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後,幾個人已經放浪形骸。葫蘆評價這頓為了我和米楚和好的飯局舉辦得非常成功。大家一高興,決定再去酒吧續場。葫蘆打電話叫他不知名的女友一起,又喊了幾個平時玩的朋友,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開往酒吧。
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這裡是人間天堂,滿目的迷離男女。我倒在蘇冽的肩上,看米楚跟酒吧打碟的小伙子眉來眼去,千尋、葫蘆等一群人在玩骰子。千尋喝酒跟爺們兒一樣豪爽,弄得鄰桌的幾個浪蕩公子哥頻繁地朝這邊看。
我仰頭干下一杯酒,苦澀的液體在嘴裡瀰漫。其實我不喜歡喝酒。蘇冽說,一個酒精過敏的人變成千杯不倒的女金剛,其實也算奇跡。
我搖頭苦笑,這個世界上如果真有奇跡,那也是因愛而生的。
從發現自己喝酒過敏,我從沒試圖過改變,醫生說過敏這回事,誰都攔不住。所有的轉折均發生在剛入大一那年。
彼時,陸齊銘家的家族生意一落千丈,而他的爸爸也因為這個打擊,一夜之間病倒。慶幸大學的課程還算輕鬆,所以陸齊銘除了上課外,還可以一邊照顧他的爸爸,一邊學習做生意。
那個穿白色T恤的少年,穿上了西服,打起了領帶。
他帶著客戶從這個酒店奔赴到那個夜場,喝酒是不可或缺的。生意不都是在酒桌上談攏的嗎?
我有時課閒會去找陸齊銘,葫蘆說,作為未來生意人的女朋友,怎麼能不會喝酒呢?那樣的話,到酒桌上會很掃興的。
很多簽單的是北方人,北方人豪爽,撇開生意不談,就要先去酒桌上過兩圈。一看對方喝酒爽快,自己簽單也就爽快。
雖然陸齊銘很少帶我到生意場上,但是我覺得葫蘆說得有道理,不會喝酒是不行的。
於是,有那麼一段時間,我經常背著陸齊銘,拖著米楚、蘇冽和千尋去酒吧。我經常喝得搖搖晃晃,醉眼迷離,然後第二天就去醫院打針吃藥,過一段時間又死性不改地跑去酒吧。
長此以往,一個月下來,我竟然對酒精不再過敏了。
醫生都為我捏了把汗,說,小女孩膽子也忒大了,這樣搞是對自己的身體不負責。幸虧你體質好,稍微差點的估計就直接住院了。
我微笑不語,當喜歡一個人時,是會變得萬般英勇的。
我不理會所有人的擔心,開心地去找陸齊銘。
在酒桌上,當客戶說,敬你們小夫妻早日永結同心時,陸齊銘立刻為我擋酒。我攔下他的手,豪爽地笑道,謝謝秦總。
陸齊銘瞪我,我拉他的手讓他不要擔心。
那筆單簽得非常順利。後來陸齊銘問我怎麼不過敏了,我說大概是天意吧。
從此以後,他西裝革履,我衣冠楚楚,轉燭於錙銖,在言語廝殺的談判裡逆流而上,再也不是學校裡那個微笑純淨的少年和上躥下跳的少女了。
而我,對於那一個月不停地酒吧醫院兩地奔波的事情卻絕口不提。
有些事情,我寧可一輩子爛在肚子裡,因為我不喜歡對人開口就講付出。那樣會讓我覺得我所做的,不是愛情,而是逼迫。
葫蘆送我到家時,我已經有點頭暈眼花,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米楚她們把我丟到家裡就集體閃人了,屋裡一片寂靜,我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昏昏沉沉的。我喜歡黑暗,黑暗讓我覺得有種莫名的安全感。就像現在,可以在黑暗裡肆無忌憚地流眼淚,沒人看見,就連自己,都看不見自己通紅的雙眼。
以前每次都是陸齊銘送我回來的,除了履行男友的義務,還因為高中時,曾發生過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使得我差點喪命。
那時我跟陸齊銘在一起了有段日子,和米楚葫蘆也還玩的不錯,每天嘻嘻哈哈,勾肩搭背。跟從前相比,生活熱鬧的不得了,我以為上天開始垂憐我,再也不會有艱辛,孤苦。
但是某次週末放假回家,在車站卻碰到了曾經和米楚一起去班裡挑事的女生。
