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爾睡不著覺。身旁的阿格拉在他們睡覺用的毛皮上安靜地打著瞌睡,但他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他仰臥著,雙眼盯住上方覆蓋這間小屋的獸皮,然後終於起身,隨便披上幾件衣服和一條斗篷,走了出去。
薩爾深吸一口潮濕的空氣,望向夜空。至少群星都還平靜,而雙月——白女士和藍孩——也並沒有受到死亡之翼重返艾澤拉斯的猛烈影響。此時此刻,大漩渦這裡的元素們如同以往那樣穩固——薩爾知道,這和他的幫助一點關係都沒有,為此他皺起了眉頭。
他開始行走,心中漫無目的。他只是想要在沉寂和孤獨中動一動,看看那樣做能否撫平他的思緒,好讓他安然入睡。
在施法過程中以及之後——和大地之環的其他成員,還有尤其是和阿格拉之間——所發生的那些事讓他感到動搖。他想知道他們是不是正確的。他在這裡真的幫上忙了麼?他放棄了一切,只為來到這裡——但即便如此,他不僅沒能給予幫助,還造成了紛擾。今天,他留下來「休息」,而其他人整日都在忙活。這讓他感到丟臉和痛苦。他的喉頭發出一聲低聲的咆哮,開始加快自己的步伐。
他不願去相信阿格拉所說——他確實用了領袖的身份來逃避,成為了一個職責的「奴隸」——是正確的。如果真是這樣,那為什麼他沒能在這裡的工作中忘卻自我?
「到底是我哪裡不對?」他高聲抱怨道,一隻巨大的綠色拳頭無助地砸在另一隻手的掌心中。
「我,」一陣悅耳的女聲傳來,「不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也許我會吧,在某個時候。」
他轉過身,震驚了。一個身材高挑纖細的身影站在幾步開外。從她裹在身上的披風可以看出來是名女性,但是她的臉卻籠罩在斗篷兜帽的陰影之中。薩爾沒能認出她的聲音,微微皺著眉頭,心想這個陌生人可能是誰。
「也許我也會的,」他說道,頭部前傾以示問候。「我是薩爾。」
「我知道。我是為你而來的。」她那音樂般的聲音讓人著迷。
他眨眨眼。「為我?為什麼?你是誰?」
「這……很難解釋,」她說道,抬起頭,似乎是在聽什麼他聽不到的東西。
「解釋你的名字很難?」
「哦,那個……不是。是另外一項很困難。要知道……我有一個小任務要交給你,薩爾。」
他感到自己的開心要多過惱怒。「一個任務?是給大地之環辦什麼事麼?」
「不,是給那些村民辦事。」
「哪些村民?」
「在菲拉斯。那是一個挺小的營地,叫做」——她笑了,彷彿是在笑一個私人笑話——「夢者之眠。他們在經受苦難。大地的苦難,經年累月的古老樹林的苦難,以及居住在附近的德魯伊的苦難。和這個傷痕纍纍的世界上其他很多地方一樣,那裡的元素已經失去控制,而且如果不去做點什麼的話,它們就要摧毀這座村子。只有一名薩滿能夠和元素交談,安撫他們促成和諧。」
薩爾開心不起來了。他開始覺得這是一個笑話。而且他不喜歡這個笑話。
「那就讓村中的薩滿來做,」他說道,聲音透著些許刻薄。
「那裡沒有薩滿。村子太小了,只有德魯伊,」陌生人簡單的說道,好像這樣就可以解釋一切。
薩爾做了個深呼吸。她讓他所做的實在是無關緊要。這種事情是一個見習薩滿都可以做的。她為什麼要為這樣一個任務來找他,他不知道,也不在乎。
