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跳躍著,在飛揚著。即使是走進了獨自一人居住著的公寓,也讓他覺得雀躍無比。
這是獨自生活以來,第一次他覺得如此的喜悅。
原來,即使是林薰音,也會有人喜歡!抱著懷枕,他整個身子靠在了沙發上,靜靜地享受著寧逸的感覺。
鈴!
刺耳的電話鈴聲在寂靜的房間響起,亦打破了這份短暫的寧靜。
抬起手,林薰音接起了電話。
「是小薰嗎?」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了簡晴的聲音,有著不安,也有著關心。那是一個母親對於兒子的心。
「嗯。」那份喜悅的心情,像被降溫了一般地褪去。林薰音低垂著頭,小聲地應著。
「這段時間過得好嗎?有好好地照顧自己的身體嗎?」簡晴問著。
「有。」他發著單音節的字。
「天冷了就要多穿衣服,晚上別在外面待得太晚,要早些回公寓。」簡晴繼續叮囑道。
「好。」
「就算只有你一個人生活,沒有保鏢在旁邊保護你,凡是你也要自己當心啊!只要你省著點,你父親每個月匯給你的錢,還是夠你花的。」
「哦。」
「還有……」
「母親。」林薰音輕輕地打斷著自己母親的話,「你和父親這是……不要我了嗎?」他問著自己心裡一直以來的疑惑。
「別瞎說。」簡晴怔了怔,隨即說道,「你父親把你送到陌生的地方,只是希望能夠培養一下你的自立能力。」是這樣的,只是這樣,至少,她一直在用著這個理由說服著自己。
「是因為我的格太過懦弱,根本完全不像父親,也比不上姐姐,是嗎?」
「小薰,你……」電話中,可以清晰地聽到簡晴的吸氣聲。
丈夫事事追求完美。而薰音這樣的孩子,出生在這個家庭,該是他的不幸吧,即使他天賦夠高,但是個卻不適合與人競爭。這樣的孩子,在丈夫眼中,自然是個敗筆。
「如果可以,媽希望你能堅強一點。」
堅強嗎?林薰音的眸子黯了黯。但是——到底什麼才是堅強呢?
他真的那麼需要堅強嗎?
餓,好餓啊!
上午最後的一堂課在胡宣佈下課後結束了。教室裡的學生三三兩兩地結伴去食堂吃著午飯,而另一些帶著便當的,則直接打開便當,吃著愛心午餐。
濃郁的菜香,飄蕩在教室裡。朱曉夏整個人趴在課桌上,苟延殘地聞著那股子芳香。而胃,則哀嚎得更加厲害。
「怎麼了?不去食堂吃飯嗎?」
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嬌嫩的聲音傳至了她的耳邊。
「我也想啊。」朱曉夏癟癟嘴,望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方依然,「可是我昨天去超市看中了一隻軟枕,那芯子,不是我說,觸感好,讓人一摸就不想放手。」而且價格公道,只要元就了。
「你……」嘴角忍不住地抽搐了一下,方依然看著好友,「你該不會實打算把午餐的錢省下來買軟枕吧!」有可能,而且是很有可能。
「你怎麼知道的?」她訝異道,她都還沒說呢。
「我怎麼會不知道,你頭腦中會關心的東西,只和睡覺扯得上關係!」好歹也當了一年多的同班同學了,死黨的這點愛好,她還是知道的。
「果然不枉我和你交好啊!」朱曉夏一臉心有慼慼然。費蘭雙那女人就偏偏不知道,每次她睡覺的時候,都要拚命地騷擾她。
方依然沒好氣地白了一眼,「算了,一起去餐廳吧,今天我請你,就當我為你的軟枕貢獻點心力。」也省得曉夏餓出個胃病。
「依然……你……你實在是太好了!」感動啊,死黨嘛,就要是這樣的。
「哪那麼多廢話,你不走,我可先走了。」說著,方依然率先走出了教室。
耶!今天的午飯有著落了!原本還一臉的苦瓜,此刻變得樂呵呵。朱曉夏站起身子,整整衣服,才打算跟著走出教室,卻看見已經走到門口處的方依然一臉奇怪地向她望來。
「曉夏,有人找你!」依然喊著。
嗄?有人找她?疑惑地眨眨眼眸,朱曉夏走到門口,看著正站在牆邊的纖瘦身影,「林薰音?」她詫異地叫著,怎麼也沒想到,他會主動來找她。
「曉……朱曉夏。」抬起頭,林薰音的聲音有些虛。
「你找我?」她走到他面前問道。
「是啊,因為我想要謝謝你昨天幫我搬東西。」難得的,他在她面前說話沒有疙瘩和猶豫。
「這點小事用不著特地跑來謝啦。」她擺擺手,不甚在意地說道。
「不可以,一定要謝的。」他對這一點很堅持。
算了,他想謝就謝吧,朱曉夏聳了聳肩。對她來說,這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但是對他來說,似乎很重要,「好吧,你想說什麼?有話的話,就趕緊說吧。」只希望他說得快些,畢竟她的肚子好餓啊。
呼!
