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上帝有個約 正文 三十、陳步森的四個女人
    劉春紅因為向冷薇潑硫酸,被警方以傷害罪逮捕,收押在陳步森所在的看守所。陳步森從潘警官處聽到消息時,心中非常難過。這一整天他都悶悶不樂,一個人獨自坐在窗前,望著陰郁的天空發楞:他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心地如此善良的女孩,可以為愛情付出自己生命,最後卻會把一瓶硫酸潑到別人臉上。陳步森產生一種對劉春紅的很特別的想念,那是一種奇怪的想念,除了對往日情感的追憶,甚至產生了一種好像父親對女兒的憐憫——劉春紅像一只小雞一樣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在陳步森眼中,他看到所有的人都是可憐的,無論有錢的沒錢的,強悍的還是軟弱的,凶惡的還是善良的,都一樣的可憐。劉春紅很強悍,很有主見,但她現在一定非常絕望。

    土炮在號子裡拖著腳鐐走來走去,不停地招呼別人打牌,他這幾天可以一天打到晚,仍然精神奕奕,他用力地甩牌,嘴裡發出粗魯的響亮的罵聲。但只有陳步森聽得出,這個人心中隱藏著多麼巨大的恐懼。有時,陳步森會看到土炮注視著牆角發呆,雖然時間很短,足以看出他心中的風暴。他開始有意回避陳步森,不再騷擾陳步森,不跟他講話,有時連眼睛也不看他,很像一個妒忌心極重的人不想再涉及讓他妒忌的對象。土炮越來越在意顯示他在號子中的領導地位,有意孤立陳步森,好像沒有這個人的存在一樣。但陳步森完全不在意這一切,他更多的時候是一個人讀書,在紙上寫寫畫畫,或者就是獨自望著天空發楞。他的沉著冷靜讓土炮產生一種奇怪的妒忌,所以他就以吆喝大家圍攏在他身邊打牌,來提高自己的重要性,壓抑心中恐懼。

    陳步森用了很長的時間來想一個人:冷薇。現在,她面前有四個女人,一個是母親,一個是周玲,一個是劉春紅,另一個就是冷薇。對於母親,陳步森的仇恨已經褪去,這個變化是在不知不覺中完成的,陳步森自己不知道到底是在什麼時候、為什麼他就失去了對母親的怨恨,這種怨恨好像是被人悄悄偷走的。現在,陳步森想起了母親,心中很干淨,也很平靜,他想見她了,如果他現在能見到她,他會和她聊天,說不上愛,也說不上恨,她是他的母親,就是這樣。但他真的有一點想她了。

    第二個女人周玲,是他的姐姐,他從小就把她當姐姐看,甚至在他少年時有一段時間,周玲是他愛情的幻想對象,陳步森缺少的愛是通過周玲來彌補的,所以他愛這個年輕女人。後來陳步森對周玲愛的想象漸漸轉化成了依靠和親情,如果在漫長的十幾年中一定要認定一個陳步森的親人,就是周玲,這個女人和別的所有女人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她的愛不僅限於自己或者陳步森,陳步森看到她常常會去愛一些跟她毫不相關的人。有一次表姐把十幾個陳步森的少年流浪兒朋友請到家裡,做菜給他們吃,放水給他們洗澡,還給每人買了一套衣服,很給陳步森做足了面子,但引起了陳三木的反感,陳三木在孩子們住進家的前三天還沒什麼反應,可是住到一個星期後,他終於忍不住了,竟然離家出走。陳步森就帶著朋友們走了,周玲還為此哭了,她會愛一些和自己沒有關糸的人,就像現在她會關心冷薇一樣。陳步森在這一年中的轉變和對冷薇的照顧,完全得益於周玲對他的影響。