「自然有其他人能做得到的,」他說道,控制著自己的惱火,嘗試去保持禮貌。萬一這是大地之環給出的某種古怪測試,他可不想毫無徵兆地爆發自己的怒火,不管這個游移不定的女子怎麼樣惹惱他。
她使勁地搖搖頭,向她走去。「不,」她堅持道,似乎相當鄭重其事。「沒有其他人。沒人像你一樣。」
這可真荒謬。「你是誰,來給我分配這麼一個任務?」
她的臉龐仍在陰影之中,但是她閃亮的雙眼中藏著的笑,卻是如此甜蜜,久久縈繞心頭。她是個暗夜精靈麼?「或許這樣能夠闡明。」
在他還沒能回嘴之前,她就已經躍入空中——高空中,高到任何一個真正的精靈都無法企及的高度。她伸展雙臂,臉龐面向空中,斗篷隨之從身上落下。她的身體開始變化,快得眼睛都跟不上。在他認為的暗夜精靈所處的地方,現在則是一條巨龍俯視著他。她從容地拍打著翅膀,降落在地面上。
「我是伊瑟拉……覺醒者。」
薩爾大口喘著氣向後退了一步。她知道伊瑟拉這個名字。曾經的她是沉睡者,翡翠夢境的守護者。但是現在,她已不再做夢。
看起來,最近的大災變帶來了許多變化。
「完成這件事,薩爾,」伊瑟拉說道。她的聲音依然可人,不過在她的巨龍形態下顯得更深沉洪亮。
他幾乎要回答,好的,沒問題。但是他忘不了自己最近的失敗。的確,她所要求的似乎很無關緊要,但考慮到她的身份,他想這事情一定是至關重要的。而他並不確定現在的自己還能不能被委以這般重任。
「強大的伊瑟拉……我可以考慮一下這件事麼?」
她看起來很失望。「我本希望你能說好的。」
「它……只是一個小營地,是吧?」
似乎她更加失望了。「是的。這是一個小營地,一項小任務。」
他的雙頰因羞愧而發燙。「我還是得問:早上再來。我會給你一個答覆。」
她歎了口氣,一聲充滿悲哀的咆哮,她的口氣如青草如晨霧般清新。然後覺醒者伊瑟拉點點頭,往前躍去,幾次翅膀的扇動之後她就消失不見了。
薩爾重重地坐在地上。
就在剛才,一名巨龍守護者讓他去做點事,然後他告訴她明天再回來。他在想些什麼?但是——
他抬起雙手,使勁按住自己的太陽穴。本應迎刃而解的事情是如此的困難。他的腦袋不太清醒,而且似乎他的心也一樣。他感到……迷失和優柔寡斷。
自從昨晚和阿格拉的爭執之後,薩爾絕大多數時間都自己一個人呆著。但現在,只有雙月和群星陪著他坐下時,他知道他需要找到她。阿格拉是一個睿智而有遠見的人,儘管最近他發現他經常對她所要說的感到不快。而且很顯然,沒有人支持的他無法做出一個決定,要不然適才他就能夠立刻以是或不是來回答偉大的巨龍了。
他慢慢地站起身,走回小屋。
「雙月有指導你麼?」黑暗中,阿格拉輕聲問道。薩爾本以為自己很輕的腳步聲不會弄醒她,但顯然他不該這麼想。
「沒有,」他說道。「但是……我這個薩滿有點東西想問你。」他期待著對方諷刺的回復,但卻聽到她坐起來時皮毛髮出的沙沙聲。
阿格拉只說了這幾個字,「我在聽。」
他走過去,和阿格拉並肩坐在睡覺用的皮毛上。他輕聲地對她講述了適才的遭遇,她一直聽著沒有打斷他,不過在聽到一些重點時她睜大了雙眼。
「這幾乎……有些侮辱,」最後薩爾說道。「這是一個小任務。讓我離開這裡,離開這個繼續我幫助的地方,只為了挽救菲拉斯的一個小村莊……」薩爾搖搖頭。「我不知道這是一次測試,一個陷阱,還是別的什麼。我一點都不明白。」
