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殺人行1/2女人 正文 八岳輕井澤
    1

    過了佐久市,141號公路與國道18號公路相接,我在岔路口向右拐,繼續朝輕井澤方向前進。當快要到達輕井澤的時候,國道18號公路開始堵車。宛如東京那種交通堵塞的情況。車速很慢,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跑車的離合器很沉,我的左腳開始酸痛起來。然而每當前面的汽車開始蠕動時,我又不得不再踩一下離合器,一想到這裡心煩死了。心想假如不是獨自一人的話,此時就可以換人了。

    如果不是身陷車隊當中,我還真不知道原來四周有那麼多雙眼睛在看著我。對面車道也堵車了,我右邊的兩三個司機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直到他們的汽車往前挪動了,眼睛才離開我。前後車輛的司機也都在注視著我。一時間我好像變成了名人似的,讓人難以承受。就算他們不看我,我也夠辛苦了。

    堵車堵到將近20分鐘的時候,焦躁使我的身心接近歇斯底里狀態,我真想站起來對著四周的男人們大喊:「不要兩盯著我!」右面車道有人從老遠的地方就開始看著我。

    然而在這個時候,我終於感覺到自已的腳有些異樣、明明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在此之前我卻一點兒也沒有發現,實在是滑稽得很。看來我是緊張過度了,從昨天起一下子發生了太多事情。說來應該一輩子體驗的事情,全都在這一天一夜當中,發生在我的身上。

    我的右腳竟然是赤腳!

    一直不停地踩、放離合器的左腳穿著初子的白皮鞋。令人吃驚的是負費踩油門和剎車的右腳竟然處於光腳丫的狀態。而且剛才我又脫下了絲襪,所以真如字面所描述的那樣,完全赤腳。

    等汽車長龍再次停下來之後,我急忙在車內尋找另一隻鞋子。顧不上右腳是否被車子裡的灰塵弄髒了,我拚命地用腳趾去搜索駕駛座下方的所有的角落,沒有找到。我又低下頭太搜尋,還是沒有。可能是在八岳旅館附近,不小心掉出去了。

    這情況實在不可思議,我就這麼一直光著腳丫踩油門,直到剛剛才意識到自己沒有穿鞋,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我馬上又意識到這情況糟糕透了,這樣一隻腳穿著鞋子,另一隻打赤腳,根本沒法在輕井澤的馬路上行走,因為我穿著高檔衣服。如果那樣的話,大概該進精神病醫院了。

    我得拿出自己的那雙鞋穿上。可我的鞋子是黑色休閒鞋,和衣服根本不搭配。雖然已經到了用午餐時候了,在這之前我得先去鞋店買一雙白鞋換上。然後……對了,我還得修車!這才是我繞道來輕井澤的主要目的。

    我的腦袋一片混亂。就像做夢一樣。弄不明白從哪兒開始才好。把這樣的汁劃強加給我來執行,是一個完全錯誤的決定,這本來就不是我一個弱女子能完成的任務。啊……我真想找個地方睡一會兒。

    我突然感到一陣眩暈,眼前一黑。等我清醒時,才發現自己趴在方向盤上。在這短短幾秒鐘之內——大約是這樣的——我就這麼趴在方向盤上,雙眼凝視著鼻尖前邊的儀表盤。然後我發現映入眼簾的這些東西,開始在我的腦海中變成了另外的意義。啊……這個景色……我之前曾經見過一次!我記得很清楚,這是我第二次看到這個景色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了。這就是所謂的「憶夢」吧。這段記憶非常清晰,不久前,不對,或許是昨天,還是今天早上呢?……也曾經像現在一樣,為了前往輕井澤而開著敞篷車行駛於這條公路上。沒有錯。我記得很清楚。途中也曾像這樣感到不舒服而趴在方向盤上。當時我也是茫然地凝視著儀表盤。你瞧!然後過不了多久,待會兒那個馬上就……你瞧,響了!