    第三個女人是劉春紅,陳步森想起劉春紅就有些不好意思,因為說出來讓人難為情,劉春紅是陳步森第一個性幻想對象,或者干脆說性對象:劉春紅長得比較豐滿,雖然臉不算很美,但很艷麗,皮膚也很白,她的胸脯永遠壓著衣服綻放出來,她從來不帶胸罩,所以陳步森看見了她的乳頭從衣服上顯現。陳步森和劉春紅的第一次不是愛,而是性。劉春紅當時已經愛上了他,但陳步森沒有。陳步森和劉春紅交往後,他才發現,劉春紅並不像她的身體給人的暗示,以為她是隨便的浪蕩的女人,她比陳步森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對愛情都更專一,她可以為陳步森奉獻一切。在和陳步森交往後的第四天,她就把自己的存折給他。可是陳步森拒絕了。因為劉春紅對愛的索取讓陳步森驚異,她要陳步森二十四小時陪他,陳步森做不到,而且開始感到害怕。有一次,她和陳步森到一個渡假地玩了十天,劉春紅天天晚上要他做愛。到了後面四天,劉春紅來了月經,陳步森以為可以休息了,可是劉春紅翻來覆去騷擾他,讓疲憊不堪的陳步森無法安眠,她要他做愛,陳步森說你來例假了,不能做了。可是劉春紅說可以,她洗淨自己的身體,要他做愛。陳步森只好從命。他被劉春紅掏干了,最後射出了血精。

    劉春紅緊緊抱住了他,在他耳邊對他說,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陳步森說,你這樣會把我嚇到。劉春紅說,我只有你了,你不要拋下我。那個晚上,陳步森才知道,劉春紅的父親從她七歲開始一直在晚上睡覺時,用一只腳的大拇指觸戳她的陰部,最初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後來漸漸長大後,劉春紅才知道,父親是性無能者,但他開始在母親不在家時脫光女兒的衣服。父親玩弄她的身體長達十幾年,雖然父親從來沒有進入過她的身體,但劉春紅卻恐懼到了極點。十七歲時,她第一次跟母親說起這些事,母親甩了她一個耳光,這就是劉春紅和家庭斷絕關糸的開始。

    從此以後,劉春紅一直尋找人來代替父愛,陳步森不幸中選,但他渾然不知,直到那次旅行的時候,他才聽劉春紅講她的故事。陳步森對她說,我比你還糟,你是被父親害了,我是被父母一起拋棄,但我比你強,我一點兒也不害怕。我依靠自己,從不依靠別人。劉春紅說,對我來說,你是別人嗎?陳步森說,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不能靠我。劉春紅說,我從小到大,都在找一個我可以為他奉獻一切的人。陳步森說,這人不存在。現在,這個一輩子要為別人奉獻所有的女人落得個悲慘下場,她為陳步森丟棄工作,花盡積蓄,最後什麼也沒得到,卻蹲在監房裡等待刑罰,而她的父親現在卻活得逍遙自在,這是為什麼?陳步森想到這裡,眼睛就濕了。

    第四個女人就是冷薇。這是一個特殊的女人,她會以如此奇怪的方式出現在陳步森的生命中,完全是人無法想象的。如果是陳步森把她殺了,這沒什麼;或者陳步森把她搶了,這也沒什麼。但陳步森殺了她丈夫,卻和她發生了感情,這是最奇怪的。說這是一種感情,不是不負責任的說法。現在陳步森對冷薇,甚至冷薇對陳步森,都產生了一種說不出來的神秘情感,它既不是親情,也不是愛情,更不是友情,它到底是什麼?但它如此真實地存在著。

    自從陳步森殺了李寂之後,注定這個愛的旅程就已經開始:陳步森嘗到了第一口甘甜的活水,就再也無法離開這種感覺。他不止一次做夢,娶到了冷薇作自己的妻子,不管這個夢有多荒唐,陳步森卻嘗到了生活中最甜蜜的感覺。也許就是這種感覺讓他誤認為自己是無罪的,自己竟然能夠跟一個自己傷害過的人在一起說話和生活,這是多麼奇怪而榮耀的一件事啊。就是這種感覺!讓陳步森欲罷不能。