她的話,讓他不覺鬆了口氣,「是……是這個……希望……希望你能收下。」漲紅著臉,林薰音把掩在背後的便當盒遞至了她的面前。只是這次他的頭沒有垂下,而是望著她。
「哎?」朱曉夏一愣,「給我的?」這還是第一次,有男生送這東西給她。
「是啊。」他很用力地點點頭,「是我早上做的,只是……已經涼了,還有……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某女便已經自動自發地打開便當盒,拿起便當盒蓋上夾著的筷子開動了。
「耶,你的手藝不錯!」絲毫不在意此刻的地點是教學樓的走廊,她嘴裡塞著一個肉卷,語音含糊地讚歎道。看來好人果然是有好報的,她肚子正餓著呢,他便自動送來便當,「憑你這做菜的本事,相信以後要嫁人……不對,是要娶人,會比較容易。」她說著,筷子仍不斷地夾著菜,導致嘴巴越來越鼓。
「你喜歡?」過長的劉海之下,他的眼眸捨不得自她的臉上移開。
「唔……」嘴巴無法說話,她只有以點頭來表示。
於是,她站著,猛吃著手裡的便當,而他則靜靜地看著她吃。
「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天天都給你做便當!」他很用力地說道,表情有著無限的期待。
「真的?」朱曉夏眨眨眼,不敢確定地問道。
「真的。」林薰音使勁地點了點腦袋。
「耶!你實在太夠義氣了!」她大咧咧地用手抹了抹嘴角,一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太好了,起碼這個月她不用擔心她的午餐問題了。
就算他的個再不討喜,不過他這份做菜的手藝,也足以讓她為他加點分數。
「哈哈哈。」
愉悅的笑聲,響起在走廊上。一想到解決了以後的吃飯問題,朱曉夏忍不住笑得得意。
而一旁的方依然,則朝天翻了個白眼,看來,有個傻瓜要被曉夏壓搾了。
不過,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吃虧的到底是誰,只有天知道了!
悠閒的午休時間,教學樓頂層的天台上,一男一女正享受著風的吹拂。
兩個吃完了的便當盒散落在腳步,幾張白紙墊在身下,朱曉夏坐在地上,忍不住地打了一個飽嗝。吃得好飽,估計這下子體重又要上長不少了。
「薰音,你好會做菜啊。」她對著坐在她身旁的人說道,這一個禮拜,她每天都吃著他帶來的便當,而其中的菜色,沒一天是重複的。
他的手藝,簡直比她家老媽燒的菜還好吃!