    後面的車輛同時摁響了喇叭,我的汽車晃晃悠悠地往前走著。

    不出我所料,我對接下來映入眼簾的景象全都記得。連對面車道那些直勾勾盯著我的男人們的模樣,每個人我都有印象,跟當時一模一樣!連順序都沒有變動。我正在重新體驗著同樣的經歷。

    這「憶夢」的感覺隨著車流逐漸恢復暢通,變得越來越淡了,最終消失了。

    當我在熟悉的輕井澤車站前往左拐,進了輕井澤銀座之後這種感覺又回來了。鱗次櫛比的商家裡的店員們的面孔,似乎全都有印象。而他們好像也都在對我說:「哎呀!您又來啦!」似的。我覺得我自己站在異次元1世界的入口處——

    (11次元世界是線,即數學上的X軸表示的數軸,2次元世界是平面,用直角坐標系XY表示,3次元(3維)是立體世界,我們所生存的世界,用空間直角坐標系表示。4次元世界,即在3次元世界加上時間軸。異次元就是和我們現在的空間不同次元的世界。科學家認為我們生活的空間有多個次元,即多元宇宙。這些次元是並列的,與同一條時間線平行。如果空間發生塌陷就會與時間線發生交錯。時空就會崩塌,產生另一個次元宇宙。)

    我看到一家鞋店,我將車停下,慌忙從旅行包裡拿出自己的黑鞋穿上。穿著這一身令我全身汗毛冒火的服裝橫穿馬路。僅有幾米寬的石子路,讓我覺得如同橫跨沙漠那樣漫長。

    不管怎麼漫長,我覺得在路上的這一段時間更好受一些。當我跨進鞋店,一位看似老闆娘的人立即迎了上來,她打量了我一番,臉上露出了一副熟人般的親切笑容,真真切切——我記得清清楚楚——她確實這樣說道:

    「哎呀!您又來啦……要買白鞋子嗎?」

    2

    我雙膝一軟,差點兒跪倒在店門口,不過還是勉強撐住了。剎那間那種感覺再次浮現。我對擺放在店裡的所有鞋子都似曾見過,眼前這個老闆娘當然也不是第一次見到。接下來我會買下眼前那雙白鞋,而且我也已經試穿過了!

    我迷迷糊糊地指著那雙白鞋,老闆娘替我拿下來之後,我連試都沒試就買了下來。因為打一開始我就認為那雙鞋很合腳。

    我在這家鞋店買了鞋子。我之前也來此買過東西。而且就在剛剛,我這已經是第二次進這家鞋店了。這毫無意義的想法一直在我的腦海裡轉悠。

    回到車上,我從包裡拿出濕紙巾。蜷起膝蓋將腳擦乾淨。然後再穿上新買的白鞋。這雙新鞋有點兒擠腳。不過不至於緊得使我無法走路。

    此時我想起來了。一點兒沒錯,這雙鞋子本來就有點兒緊。

    不是我挑剔,日本產的鞋子從來就沒有合適過。如果長短合適,肯定就穿著肥。如果肥瘦正好,腳趾頭就緊。回回都這樣,這回還得湊合。是啊,我得忍著。

    不知為何,傻坐在車上不動,使我很難受。於是我發動了汽車。

    我暈暈乎乎地駕駛著汽車。結果又堵車了。一踩剎車,汽車猛地頓了一下。我正在納悶這是怎麼回事?過了好一陣子,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為我的右腳穿上了鞋子。之前一直光著腳,所以腳掌已經習慣赤腳踩油門及剎車的感覺了。

    聽見剎車聲而重新找回緊張感。我總算想起來下一步應該做什麼了。

    吃飯!我得吃頓飯而且要找一家人多的飯館,一邊吃飯,一邊讓其他人對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看看手錶,現在時間已經是下午1點多,我不能再耽擱了。

    我回過神來,兩眼注視著前方。車隊一直延伸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即使在東京也很少堵塞到這種程度。

    這條路是前往某家著名教堂的必經之路。而這一長溜車隊,不是為了那間教堂就是為了附近的網球場,才會如此心甘情願地排著。不過這些與我無關,要想吃飯的話,還是回到車站附近比較好。

