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們都哭了 5、殘忍的話,其實是將你之前的美好幻想全部顛覆的話。
    第二天清晨,我在陽光裡醒來。陸齊銘大概出去洗了把冷水臉,我睜開眼,就看到他眉眼清澈地坐在床前定定地望著我。我在他的注視下竟然開始不好意思起來,他溫柔地對我笑,遞過來茶杯和已經擠好牙膏的牙刷,然後端著一次性的杯子,讓我刷牙漱口。陸齊銘總會體貼得讓人想落淚。

    我刷完牙後,他又遞給我濕毛巾擦臉。

    洗漱之後,他摸著我的頭問,餓了嗎?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說,你等著,我出去給你買早飯。

    我曾經認為殘酷的話,是「我恨你」、「再也不想見到你」,或者是「你怎麼不去死呢」這種帶著仇恨性質的話。

    但那一天,我認識到了,殘忍的話,其實是將你之前的美好幻想全部顛覆的話。

    就好像陸齊銘這句「你等著,我出去給你買早飯」。

    我就抱著這樣美好的想法等著他,等了一秒又一秒,一分又一分,從早晨九點等到十點。不過是步行五分鐘的距離,他卻一個小時都沒回來。

    我心涼如水地望著窗外,遙遙路的盡頭,沒有熟悉的少年的身影。

    我終於按了床頭的鈴叫護士,麻煩她幫我叫一份外賣。

    我想起曾經看過的電影《天下無賊》,劉若英在失去劉德華後,大口大口地吞嚥著飯菜,其實她並非全是因為肚子裡的孩子,而是她難過了,她難過得不知道怎麼才能填充空蕩蕩的心。

    就像現在的我一樣,大口大口地吞嚥著面前的米飯,直至淚流滿面。

    昨天晚上齊銘和我說話時,我掃了一眼他的手機,是張娜拉發給他的短信,齊銘,我等你等到明天上午。

    其實早晨醒來時,我感覺到我的眼角濕濕的,齊銘問我,怎麼了?

    我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只是因為我不願意告訴他,我做惡夢了,夢到他又回到了張娜拉身邊。

    我怕有些話說出口就會被路過人間的願望精靈聽見,它們就會不分青紅皂白地偷偷幫你實現。

    我吃完飯後倚在床頭瞇著眼看著窗外的陽光,電話突然響起來。

    我接起來,是葫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洛施,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葫蘆的話讓我頓時驚慌失措起來,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我誤解齊銘了,齊銘沒回來是不是因為出什麼事了,我真的是該死。

    我膽戰心驚地問葫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葫蘆說,張娜拉自殺了!

    葫蘆的話驚得我差點將手機摔在地上。雖然我不喜歡張娜拉,可聽到這個消息,還是有點不可置信。

    我焦灼地問,到底怎麼回事?

    葫蘆說,我也不清楚,現在她應該在去醫院的路上。剛剛齊銘打電話給我,讓我先送點錢過去。

    我愣愣地看著面前的桌子,終於知道為什麼齊銘沒有回來了。

    葫蘆大概是一邊開車,一邊講電話,所以聲音有點模糊,眼看著你和齊銘就要重修舊好了,她這一割可真了不得,我琢磨著把你倆的情意都給割斷了。

    我放下電話時有點難過。

    但卻是那種愛得太用力之後,疲軟的難過。

    昨天晚上我還告訴自己,有些人,強留是留不住的,現在卻又心懷忐忑地害怕他是「失之我命」。

    我打電話給陸齊銘,卻被告知他的手機不在服務區,大概是沒電了。

    我無聊地靠在床沿上,翻著米楚幫我帶來的小說。蘇揚發短信說他一會兒過來。因為我的骨折,蘇揚完成公司的事後,又請了幾天假在這裡陪我。

    有時候我真慶幸自己的獨立,離父母千米遠,因為這樣,不管我出什麼事,都可以隱瞞下來,免卻他們的擔心。

    但是,在我無聊地看書時,蔣言卻來了。

    他說,那本書被你盯破洞了。

    我驚愕地抬起頭,他的臉一本正經,找不到笑點。

    我對他翻了個白眼,繼續低頭看書不理會他。反正我現在是病人,病人最大,誰還管你是不是老闆。

    他說,喏,給你的。我還沒來得及反應,手上便多了一個信封。我打開來,毛爺爺紅光滿面的臉閃花了我的眼睛。

    有奶就是娘,有錢就是爺。我立刻跟川劇變臉似的變得滿面笑容,但還是保持了矜持,假意把錢遞到蔣言手邊,充滿歉意地說,抱歉蔣總,昨天的事我還沒完成就進這裡了,這個錢我不能拿。

    我邊說邊瞟著那個厚厚的信封,表情卻堅定得跟英勇就義的英雄一樣。

    哦,這個是你的醫療保險,保險公司給的。蔣言慢騰騰地說著,你不用的話,我就帶回去當公款好了。

    啊……我恨不得尖叫著撲上去喊,還老娘的錢。但是我不敢,即使我在很多人面前張揚得不可一世,就連牛B的蘇冽,我都可以對她頤指氣使。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一到蔣言面前,我就跟個小綿羊似的。

    所以此刻,我只能虛弱地笑道,哦,這樣啊……那個……既然是保險公司的賠償,那我還是拿著好了……

    蔣言面無表情地又把信封遞給了我,但是我覺得這個腹黑的人,心裡肯定在偷著樂。

    他說,裡面也有公司給你的補償。

    鑒於之前的反覆,我不敢再說什麼,只能點頭誠惶誠恐地說,謝謝謝謝,我愛公司,公司是我家。

    蔣言不理會我的神經病言論,一屁股坐在我旁邊的凳子上,拿起桌子上的蘋果就吃起來,邊吃邊低頭髮短信,一點不都介意旁邊還有我這麼一個……病人。我覺得我比真空還微不足道,好歹真空還能影響空氣指數,看他這狀態,我整個一無聲無息。

    我也頓覺沒重量,便自覺地拿起書繼續看。

    蔣言說,書倒了。

    我抬起頭,他瞟了我一眼,我紅了臉,但是又覺得莫名其妙。我一病人幹嗎要怕他?

    不是那誰說過唯病人與女子難養嗎?我兩者兼是,所以我在他說「你應該多鍛煉一下,腿才會好得好點時」,理直氣壯地瞪了他一眼,無賴地說道,又沒人扶我,我怎麼鍛煉。

    但他的下一句話就讓我差點從床上摔下來,他說,我不是在這裡嗎?

    於是,那天上午,很詭異地就出現了這樣的場景,我像個老佛爺一樣在地上蹦蹦跳跳,旁邊的蔣言跟個奴才一樣攙扶著我,我開心地使喚著他。

    這就導致病房的門被推開我都沒注意。

    直到陸齊銘站在我面前,我才抬起頭,看到他憂傷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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