    他不再有恐懼,也不再有悲傷。陳步森在精神病院的半年時間裡,越來越忘記了自己的凶手身份,著迷於自己的另一個角色:照顧冷薇的人。冷薇越是認可他,他就越感到幸福。某種被寬容的輕松感抓住了他,陳步森用了更大的愛來回應她的赦免(即使那時還只是陳步森的想象),這種強烈的對冷薇的愛,幾乎和愛情無法分辨,它混和著感恩、敬愛和情愛。陳步森這輩子除了和劉春紅的性愛之外,沒有嘗過愛情是什麼。陳步森嘗到的第一次愛情感覺,竟然是對冷薇的。因為他第一次產生了要為一個女人奉獻一生的願望,就是冷薇。就像劉春紅要為陳步森奉獻一生一樣。

    陳步森坐在窗邊,想著四個女人。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未來,但他現在心中湧起的,是對這四個女人的同情,以及一種特別的愛憐。那是一種對女人特有的感情,指向溫柔、和平。陳步森流了眼淚:他突然發現,女性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最美麗的造物,就是上帝造人時從亞當身上取下來的,所以她們是男人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想到這裡,他給冷薇寫了一封信,信中寫了他以上的所有感觸。陳步森寫完信,不知道這封信能不能送到冷薇手中。但他想,到我死後,它應該能到達她的手中。信到她手中,我也在天上了。

    這時,潘警官來通知他,有人要見他。陳步森把信交給他,希望能把信送到冷薇手中。我信上沒寫什麼,你們可以審查。他對潘警官說。潘警官說,我們看看。

    來見他的是沈全和蘇雲起。沈全說上訴的事正在進行,讓他要心存希望。陳步森說,我到底是要心存希望為了活著呢?還是相信有天堂,死並沒有什麼?我相信天堂,就無所謂死,但我一想到上訴,希望能改判,又不願意看到死,信心又軟弱。我到底應該相信什麼?蘇雲起說,不要相信自己,我們生不在自己,死也不在自己,我們的生命是量好的,我們在地上過一天,就做好一天的見證,如果上帝要收走我們在地上的帳蓬,我們就信而順服。只是我們還不知道神的旨意,如果上訴不成,我們就知道神的旨意是什麼。陳步森說,你這樣說,我比較明白了。沈全說,還是要有希望。陳步森說,只是想到過去的三十年白活了,現在剛剛明白該如何生活,卻要離開這個世界,心裡還是……我多想有時間好好愛我見到的每一個人。沈全說,我已經擔任劉春紅的辯護律師,今天來是要你提供一些證據。陳步森問,她怎麼樣?沈全歎了一口氣,說,她的情緒還不太好,我會幫助她的,你放心。陳步森說,我有一封信給冷薇,在潘警官那裡,我知道這不合規定,但我沒寫什麼,只寫我的感受,請你們一定送到她手中。蘇雲起說,我們會盡力。

    沈全說,現在你談談和劉春紅的交往。

    陳步森說,現在我知道了,我跟她是一樣的人。

    今天早上,冷薇再次發生胃部疼痛,她用手抵住十二指腸的部位,疼得滿身冒汗。淘淘看了害怕,大哭起來。母親買菜回來,看到冷薇疼得坐在地上,嚇了一跳,趕緊把女兒扶上了床。