「你確定那是伊瑟拉?」
「它是一條巨大的綠龍,」薩爾厲聲道,然後放低聲音繼續對話,「而且……我感覺到那是她。」
「是不是一次測試或是一個陷阱並不重要。這似乎是一個瑣碎的任務也不重要。如果是伊瑟拉要求你去做點事情,你應該去的,薩爾。」
「但是我在這裡幫助——」
阿格拉用自己的手蓋住薩爾的手。「是不需要的。不是現在。你沒法完成你需要提供的幫助。昨天你也看到了——我們都看到了。現在的你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對大地之環也是,對部落也是,對我也是,而且對你肯定也是。」
薩爾面部有些扭曲,不過阿格拉的聲音中並沒有憤怒或是鄙視。確實,她的聲音和她附在他手上的手掌一樣,要比他能記住的一段時間以來都要溫柔。
「高爾,吾愛,」她繼續道,「去做這件事。去聽從守護巨龍的要求,不要在意它到底是大事還是小事。去吧,帶著你所學到的回來。」她揶揄般微笑道。「你在入門儀式中不是學到了很多麼?」
薩爾回想起他在加拉達爾的入門儀式,那似乎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回想起自己被要求穿上的樸素長袍,回想起自己得到的應該在一個薩滿的驕傲和謙遜中找到平衡的提醒。
他想著拒絕一名守護巨龍的要求這一點的卻很不謙遜。
薩爾深深吸入一口氣,保持了一陣,然後緩緩將氣呼出。
「我會去的,」他說道。
暮光神父對於紅龍、藍龍和綠龍這麼快就逃跑感到些許失望。他本期待他們能夠打一場漂亮點的戰鬥。不論如何,這使他的任務更加容易,也使那些遵從他每一道指令的教徒更為崇敬他。這一點很好,儘管它缺少了努力拚搏後獲得勝利的美妙滋味。
他和女孩一起,眼看著巨龍飛離,有些形單影隻,有些三五成群。現在留下來的,除了那些直接聽命於他的龍之外,剩下的龍都死得差不多了。
他派遣自己的中尉前去召喚他的同夥。他們現在聚集在岬底,在寒冷中顫抖著。他們的面部如此不同,有獸人和巨魔的,人類和暗夜精靈的——不錯,艾澤拉斯的眾多種族——但同時,他們臉上全神貫注的崇拜看上去卻是那麼相似。
「於是,我們漫長的旅途,如果不算終結,至少也是到了一處我們可以歇息,集結力量,並且發展壯大。龍眠神殿曾經是團結一心的龍族那不可征服的實力象徵。據說它由泰坦們親手建造,並且在龍族眼中它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今天,我們看到他們拋棄了它——包括守護巨龍其中之二。現在,只要我們選擇這麼做,它就是一直是我們的家。這一古老的權力之所,像一切事物一樣,必須淪陷!」
數百人中爆發出一陣陣歡呼聲。暮光神父高舉雙手,接接受著人群發出的敬仰。
「這個地方的破碎正好合適,」當歡悅的喊聲逐漸消失時,他繼續道。「即便是在我們的勝利時刻,事物的末日總是與我們同在。現在……讓我們領取已經在我們面前倒下的一切,好讓它服務於我們的使命。」
一直在空中盤旋的巨大暮光龍之一順從地落地。她就像一隻聽話的寵物一樣拜倒在他面前,淡紫色的肚子緊壓在冰冷的石頭上,好讓他輕鬆爬到她的背上。他向前邁步,手中束縛著女孩的鏈條繃得很緊。他有些驚訝得轉過身去。
女孩沒有馬上移動,她看著巨龍的眼神中交雜著厭惡和憐憫。
