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上帝有個約 正文 三十一、沒有和解就沒有未來
    罹患肝癌的診斷讓冷薇完全失去了方向。回到家後,冷薇就不再哭泣,只是呆呆地想著這件事兒。反而是母親不停地拭淚,她說,薇啊,你真是苦命的,丈夫死了,你又要得病,這老天是怎麼樣整我們家的啊,還有天理嗎?冷薇看著李寂的遺像,一下子似乎和他接近了許多,但她還不能真正理解「死」究竟是一種什麼東西?患上癌症的人馬上想到的就是死,這是很自然的。冷薇無法更深入地想像死的含義,她只是想到離別,跟母親的離別,跟兒子的離別。

    想到要和自己的兒子分開,冷薇的眼淚就噴湧而出,她把淘淘緊緊抱在懷裡,不斷地親他。這時候,冷薇產生一種強烈的求生的慾望,她不想離開兒子,不想離開母親,甚至不想離開像周玲這樣的朋友,她眼中浮現的所有的人,無論是她的親人,還是她的仇人,她都不願和他們分別,她不願意跟這個世界分別。現在,她把希望寄托在周玲身上,因為周玲不相信檢驗結果是真的,她現在正在把CT結果送到大醫院重新覆核,冷薇便只有等待周玲帶回的結果。

    周玲把片子帶到了省城的各大醫院,她跑了省立醫院、市立第一醫院和腫瘤醫院的檢驗科,幾乎所有的醫生都傾向於這是晚期肝癌的診斷,尤其是腫瘤醫院的醫生,他對周玲說,我可以對你說,百分之百是右肝癌腫,四公分左右,我看過上千張這樣的片子,不會有差錯,加上患者主訴的症狀,應該屬於晚期了。周玲說,可為什麼到現在才發現?醫生說,這個患者一定是大意了,應該是有一些症狀的,一般先有乙肝病史。周玲說,她這一年來死了丈夫,心情很壓抑。醫生說,我這麼跟你說吧,其實每個人都可能患癌症,你我都是,人人體內都有癌症基因,可有的人體內的癌基因一對一對永遠只在談戀愛,老不結婚,就不患癌症,有的人的基因在某種特殊的時刻,比如由於過度壓抑等原因,它們結婚了,就長癌了,明白了嗎?周玲喃喃自語,你說得對,看來她是逃不過的。

    周玲帶著這樣的結果回到了樟阪,她不知道應不應該把消息告訴冷薇,心裡很犯愁。她找到了蘇雲起,蘇雲起得知冷薇患癌的消息,沉默了半天沒說話,後來他說,萬事互相效力,叫人得益處啊。周玲說,能不能告訴她呢?蘇雲起說,要有信心,我們安慰不了她,但她一定會得安慰的,你還是告訴她的好,再說也瞞不住啊。對了,這裡有一封陳步森寫給她的信,你先帶給她。我找一個時間去看她。你可能要盡快安排她住院,看看是否還有手術的可能。

    周玲帶著陳步森的信和那幾張片子回到了冷薇的家。老太太開的門,她剛進門的時候,看見有幾個人在和冷薇談話,氣氛很嚴肅,不過他們好像快談完了。他們走出來時,周玲看見了一共有四個人,夾著公文包,其中一共是女的,神情很嚴肅,走出來的時候沒有跟周玲打招呼。老太太告訴周玲,是市紀委來的人。

    周玲走進冷薇的房間,看見冷薇木然地躺在床上。周玲坐到她身邊,問她:他們來幹什麼啊?冷薇突然抱住周玲痛哭……周玲摸著冷薇的頭髮,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你說啊?冷薇就是不說,直等到她哭完了,周玲遞給她毛巾,冷薇擦了眼淚。周玲催促,你倒是說話啊。冷薇說,沒什麼說的了,沒什麼說的了。周玲說,他們是市裡的吧?冷薇說,我和李寂等了好久,我們知道遲早會有這樣的結果,可是,他等不到了,他已經死了。周玲說,是不是為李寂討了說法?冷薇笑了一聲,說,你看吧。她把一紙公文遞給周玲,周玲一看,是一份《對李寂瀆職和受賄事實的認定和結論》。文字很短,大意是李寂在樟阪市副市長任內嚴重瀆職,管理不善,直接導致西坑煤礦瓦斯爆炸事件的發生;他還收受賄胳四十萬元,事發後為了逃脫責任,試圖以辭職脫罪……現決定開除李寂的黨籍,鑒於李寂已死亡,免於刑事追究。