    必須掉頭才行,於是我迅速抄了一條小路,繞過散佈在樹林中的別墅區,開回了車站。有兩三輛受不了堵車的汽車也跟著我離開這條汽車長龍。

    我開進車站前面的免費停車場,很幸運地看見一輛小轎車剛剛離開,我慢慢地將MG倒進剛剛騰出來的車位。

    我關掉引擎,拿著手提包踏出車外,敞篷車裡不能留下任何東西。我將自己的黑鞋放進旅行包裡,不過副駕駛座的腳墊上還留著那一隻白鞋和那兩團紙。我不想就此丟下不管,可也不知道如何處理。把鞋子扔進垃圾箱似乎也不太合適,況且我看了一下停車場周圍似乎沒有垃圾箱。我的腦袋處於停滯狀態,根本想不出什麼好主意來。結果我還是把這些東西留在副駕駛座下面的腳墊上。朝著一家名字叫源泉的餐廳走去,這家餐廳可以俯瞰整個停車場。

    我心不在焉地走上樓梯,隨即想起風扇皮帶的事情。想去問問這家餐廳的服務員,看看附近是否有汽車維修廠。不料我剛一進門,鞠躬對我說「歡迎光臨」的服務生一看見我,十分驚訝地瞪大眼睛。嚇得我急忙扭頭,忘記問汽車維修廠的事情。

    我的心中突然湧出一股不安的情緒。我選定位子坐下以後,那個服務生依然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那種煩躁的感覺又來了。我急忙搖了搖頭,設法調整一下心情。

    用餐的時候,我無須特意做出什麼引人注目的行動,不知道為什麼,全店的人都在注意我,有幾個服務生更是肆無忌憚地盯著我。雖然我思想上有所準備,可這種情況下,我還是吃不下飯去。

    我拿出了粉餅盒,看了一下自己的面容及髮型。接著又檢查了衣服上是不是有污點。我還看了看餐桌下面的那雙腳,雖然沒有穿絲襪,看起來也不太髒。衣服、髮型及面孔都沒有什麼問題、當我再次抬起頭時正好遇見服務生急忙挪開視線的那雙眼睛。我開始覺得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我拿起賬單向收銀台走去。走在地板上兩隻腳軟綿綿的如同踩在棉花上似的。彷彿進入噩夢當中。

    付了錢走下樓梯,走在店門外的石子路上時,一個繫著蝴蝶領結身著黑色西裝像是店老闆模樣的中年男子,從後面快速趕了過來,然後一本正經地對我說:

    「你千萬不要去尋短見喲!」

    聲音大得像吼似的。

    我不明白他說的什麼,便停下了腳步。然而他下面的活更讓我一頭霧水。

    「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不過你還這麼年輕美貌就想尋短見,這是為了什麼呀?」

    聽到此活,我眼前的地面突然旋轉起來,腳下的石子路宛如海綿一般。我的身子一歪,慢慢地倒了下去。我的意識深處想到這是一場夢呀……我終於醒了過來。

    清醒過來時,我仍在同一地點。被那個看似老闆模樣的男子抱在懷裡。透過了幾張男人的臉的空隙我看見了白雲朵朵的藍天。我聞到了那個打著蝴蝶領結男人西裝上的味道。

    奇怪的是我覺得他們離我很遠很遠,正當我納悶的時候,突然發現我正肆無忌憚盤著腿坐1在石子路上。我趕忙站了起來,將迷你裙往下拽了拽。結果又感到一陣眩暈。

    (1盤坐是日本男人很放鬆的一種坐姿,所以女主人公真理覺得自己這種坐姿有些肆無忌憚。)

    「不要緊吧,要不到店裡歇一會兒?」聽見他這麼說,我一下子回過神來,這可不成。要是那樣的話,大家不都記住我的模樣了嗎?即使爬我也得趕緊離開這兒。

    「不,沒關係。真是對不起……」我一邊說一邊用手想摀住自己的臉。不禁心頭一緊。沒了?太陽鏡不見了?

    我看了看腳邊,還是沒有!我使勁想,可怎麼也想不起來。我是在什麼地方摘下的眼鏡,又把眼鏡放在了什麼地方?我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

    我竟然讓這些人看見了我的真實模樣,一想到這兒不禁悲從中來,更讓我吃驚的是,我居然哭了出來。那幾個擔心地看著我的男人的面孔隨之模糊了起來。

    怎麼能幹出這麼愚蠢的事來呢?由於愚蠢使自己陷入極端難堪的境地。我不僅讓人看到自己的真實模樣,又在眾人面前暈倒,甚至讓他們看到我哭泣的模樣。我真是大大地便宜他們了!