    薇啊,你這是怎麼啦?老太太說。冷薇說沒什麼,我是最近急的,急火攻心,醫生檢查了胃鏡,沒什麼問題。老太太給她倒了熱水讓她暖暖胃,說,沒問題是沒問題,可這麼老疼也不是辦法啊。冷薇說,我有吃醫院拿回來的藥。老太太說,我剛才在市場遇到了周玲,她正在買兔子,她說兔子燉藥根可以治胃病,瞧,這藥根和兔子讓我先捎回來了,周玲說下午會過來看你。冷薇說,你收下她的東西了?老太太說,唉,難得她一個陳步森的表姐,對我們卻這麼好,我一直想不通,後來我想,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只能這麼想了。冷薇沒吱聲。老太太說,她沒有惡意。冷薇說,我知道……冷薇低著頭想了一會兒,說,媽,你說陳步森會槍斃嗎?老太太頓了一下,說,我不知道,你問它干嘛,有什麼好問的。我殺兔子去了。老人起身走出了房間,好像不願意提這事似的。

    冷薇抱起淘淘,問他,淘淘,你……想不想……淘淘問,媽媽,想不想什麼啊?冷薇說,你想不想見劉叔叔?淘淘低聲說,你會罵我……冷薇說,我不罵你,你說,你想見他嗎?淘淘說,他殺了爸爸。冷薇就不吱聲了。淘淘看著冷薇,說,他是殺人凶手。冷薇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淘淘說,他是壞蛋。冷薇歎了一口氣,說,你下去玩吧。

    母親燉好了藥湯,端到冷薇房間來,說,趁熱把兔子湯喝了吧。她要喂冷薇,冷薇說我自己來。她剛喝到一半,突然說,我不想喝了。她下床還沒有跑到衛生間,就蹲在地上吐了,把剛吃進去的東西全吐出來了,還帶出來一股粘液。母親大驚,說,周玲難道在藥裡下了毒不成?冷薇說,不是,這幾天我老惡心,不想吃東西。

    下午周玲過來了,她聽說冷薇把兔子湯吐出來了,說,我們還得上醫院看看,你的臉色很差,發黃。冷薇說,我不會有事的,不是檢查過了嗎?周玲說,對啊,但是病得治啊,不是只有絕症才要治的,有病就得治是不是?冷薇說,我只是肚子脹,不想吃東西,吃點兒山楂開開胃就好了。周玲伸手摸了摸她的額,說,你好像發燒呢。冷薇說,沒有沒有。周玲就不知怎麼勸她了。冷薇歎了口氣:周玲,我還是想問,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周玲笑了笑,說,因為要愛人如已啊,我可沒有做到。很難的。冷薇說,這樣你不會覺得對陳步森不好?周玲說,怎麼會呢?要是他會覺得不好,就不會去照顧你了。冷薇沉默著。周玲說,你不要想太多,李寂的事我們已經覺得很抱歉了,出於贖罪,這樣做也不為過。冷薇說,如果我不想在開庭時為陳步森補充作證,你會很失望吧?周玲想了想,說,冷薇,我們這些人,已經不在乎世上的人怎麼看了,我們是因信而被稱為義的,好的,如果要別人看,我們就不會這麼做,也沒有力量做,要是別人看不到,我們就不做了,那還不如不做。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負擔,我不是要你為陳步森作證才來照顧你的,真的。其實我對陳步森上訴的希望感到渺茫。哎,你怎麼流血了?

    周玲指著冷薇的鼻子,冷薇到鏡前一看,一股血從她的鼻子流下來。她的心中一哆嗦,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流血。周玲扶她進衛生間洗,這時,冷薇發現自己的牙齦上也滲出了血。周玲說,冷薇,明天我們上醫院好好查查。冷薇不置可否。

    周玲走後,冷薇一直猶豫明天要不要上醫院。她不相信自己會得什麼可怕的疾病。可是到了半夜,她開始腹瀉,右下腹劇痛,她忍住沒有吵醒母親。這些亂七八糟的症狀顯得混亂,互相矛盾,好像是專門來嚇她的。到了清晨,她已經痛得無法自持,只好打通了周玲的電話,說,我可能患了闌尾炎,現在很痛,你帶我去找你那個醫生吧。