    周玲看了不說一句話,和冷薇一起沉默。冷薇說,他終於等到了,卻是這樣的結果。周玲說,只有你瞭解李寂,冷薇。冷薇眼神都呆滯了,說,沒關糸,我現在很平靜,當一切都失去的時候,也就沒什麼好抱怨的了,我萬念俱灰了。周姐,謝謝你在這個時候,在我的身邊。周玲握住她的手,不知道說什麼好。冷薇問,你的結果出來了嗎?周玲難以啟齒……冷薇說,你說吧,我不怕的,現在我什麼也沒有了,可以一身輕地上路的……周玲突然抑制不住,也掉下淚來。冷薇說,是癌吧?……周玲點點頭。冷薇想了想,笑起來了,說,來吧,該來的都來,我歡迎你們。

    周玲說,我們還有希望的,要進行進一步的檢查,說不定可以動手術的。我們馬上聯糸好的醫院。冷薇說,算了吧。周玲說,對了,陳步森有一封信要給你。她把那封信拿出來。陳步森?冷薇抖了一下,她想不到這個時候突然會有陳步森的信來,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傳出信來的。冷薇接過陳步森的信,展開,信這樣寫的:

    冷薇,您好。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想到要寫信給你,實際上到我進看守所,我們的故事應該就結束了。或者說我的故事結束了。現在,我在等待最後的判決,不過,這也是不重要的,因為我上訴成功的可能性極小,所以,就把這封信當作一封遺書吧。至於我的遺書為什麼是寫給你的,不是寫給我另外的親人,連我也不知道,我只覺得,在我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最想對她說話的就是你。

    進看守所的幾個月,我仍然被深深的愧疚感包圍,我對你的傷害是永遠的事實,我知道事情做下了,就不會改變。雖然上帝赦免了我的罪,但罪的結果還在,這是蘇雲起說的,它還會產生影響,它傷害了你、你的家庭,傷害了淘淘,他永遠失去父親,所以,我知道,就是把我槍斃一萬次我也不會埋怨,我是罪有應得。不要說對你和我的家庭,就是對我自己,也產生了我意料不到的傷害,我雖然被主赦免,但我知道自己是犯過罪的人,我現在每一想到我犯過的罪,心就像被扎一樣。現在我才知道,我其實是在娘胎裡就有了罪的人,否則怎麼會那麼殘忍!我真的像被壓傷的蘆葦那樣,傷口的疼痛永遠都在那裡。我常常想,如果我是從我娘肚子裡開始就是認識神的人,我這一輩子要少犯多少罪啊!冷薇,我要對你說,不犯罪多好啊!我現在才明白,我是按神的形像和樣式造的,不是按照鬼的形像造的,我高貴不是因為我有錢,穿好衣服戴貴重首飾,我高貴是因為我是按神的形像造的,走在街上就像神走在街上,我對人笑就像神對人笑,人家會說,那個人多聖潔啊,因為他是按神的形像和樣式造的。

    可是,我卻在另一個黑暗的地方活了三十年,就像在豬圈裡滾了三十年,在這些年月中,我以為終有一天我會找到幸福,會自由,會快樂,可是,我最後卻雙手空空,直到看見你的那一天。從看見你,到追隨你到精神病院,那段時光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我才知道,什麼叫快樂,什麼叫幸福,原來幸福是這樣子的,跟我以前想像的完全不同,我以前認為有錢花不完是幸福,可是現在我卻發現,在精神病院為你做事是幸福,我以前認為沒有人管我,我愛幹什麼就幹什麼是幸福,現在我才發現,被愛的人管著才是幸福。冷薇,你不願意為我作證是對的,我並沒為你做什麼,我是傷害你的人,你卻為我提供了一個我生命轉折的機會,讓我可以在那個小小的醫院來明白生命的意義,我要謝謝你。

    很快,我們要分開了,冷薇,我真希望還能為你做什麼,但我知道不可能了。我只有衷心地祝福你,雖然因為我的罪使你永遠失去了最親愛的人,但我心裡知道,即使像我這樣的人渣,最終也會獲得幸福,你今後的幸福一定會比我更多,因為我即使是人渣中的人渣,仍得到了大家這樣多的愛,我算什麼,配得這樣的愛嗎?但我得到了。所以,我相信你會得到的,會得到比我更多的愛。

    聽說你最近心情不好,遇到一些事,求你聽我這個罪人的話,要好好活下去。我即使無法為你做任何事,也會心中安慰,因為我相信,你會重新得到幸福。冷薇,最後我要對你說,對淘淘說,對奶奶說,對不起了,我傷害了你們全家,我現在知罪了,我現在雖然身在牢獄,卻比任何時候都自由,我體會到生命真的有更高的一面,可以克服悲傷、憂愁和仇恨,可以煉淨靈魂,這樣的生命才是有尊嚴的。不然,人出現在這個世上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也不值得活了。冷薇,我的心無時不刻在想念你,我想,即使我死了,被燒成一團煙,也會變成一個向你認罪的愛你的靈魂,請你最後接受一個真誠的傷害過你的人的悔改吧,因為他過去所做的,他不知道,現在他什麼都明白了。陳步森。