「現在,就是現在,親愛的,」他說道,用和藹的詞句嘲弄著她。「你可不能猶豫。不過」——兜帽下的他得意地笑著——「我敢說你所期待的回家不是這個樣子的,嗯?」
克莉苟薩,瑪裡苟斯的女兒,亞雷苟斯的姐姐,從那條暮光龍轉而望向暮光神父,她藍色的雙眼輕蔑地瞇起,保持她冰冷的沉默。
隨著他們接近龍眠神殿,克莉苟薩注意到有什麼別的東西也在朝著這個方向前進。在她的下方,是一架大得足以裝下幾十個人類的雪橇在雪地中穿行。白色的落雪麋鹿拉著它,很明顯累得夠嗆。克莉苟薩眼見著其中一頭鹿倒下。雪橇停了下來。四名暮光之錘的侍僧前行,為可悲的生物解開身上的扣子,又換上了另外一頭麋鹿。他們拽著它的韁繩,帶著筋疲力盡的生物蹣跚而行,遠離它的同伴。當它再一次在雪地中倒下,哀求地抬起頭時,一名侍僧做了個手勢。幾個獸人跳下他們騎乘的大黑狼。野獸服從地等待,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們的主人。獸人下令之後,巨獸們合為一體,以迅雷之勢撲向不幸的麋鹿。在麋鹿的掙扎中,它身下平滑的白雪被不斷攪動,一瞬間就染滿了鮮紅的顏色。一陣野蠻的咆哮聲中,麋鹿可憐的哀嚎被完全淹沒。
克莉苟薩轉過臉去。毫無疑問,這樣的命運要比任由麋鹿凍死在這裡更為仁慈,而且狼群確實需要食物。至少它們是無辜而且自然的生命。不像他們的主人。
她的注意力回到雪橇上。一片巨大的帆布裹住了雪橇頂部,只露出一個巨大的身影。這是克莉苟薩第一次見到它,而這身影有些特別——
「我親愛的,好奇麼?」暮光神父說道,他抬高自己的聲音好讓她能在胯下巨龍翅膀扇動的聲響中聽到。「很快一切就將揭曉。這是我們在這裡的目的。你可以回想一下,我告訴過你:智者總會有另外的計劃。」
他的聲調讓克莉苟薩感到害怕。暮光龍載著她穩穩地飛向龍眠神殿。她望過自己的肩頭,看著下方的雪橇漸行漸遠。如果它運載的是暮光之錘所謂的「額外計劃」,她可不想知道那是什麼。
暮光神父從龍背上滑落到龍眠神殿那鑲嵌飾物的地面,四下沾滿深紅的龍血痕跡,還有稀稀拉拉的幾塊亮閃閃的碎片,這是聯合寶珠僅有的留存。克莉苟薩冷冷地保持沉默,腳步跟隨神父。
他把克莉苟薩的鎖鏈交給一名侍僧。他們都知道如何操控這條母龍:只需用特殊的方式一拉,配上適當的強度,她就會感到劇痛。鎖鏈也能防止她變身為巨龍形態——這可比一個人類女性要棘手得多。
「確保她保持安靜,但是不要為了消遣而傷害她,」他附加道,巨魔侍僧看上去很失望。如果克莉苟薩受太多的折磨,她有可能就對痛苦不再敏感,而那是絕對不可以的。巨魔領著克莉苟薩走到一處支柱,將她推到地面上,然後站在那裡等待他的神父給出下一步的指令。
暮光神父從他的斗篷下拿出一個小圓球,然後幾乎是恭敬地將它放在染血的地面上。它立刻開始跳動,發出暗黑之光,彷彿它禁錮著一片翻騰的黑色迷霧。就好像小球小到無法容納這麼強大的東西般,它突然裂開,而那霧——不,不,不是霧,是煙,濃密而刺鼻,多處閃著橘紅色餘燼的煙——翻湧升起。它形成了一片極其不自然的,比暗夜還要黑的雲。那雲憤怒地攪動著,直到最後有了固定的形狀。如液態火焰般的橘黃色雙眼凶狠地凝視,用眼神刺穿暮光神父。由黑鐵所製的巨獸下顎微微張開,露出那瘋狂而狡詐的笑容。克莉苟薩禁不住畏縮。
死亡之翼!
