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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案子越來越麻煩了。」在前往青山的路上,石田這麼對吉敷說。很明顯,持有強烈殺人動機的人搭乘的是別的列車,根本不在現場;而可能是負責分散屍體的男人卻又沒有帶任何切割物體的器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實在是想不通。」
「只有一件事最清楚。」吉敷說。
「什麼事?」
「我們一開始就認定那些屍體的部位是從『出雲一號』列車上分散到不同的支線列車上的,這也算是看透了兇手的用意吧!根據推算,青木恭子死亡的時間是十八點到二十點之間,這正好是『出雲一號』離開東京的時間。利用『出雲一號』分散屍體是很明顯的事實,因此可以推出『出雲一號』就是兇手行兇的現場。可是嫌疑重大的人卻說自己當時不在『出雲一號』而是在『富士號』上,並且還能提出有力的不在場證明,讓警方無可奈何。」
「嗯,真的讓我們動彈不得。所以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我們還是放棄野村這條線比較好吧?不是嗎?」
「我不這麼認為。我認為兇手在搞詭計,那些不在場證明太完美了,完美到讓人起疑。看看那些照片,你不覺得處處都可見雕琢的痕跡嗎?我一直認為野村操就是兇手。」吉敷很肯定地說。
「是嗎?我……」
「有誰會用這種方式殺害一個人?有這麼強烈殺人動機的只有那個女人而已。」
「那麼『出雲一號』上的那個男人是誰?他是放置屍體的人,因為在倉吉車站有人看到他了。」
「他應該是共犯吧,恐怕只是幫手而已。」
「這個男人不是下手殺人的人嗎?」
「不得不這麼想吧。他沒有攜帶任何行李,哪來的殺人或分屍道具呢?」
「可是,他的臥鋪包廂就在受害者青木恭子的隔壁啊!」
「這就是我無法瞭解的事情。」
「唔……這個男人會是誰呢?」
「野村操家的兄弟姐妹一共三人,她排行第二,下面應該還有一個弟弟。」
「弟弟?」
「我想過這個問題,那個男人很可能是野村操的弟弟。野村操是一個孤僻的學者型女性,似乎沒有男性的朋友或情人,也沒有什麼比較親近的朋友。大概只有親人會幫助這樣的女人殺人吧!」
「沒錯。」
「你回鳥取以後,調查一下她的親人。野村的父親是一位鄉土史學家,好像一直非常專注於出雲神話和《古事記》的研究。或許野村的弟弟是他們父親的研究幫手。他從報紙上知道父親一生辛苦研究的新學說被人那樣無情地否定,一定會有憤恨的心情吧?於是就當了姐姐的助手。
「可是這個弟弟恐怕從來也沒有見過青木恭子,再加上他搭乘『出雲一號』時身上並沒有攜帶任何可以行兇的物品,可見動手殺人的不是他。還有,因為經過變裝的關係,很難證明這個男人是誰,警方大概無法逮捕她的弟弟。
「石田,怎麼樣,你有沒有什麼好計劃?實在是一個令人不得不讚歎的敵人啊!這個叫野村的女人不僅為自己設計了銅牆鐵壁般的不在場證明,也為她的弟弟做了周到的設想,讓姐弟二人都可以逃過法律的制裁。」
「的確。」
「事到如今,終於可以看到整個事件的大概了。」聽到吉敷這麼說,石田暗自歡喜般地動了一下薄薄的嘴唇,露出笑容。
他們來到位於青山地區的青木恭子住處。青木恭子住在一棟貼著漂亮花磚,看起來相當不錯的公寓大樓裡。大樓玄關邊上掛著金屬製的大樓名牌。走過玄關的拱廊,來到中央栽種著植物的中庭,這裡的地板也鋪著和大樓外表一樣顏色的花磚。
前面有玻璃門,從這個玻璃門可以看到裡面寬闊的大廳。大廳左邊角落上是一組附有靠墊的沙發,電梯在大廳的最裡面。
「這棟公寓真豪華啊!」石田感歎道。
吉敷也有同感。這和野村操住的活動式兩層樓公寓大相逕庭。一個女人獨自住這樣的地方會不會太奢侈了點?
向管理員借了鑰匙後,他們就進青木恭子的屋子裡查看。那是一間已經一個星期沒有人住的房子,但是卻整理得很好,也沒什麼灰塵。問過之後才知道她的母親好像昨天從鐮倉來打掃過了,這個星期好像打掃了兩次。這讓吉敷有著不太好的預感。
這個家整體的氣氛有點奇特,看起來像是夫婦共住而非單身女郎的住處。一個女人住這樣3LDK1[1]的房子或許太大了吧!一個房間的牆壁全被書給佔滿了,那些土黃色封面的專業書讓人無法聯想到這個屋子的主人是位女性。
不過,一進入別的房間就看到女人的衣物堆得像山一樣高,像女明星的休息室似的。這個房間裡一眼望去都是高檔的服裝,大概是多到已經放不進櫃子裡了,所以就掛在牆壁上。
兩名刑警在青木恭子的3LDK房子裡仔細搜索,任何小角落都不放過,尤其是各個排水孔和廁所的馬桶,他們甚至趴在馬桶上尋找毛髮。石田連放大鏡都拿出來了。
然而非常不可思議的是,搜遍了整間房子,竟然連一根毛髮也找不到。由此可見這房子一定經過特別的清掃了,連排水孔也徹底地打掃過了。這種情形讓人忍不住要猜疑——這是兇手的安排!