    周玲立即打了車過來,老太太嚇得一直哭。周玲對老太太說,沒有大事,你帶淘淘上學,冷薇交給我了,放心。她把冷薇直接送到了她認識的那個醫生所在的協和醫院,醫生為冷薇進行了觸診,然後說,先檢查一下血相吧。在冷薇抽血的時候,醫生把周玲叫到一邊,說,我看不太像闌尾炎。我在她右腹摸到腹塊。周玲一聽就呆住了,說,不會吧,她檢查過胃鏡的,沒有問題的。醫生說,我沒說有什麼問題,我只是說可能需要進一步檢查。

    冷薇抽完血回來,醫生問她有什麼症狀?冷薇說她會吐,腹痛,右肩疼,不想吃飯,鼻子和牙齦流血。醫生說,不一定是闌尾炎,也可能是膽囊炎。周玲問,那跟胃病一點關糸也沒有了?真奇怪哎。醫生說,我建議做一下腹部CT,可能要花些錢。冷薇說算了,我知道沒事。周玲說,做吧做吧。

    她硬是把冷薇推進了CT房。在外面等待的時候,周玲心中慢慢湧起對那個正在檢查的女人的憐憫。她覺得現在的冷薇很可憐,但究竟因為什麼可憐,周玲又說不清楚。

    檢查完畢。醫生把周玲叫過去,說,好像情況……不太好。周玲問怎麼啦?醫生說,我們在她的肝部發現一個四厘米的腫塊。以我的經驗,不太像良性的。周玲就坐在那裡不說話了,臉色僵著。醫生說,當然我們會進一步會診,但要做好思想准備。周玲說,明明胃痛嘛,怎麼一會兒闌尾一會兒膽囊,現在又改肝了。醫生說,癌腫包膜下癌結節破裂會引起劇痛,常被誤診為膽囊炎。周玲說,四厘米,那麼大。醫生說,五厘米以下我們還是叫它小腫瘤,但她的情況好像發現得晚了。周玲皺著眉說,怎麼辦?怎麼對她說?醫生說,確診後,我們現在提倡對患者說實話。

    這時,冷薇走過來,她看到周玲陰著臉跟醫生說話,她走近了周玲就轉了話題,冷薇心中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問,怎麼啦?我得了什麼病?周玲立即說,沒有啦,還沒有確診啦。

    離開醫院的時候,冷薇突然不走了,對周玲說,周玲,你是不是瞞著我。周玲說沒有啊,還沒有確診啊。冷薇說,CT報告呢?我要看CT報告。周玲支吾道,在醫院裡,還要做確診呢。冷薇低頭想了一下,回頭就往回走,周玲追上去。但冷薇一直往醫院的檢驗科走,周玲攔不住她。她進了檢驗科,拿到了檢驗報告。上面寫著:右肝Ca待查。

    冷薇看得懂這是什麼意思。她拿了報告就往外面沖,一直跑到花圃旁。周玲追上去,說,冷薇,還沒有確診。冷薇在椅子上坐下來,說,你不要安慰我,沒有什麼。周玲也坐下來,說,興許是良性的,只是說看到一個塊,還要查呢。冷薇說,我已經死過幾回了,沒什麼。周玲握著她的手,說,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壞。

    可是,當周玲的手握到冷薇的手時,冷薇突然身體一軟,癱倒在周玲懷裡,周玲立即抱住她。她感覺到冷薇的身體在顫抖,手變得冰冷,就像死人的一樣。周玲從來沒見過一個人會在剎那間手變得這麼冷,臉變得那麼蒼白,眼睛也閉上了。她抱著冷薇,喊著她的名字,一會兒冷薇才睜開眼睛,好像剛才睡了一覺。

    冷薇,你怎麼啦?周玲說。

    冷薇突然抱緊了周玲,臉埋在她懷裡,發出了壓抑的哭聲。她的哭聲非常痛苦,以致於她的身體完全垮了,軟沓沓地搭在周玲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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