怎麼到這邊來了?」
「沒有見過這樣的女人。不要說是女人,這根本就不是人啊。」江水娟眼裡含著淚,她總是這樣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怪不得做那些事。花如玉想著趙玉琴的話,挺厭惡面前這個人的。
「你們主任是不是姓寇?」江水娟羞憤的樣子讓花如玉有些吃驚,這回看來不像是演戲。
「是啊。」
「她老婆有病?」
花如玉不太瞭解領導的家事,回答不了。
「花妹妹,我江水娟雖然是個生意人,可我不是什麼都賣。我也有自己的人格。我雖然賣了假貨,可我還是個人。」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看得出來,肩膀氣得一抖一抖的。
花如玉聽得一頭霧水,不由想到剛才遇到趙玉琴,很快想到了其中的原委。
「等一等。」花如玉叫住了江水娟。「你這是怎麼了?」
江水娟自悔失言,顧左右而言他。她本來跟趙玉琴說定,給稽查隊一人買一套衣服,案子從輕處理,沒想到,趙玉琴給報了上去,說隊裡已經無權處理此事。
江水娟說得顯然與趙玉琴不符,花如玉覺得江水娟可憐又可惡。
江水娟還想說什麼,突然轉身走了,趙玉琴帶著老齊展飛走過來。
向大家提起在門口碰到江水娟,花如玉是漫不經心的,趙玉琴卻反應很快。
「江水娟啊,那天去我家,說想給大家買點小禮物,讓咱們不了了之。我拒絕了,案子報上去了,咱們可沒權力照顧她。」
「哼,要是說給她自己買點禮物這事就不會是這樣了。」展飛偷空對花如玉說。花如玉不信趙玉琴會這麼貪,展飛給她講了吳躍升的事,只是隱去了自己和吳躍升的關係。
「她既然來找我了,我家又和她姐姐家對門,我想,要不咱們給她個機會,讓她把供貨方提供出來,咱們就從輕處理她。這事,我去和主任請示。」趙玉琴想,辦個大案子,對她的前途有好處。
江水娟答應得很痛快,還一個勁地感謝大家,只要能減輕對她的處罰,不管用什麼方法,她都感激不盡。她說,她也恨死了那個賣給她假貨的人,害得她又要被處罰又要擔驚受怕,最重要的是「砸」了她門市的牌子。為此,她非常感謝稽查隊,要不是稽查隊查出了假酒,她還不知道要上多少當,吃多少虧呢。就為這些原因,哪怕稽查隊不能給她減輕處罰,她也會想辦法抓住那個假酒販子,讓他嘗嘗苦頭的。
不是說不知道對方的情況嗎?花如玉的疑問不用提出來,人家江水娟早就想到了。
「我不知道他是哪裡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但是,他會來的。他已經來過好幾次了,我每次都進一點兒貨,覺得挺便宜的,哪知道是假的呀?你們也知道,我們這些人,不太懂得真假,多賺錢就行。真酒賺不到多少錢的。」說到這裡,知道說漏了嘴,忙又說:「假酒倒是賺錢,可是咱不知道啊,愣是拿著當真酒進的貨,要是知道是假酒,真賺到了錢,也值了,就算是讓你們罰了,我也不心疼,反正錢來得容易。怕什麼呀。可是咱不是沒賺到錢嗎。哎,想起這些來我就生氣。恨不能把那個王八蛋給宰了才痛快呢。」
「別說這個,還說不好誰宰誰呢。」江水娟罵王八蛋,說不好是罵誰的,趙玉琴可不能吃這個暗虧,她馬上接上了話。「還是說說怎麼辦吧。」
「大姐,你對我做的,我心裡會記著的,我謝謝你,還有幾位哥哥弟弟妹妹,謝謝你們為我所做的一切。這個案子我一定好好配合,不讓你們失望。我覺得,過些天,他還會來的。只要他一露頭,我馬上給大姐打電話。你們馬上過來。他一般是開車來的,全是好車,到時候,把車一扣,人一抓,不怕他不承認這事。」江水娟說著一咬牙,露出狠毒的樣子。
展飛心裡不覺一顫,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女人這麼狠毒,不自覺地看了一眼趙玉琴,又看看花如玉,她們也許永遠不會出現這種表情。
趙玉琴是負責的,也是真誠的,她幾乎每天都要給江水娟打電話。江水娟說她也很著急,但是那個送貨的傢伙還是沒有露面,自己又沒辦法聯繫他,真是急死了。
「大姐,那傢伙今天來了,就在市場外面露了露面,我正好走到那裡,碰到他了。他問我還要貨嗎,我說正好想找他呢。他說回頭給我打電話。剛才來電話了。說是今晚要來。」江水娟的電話終於來了。
「今天晚上不能休息了。」趙玉琴說,「咱們要去市場附近埋伏。我馬上聯繫公安。辦裡是不會出馬聯繫這事的,只好運用我自己的關係了。」
趙玉琴給自己在公安的朋友打電話,說是她的朋友,其實是柴雲鵬的朋友,是區公安局的一個副局長。