「廚房裡也沒有麥子或大豆之類的東西。」石田說。
廚房裡沒有任何食物。青木恭子從來不下廚嗎?還是她的母親從鐮倉來,收拾好東西後全帶回去了?實在打掃得太乾淨了,因為連廚房裡的抽油煙機和瓦斯爐上也找不到一點油污。
「噢。」吉敷只有這樣回應石田。
因為已經在大學附近了,所以他們兩個人就乾脆進了K學院大學的校園。總之,一定要盡可能地調查青木恭子和野村操她們兩個人四月十九日的行蹤。
他們來到歷史民族學研究室,但是野村操和中菌教授都不在。吉敷問:「野村操小姐和中菌教授呢?」有人說他們兩個人都出去了。再問:「他們是一起出去的嗎?」另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子回答:「不是,他們是分別離開的。」
當吉敷表明想瞭解四月十九日那天青木恭子的行蹤時,有一個學生說:「去請橫井小姐來吧,她和青木小姐是好朋友。」
不久後就來了一位也穿著白色工作服的女性。
「我是橫井妙子。」她如此自我介紹。
吉敷覺得這個女性也是和青木恭子完全不同類型的人。她戴著樸素的眼鏡,頭髮全綁在腦後,臉上一點妝都沒化。
「青木恭子小姐已經失蹤數日,我們正在調查她四月十九日那天的行蹤。」
「十九號那天我和青木小姐見過面。」橫井說。
「哦?你們在哪裡見面的?」
「就在這裡,青木小姐那天來過學校。」
「是嗎?那天她來過學校嗎?」
「是的。不過她只待到中午。」
「只待到中午嗎?她平常也都是那樣嗎?那天才星期四吧?」
「她平常不會那樣,只有那一天是中午的時候就走了。」
「哦?那麼,那天你和她見面到幾點?」
「大概是兩點左右吧。那天我們一起吃的午飯。」
「你們一起吃午飯?吃飯的時候你們聊了些什麼嗎?」
「你想知道的是什麼?」
「什麼都想知道,請你把想到的事情都說出來。」
「請問一下,青木小姐……真的死了嗎?」
「還不知道,我們現在還在調查。請告訴我,吃飯時你和青木小姐聊了些什麼?」
「她突然說可能會出去旅行。」
「旅行?說了要去哪裡嗎?」
「沒有說到這一點。她平常也不會說要去哪裡,只是那一天突然說『可能會出去旅行』,所以讓我印象深刻。」
「唔,可能會出去旅行……青木小姐是這麼說的嗎?」
「她有寫假條嗎?」石田插嘴問。
「沒有,她沒有寫那種東西。」
「沒有寫假條……」吉敷說。但是他這句話並不是在對別人說,而是在自言自語。
「因為青木小姐每逢星期五都休假。」
「哦?你的意思是四月二十日星期五那天原本就是她的休假日?」
「是的。我想,如果她要去的地方並不是很遠的話是用不著請假的。」
「沒錯。」
「你和青木小姐是在哪裡分手的?」
「大學的餐廳。」
「你說那時是下午兩點左右。」
「是的。」
「後來你就沒有再見到她了?」
「嗯。」
「你認為她去旅行了嗎?」
「不是,我認為她應該是回家了。」
「青木小姐那時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她的情緒怎麼樣?很沉悶還是很開朗?」
「那一天她的樣子有點鬱悶,好像在思考什麼心事的樣子。之前她總是一副很幸福的樣子。」
「因為訂婚了,所以很幸福的樣子嗎?」
「我認為是那樣。」
「還有,我可以問你野村操的事嗎?」吉敷說。
「我和野村不熟,沒有什麼交情。完全不清楚她的事情。」橫井斷然說道。
「那麼,你知道誰和她比較有交情嗎?」
「她和誰都沒有交情。」橫井說。
「那麼,她有遞假條請假嗎?」
「有,她遞假條了。」
「她請假到什麼時候?」
「到星期日吧。是二十二號。不過,正確地說,她應該只請假到二十一日星期六。」
「野村小姐常常出去旅行嗎?」
「嗯。不知道為什麼,她確實常常出去旅行。」橫井妙子說。很明顯地可以看出這位橫井妙子是青木恭子派的。
離開K學院大學後,吉敷和石田便轉往櫻田門的警視廳。吉敷有必要把石田介紹給同事和主任認識。
「明天起有什麼計劃?」石田問。
「我覺得有必要到鐮倉去見見青木恭子的父母。」吉敷回答。「雖然我認為野村操就是兇手,但是我也認為有必要到鐮倉去見見青木恭子的父母,或許會因此得到別的線索。說不定青木恭子的父母身邊也有想殺死青木恭子的人。」
「說得也是。然後呢?」
「當然還要再去找野村操。不過,再次去見她以前我打算好好地讀一下《古事記》。」
「《古事記》?」
「不過調查野村操的弟弟這件事應該擺在前面。」
「嗯。可惜錯過了,如果我現在還在鳥取就好了。」
「不錯。如果你還在鳥取時,就發現野村的可疑性,那麼一定不會錯過調查野村的弟弟這件事了。總之,我們回到警視廳後,你立刻和鳥取的警署取得聯絡,請那邊的人調查野村的弟弟,看他是不是還在出雲。還有,看他現在是學生還是已經畢業了。如果還是學生,那麼他讀哪一所大學。」
「知道了。」
回到櫻田門的一課後,吉敷立刻讓主任及同事們認識石田,於是主任便邀請石田參加翌日的會議。
石田打電話給鳥取的警署,當天晚上就住在吉敷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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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LDK=Living+Dining+Kitchen。3LDK就是三房一廳一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