「你喜歡吃就好。」林薰音輕輕地道,白皙的面龐又不小心地紅了一下。做菜是他從小的愛好,而現在獨自一個人生活,更是要每天做自己的飯菜了。
「喜歡啊,而且是很喜歡。」她看著他臉上的紅暈,不覺地笑了一聲。都好幾天了,兩個人的相處,他還是那麼容易臉紅,「對了,最近還有人在學校裡堵住你,向你勒索錢的嗎?」像想起什麼似的,她問道。
「沒有了。」他搖了搖頭,這一個多禮拜,他都沒有看到那些人的蹤影,想來應該是她上次出面救他的威嚇作用還在。
「那你班上的同學呢?還有欺負你嗎?」她繼續問道。
「其實他們也不算是欺負我。」他想了想道。長長的劉海,遮住了雙眸,也遮住了那一份的懦弱,「他們只是會讓我幫忙做些事情而已,況且,那些事情也不是很難。」不外乎是倒垃圾,擦窗子,一些別人不願意做的事情,讓他來做而已。
「笨!」她白了他一眼,手指一伸,朝著他的額頭彈了一下,「就是因為你太老實,所以他們才會老是叫你幹這幹那!」在遇上他之前,她還以為這種人是只存在於小說漫畫中。
「我……」他啜囁了一下,怔怔地望著她。
「如果不是你自己喜歡的事,或者壓根不是你分內該做的事,你就要懂得去拒絕別人,知道嗎?!」這點還要她來教,實在是……唉,想想,她自己都比他更像一個男生。
「可是拒絕別人……好難的。」林薰音語帶猶豫。因為他從來都不擅長去拒絕人。
「就算難,你也要試著去拒絕啊,難道你打算一輩子都這樣,別人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朱曉夏撇撇嘴,開始進行機會主義教育,「你聽好,如果你想要拒絕別人的要求的時候,首先要眼睛看著對方,然後用很鎮定而且堅定的聲音告訴對方『我不願意』!明白嗎?」兩手叉著腰,她氣勢強勁地說道。
「啊?!」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是吃驚。
「啊什麼啊,跟著我說——『我、不、願、意』!」她一字一字地道。
風,輕輕地吹拂著她的秀髮,一絲一絲的日光,折射在她的發上,有著好看的光暈。她的表情是那麼的認真,而她的眼神又是那麼的生動,生動得像是要把他整個靈魂都吸進去。
「我……我不……願……」他看著她一張一合的口,跟著說道,只是斷斷續續的聲音,輕得簡直和蚊子叫沒什麼兩樣。
「說啊!」她的眼神鼓勵著他。
「我……我不……不願意。」艱難的,像是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一樣,他總算說完了話。
朱曉夏忍不住揉了揉額角,算了,一下子不能強求太多,凡是都該一步一步來,「今天就這樣吧。」她說著,同時伸了伸懶腰,抬頭仰望著天空,「薰音,知道鳥在天空中飛的感覺嗎?」
鳥在空中飛……他的眼,不由得順著她的目光望向了天空,「我,不知道。」緩緩的,他搖了搖頭道。
「我也不知道。」她聳聳肩膀,整個人朝著空曠的地上躺去。面朝著天空,雙手呈「一」字形地平攤,「可是啊,每次我這樣躺著,就會覺得很舒服,有種飛起來的感覺。」閉上眸子,她感受著風的流動。
「是嗎?」他輕語道。
「你也可以躺下來感受一下啊。」依舊閉著眸子,她說道。
薄薄的唇抿了起來,他定定地看著她那張清麗的容顏。閉著雙眸的她,看上去是如此的安詳,但是一旦睜開眸子,她便是活力四射。
這樣的她,有著太多太多他所沒有的東西。
鳥在空中飛的感覺嗎?俯下身子,他躺在了她的身旁,學著她的樣子,平攤開了雙手。他的手指,只要稍稍向前伸一下,就可以碰觸到了她的手……只有那麼……一些些的距離……微微側頭,他望著那手指與手指間的距離。
在這個寧靜的午間,這裡躺著的,是一個叫做朱曉夏的少女和一個叫做林薰音的少年。
僅僅是……如此而已……喀嚓!喀嚓!