    冷薇看完信,把信貼在臉上,久久無法說話。

    陳步森案在中級法院為補充證據開庭。主任急忙派出樸飛在法庭跟蹤採訪:你要給我拍仔細點兒,今天可能會有好戲看。樸飛問,什麼叫好戲?主任說,因為今天冷薇要到場說話,最好看的戲還是她和陳步森當場鬧起來,這是他們的最後一博。樸飛說,可能會相反,冷薇如果願意給陳步森作證呢?主任說,這也是大新聞啊,但我看不容易,我這輩子還沒有見過一個被害者作對加害者有利的證據。

    樸飛到了法庭現場,發現有關的人都悉數到場。冷薇坐在第一排,臉色灰暗,沒有表情。當陳步森被押進來的時候,他看了冷薇一眼,但冷薇沒有看他。法庭進行完一些規定的程序之後,進行證據補充。法官宣佈證人冷薇需要補充證據。冷薇站到了證人席,她站上去的時候突然身體軟了一下,差點兒摔倒。然後她低頭沉默了一下,說,我是冷薇。李寂的妻子。今天來法庭作證。她從衣袋裡拿出一份東西,好像是她寫好的。以下是冷薇的證詞:

    我是被害人家屬,今天卻站在了證人席上,是很奇怪的。但我今天之所以要求站在證人席上,是因為這半年來發生的事情告訴我,這個案件已經從單純的的殺人案變成了更複雜的事件,我是當事人,又是旁觀者。這半年我看到了很多,也經歷了很多。我現在覺得,如何判決已經不重要了,如果死對每一個人都是會來到的話,那麼法庭的判決絕不會比靈魂的審判更重要,現在我終於明白這個道理了。

    現在站在被告席上的這個人,我恨過他,也愛過他,在我失去記憶的日子,我真的愛過這個人,當我醒來的,我開始恨他。無論是愛還是恨,也許都不是真實的,因為我並不瞭解自己。當我不瞭解一個活了三十年的自己的時候,所有感覺都可能是假的,否則我就不會在最近一個月內完全改變我的看法。說明白點,就是我突然懷疑我過去所活過的日子是不是真實的?為什麼會這樣?

    我的丈夫死了,我痛苦得想要尋死,我後來發現,我怎麼會跟殺害丈夫的人在一起?我背上了更沉重的枷鎖,整天對著丈夫的像懺悔,可是他不開口對我說一句話。陳三木老師說,時間可以帶走回憶和傷痛,可是我過了這麼久,傷痛卻越來越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劉春紅勸我說,算了吧,不要再恨陳步森,是的,我願意,我再也不想恨一個人,你們知道恨一個人是多麼痛苦和可怕的事情?就像成天被放在火上烤一樣,誰想這樣?恨人並不快樂,可是我能「算了嗎」?誰有本事幫助我,讓我真的「算了」?如果就這樣糊里糊塗地算了,我去到陰間,李寂會把我撕了。但如果不「算了」,又能怎樣?我牢記著陳步森的罪,我不想放棄它,我要他死,死後還要剝層皮,可是我這樣想,並沒有給我帶來一絲一毫的快樂,這一年來我過得比任何時候都痛苦,我想不明白為什麼在精神病院當病人的時候還比這要快樂?我甚至要裝病,重回精神病院,想回到那個夢中,但我發覺回不去了。陳三木老師說,時間可以讓我「隱藏傷痛」,可是這樣做的結果不但傷痛無法忘記,而且更加痛苦。感謝命運,沒有把我的傷痛隱藏起來,反而拿到陽光下,反而把我帶到問題中來,讓我把我所有的傷痕亮出來,這就是我後來經歷的,本來我想不通為什麼我會禍不單行,遭遇到一件又一件的事,現在我明白了,是命運不讓我過去,因為我還不明白很多東西,它讓我直接面對問題。

    我心裡知道陳步森做了什麼,我知道他已經悔改,其實這個事實是人人皆知的,可是我不想承認。在我最痛苦的那段時間,我在電視上看到對陳步森的採訪,看到他的臉,那是一張笑臉,他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得讓我妒忌,我想,他為什麼那麼平靜?而我卻這樣痛苦?他不是被抓起來了嗎?他不是馬上要被槍斃了嗎?他憑什麼高興呢?他有什麼資格比我更快樂?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可是我知道這是事實,我非常妒忌,後來一看到他的電視我就關機。我不明白一個要死了的人有什麼好樂的。