    我向他們輕輕地點了下頭,逃跑似的竄到MG旁。急忙發動引擎,盲目地逃離了。那夥人似乎一直在盯著我,直到汽車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為止。

    等我緩過勁來,發現已經處於樹林當中。看來我進入到別墅區的深處了。雖然是柏油馬路,不過路面很窄。有零零星星的汽車停在路邊,我也往左靠,將車停了下來,關掉引擎。

    我的胃難受極了,又要想吐了。我感到自己已經精疲力竭了。最終我還沒有打聽到哪兒有汽車維修廠。

    這究競是怎麼了?我很難相信這個現實。

    「你千萬不要去尋短見喲!」

    「有什麼想不開的非要尋短見呢?」

    我記得他們確實說過諸如此類的話。我為什麼會有那種想法呢?

    這時我又有新發現了、鞋子!那只白鞋不見了!

    我清楚地記得那只鞋子剛剛還在副駕駛座下面的腳墊上。在進餐廳前我還為怎麼處理那只鞋子犯愁來著。說是記得,不現在我已經對自己的記憶力徹底地失去了信心。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我竟然找到了太陽鏡。大概剛才堵車時我下意識地摘下眼鏡,將它放在副駕駛座上,隨後又滑落到腳墊上了。

    我將太陽鏡撿起來用濕紙巾擦過後戴上。然後開始反思到現在為止我所做的一切。我覺得發生了這一連串不可挽回的錯誤之後,再繼續執行這項計劃已經毫無意義了。什麼都沒有按照預定的計劃實施不說,還發生了許多怪事。

    鞋子這是怎麼啦?這是被誰拿走了?到底是什麼人?為何這樣做?

    我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遇見的那個摩托車手!就是他!一定是那個變態狂!他直到現在還在跟蹤我!我猛地一回頭,卻沒有見到人!

    那兩團紙還在腳墊上。幸虧想起了摩托車手,終於使我聯想到了風扇皮帶的事情。

    是的,我必須先將風扇皮帶修好。今天是星期天,汽車維修廠或許還營業吧。

    總之,幸虧想起了那個男的。不然我能把風扇皮帶的事忘得一乾二淨。要是忘記更換風扇皮帶就離開了輕井澤的話,那我繞遠路到輕井澤幹什麼來了?

    可是,那個男的拿我的鞋子打算幹什麼呢?我朝著輕井澤銀座的方向開去。我不知道汽車維修廠在哪裡,得先找個人問一下。可一想到自己身上所肩負的責任,到派出所去詢問肯定不行。我想還是去站前的商業街比較好。

    到了商業街不禁使我大吃一驚。在星期天的下午,輕井澤竟然人山人海、簡直跟東京沒有什麼兩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發現路邊停車的地方有一個空車位,我一邊將MG倒了進去,一邊對自己說沒有關係的。初子的屍體至少也得一兩個月後或許一年以後才能漂上來。到那時候,那家餐廳的老闆一定忘記我是啥模樣了。

    我臉上是濃妝。平時我可不化這樣的濃妝。而且我是盡量比著初子的照片化的,效果不錯。跟初子還是有點兒像的。

    只要川北將臥室裡那張照片交給警察便萬事大吉。我自信我現在的模樣跟初子照片的模樣也差不到哪裡去。現在還沒有到投降的地步,再說我也沒有退路可走。我想幸虧被殺的是個女人。如果換成男的麻煩大了,男人又不能化妝。

    我打開車門,盡量裝出一副鎮靜的模樣站在路邊,結果所有的行人齊刷刷地向我這邊看來。近處的人全部都看見了我。本來是想達到這個效果的,可是我覺得他們有些異常。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進了附近的一家服飾店,裡面的一個女店員頓時顯出驚訝的表情!

    我心想「又是這樣」,急忙扭頭往回走。路過隔壁的漢堡店時,店裡的一個年輕男子向我微笑,衝我點頭致意。

    我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對我來說,這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我總覺得有一種超越時空的感覺。從接到川北的電話到現在好像過了一個星期似的。今天果真是10月9日星期天嗎?

