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英姨娘生了一個大胖娃仔,足足九磅重,是醫生用箝子箝出來的,淑英姨娘昏了三天才醒過來,當然我媽又給拖住了。
這幾天,我並不快活,我老覺得玉卿嫂自從那夜回來以後變得怪透了。她不哭,不笑,也不講話,一臉慘白,直起兩個眼睛。要不就是低著頭忙忙的做事,要不就蜷在床上睡覺,我去逗她,也不理我,像是一根死木頭,走了魂一樣,蓬頭散髮,簡直脫了形。
到了第四天晚上,玉卿嫂忽然在妝扮起來。她又穿上了她那素素淨淨白白的衣裳,一頭頭髮抿得光光的攏到後面挽成了一個鬆鬆的髻兒,一對白玉的耳墜子閃閃發亮了。她這幾天本來變得好削瘦好憔悴,可是這晚,搽了一點粉,制飾一下,又變得有點說不出的漂亮了,而且她這晚的脾氣也變好了似的,跟我有說有笑起來。
「少爺!」她幫我剝著糖炒栗子,問我道:「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呢?」
「我怎能不喜歡你?」我敲了她一下手背說道:「老實跟你講吧,這一屋除了我媽,我心裡頭只有你一個人呢。」
她笑了起來說道:「可是我不能老跟著你啊!」
「怎麼不能?要是你願意的話,還可以在我們家呆一輩子呢!」
她剝完了一堆糖炒栗子給我吃以後,突然站了起來抓住我的手對我說道:
「少爺,要是你真的喜歡我的話,請你答應我一件事,行不行?」
「行啊。」我嚷道。
「我今天晚上要出去到慶生那兒有點事,很晏才能回來,你不要講給別人聽,乖乖的自己睡覺。你的制服我已經燙好了,放在你床頭,一摸就摸得到,記住不要講給別人聽。」
她說完忽然間緊緊的摟了我一下,摟得我發痛了,她放了手,匆匆的轉身就走了。
那一晚我睡得很不舒服,夜裡好像特別長似的,風聲、狗叫、樹葉子掃過窗戶的聲音——平常沒在意,這時通通來了。
我把被窩蒙住頭,用枕頭堵起耳朵來,心裡頭怕得直發慌,一忽兒聽到天花板上的耗子在搶東西吃,一忽兒聽到屋簷上的貓子在打架,吵得好心煩,連耳根子都睡發燒了。也不曉得幾更鼓我才濛濛合上眼睛睡去,可是不知怎麼搞的那晚偏偏接二連三做了許多怪夢——夢裡間又看到了玉卿嫂在咬慶生的膀子,慶生的兩隻青白手臂卻抖得好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