燈光不停地閃著,而那光線集中處的人則不停地變幻著姿勢。
「,就這樣!」攝影師比了比三根手指,而後放下手中的相機,走到了模特的面前,「宮真,你有沒有想過和動物一起拍攝?」
「動物?」林薰音微微詫異道。從出道到現在,他通常只是一個人處於鏡頭之內,從來不曾與其他模特合作過,更別說是動物了。
「對啊,有本《寵物之家》的雜誌,需要下一期的封面,我覺得你可以嘗試一下。」雖然宮真在鏡頭前的表情一貫以冷、空而聞名,不過偶爾嘗試一下轉型也未嘗不可。
太過單一,總是會限制模特的發展。
「可是……」他抿著唇猶豫道。
「就嘗試一下吧!」一隻大手拍上了林薰音的肩膀,作為經紀人的宇楓建議道。
「是啊,嘗試一下吧,我都讓助理把那只要上封面的寵物貓給借來了。」攝影師亦在旁遊說道。若是這張照片拍得好的話,也能讓他在攝影界的名氣進一步鞏固。
和動物一起拍攝,嘗試著以前所不曾嘗試過的事……雖然心中有著害怕的感覺,但是……「好。」唇,不由得輕輕地吐出了允諾,林薰音點頭道。
他也想要有改變,他也想要和以前的自己不一樣。
「KIT,把貓帶過來。」攝影師朝著一邊的助理喊道。
「行。」助理應聲道,走出了攝影棚,沒一會兒,便抱著一隻全身白如雪的貓兒進來。
「這是雪雪,宮真。」助理把貓放到了林薰音的面前,介紹著貓咪的名字。
「雪雪嗎?」他喃喃地默念著貓的名字,伸出手朝著貓咪身上的毛摸去……「喵嗚!」一聲嘶叫,貓爪探出,在那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了三道爪痕。
「啊!」他吃痛地收回手,而一旁的助理則慌了神地道,「天啊,怎麼會這樣,雪雪平時不會亂抓人的啊。」
宇楓抓起林薰音的手,看著傷勢,「還好,只是破了點皮,我看還是下次有機會再……」
「沒……沒關係的。」抽回了受傷的右手,他搖了搖頭,「我想拍。」這是第一次,他自己想要去拍某張照片。
對於模特這個工作,他從來都是無所求,可以拍,也可以不拍。可是這一次……他也想學著堅強些。
「你——」宇楓微微詫異地揚揚眉,隨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林薰音靦腆一笑,那是因為他遇到了可以改變他的人。
「好了,開始吧!」攝影師開口道,轉頭對著林薰音,「你可以先和雪雪交流一下情感,不用太過在意鏡頭,只要如同平時一樣自在就可以了。」
「哦。」他點點頭,重新走到了貓咪面前,「雪雪。」他輕喚著,揚起了一抹那從來不曾在鏡頭前露出的淺淺微笑。
現在的他,不是那個面無表情的宮真,只是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林薰音。
說也奇怪,這一次雪雪並沒有再攻擊,只是懶洋洋地蹲在地上,半瞇著眼眸。
「你想睡覺嗎?老實說,我也挺想睡覺的。」他乾脆盤膝坐在了地上,對著貓咪低述道。
「喵嗚。」雪雪又發出了一聲叫,不過和之前的叫喚不同,這一次明顯要柔得多。
眼皮不自覺地垂下,他自然地抱起了懶洋洋的雪雪,把它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左手撐著下頜,而帶傷的右手,則輕輕地撫著雪雪身上那長長的毛,「雪雪,你知道鳥在空中飛的感覺嗎?」
貓咪自然是不會有任何回答了,只是在他的兩腿間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開始打起了盹。
他還是繼續著自言自語:「我啊,不奢望知道飛翔的感覺,只希望能夠一直在『她』的身邊,一直看著『她』,那對我來說,就已經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眼眸緩緩地閉上,而髮絲,則隨著攝影棚裡開著的電扇而浮動。
因為能夠待在陽光的身邊,那便是黑暗最奢望的事情了。
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幕,攝影師不覺得驚了。眼前的一人一貓,是如此的安詳,安詳得只要看著他們,便有一種寧靜舒心的感覺。
為宮真拍照不算少,可是卻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臉上流露出這樣的表情。淡淡的笑意,不復那種空洞的黑暗,悠閒且放鬆,卻一樣吸引住人的目光,使得眾人的視線情不自禁地圍住了他。
在這燈光之下,他便是一個光源體。
挪了挪唇,攝影師舉起了手中的相機,開始拚命地按著快門。
他知道,只要這照片一經刊出,絕對又會刮起一陣風暴。而知道宮真這個名字的人,將會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