    這兒有一家燒陶店。服務的項目主要是讓客人在素坯上畫畫以及寫上紀念性文字,然後將陶瓷回爐燒成。這是旅遊勝地常見的店舖。看起來這家店比較清閒,我怯生生地走進店裡。

    「歡迎光臨!」

    一個女孩子邊說邊從裡面迎了出來。她臉上的笑容總算讓我覺得她是在接待一個初次光臨的客人。我鬆了一口氣,儘管知道這樣問有點兒莽撞,還是張嘴問道:^

    「今天是10月9日星期天吧?」

    沒想到那個看起來十八九歲的女孩子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我猜她大概是在想這位客人怎麼會提出如此奇怪的問題呢?她笑得我有些害羞,也跟著訕笑起來.

    不過聽了女孩下面的話,我明顯得感到我的笑意戛然而止,臉刷地一下變白了。女孩是這樣說的:

    「客人您真逗,您剛剛不是問過了嗎?」

    我硬是撐住沒讓自己暈倒。不可思議的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使得我都產生免疫力了。我只是覺得胃有些隱隱作痛,一個勁兒地想吐。

    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來到了大街上。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注視著我似的。不知什麼原因大家似乎預先都知道我要幹什麼似的,一直在那裡等待著我的行動。這是對我的拷問,我孤身一人怎經得起這樣的拷問呢?

    我想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一會兒。我身心疲憊,真想找個地方躺下來歇一歇。

    「請問可以用一下盥洗室嗎?」

    我強忍住身上的寒戰,終於問出這一句話。此時我根本無暇顧忌那女孩是什麼表情。我無比難受,總算聽清了盥洗室的位置。

    我一邊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一邊倚著走廊的牆壁往盥洗室走去。不知不覺中邁進了未知的地獄之中。

    我的眼前出現了一扇寫著盥洗室的門。我倚在門上將門推開。裡面一個人也沒有。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灰色空間。我還能微微聽到從馬路上傳來的嘈雜聲。但我卻覺得這裡簡直就是異次元空間。

    我本能地察覺到進入這裡就會有危險,然而我還是一步跨了進去。緊接我的意識迅速消失。眼看著四周變得黑暗起來。我心想果然如此!但還惦記著別把衣服弄髒了。

    3

    我的胸口好痛,好像被硬東西壓著似的。呼吸十分困難,我呻吟了兩三聲。

    肋骨附近覺得硌得生疼。我慢慢睜開雙眼,發現鼻尖這兒有一個機械似的玩意兒,原來是音響上的旋鈕,而這個旋鈕下面還有三個並排著的旋鈕。

    我打算用胳膊撐起上身來,不料手一軟,我的臉碰到了地板上。不過這地板十分的柔軟,像是泡沫塑料似的。

    當我終於挺起上身來以後,一陣風吹過臉頰。好像是在室外。我看見調速擋和方向盤了,這是車裡!原來我在自己的車裡。那個被我認作地板的東西是駕駛座。

    我的意識漸漸地恢復了,在我得知自己身處何地時,又覺得頭痛了起來。我用左手按住額頭,用右手撐住身子。此時右手摸到了兩個座位之間的小儲物箱和手剎。怪不得!我是躺在駕駛座上,原來肋骨是被這兩個東西硌得生疼。

    我慢慢地掃了一眼四周,我看見了樹。一個人也沒有。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使勁回憶,什麼也想不起來。

    附近沒有任何行人,看來這是一條林中小路。也就是說,這兒不是輕井澤銀座。這兒是遠離人群的偏遠地方。我看了一眼手錶,已經3點多了,這事兒——

    我漸漸地想了起來,我在輕井澤銀座進了一家燒陶店。然後進了店裡的盥洗室。於是……對了!一進盥洗室我便失去了知覺。這說明我在這一個鐘頭之間失去了意識,果真如此嗎?

    看來情況就是如此。進了盥洗室後的事情,我怎麼也想不起來。這事是在午飯後發生的,大概2點鐘左右。現在已經3點了,這一個鐘頭我是怎麼了?

