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們還能等下去的話。」他笑著對我這樣說,好像一個冷血的旁觀者。
我不敢相信這個人居然是摩傑。他的笑容,他的平靜,都是我不曾見過的。
其實我也見過,見過他用這樣的姿態對待那些上門找麻煩的人,引魂師、玩偶師或者那些迷路的玩偶。但是唐霜他們難道是那樣的人嗎?他們是……
唐霜是我的朋友啊!
「摩傑,你怎麼了?」終於和他單獨在一起了,我忍不住問。
「我怎麼了?冰晶?我需要怎麼樣嗎?」他反問我,那麼自然。
我突然心慌了,是的,他沒有理由幫助他們的,特別是在前途坎坷莫測的基礎上。他已經冒著被引魂師責怪的危險撐起結界保護我們了。他根本沒有必要再做更多,也沒有必要承受我的指責,因為和唐霜她們不同,我甚至不是人,只是一個玩偶。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可笑,一定很可笑,你一定會笑我的。一個玩偶居然膽敢向最強的玩偶師提出這樣的要求,但是……」我望向他,不敢想像此刻的我表情有多麼可憐。
我從未對自己的玩偶身份自卑過,直到今天此時此刻。
「摩傑,你能夠去幫助他們嗎?你能夠幫助唐果,不要讓唐霜那麼傷心嗎?你能不能幫一下那些人……」
「我知道我自己很可笑,可笑極了。我也知道他們的事不關我的事,走到今天這步,已經夠了。但是摩傑……摩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我就是無法看著她哭泣,就是無法容忍她悲傷,就是無法放著她在那裡不管。」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她是一個那麼討厭的人,為什麼我會為她擔心,為她傷心,放不下她?我不知道,也弄不清,就是沒辦法,我沒辦法。」說著這些話,我的心如同被狂風刮過。我不想這樣,但這彷彿就是我無法逃脫的宿命一般。
它如影隨形,讓我無法掙脫,只能順從地接受命運給予我的一切。
「每天睡覺我都會不知不覺夢見她的樣子,夢見和她一起去我們從未去過的地方嬉戲,一起分享愛好,分享秘密,做同樣的傻事。每天,每天,都是這樣,她就好像住在我的心臟裡,已經很久很久了。而且就算她是白癡,是渾蛋,但是她沒有做錯過任何事啊,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她呢?她不應該有這樣的命運,所以……摩傑……」
我再次望向他,他蜜色的雙眸深深地回望著我,視線重得像注了鉛一樣。
「冰晶,那些記憶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啊。」他摸著我的頭說,卻好像在等待著我說出更多的話。
「我知道,我知道那些記憶都是假的,我知道這是我的病。我不像其他玩偶那麼優秀,我不像其他玩偶那麼完整,我是殘次品,被你撿回來的殘次品。但是我管不了這麼多了,不管這是我記憶混亂也好,還是記憶不完整也好,摩傑,你幫幫他們,好嗎?」
我望向他,就好像無數次我為自己的身份迷惘、為自己的去處迷惘時那樣,直直地望向我生命裡唯一的他。
「我只有你一個人可以指望,只有你會凝聽我一個玩偶卑微的願望,只有你……摩傑,我只有你,從來就只有你。求……」
「噓。」歎息著,他用手指壓住我的嘴唇,封住了我沒來得及出口的話。帶著淡淡甜香的氣息如軟絲一樣隨著他的體溫將我緩緩纏繞,讓我激動的情緒沉了下去。
「傻瓜,那些不好聽的詞不應該由你向我說出來。只要是你的願望,我都願意滿足。只要你乖乖的,比現在還要乖,聽我的話,像你承諾的那樣聽我的話,我就願意,縱然是去地獄我也願意。」
他的聲音比溫度剛好的奶茶還要溫和,還要細膩。一個字一個字地傳入我的心間,讓我有了要哭出來的衝動。
「我什麼時候不聽話了,什麼時候……你說啊,你說啊!」我忍不住埋怨著,胸腔卻被一種溫暖的感動填滿了。
