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遠行 正文 難兄難弟
    智利有一個復活節島,因為島上若干座神秘的石人巨像而聞名於世。我和唐詩曾心嚮往之,一再提議乘機去遊覽一趟,得到了其他幾位的響應。我和唐的想法是,與其在這喬治王島上耗著,不如提前離島,安排一些有意思的活動。因為我們身處孤島,外面的一切活動都要靠極地辦駐聖地亞哥辦事處的那位留守先生來安排。通過傳真與他反覆聯絡,達成的協議是按預定計劃離島,每次考察隊員離島之後都有旅遊項目,可以安排得緊湊一些,增加復活節島之行,由他負責聯繫旅行社。他很快通知我們,已經聯繫妥當。

    沒想到的是,今天得到消息,那位留守先生與旅行社的聯繫發生差錯,復活節島去不成了。

    最感到沮喪的是我和唐。在這個月上旬,我們兩人就謀劃要提前離島回國,只是因為擋不住復活節島的誘惑,才決定留下來。早知去不成,何必多留這一個月呢。

    我和唐是職業、性格、志趣都很不同的人,但是,我們對於這一點的看法完全一致:沒有必要在長城站呆兩個月之久。早在來程中逗留聖地亞哥時,我看他情緒低落,便猜到了他的心思。他當時就要去向主持者提出提前撤離的要求,我勸他等待,開玩笑說:「有先知先覺者,有後知後覺者。」我的意思是說,現在大家被浪漫的想像、抽像的觀念、自己以及媒體的高調製約住了,但一旦進入現實,多數人會漸漸恢復常識,和我們一樣感到無聊的,那時提出也不遲。我還表示,人家花這麼大力氣策劃這個活動,你現在就潑冷水,會傷感情。他當即反駁說:不,是傷面子。我心中一驚,暗暗佩服他比我尖刻,然而真實。

    我所預料的那種普遍覺悟的局面並沒有如期出現。作為主持者的阿正,自然是一心要讓活動善始善終。葛是一個修養極好的人,能夠從大局出發積極地適應現實。何和邵始終興致勃勃,而且因為在極地發生的浪漫之戀而更加樂不思蜀了。

    於是,我和唐便彷彿成了一對難兄難弟。我還比較耐得寂寞,可以整天躲在屋子裡讀書寫作。唐是一個好動和好交往的人,覺得與我談得來,常常來敲我的門。但他又是一個很知趣的人,只要看見我在寫作,就立即退離。為了消磨時間,他把站裡收藏的電影光盤放在他的電腦上一張張過目。前些天,因為站上發電機發生事故,他的電腦的變壓器燒壞了,無法再看光盤,便到處串門,因此被戲謔地譏為公害。有時候,我看見他獨自站在走廊的窗戶前,面朝窗外的大海,一動不動地站很久很久,真覺得他像一頭被囚禁的困獸。

    由於心境相通,他頗引我為知己。有一天半夜,他去海邊拍日出,發現那裡還有一個人影,認出是我,便說:「我以為是摩西最早來到,沒想到有人走在摩西前頭。」我答道:「當然,因為那是耶和華本人。」他聽了哈哈大笑。1-30

    其實,與唐交談是很有趣的。他的敘述繪聲繪色,幽默生動,他的見解也常常是直截了當,一針見血。我覺得他最可愛的地方是不自欺,敢於看見和說出真實,包括自己內心裡的真實。現在他是一個暢銷書作家,憑我對他的心智的瞭解,我認為他應該並且能夠寫出比暢銷書更好的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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