暮光神父在寶珠前跪下。「我的主人,」他謙遜地說道。
「你已經成功了?」死亡之翼開門見山地說道。深沉的聲音似乎能撼動神殿,讓人膽寒,感覺好像死亡之翼確實在場一般。
「可……以這麼說,」暮光神父道,努力不讓自己說得結結巴巴。「我們趕走了龍眠神殿的巨龍,包括阿萊克斯塔薩和伊瑟拉。我以暮光之錘教之名佔領了它。現在這裡就是您的要塞,大人。」
他瞇起那雙瘋狂的大眼。「計劃不是這樣的,」他嘶聲道。「計劃,你執行失敗的計劃,是毀滅這群巨龍,不僅僅是佔領他們的神殿!」
「這——沒錯,我的主人。計劃被……一些我們根本無法預知的事情阻撓。」他很快解釋一遍。死亡之翼沉默地聽著,這沉默要比他憤怒的吼叫還要糟糕。他的五官仍然清晰,但是形成它們的煙霧卻變換了,期間甚至還傳來一聲扇動聲,來自於一雙千瘡百孔的火焰勾勒出的翅膀。當暮光神父講完後,有一陣讓人不適的長時間的暫停。死亡之翼抬起頭,看起來像是在考慮。
「這改變不了任何東西。你失敗了。」
在一片寒冷之中,暮光神父卻開始冒汗。「這是一次挫折,大人,再沒有了。不是一次失敗。而且它還可能帶來正面的影響。巨龍確實被趕走了,而且生命的縛誓者——您的頭號敵人——似乎被這些事件徹底擊垮。」
「那無關緊要,」死亡之翼低沉地道。「你會去找尋別的達成我為你設下的目標的方法,要不然我就會找一個不會在緊要關頭讓我失望的將軍來替代你。」
「我……明白,大人。」暮光神父雙眼向著克莉苟薩閃了閃;他的眼睛沉思般瞇了起來,然後轉回去注視死亡之翼。「交給我。計劃已在運轉之中。我會立刻開始的。」
「不要想著當我的路,下等生物,」死亡之翼咆哮道。
暮光神父感到兜帽下的自己面色變得蒼白。「大人,我永遠不會這麼做的。我僅僅渴求能夠為您服務。」
「只有當我告訴你的時候,你才能為我服務,提前一刻都不行。清楚了嗎?」
暮光神父只能點頭。但是儘管死亡之翼因為計劃被打斷而生氣,他等了好一會兒,最後開始講話。
「可能……有一個新的絆腳石。我本想著有你,暮光之錘以及我們想要幫助的那個人攜手,龍族根本無法抗衡。我期待著勝利。你告訴過我伊瑟拉逃了。如果她沒有逃會更好。」
「我的主人?」他禁不住問道;他深深嚥了口氣。
「她活了下來,因為你,」死亡之翼咆哮道。「因為她還活著,她就有機會找到那個命中注定反抗我的人談話。他的干涉很有可能扭轉乾坤。」
暮光神父為這一消息和它的潛在影響感到震驚。覺醒的沉睡者做了什麼?她召喚了誰,或是什麼強大的力量?死亡之翼非常擔心——而這讓暮光神父感到畏懼。
他感到喉頭乾燥,但還是勉強問道,「她跟什麼樣的生物結盟了?」
它們知道什麼?薩爾向火焰之靈問道。
什麼是錯誤的!
是不自然的那種「錯誤」,還是不正確的那種「錯誤」?
不正確!
薩爾抓狂地思考著。它們能否學習什麼才是正確的?
在很長一段時間中,薩爾還以為自己失去了火焰的關注。它的焦躁不安,它的飄忽不定,它的心神不寧。如果它聽不進去——
曾經,它們是知道的。它們可以重新學過。
那麼,火焰之靈,不要毀滅。我懇求你能夠撤退。如果你必須燃燒,那就像火把一樣,在黑暗中帶來一絲光明,或者像爐火一樣,烹飪食物,溫暖冰冷的身體。不要再給這些樹木帶來傷害,否則你將永遠毀掉他們有一天重新學過什麼才是正確的能力!
