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老槍你別虛偽了,不就懷念一下自己年輕的時候在幹什麼嗎,那幹嗎非要找個女的啊,找個男的不也能憑弔青春?不就人家長得漂亮嘛。
老槍說,不一樣的。
我堅信這個問題甩出來,老槍肯定沒有答案了。問題很簡單,就是,有什麼不一樣的?
老槍的回答更加簡單,不一樣的,一個是男的,一個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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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槍憑弔自己的青春憑弔了大概三個禮拜,覺得熬不住了,要和她做更深層次的交流。我一向的觀點是,初二的孩子,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除了一個叫青春的東西。他們知道什麼是他們要的嗎?青春,其實還輪不到他們。青春是什麼,不就是青年人發春嗎,而他們還是少年兒童。
然而,老槍依然抱著要交流的想法,並且私下覺得,這個孩子好像很有文學功底,看過很多東西,理由是,從她騎車的姿勢裡可以看出來。
在這個時期裡,老槍寫了一個校園的中篇、兩個愛情故事、一些哲理散文。於是發現,寫小說要有寄托,每一個人物都是在你的生活裡生活過的。還要有一個給你憑弔自己失去了什麼的東西,比如你失去過一個饅頭,你就買一個放在你桌上,懷念自己不小心把當初的饅頭掉地上的時候就格外的逼真。所謂青春這個東西,不比饅頭簡單,所以要有一個很青春的人,每天在你眼前晃過,不要和你說話。因為她只是一個寄托,一個東西。和寄托說話,就什麼感覺都毀了。好比你掉的饅頭,某天突然開口對你說話,它就不是饅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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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女生一般很有時間概念,除非那天正好做值日。老槍一天的意義在於,起床,然後為自己的生計寫東西,用寫東西得來的維持生計的東西買酒,買酒為了能在退酒瓶的時候見上那個姑娘一面,然後愉快地上樓,在電腦前把產生的非分之想寫下來,換維持生計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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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冬天,將近春節,老槍擠上上海往石家莊的1496次列車回老家。我則要去北京商談一個電視劇的事情。那個時候離春節大概還有十來天,我因為訂票及時,所以有幸得到一個臥鋪。老槍因為過分相信鐵道部門的分流能力,估計連站著都有困難。而且老槍那車是綠皮車,很有歷史,估計老槍他爸也坐過這車。老槍比我先離開,這小子到石家莊只要一塊錢,過程是這樣的,先花一塊錢買一張站台票,搞得自己像要和誰依依惜別的樣子,看見列車員不是很嚴格的,混上車再說,碰上嚴格的,就衝著人頭濟濟的窗口瞎叫什麼路上要小心啊你身子不好啦!得叫得引人注意,否則就白叫了。然後突然一拍大腿,摸出一瓶藥,對列車員說:我老婆有身孕的,忘記帶××牌什麼藥了,我得去給她。列車員看老槍老實巴交的,又聽說他老婆有孕在身,頓時產生母性的憐憫,揮手放行。老槍混上火車以後,直奔前面的車廂。那個時候的車,和文革時候免費去北京見毛主席的車一個德行。老槍要擠在人群之中十幾小時,晚上無法入睡,就看著一個一個燈火昏暗的小站過去。在到達大站停車的時候,被四周無法動彈的人群擠得渾身難受的老槍看見對面停的就是一輛橘紅的帶空調的車的軟臥車廂,正向著上海駛去。
與此同時,老槍看中的女孩,可能正躺在溫暖的床上,懷裡抱著一個從初二到大學的不知名男子送的絨毛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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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午夜兩三點的時候老槍晃晃悠悠地醒來,看見行李架上都睡了人,然後想像,如果給我一個空間,如同世面上見到的大的絨毛玩具這麼大小的一塊地,我他媽就能睡得很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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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K14上睡了一覺以後,醒來已經到了廊坊。再過一會兒,我就在偉大北京的火車站下車,就在邊上不遠的地方吃了一頓麥當勞,然後撥電話到上次約好的那人那裡,那人表示熱情,說馬上到麥當勞見我。他的馬上很有水平,我等了足足兩個小時,那小子才緩緩趕到,說抱歉弄錯地點了。
具體的活是,一個青春偶像劇,什麼都齊了,就缺個劇本,要怎麼賺錢怎麼寫,一集給四千。當時我聽到這話很詫異,一個電視劇,導演齊了,演員齊了,資金齊了,居然缺個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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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槍回到家鄉,看見自己以前的同學都有了孩子,很受刺激。回來一直提起這事,說一個同學,一起玩大的,老槍出去那會還看見她被她媽追著打,回來一看,他媽的都做媽了。我對這事情的反應是,樓下學校裡那孩子太小,不能做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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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西單那裡碰到我原來的同學,這廝原先是我初中的時候最笨的一學生,看名字就知道這還是他們家族遺傳的笨,他爹本來給他取的名字叫楊偉,當時還沒有多少人知道陽痿是個什麼東西,楊偉他爹後來覺得叫楊偉的人太多了,不方便稱呼,就改了個名字。這本來是個好消息,但是問題就是,改什麼不好,偏只會沿襲以往風格,走真正字面意義上的修正主義,還以為改得很氣派,叫楊大偉。
小時候和楊大偉說話,不用考慮要埋什麼伏筆或者賦予話什麼深刻的含義,該是什麼意思就什麼意思出去,你說我愛北京天安門他還能明白,你說我愛北京最有名的一個門那就沒門了。我們在文化廣場下面吃點東西。我回想起這廝原先在我們學校對過擺一個水果攤,做生意因為老少皆欺,又沒有執照,加上一次賣出去一些柿子,買的人比他聰明不了多少,不知道什麼東西不能攙著一塊吃,一口柿子一口螃蟹,結果吃進醫院。倒霉的事情是那進醫院的沒有死掉,他爹是工商局一個大人物,於是第二天,楊大偉的攤子就消失不見了。後來楊大偉去了北京,我們當時班主任的意見是,楊大偉將來不餓死那算是上帝憐憫他有個這麼難聽的名字了,如果楊大偉以後混出來了,我就買個柿子撞死。
然後這個當了一年班主任的老傢伙第二年就死了,否則他還真的要去找柿子。
這年冬天站我面前的楊大偉,生機勃勃。我們在文化廣場下面吃了些東西,他就說,這地方沒有情調,去三里屯吧。我當初對三里屯沒有什麼瞭解,在上海因為吃河豚中毒過一次,所以想像中三里屯該是個類似海鮮市場之類的。我到圖書大廈邊的小路上剛要打車,楊大偉說不需要了,然後拿出一個大得像雞腿似的鑰匙晃悠幾下,說,我的車就停在幾十米外。
我跟隨他的雞腿走到民航總局那兒,那本來是停機場巴士的,現在停著一輛白色富康。車能停到這地方,說明車主不是吃飽了撐的。我坐上楊大偉的車,在北京市遊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