「我不是一直都很乖嗎?一直都聽你的話嗎?從來就沒有不聽話過,從來就沒有!」
「呵呵……」他笑了笑,語氣似乎很不經意地問,「你會聽話?完全聽話?」
「當然,這還用問嗎?」我高聲說,同時抬頭望向他,像在質問他。
我以為他會有其他的表情,結果他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任由他好像烘烤過的視線深深地落在我的身上。他對我說:「那麼你發誓,這一次你會聽我的,無論我做什麼,無論我是誰,聽我的,發誓給我。冰晶,我要求你向我發誓。」
他的問題好怪,我不是一直很乖嗎?他是想故意氣我嗎?我覺得我應該說點什麼,可是他的眼睛——那雙盯著我的眼睛,彷彿黑洞,柔軟的、被蜜酒浸透的黑洞,又好像劍,將我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不像是在請求,在那種眼神下應該沒有人能夠說「不」。
「當然,我會聽你的,無論何時何地。摩傑,難道這還需要懷疑嗎?你是我的……」製造者?突然好不想說出這樣的詞,心臟在想到那個詞的時候好痛,冥冥中,我的心臟似乎有了它自己的想法,只是笨笨的我不懂,真的搞不懂。
隨後,他就笑了。
突然間,我的心臟再次痛得厲害。他的笑容讓人心碎,那是一種忍耐了好久、好久,經歷了無數痛苦,爬過刀山火海、弄得滿身傷痕、終於見到光明的人才會有的笑容。
此刻那笑容應該是明亮的,卻由於太過明亮而讓笑容背後的黑影顯得更加清晰,好像被毒藥泡過的嬌艷薔薇。
這個微笑著的男人,是我的摩傑。
在越來越可怕的天色中,在越來越濃重的陰影中,他將目光壓向我,低聲問:「你不後悔?」
「我不後悔。」我沒有什麼好後悔的,對於摩傑,任何誓言我都會守住。我會聽話,一直聽話,因為他是我的……
不想說那三個字,不想,我再也不想了。
「那麼我們說定了,事不宜遲,等到午夜12點,整個世界最黑暗的時刻到來,我們就上路。我來為他們帶路,帶他們去玩偶墳場,這下你滿意嗎,我的小冰晶?」
「午夜12點,還要等這麼久?」我望著窗外可怕的天色,心中有點擔憂不到夜裡災難就會再次來臨。
「你對我沒有信心嗎?」摩傑笑起來,溫和中透露出一股勃發的英氣。
「哦,你還記得兩年前你對我說過的那個願望嗎?」摩傑突然問我,我遲疑了好幾分鐘都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果然是不合格的劣等玩偶,我的記憶不但混亂而且還斷斷續續的。特別是這兩年的記憶,總是亂七八糟的,沒有去過的地方好像去過,沒有見過的人還會出現在夢裡是我的好朋友。
「哎呀,你這個小傻瓜!」摩傑有點生氣地敲了敲我的腦袋,才說,「你忘了嗎?那一天,天空中出現了極其美麗的火燒雲,還上了新聞的,就是在那天我送走了一個玩偶,你生氣地跑過來對我說……」
火燒雲之日?
啊?
啊!
最近這個特別的日子好像總是會出現呢。唐果和唐霜在那天好像都發生了特別的事情。難道說我也是?在那天我發生了什麼嗎?漸漸地,我記起了那天。
那天,又一個玩偶被送到了她的主人身邊,蜜桃螃蟹的服務生再次變得只剩我一個,蜜桃螃蟹裡的服務生永遠只有我一個。
這不公平,當時的我覺得這不公平,所以我……所以我對摩傑說:
……
「摩傑,你說有沒有那樣的玩偶,一個無拘無束的玩偶。它可以像人類一樣自由選擇自己的愛人,可以去追尋、去渴望,被遺棄了也只要大哭一場就夠了。你說有沒有那樣的玩偶?」
……
那時的我天真地說著什麼,那時的我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我到現在還弄不清楚。
……
「好想變成那樣的玩偶,好想!」
……
我只是很想,很想變成那樣的玩偶。我不願意再看到有玩偶被它的主人遺棄,不願意再看到優秀的玩偶為了主人而弄得滿身傷痕。同樣是生物不是嗎?我們同樣是造物主創造的生物不是嗎?為什麼不能有一樣的命運呢?