女生搭住我的肩膀把我朝車站旁邊的小胡同裡拐,我不明所以,卻也未抗拒。畢竟我想我和米楚已經成為朋友,她的朋友,應該找我有事或是怎樣。
總之,我永遠都不會想到,等待我的卻是一場滅頂之災。在我的生活裡影響深遠。
女孩把我拐進胡同裡時,我看到胡同裡還有另外幾個女孩,她們臉上都帶著幸災樂禍。
直到那時,我才急了,我知道,來者不善。我掙脫開女孩的手朝外邊跑,但女孩顯然已經料到我的反應,反手把我推進了胡同裡。
沒有任何猶豫和空擋,劈頭蓋臉的痛打便如洪水猛獸般襲來,我分不清是誰的手推了我的頭,誰的指甲劃了我的臉,誰的腳踢向我的胸口。期間我企圖翻身,卻勢單力薄,無法動彈。
到最後,我渾身都是火辣辣的疼,如果不是模糊的看到她們停手,我的意識裡,身體還是一陣一陣的疼,好像還有拳頭一拳一拳的擂在我的身上。
我蜷縮在地上,女孩輕蔑的對我笑了笑,指揮周圍的女孩一把把我架起。
年少時最容易吃虧,因為學不會服軟,學不會好漢不吃眼前虧。就像當時的我一樣,死死的盯住帶頭女孩,不服輸,不恐慌、
帶頭女孩不屑於我的態度,冷哼一聲把我推開。架著我的女孩也隨後把我甩開。
我那天肯定撞到了這輩子最大的衰神,架著我的女孩把我甩開後,我便失控的朝地上倒去。
那時車站在擴建,胡同旁邊就是建築工地,所以道路坑窪,並且被建築工人丟有鐵棍,石塊,鋼架等在路邊。
在我的意識還未來得及分辨前,我死死的盯著地面的三角架,直直的撲了上去,頓時,眼睛疼痛欲裂。我的天黑了下來。
然後我感覺到有人把我揪起來,然後耳邊響起一陣驚呼,天啊,她的眼睛……
周圍也開始有悉悉索索的議論,米楚知道怎麼辦?米楚會打死我們的。君君,這是你弄的事,米楚找你別供我們。
那個叫君君的,大概是帶頭女孩,她鎮定的說,走。
我不知道那天是誰送我去的醫院,我只知道,模糊中,有人一直拉著我問家屬的電話。
我沒有任何猶豫寫了陸齊銘的電話。
就像現在一樣,我已經醉的意識有點不太清楚,在這個寂寥的房子裡,孤獨油然而生之時。我依舊是沒有任何猶豫的,第一個想到的是陸齊銘。
陸齊銘的名字在我手機裡排第一位,因為他叫「愛人」。
米楚曾嘲笑我說,這稱呼還真夠古老的,我爸媽那一輩兒才這麼叫,現在的90後都喜歡叫「哈尼」,「老公」,「親愛的」,「寶貝」,「豬豬」。
但是我堅持存這個,一是因為開頭的拼音是「a」,永遠都在第一位。
二是,我喜歡「愛人」這兩個字,這兩個字是我覺得在愛情裡最可靠的稱呼。愛人,相愛的人,愛惜的人,愛情裡的人。
喂?當一個甜美的女聲從另一端響起。我從微醺中清醒過來,周圍有冷冷的風將我包圍。我全身軟綿綿地癱軟在沙發上。
我閉上眼睛,顫抖地問道,請問陸齊銘在嗎?
那頭張娜拉還因為昨天米楚的事懷恨在心,嬌笑道,他睡了,你有什麼事跟我說吧。
麻煩讓他接電話好嗎?或許因為當初我的正室地位太根深蒂固,或許張娜拉根本就不忌諱我能折騰出什麼事來。
過了好久,一陣窸窸窣窣後,陸齊銘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洛施?
曾經我以為,失去陸齊銘,是一件很難過的事,卻並不足以難過到讓我撕心裂肺。
因為,在我心底,一直都抱著這樣的信念,我覺得只要我開口,他就會像以往一樣寵溺地對我說,你就喜歡瞎折騰,不要難過了,其實我心裡還是喜歡你的。
然後,他就好好地回到我身邊,像以前一樣寵我,疼我,忍讓我。
可是如今,那頭的陸齊銘只是用低低的聲音對我說,洛施,以後不要給我打電話了。
以後,不要,給我,打電話了。
以後,不要給我,打電話了。
手機滑落在地,全世界轟然倒塌。
四年前的一幕如同舊電影般浮現在眼前。
女孩掛著大大的黑眼圈,男孩說,晚上要早點睡覺。
女孩說,我也不想失眠呀,失眠的感覺好寂寞的。
男孩說,你失眠時就打電話給我,我二十四小時不關機。
從此以後,男孩說到做到。每次女孩吐著舌頭說,又打給你。
男孩就會輕笑,包容地說,傻瓜,這麼晚又沒睡。
那個男孩是陸齊銘,女孩,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