肌肉緊繃的薩爾等待著。他極度希望自己走對了路。他唯一能夠知道自己是否正確的方法,就是看火焰是否聽從了他。過了很久,什麼都沒有發生。劈啪作響的火焰仍在燃燒,熱火在逐漸變黑幾近死亡的樹木上蔓延著。
然後:同意。它們必須再次學習什麼是正確的。必須有人來教它們。如果不行,那它們就應燃燒。它們就必須燃燒。
然後,火焰逐漸消失殆盡。薩爾向前一跌,雙眼猛地睜開,他的體力幾乎被這項工作搾乾。強有力的雙手抓住了他,四周歡呼雀躍。
「做得好,薩滿,」泰拉隆說道,他的笑容中充滿了認定。「做得好!我們深感謝意。請務必——今晚留在我們這裡。我們將奉你為座上賓,好生對待。」
薩爾同意了。經歷過漫長路途和劇烈工作後的薩爾,還有那些本應在白天沉睡的精靈都深感疲憊。那一夜,他坐在雪歌旁邊,和暗夜精靈德魯伊以及哨兵大快朵頤,飲酒歡歌。暗自驚奇的薩爾搖了搖頭,想起了不久之前的那次集會,十名德魯伊——五名暗夜精靈,五名牛頭人——聚集並就貿易路線展開和平交涉。他們被埋伏,被殘忍殺害,只有牛頭人大德魯伊哈繆爾·符文圖騰活了下來。這一行動同時激怒了聯盟和部落。有傳言道伏兵是加爾魯什·地獄咆哮派遣的,但是這從未得到證實。即便加爾魯什脾氣火爆,薩爾並不相信這些謠言。
如果那次會議成功的話,薩爾悲哀地暗想道,也許這般夜晚——歡歌笑語講故事——會成為兩個陣營間的一種常態。也許將會有更多聯合,也許雙方共享的世界將得到更多的治癒。
暗夜精靈們仍然在對著夜空高歌,客人薩爾卻已經入睡,耳畔縈繞著野性的音樂之聲,身上裹著睡覺用的皮毛,將自己的手當做枕頭。
很久以來,這似乎是薩爾第一次能夠如此酣然入睡。
黎明時分,有人輕輕地搖醒薩爾。
「薩爾,」傳來一陣卡多雷那音樂般的聲音。「是德夏林。醒來吧。我有點東西要給你看。」
這些年來身經百戰的薩爾已經習慣了迅速起床並保持完全警惕。他安靜起身跟隨精靈,小心翼翼地跨過那些仍在酣睡的暗夜精靈。他們走過月亮井和小亭,深入老樹林的邊境。
「在這裡等,保持安靜,」德夏林悄聲道。「聽。」
那些躲過最為猛烈的火焰一劫的樹木在歎息聲中動了動,伴著枝椏的咯吱聲和葉片的喃喃聲。薩爾又等了一會兒,然後轉向他的同伴,搖了搖頭。
「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德夏林笑了。「薩爾,」他低聲道。「這裡沒有風。」
突然之間,薩爾意識到卡多雷說的是實話。似乎有清風刮過這裡,讓樹木擺動——但是空氣卻是靜止的。
「看著它們,」德夏林道。「仔細點。」
薩爾凝神專注望著這些樹。樹幹上遍佈的樹節……長滿尖刺的樹枝……
他雙目放大,突然他意識到是什麼——誰?——在他面前。他自然聽說過它們,但是卻從從未見過其真身。
「是古樹,」幾個字脫口而出。德夏林點點頭。薩爾含著敬畏注視著,心想自己之前怎麼沒能看出來。他慢慢搖搖頭,「而我居然會以為我只是來拯救一片森林。它們似乎……和大樹沒什麼兩樣。」
「它們在沉睡。是你喚醒了它們。」
「是我?怎麼回事?」薩爾並不想把自己的視線從古樹身上挪開。這些極為古老的生命,它們中有許多守護著上古以來的智慧。它們移動著,發出吱吱聲,而且似乎是在……講話?