……
「你真的想那樣嗎?」
「我想那樣,變成那樣特殊的玩偶!」
「傻瓜,沒有主人、擁有自由的玩偶,那是怎樣的玩偶啊?」
「我不管……嗯……可能跟人一樣吧,讓我成為那樣的玩偶吧!摩傑,讓我成為那樣的玩偶吧!」
「傻瓜,你真的不知道那樣的玩偶是什麼嗎?沒有那樣的……」
「啊啊啊!」我想起來了。那麼重要的記憶,我怎麼都會忘記啊?難道是因為它不算太美好的記憶嗎?因為在我的記憶裡,那次我挨了好多罵啊。
「你這個傢伙當時罵我傻瓜,人家認認真真得跟你說事呢,你卻罵我傻瓜,你這個壞蛋,壞蛋!」我喊叫著,朝摩傑撲了過去。欺負摩傑真是一個神奇的遊戲,能讓我所有的煩惱都消失。
「哈哈……別這樣,冰晶,饒了我吧!」求著饒的摩傑又恢復了平日的樣子。看著他為難的樣子,我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你說我傻,你總是說我傻,還不是你把我製造得這麼傻的啊!如果你真覺得我傻,在我被原來的主人遺棄的時候就不要把我撿回來,修復我,讓我就那樣壞掉不就好了嗎?」我氣不打一處來。
他笑著,躲開我的拳頭,狡辯起來:「嗯,不可否認這方面有我的原因,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我覺得你真的……」
他突然停住,我也停住,認真地盯著他,希望他的「狗嘴」裡能吐出「象牙」來。
「很蠢。」
啊啊啊!這個渾蛋中的渾蛋,討厭鬼中的轟炸機!
「我哪有,哪有!」
「啊哈……我記得有一次,你把中式豆乳當成了德式的乳酪,還切成片灑在蛋糕上,老天,烤箱裡的味道持續了一個月都沒有消散。那個月我們店的營業額虧損得連褲衩都要當掉了!」
「啊,那麼久遠的事你都記得?你好討厭!」真是的,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這個男人要有多小氣才會記住那麼久、那麼久之前的事啊?
「還有啊,你特別喜歡踢被子,睡覺前還喜歡吃東西,結果那天你吃了太多布丁,又踢了被子,晚上肚子不舒服,迷迷糊糊吐在了床邊居然還可以繼續睡呢。」
「啊……你好討厭啊!」
「還有,你以前怕黑,上廁所的時候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了,甚至包括冰箱裡的燈,結果讓所有的蛋糕都幹掉了。」
「不要說了啊!」再說下去,我真要成宇宙第一大傻瓜了。
「還有你右手的小指頭做的時候就沒有用好的材料,所以你每次都只能用食指很艱難地挖耳屎……」
「這種事已經和傻不傻沒關係了吧?」我有點氣憤地說著,內心卻在難得的放鬆之餘感到了一絲傷感。
「摩傑,你知道我的全部,我從哪裡來,我是用什麼做的,我所有的想法,我的記憶,我的喜好,甚至我身體的樣子。可是我對你一無所知。」可能是窗外特別的天色,又可能是他今天是那麼不同,一不小心我就將我內心的傷感坦白說了出來。
他沒有說話,蹲下身來,握住我的手,從下而上地用一種騎士一樣的姿態看著我,好像在對我說「說吧,你的任何要求我都會滿足」。
內心有種被人當成寶貝捧在手心裡的甜蜜感覺。受到鼓勵的我,鼓起勇氣說了出來:「摩傑,你是誰?」
「摩傑,你說有沒有那樣的玩偶,一個無拘無束的玩偶。它可以像人類一樣自由選擇自己的愛人,可以去追尋、去渴望,被遺棄了也只要大哭一場就夠了。你說有沒有那樣的玩偶?」
……
那時的我天真地說著什麼,那時的我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我到現在還弄不清楚。
……
「好想變成那樣的玩偶,好想!」
……
我只是很想,很想變成那樣的玩偶。我不願意再看到有玩偶被它的主人遺棄,不願意再看到優秀的玩偶為了主人而弄得滿身傷痕。同樣是生物不是嗎?我們同樣是造物主創造的生物不是嗎?為什麼不能有一樣的命運呢?