    我現在怎麼會在這兒呢?這兒是什麼地方?我又是如何來到這兒的?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使我感到不寒而慄。我急忙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還好,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現象。讓我鬆了一口氣。我的身體哪兒也沒有被人搞惡作劇的痕跡,令人不可思議的是衣服也沒弄髒。

    我調了一下後視鏡,照了照鏡子。我還戴著太陽鏡。我摘下太陽鏡補了一下妝,然後茫然地坐了一會兒,頭痛已經緩解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胃又開始難受了,還是想吐。我想找個地方吃點兒藥。

    從昨晚到現在宛如夢境一般。我開始回憶今天走過的路線,我從石神井公園出發,經過吉祥寺上了中央高速公路,然後從八岳來到輕井澤。於是我想起了今天這趟駕車游的目的和使命。不過還是覺得在夢中一般,有些朦朧。

    我有些半信半疑。雖然不知道身處何方,但肯定是遠離東京的地方。無論怎麼勇敢我都不相信會獨自一人來到此地。

    川北殺死了他的夫人,我是為了幫他才獨自一人來到此地。想到這裡,我真想大喊一聲:

    「不是騙人的吧?」

    我的腳尖碰到兩個紙團。是兩團。我立即想起來那是什麼了。那是我在八岳山莊和八岳旅館休息時夾在雨刷下的恐嚇信。

    這兩個紙團把我喚回現實世界。這就是證據,我果然在現實之中。

    我將紙團撿了起來,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將它攤開。這是猥褻下流的恐嚇信。我還記得剛看到時那種令人作嘔的感覺。就是小學生也比這個寫得好得多。真是一手臭字!

    我再次愣住了,兩眼發直。急忙把紙展平。沒有!上面的字消失了!

    我馬上將紙翻過來,同樣!仍然是白紙一張!我又撿起另一個紙團,攤開、將它展平。怎麼會出這樣的事!跟剛才那張紙一樣,上面的字全部消失了!我張著大嘴抬頭望天。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是在做夢嗎?我的手上只是兩張皺皺巴巴的白紙。

    我一定恍惚了好長時間,覺得像是過了一個鐘頭似的,其實可能也就一分鐘左右,我完全糊塗了。彷彿有人在給我變魔術。

    的確是這兩張紙。它像是筆記本上的紙,我清晰地記著上面有綠色的格線。如今我手上這兩張皺皺巴巴的紙上也有綠色的格線。

    格線之間文字是用圓珠筆寫的,絕不是用鉛筆寫的。然而,只有字消失了。怎麼會出這樣的怪事呢?

    過了一會兒,一股堅決不能在此逗留的強烈的想法從我心中湧起,將我的茫然趕走。信紙上文字魔法般的消失了,我的使命感徹底甦醒過來了。儘管不知道是什麼,我也不能老是為信紙一事而費腦筋。

    雖然不知道這是哪裡,但也不能再耽擱了。我至少浪費了一個鐘頭了。現在已經是下午3點多了。假如從此地到高山遠比到輕井澤要遙遠的話,按照預定的行程傍晚到松本,半夜能趕到高山那才怪呢!

    我為了啟動引擎,將手伸向引擎點火開關。不可思議的是鑰匙竟然平安無事地插在鎖孔上。我立即打著了火。然後將放在副駕駛座上的太陽鏡戴上。

    我思索了一下該往哪兒走好呢?可我不認路,只好順著路往前走,等遇見人再問路。

    這是一條土路。路面上不僅有車轍,而且雜草叢生。僅走了500米便來到了柏油馬路。

    當汽車不再顛簸時,我又產生了疑惑。我不可能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自個兒駕車來到此地。那麼是誰把我拉到這兒的呢?目的又是什麼?

    說到失去意識,那麼我是怎麼失去意識的呢?經過一番冷靜的思考,還是沒有答案。我拚命地回想,當時我似乎聞到一股藥味是的,就是如此。

    那麼我是被什麼藥物熏倒的嗎?怎麼會出這種怪事呢?這又不是在演偵探影片,誰會給我下藥呢?大概是盥洗室裡的消毒水的味道吧?

    我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那個摩托車手的模樣。銀灰色的夾克、黑色的皮褲、紅色的頭盔、好色的厚嘴唇,還有那紅白相間的摩托車,一一浮現在我的眼前。於是從腳面一直到大腿根都起滿了雞皮疙瘩。

    我很快就聯想到了風扇皮帶,是的,我得換風扇皮帶!