薩爾盡全力去理解。過了一會兒,薩爾意識到自己能夠解讀那深沉而又輕柔的話語。
「夢中,我們曾在夢中。困惑的夢,把我們困在不定和飄渺中。於是,當火焰來襲,我們沒有甦醒。只有當我們聽到那古老的儀式,薩滿對元素的儀式時,我們才醒來。你的行動,挽救了我們。」
「火焰告訴我它在嘗試淨化你們。它覺得你們是……不潔的,」薩爾說道,他在努力想要一字不差地回想火焰元素告訴他的話。「它說你們糊塗了。你們並不知道你們知道什麼,而且你們所知的都是錯誤的。我問過它,看你們能否學習什麼才是正確的,而火焰之靈覺得你們可以。因此它同意不再繼續燃燒。」
薩爾發覺,在火焰已不再是威脅之後,有些小型生物正在一些古樹的枝條上築巢。它們看起來像是微小的龍,長著如蝴蝶翅膀般精緻的鮮艷雙翼。一雙雙明亮的眼睛和柔軟如毛的觸鬚點綴著它們的頭。其中有一隻飛離樹枝,四下拍拍翅膀,然後落在德夏林肩膀上,深情地觸碰對方。
「它們叫做精靈龍,」德夏林拍拍那小生命道。「他們不是巨龍,而是有魔力的防禦者,翡翠夢境的守護者。」
薩爾一瞬間明白了。他看著面前的古樹,看著它們小巧的魔力守衛,看著德夏林的綠色長髮。
「你是一條綠龍,」他輕聲道。這是一句陳述,不是一句疑問。
德夏林點點頭。「我的任務是監視你。」
薩爾眉頭深皺,久違的惱怒又爬上心頭。「監視我?我是被測驗了麼?我有沒有達到伊瑟拉的期望?」
「並不是那個樣子的,」他說道。「這並不是對你技能的評估。我是被派來觀察你幫助我們時的心態,觀察你如何著手處理這項任務。你面前是一個旅程。薩爾,杜隆坦和德拉卡之子。我們要知道你是否準備好了迎接這場旅程。」
古樹們再次開始用它們那咯吱作響的奇特語言講話。「長久以來,我們保留著這個世界的記憶。長久以來,我們照料著那些被他人遺忘的知識。但火焰之靈沒錯。有點不對勁。我們肩負的記憶正在變得模糊,混亂……迷失。隨著時間,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同意。它們必須再次學習什麼是正確的。必須有人來教它們。如果不行,那它們就應燃燒。它們就必須燃燒。
「那就是火焰之靈想說的,」薩爾道。「它知道它們的記憶發生了錯亂,不再正確。但是它覺得它們還可以重新學過那些正確的記憶。這說明還有希望。」
德夏林點點頭,自言自語道。「古樹的記憶出了某些差錯。它們和我們不同:它們的記憶不能被修改,除非它們所記住的事情本身被修改了。也就是說,時間自身受到了干擾。」他轉向薩爾,神情中同時透著嚴肅和興奮。「那麼,這就是你的旅程。你必須前往時光之穴。你必須查明到底發生了什麼,然後幫忙糾正時間線。」
薩爾驚愕地看著他。「時間線……所以它們確實存在。我本想——」
「它們是存在的。諾茲多姆和青銅龍軍團的其他成員管理時間線。而他就是你要帶著這一信息尋找的人。」
「我?他為什麼會跟我交談?難道另外一條龍不是個更好的選擇麼?」穿梭時空,改變或是修正歷史——這種想法幾乎是無法抗拒的。他感到這遠超出自己的深度。原本看來很微不足道的差事,現在卻增添了可怕的重要性。
「如果你想的話,我會陪伴你,」德夏林主動提出。「但是龍王堅定認為你在某種意義上是非常重要的。」他突然咧嘴一笑,顯得他比實際的年齡要年輕許多。「至少你有一身綠色皮膚。」
薩爾開始有些生氣,卻發現自己笑了出來。「我歡迎你提供任何幫助和指點,而且我對於伊瑟拉能夠如此重視我深感榮幸。我會接近所能提供能幫助的。」他轉向古樹。「如果我可以的話,幫助你們所有。」
古樹發出一陣沙沙聲。薩爾聽到有什麼東西輕聲落地。它順著輕微的斜坡滾了下來,在薩爾腳下停住。
「那是給你的一份禮物。」德夏林說道。
薩爾屈身撿起它。這是一顆橡樹果實,在他的眼中看來和別的橡實別無二致。但他知道,這不僅僅只是一顆橡實。在他保護地用手罩住橡實的同時,他感到一陣哆嗦。過了一會兒,薩爾謹慎地將它放入自己的口袋。
「好好保管它,」德夏林突然用嚴肅的口吻道。「它的母樹,它的祖母樹……諸如此類,它們直到萬物初始的所有知識,都蘊藏在這棵橡實中。當你覺得地點合適的時候,你需要種下它。」
薩爾點點頭,由於這個禮物和任務,他的喉頭都提到了頂。
「我會照做的,」他向古樹保證道。
「那麼現在,獸人朋友,」德夏林道,望向那發亮的天空。「我們朝時光之穴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