……
「你真的想那樣嗎?」
「我想那樣,變成那樣特殊的玩偶!」
「傻瓜,沒有主人、擁有自由的玩偶,那是怎樣的玩偶啊?」
「我不管……嗯……可能跟人一樣吧,讓我成為那樣的玩偶吧!摩傑,讓我成為那樣的玩偶吧!」
「傻瓜,你真的不知道那樣的玩偶是什麼嗎?沒有那樣的……」
「啊啊啊!」我想起來了。那麼重要的記憶,我怎麼都會忘記啊?難道是因為它不算太美好的記憶嗎?因為在我的記憶裡,那次我挨了好多罵啊。
「你這個傢伙當時罵我傻瓜,人家認認真真得跟你說事呢,你卻罵我傻瓜,你這個壞蛋,壞蛋!」我喊叫著,朝摩傑撲了過去。欺負摩傑真是一個神奇的遊戲,能讓我所有的煩惱都消失。
「哈哈……別這樣,冰晶,饒了我吧!」求著饒的摩傑又恢復了平日的樣子。看著他為難的樣子,我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你說我傻,你總是說我傻,還不是你把我製造得這麼傻的啊!如果你真覺得我傻,在我被原來的主人遺棄的時候就不要把我撿回來,修復我,讓我就那樣壞掉不就好了嗎?」我氣不打一處來。
他笑著,躲開我的拳頭,狡辯起來:「嗯,不可否認這方面有我的原因,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我覺得你真的……」
他突然停住,我也停住,認真地盯著他,希望他的「狗嘴」裡能吐出「象牙」來。
「很蠢。」
啊啊啊!這個渾蛋中的渾蛋,討厭鬼中的轟炸機!
「我哪有,哪有!」
「啊哈……我記得有一次,你把中式豆乳當成了德式的乳酪,還切成片灑在蛋糕上,老天,烤箱裡的味道持續了一個月都沒有消散。那個月我們店的營業額虧損得連褲衩都要當掉了!」
「啊,那麼久遠的事你都記得?你好討厭!」真是的,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這個男人要有多小氣才會記住那麼久、那麼久之前的事啊?
「還有啊,你特別喜歡踢被子,睡覺前還喜歡吃東西,結果那天你吃了太多布丁,又踢了被子,晚上肚子不舒服,迷迷糊糊吐在了床邊居然還可以繼續睡呢。」
「啊……你好討厭啊!」
「還有,你以前怕黑,上廁所的時候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了,甚至包括冰箱裡的燈,結果讓所有的蛋糕都幹掉了。」
「不要說了啊!」再說下去,我真要成宇宙第一大傻瓜了。
「還有你右手的小指頭做的時候就沒有用好的材料,所以你每次都只能用食指很艱難地挖耳屎……」
「這種事已經和傻不傻沒關係了吧?」我有點氣憤地說著,內心卻在難得的放鬆之餘感到了一絲傷感。
「摩傑,你知道我的全部,我從哪裡來,我是用什麼做的,我所有的想法,我的記憶,我的喜好,甚至我身體的樣子。可是我對你一無所知。」可能是窗外特別的天色,又可能是他今天是那麼不同,一不小心我就將我內心的傷感坦白說了出來。
他沒有說話,蹲下身來,握住我的手,從下而上地用一種騎士一樣的姿態看著我,好像在對我說「說吧,你的任何要求我都會滿足」。
內心有種被人當成寶貝捧在手心裡的甜蜜感覺。受到鼓勵的我,鼓起勇氣說了出來:「摩傑,你是誰?」
「我是螃蟹先生啊!」他像小狗一樣搖著頭對我說。哎呀呀,對這個賣弄可愛的老男人我真是受夠了!
