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遠行 正文 啟程
    終於到了動身的這一天了。

    早晨八時許,我和妻把兩隻大箱子拖出家門。小寶貝在沙發上玩,我對她說再見,她看著我,也說了一聲再見。合上門,朝電梯走去,心裡甚感落寞。這次南極之行,最使我牽掛的是這個僅兩歲五個月的女兒,她太小,令我放心不下,她太可愛,令我捨不得。沒想到的是,她好像也意識到了我這次出門不同往常,小小的年紀竟會表達戀戀不捨之情了。近些日子,由於我們經常談論,她已經知道爸爸要去一個叫南極的地方,也知道這是一個非常遠的地方。昨天,我們帶著她去了一趟海洋局,她看見記者採訪的場面,好像明白了我很快要走。返途的汽車裡,她坐在我懷裡,突然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爸爸不要去南極了吧,我不讓你去南極。我想你,想得不得了。」然後,彷彿自言自語似的,把「想得不得了」這句話重複了十幾遍.

    妻開車送我到機場。一路上,我們話語不多。自結婚後,這是我們第一次長久的離別,我又是去那麼遙遠並且在傳說中那麼險惡的地方。她是始終不願意我去南極的,可是一旦成行,她十分配合,還特地請了兩天假,替我做行前的準備。此刻我坐在她身邊,悄悄端詳著她的神情專注的臉龐,心中瀰漫開依戀之情。據說去南極的人有必要給親人留下遺囑,我終於沒有留。我沒有留,因為我一定要平安歸來,和我的親人團聚。不要說什麼萬一,我不允許萬一發生。

    在踏上征途之時,我想念的還有我的朋友們,行前的忙亂使我無暇與他們一一道別。在北京時,我們各人忙自己的事情,見面也並不多,但一旦遠別,他們的影子便在我眼前盤旋不去。

    進了安檢口,送行的人被擋在外面。回頭望,妻和另一女子並肩而立,她們各朝自己的丈夫不停地揮手,妻笑著,那女子哭著。我暗暗讚賞妻,她這時顯得很有器度,甚至沒有忘記無人送行的何懷宏,亮亮的嗓音喊著我和何的名字,一聲聲道再見。

    你一走進國際出發的門廳,便發現那裡已經很熱鬧,身著統一藍色羽絨服的考察隊員聚集在一條紅布橫幅周圍,扛著攝影器材的記者們在其間穿梭忙碌。若干名不知何方的記者在大門口就把你截住,你以為是要你談臨行的感想,正欲推辭,沒想到他們問的是你對唐詩曾參加南極考察的看法。你知道唐是有傳奇經歷的名記者,在同行眼裡是一個英雄,於是你寬容地一笑,用開玩笑的口吻說了幾句好話。你巴不得記者們都去包圍別人,把你留在一個安靜的角落裡。

    就在出發前幾天,你發表了一篇文章,題目就叫《不再輕信媒體》。當今一些媒體記者喪失起碼的職業道德,把採訪得來的材料先斷章取義,後添油加醋,任意搓捏和歪曲,以滿足自己和庸眾的低級趣味,已令你忍無可忍。即如對於這次人文學者南極之行的報道,也多在編花絮,弄噱頭,個別記者已到了肉麻當有趣的地步。所以,在勉強接受過一次採訪之後,你便拒絕採訪,並且懶得再看有關的報道,只覺得這一切都和你無關。在你心目中,南極的價值恰恰在於它的千古純淨,超越於人類的一切污染包括新聞污染之外。如果說你珍惜這次南極之行,那也正是因為你預期著一個前所未有的安靜的機會,可以安心靜思。你絕不願意把一次心靈旅行蛻變為一個新聞事件,一次安靜的心靈旅行可以使你終身受益,而一切吵吵嚷嚷的新聞事件都僅是過眼煙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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