「老柴和公安局那幾個活寶關係都不錯,但是這事不用找市局局長,找個區裡的副局長就足夠了。」趙玉琴打完了電話,在隊員面前顯擺。
電話很快打完了,這是大案子,公安局派了四個人過來。說好了,要是有了罰款,兩邊五五分成,費用這邊全包。
「原來我和他們探討過,要是咱們有事,他們可以派兩個人來幫忙,那樣的話呢,就不用分成了,只要給點補助就行了。今天這個案子大,人家要公事公辦,所以過來四個人。」趙玉琴給大家解釋。
趙玉琴這裡派兵點將。公安來了,車裡沒油了,趙玉琴讓展飛帶著去加油,展飛不高興。展飛當司機,辦公室總說他的車耗油多,暗示他「吃油」。
「不用擔心,我去和局長解釋這事。」趙玉琴又拿出了自己的縣長夫人派頭。
江水娟那邊其實也沒閒著。在趙玉琴帶著兩輛車,摸黑停在市場附近的時候,送貨人其實已經和江水娟見了面了。
「我這裡出事了。」雖然在屋裡坐著,江水娟還是小聲說。「我怕他們有電話監控,所以一直不敢給你們打電話。最近看他們沒什麼動靜,才讓我弟弟給你們打的電話。」
江水娟與兩個販假人很熟悉,對他們很關切。但是她家裡屋卻坐著她一個弟弟一個妹夫,保護她的安全,還有一個弟弟和她一塊兒坐在客廳裡,就是他給假酒販子打的電話。
「我騙他們說,等你們來了,給他們打電話,幫著他們把你們抓住了,這樣會減輕對我的處罰。當然,我只是穩住他們,我怎麼能讓他們抓你們呢。抓了你們我還怎麼賺錢啊?」她說得很真誠,也很婉轉,他們倆一定聽得懂。
「江姐,您放心,我們不會讓您有損失的。損失多少,我們補。」來人很大方。
「現在還沒有損失。聽說要罰三萬多。我這還是送了禮才打聽到這麼個話。」江水娟吞吞吐吐的。
「送禮花了多少錢?我們給。」說著,掏出五萬塊錢,「以後拿處理結果給我,我給報銷。」
事情處理完了,兩個人也就該走了,避免夜長夢多。江水娟的第二出戲也就開始演了。
「大姐,可嚇死我了。我現在蓋著被呢,嚇得直哆嗦。那人剛才來電話了,我在電話裡騙他們,讓他們過來。他們說是今天有點事,過不來了。是不是他們知道了呀?那可麻煩了,大姐,不會有誰走漏了風聲吧?可嚇死我了,要是他們知道我出賣了他們,還不得要了我的命啊。大姐,你可要保護我呀。」
趙玉琴氣得差點兒把手機摔了。「誰走漏風聲了?回去一定要仔細查查這件事。只要讓我知道了,這事一定從重處理。」她沖大家大聲嚷嚷著。知道再藏在車裡已經沒有意義了,自己「噌」地從車上跳下來,自言自語地說:「這隻狐狸。我早晚逮到你。」
她忽然覺得,有一種想要和誰分個高低上下的衝動。
沒等趙玉琴施展手腳,主管領導於副主任找她談話。
箱包城的職工上訪厲害,辦裡要派工作隊,於副主任擔任隊長,上訪職工大多是女職工,工作隊需要一個女同志。
「玉琴,咱們過去是鄰居,你和我老伴關係一直好。咱辦裡這些女同志,拿眼睛數數,哪個也不如你工作能力強,我請示了寇主任,把你要過來,幫幫我,當副隊長。用不了多久,很快就會回來的。」
「稽查隊呢,誰當隊長?」趙玉琴氣恨非常,她已經不是稽查隊長了,只想知道是誰暗算了她。
「辦裡還沒有研究。」於副主任本來不想說,看到趙玉琴怒火燃燒的眼睛,怕她恨自己,「我聽寇主任的意思,大概想讓展飛當。」
這個消息出乎趙玉琴的意料,展飛只是個臨時工,怎麼可以當隊長呢?看來,他是做了手腳。
「寇主任說,以後,不再讓科長們擔任隊長,隊長只是個虛名,不下文任命,一句話的事,出了事卻要擔責任。」於副主任解釋了一下。
「這就是行政執法,混亂,太混亂了。不只是市場辦,社會上的行政執法單位,從執法人員到執法行為,除了少數幾個部門,大部分都不正規。」趙玉琴嚥不下這口惡氣。
「玉琴,不要怪寇主任,他也是不得以啊。有些事,我以後會和你說的。」於副主任安慰了趙玉琴幾句。
有些話,於副主任不便說。
寇主任單獨把於副主任叫到辦公室,推心置腹談了稽查隊的人事。
趙玉琴在市場收受賄賂,影響非常不好,寇主任早有耳聞,只是礙於柴雲鵬的面子,正在煩惱。
前幾天,柴雲鵬請客,拜託寇主任,不要再讓趙玉琴當隊長了,家裡有老娘,有女兒,她總是在外面忙,照顧不了家,「一個家庭,只能有一個工作狂。」柴雲鵬半開玩笑。
寇主任以為柴雲鵬請客是為趙玉琴疏通關係,沒想到是為了這個。
「女人家,見識短,從市場上拿回家些針頭線腦的,影響不好啊。」柴雲鵬見寇主任猶豫,乾脆說出了心裡話。
寇主任很佩服柴雲鵬,能主動反老婆的*。答應他,不告訴趙玉琴,是柴雲鵬不讓她當隊長的。
趙玉琴不明就裡,把賬記在展飛頭上,看到展飛小人得志的臉,她狠狠地咬了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