「我知道啦,我是說……」話到嘴邊,我又猶豫了起來。正在此時,他溫柔的聲音幾乎就在我耳邊響起:「說吧,冰晶。」
「我……」遲疑著,我終於說了出來:「你知道我的一切,而我除了知道你的名字,除了知道你是螃蟹先生,你會做甜點,其他的我都一無所知。我不知道你是哪裡人,有沒有親人,有沒有喜歡的人,是怎麼變成玩偶師的,你的爸爸媽媽是誰,甚至……甚至……」
說到這裡我真是對自己無語了,卻也是在此時我才發現,我是那麼不瞭解這個幾乎是我的一切的男人。甚至……
「我連你喜歡喝什麼茶都不知道。」
他總是對任何人都微笑著,對任何人都點頭說好。他總是微笑,甚至沒有對人生過氣。
他總是那樣,可我到現在才覺得奇怪,這樣的我是不是真的挺傻的呢?
「傻瓜,你會知道的,關於我的一切,你都會知道的。」那個溫柔的聲音,很快就對我做出了回應,在我耳邊溫柔地對我承諾道:「我保證,你會知道的。在你的願望實現的那天,你就會知道我的一切。」
「我的願望……」我果然有點傻,居然又想了好久才明白他講的願望是兩年前在那個火燒雲之日我對他說的願望。不過,這個傢伙的思維跳躍性也太大了吧,那個話題明明都已經是過去式了,怎麼突然又拿出來說啊?
「那樣的願望還有實現的一天嗎?」我奇怪地望向他,有點擔心他又逗我而氣呼呼地問,「你不是說過玩偶都是為了人類而製造的嗎?所以沒有人類的需要就沒有玩偶,絕對不會出現不需要人類的玩偶嗎?」
「你不是還罵過我傻瓜嗎?你不是……」內心忽然一陣刺痛,沒有玩偶是為了自己而誕生的,沒有。所有的玩偶都是為了某個人而存在的,所有的玩偶都有主人,當主人不要它了,它就會消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你又騙我了,你又拿這樣或者那樣的理由騙我、糊弄我了。告訴我你的家鄉在哪裡會死啊?我又不會嘲笑你的口音的!」我有點生氣地說。摩傑這個傢伙總是繞來繞去的,其實就是不肯正面回答我的問題罷了。
「呵呵,你不信?」他低頭問我,眼神裡似乎別有深意。
「我當然不信!」我真的生氣了,他卻用手撫上了我的鼻尖。
「可你不是一個例外嗎?呵呵……一個壞掉的傻玩偶。」摩傑摸著我的鼻尖說。我抬起頭,發現他的雙眸閃著光,顯得興奮異常。在奇怪的天色下,他那樣的表情居然顯得有些可怕了。
是啊,我是一個例外啊!幾年前,我就已經被遺棄。我壞掉了,不被我原來的主人接納,我只能回到這裡,回到摩傑的身邊。
我的腦子裡還保有模糊的記憶,關於我回到這裡來之前的時間。我好像在流浪,身體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拿走了一樣,世界灰濛濛的,看
不清方向。然後,等我重新睜開眼睛,我就已經在這裡了,在摩傑的身邊。
他怎麼做的?他用了什麼方法,讓我這個殘缺的玩偶能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我望向他,忽然記起了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麼信任他的,就是從我和他相遇的那一刻起,從他給了我清晰的世界的那一刻起,我就開始相信他,只要在這個男人身邊一切奇跡都是可以發生的。
都是可以的!