    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無巧不成書,我走了不過5分鐘,我的右手邊竟然是家汽車維修店。令人慶幸的是這家店還營業。一個身著沾滿油污工作服的小伙子,已將捲簾門拉到一半了。我急忙將汽車開往右邊,按了兩三聲喇叭。那個小伙子停下手來往我這邊看,我將汽車開到他的身旁,並大聲喊道:

    「請等一下!」

    這是一個熱心的小伙子,立即將捲簾門推了上去。當他打開我的汽車前蓋檢查引擎時,感慨地大聲問道:

    「嘿!這是你的智慧?」他抬起那滿是油污的臉來看著我。

    「這個?你說的是絲襪嗎?不是的。是朋友教我的。」

    「嘿!原——來如此!我學了一招!以後假如拉女孩出去兜風,就不怕風扇皮帶斷了!」

    他一邊說一邊拿著工具擰著螺絲。然後將我那沾滿油污的已經變成黑糊糊的絲襪拎了出來。我臉紅了,有些害羞。

    「請問,有風扇皮帶嗎?」我問道。

    「當然有了!」他答道。然後他穿過滿是油污的工作間,從一面更加骯髒的牆上摘下一個灰色的橡皮圈。

    我害怕弄髒了白衣服,站得離他稍遠的地方監視他工作。

    他突然說:

    「把機油換了好嗎?」

    「是的。好的!我的朋友也是這麼說的。」

    「因為引擎過熱,所以得換機油。」他說道。

    「請問,是不是需要很長時間呢?我有急事。」我問道:

    「哪兒的話,用不了多長時間的。頂多20分鐘。我的技術好著呢!濾芯也換了好嗎?」

    「濾芯……什麼?我不懂!」

    「過濾機油的東西,不過也沒什麼關係,不換也行。那麼清洗一下水箱吧?」

    「清洗水箱……?」

    「嫌麻煩就算了吧!你帶著駕駛執照了嗎?」

    「總而言之。用時太多的話,怕不行。」

    「用不了多少時間的。頂多再加5分鐘。反正得換機油,還是清冼一下比較好一些。上次換了機油後你跑了多少公里?」

    「這車是借來的。」這句話已經到了嗓子眼,生生被我嚥了回去。那句話一出口,我之前所有的辛勞便付諸東流了。我現在是川北初子。所以這是我的車。

    「不知道,我忘了。那個……哎……你剛才說的那些都弄吧。抓緊點兒!」我粗聲粗氣地說道。

    「OK!沒問題!總共也就用25分鐘。」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引擎上的黑色蓋子,拿出一罐像是罐裝汽水的易拉罐,拉掉拉環後,將易拉罐裡的液體倒入引擎之中,然後發動引擎。

    「這樣等5分鐘。」年輕的維修工說道。

    然後他一邊擺弄著調速擋,一邊問我這五個擋都還好用吧。這又使我想起了摩托車手。

    看我不理他,他便從牆角拿出一罐油和大千斤頂來,默不作聲地幹起活來。

    正如他說的那樣,正好用了25分鐘便將車修好了。

    我付了錢後,向他打聽道:

    「請問18號公路怎麼走?」

    「18號公路?」

    他一臉疑惑。我頓時感到不安起來。他的表情說明我提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近在眼前。這就是!」

    我應了一聲:「原來是這兒!」

    這家店就在18號公路邊上。和我剛才走的土路呈T字狀。維修店就在拐角處。

    「請問去松本怎麼走?」

    「去松本往右,一直走就到了上田市。然後上松本公路。」他答道。

    「是嗎?如果去輕井澤呢?」

    「去輕井澤的話往左呀!」

    他滿臉疑惑看著我。那樣子是想問你到底從哪兒來的呢?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說明我離開了輕井澤,到了去松本的18號公路上了。

    「這附近有加油站嗎?」

    「隔壁就是加油站。不過今天歇業,因為是星期天。往前再走一段路有一家營業的加油站。」

    「是嗎,謝謝您!多虧您幫忙。」

    正在此時,一個看似老闆的中年男子開著一輛小轎車回來了。看到我以後,露出一副跟我很熟的笑容,大聲問道:

    「您果然來了?」

    「我們原先見過面嗎?」

    「瞧您說的,您剛才路過這兒的時候,不是向俺揮手打過招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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