    接著發生的一件事讓我身心俱焚:胡土根在法庭上講出的事實,讓我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他只講了一半,但他講的事是真的,所以我很痛苦,這是我和李寂的秘密。我想,我要說出另一半,我要為李寂辯護,讓所有人知道李寂不是那樣的壞人,他是有理想的,他只是個失敗者,他有錯,但他是真誠的。當我說出真實的李寂後,我好像完成了我的使命。可是後來我發現,我身上的重擔並沒有脫去,我仍然不快樂。這到底是為什麼?因為我恨,我的恨就像火一樣從來就沒有滅過,我甚至打了兒子,打了學生,過去我從來沒打過學生,現在為什麼會打學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冷薇?我被恨困住了,我開始恨所有人,討厭所有人,覺得生活沒有意義。

    在這種時候,其實我心中沒有一天是放下陳步森這個人的。我很少能得到他的消息,但我知道,他做完了他應該做的,現在在等著我。他是一個要死的人,卻比我還平靜,比我還幸福,我恨了他那麼久,得到了什麼?什麼也沒有得到。現在,我在這個人身上拿不到任何東西了,我的丈夫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回來,陳步森也要因罪而死,再也不會存在,法律對人的最高量刑就是剝奪生命,那還能向他索要什麼?什麼也沒有了。我除了無休止地表達我的恨,憤怒,無休止地罵,什麼也沒有了,我不會得到任何東西,我失敗了,沒有希望了。

    我開始感到自己可憐。尤其是李寂的事情暴露後,大家唾棄我了。我從一個被害者變成加害者,雖然事情是李寂做的,但他死了,所有的咒罵都落到我身上。我真的絕望了。在我最可憐的那一天夜裡,我想到了自殺,也想到了罪。我第一次知道,我也許該承受這樣的指責,我死了丈夫就這樣痛苦,胡土根的雙親都失去了,他有一千個理由來罵李寂,來罵我。我無話可說。當時我記得,自己望著蒼天說,老天,你能不能把我們的罪抹去?我和李寂如果沒有這樣的罪,我們就有理由向陳步森討還公道,現在,我們卻無話可說。過去,我總以為牢記罪是公正的,現在,我才知道,抹去罪可能更公正,只是沒人能有這樣的辦法。

    蘇雲起先生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你沒有義務要赦免陳步森,但因為苦難是加在你頭上的,所以你有權力赦免陳步森。這句話讓我震動,現在我要說,我不但有權力,也有責任來赦免他。我只有赦免的選擇,因為他已經認罪了。當然,我可以不這樣做,沒人能逼我做,但我知道,即使沒有人逼我,我的心會控告我,我已經挺了半年多,結果並不好,我知道我終有一天會出來作這個證,不管它對陳步森的判決有沒有效果,我不出來,我心裡就沒有快樂,就會黑暗。我今天要公開在這裡說:陳步森是一個已經悔改的人,他在精神病院照顧我,幫助我恢復了記憶,他不惜讓我認出他,只為了我能恢復健康。他犯了罪,應該受審判,但他已經認罪悔改,應該減輕處罰。

    昨天晚上,我在決定要來這裡作證之前,抱著李寂的遺像哭了好久,我對他說,我要去作證了,你不要責怪我。我好像聽到他說,沒關糸。我很愛李寂,我們後來有時會有一些爭吵,是因為他的工作。我現在終於明白了,我們真的是有罪的,我們比陳步森好不了多少,我們只在法律的意義上比他好一兒,他只殺了一個人,可是西坑煤礦卻死了幾十個人,無論如何,李寂是有責任的。他在死前不斷夢見被水泡過的藍色的屍體,一直為這個接受良心煎熬。今天,我要借這個機會,代表李寂也代表我自己,對那些死去的人表示我們最難過的悔意,因為李寂的疏失,造成了那麼多人的死亡,我要向胡土根認罪,當然有人會說,你幹嘛認罪,還有別的人要負責任,可是我現在覺得,不能把所有責任都推給一個集體,推給一個誰也找不到的集團,那就永遠沒有人出來認這個罪,負這個責任,個人是有責任的,因為罪是個人犯的,否則李寂就不會那麼痛苦。在此,我向胡土根和所有被傷害的人認罪。

    冷薇深深鞠躬。全場突然響起了掌聲,這是過去從未聽過的——法庭上的掌聲。冷薇聽到掌聲,淚從掩住臉的指縫中掉下來,她說,我看過一個電視,說到愛斯基摩人是怎麼獵熊的,他們把鋒利的刀凍在大冰塊裡,放上誘鉺,熊就來吃,熊一直舔大冰塊,舌頭被割傷了,它卻沒有知覺,血流出來,它嗅到了血的味道,卻以為是獵物的味道,其實是它自己舌頭流的血,就一直舔,一直失血,最後慢慢死掉。恨,就像這血的氣味一樣,如果我今天不出來說這些話,我就會像這只熊一樣,被自己的恨弄死掉。所以,我真正要原諒的,不是陳步森,而是我自己,我的心是我的仇敵,害我最深的是我的心。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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