「要和我打賭嗎,冰晶?」一個聲音在我耳邊說,呈現在我眼前的是血紅色的天色下摩傑閃著光的興奮表情以及……另一個畫面。
同樣的語言,同樣的問句——「那麼,要不要和我打個賭呢,冰晶?」畫面卻是晴空萬里的天氣,微風吹拂著摩傑蜜色的長髮,他低著頭看著我,用兩根手指捏著我的下巴,神情傲慢卻也藏著一絲溫柔。
「打賭,什麼賭?」我愣愣地問,雙眼迷濛地望著前方,被這一刻奇怪的幻想弄得迷惘無措了。
「打賭?」我望向他,迎著陽光。
好像……好像……同樣的場景發生過,同樣的台詞,同樣的事,都曾經發生過!
「賭你的願望會實現,你會變成那種無拘無束的玩偶,成為……」摩傑頓了頓,望著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人那樣的玩偶。」
「是的,打個賭。是的。」
「賭什麼?」
「賭你可以變成那樣的玩偶啊?」
「賭?你不是說這不可能嗎?」剛說完,我就摀住了自己的嘴巴,同樣的台詞,畫面卻是另外一個,第一次我有這麼強烈的感覺,感覺這一切都曾真實發生過。這不是我的記憶發生了混亂,也不是我的夢境,它們發生過,一定……
心臟陡然間痛了起來,那種痛彷彿來自骨頭裡,輕易地就能將我徹底撕碎。
「要和我賭嗎?如果你的願望實現,我就答應你所有的要求,回答你所有的問題。」
還有這樣的賭局嗎?
我再次對上了他的眼睛,那是一雙溫和得彷彿水做出來的眼睛。這麼好的賭局,無論輸贏我都是唯一的獲益人,我應該答應下來的吧?
「好……好啊……」
「好啊,我賭。」
刺痛的感覺頃刻間鋪天蓋地而來,瞬間便席捲了我的的身體,讓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怎麼了?冰晶?」摩傑抱住我,將我的額頭按在他的下巴上,疼惜地問我。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心好痛。
頃刻間,好多混亂的畫面從我的腦中閃過,好像有只蝴蝶,凌亂而毫無次序地飛過我腦內所有的畫面。
那些莫名疊加在一切的畫面,混雜而迷亂。畫面裡有我,還有唐霜,還有好多好多人。我本能地意識到那不是我記憶混亂造成的畫面嗎。
為什麼它們每一個看上去都那麼真實?在畫面裡我們笑著,鬧著,然後……一切戛然而止。
紅色,那是漫天的紅色,是花田的紅色,也好像……
那是火燒雲嗎?彷彿整個天空都在燃燒一樣的火燒雲,地獄一般的雲,彷彿可以讓一切都終止的雲。
「好像,好像有很糟糕的事要發生了,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就是好害怕。」
「不要怕,不要怕。」他的聲音溫柔深沉,彷彿最具安慰效果的美酒一般淌進我的身體,平復了我焦躁的心緒。
「這一次,不會再心痛了,不會再失敗了。我不會再讓你……」
「什麼?」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我聽不清,也聽不懂,只覺得他真的好溫柔,他的懷抱,他抱著我的感覺,他在我耳邊呢喃的話語都讓我安心。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沒有人可以傷害到我,就沒有人……
我想永遠都不會有人比他更我了。
腦內突然閃過奇怪的念頭,沒有說完,我就被那些我決不能想到的東西嚇到,在摩傑懷裡驚醒。他撫摸著我的頭,那麼溫柔,在我耳邊念著讓我安心的話:「再休息一會兒,冰晶……交給我,把你交給我……」
交給你?傻瓜,我一直都是那麼做的啊。
我轉過頭,在昏暗的天色中捕捉到摩傑的表情,他的眉頭微微蹙著,瞳孔顏色變得很深很深,一眼望不到底,卻能輕易感到其中的憂傷。
那時我見過最滄桑的表情,那是摩傑看著我的表情。
「摩傑,你怎麼了?」
「我不會有事的,只要你聽我的話,只要你聽我的話,這一次不要再任性了,不要……」他的眼中彷彿要流下淚來。
在即將要睡去之際,我再次對他說:「我不會的,我不會不聽你的話的,這一次……」
這一次?
為什麼是這一次?
我不懂,大腦變得混亂,身體漸漸全部沉入他溫柔的懷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