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兒溜走時才發現,笠原商社被殺的絕不止那個女人,前後三進的院子裡、屋子裡足有七八具屍體,佐籐的屍體伏在中院的北房門口。
文三兒溜出笠原商社的院門,剛剛拐過街角,就聽見後面一陣梆子聲,他站在拐角處探頭看看,卻吃了一驚,原來打更人徑直走進笠原商社的大門,文三兒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他終於明白花貓兒的用意了。按照常規,打更人只負責街面上的巡視,但有的大戶人家還願意花錢請打更人每天特地留意一下自家院子的安全,佐籐恐怕是給打更人付了錢,所以打更人一見笠原商社的大門開著,心中自然生疑,肯定要進去看看。花貓兒的計劃很精確,他知道打更人每天夜裡十二點半巡視到這裡,就在十二點之前完成殺人搶劫之事,然後故意開著大門,因為他知道文三兒會十二點半到,文三兒一到打更人隨後也到了,這時文三兒就是渾身是嘴也別想說清楚。他早就做好了套兒,讓文三兒自己往裡鑽,如今兵荒馬亂的,警察局不會費心思去破案,尤其是殺日本人的案子,當然是拿住誰就用誰交差了。文三兒咬牙切齒地在心裡咒罵,花貓兒啊,你小子真他媽的陰。
笠原商社發生的滅門血案使徐金戈感到很惱火,他倒並不在意佐籐一家的被殺,關鍵是這件兇殺案破壞了他的計劃。在徐金戈眼裡,佐籐英夫的價值不亞於殲滅一個日軍師團。徐金戈的計劃是,趁此混亂之際,突襲笠原商社,綁架佐籐英夫,打掉這個諜報中心,從佐籐英夫身上打開缺口,一舉破獲日本在華北的諜報網。徐金戈相信,這個佐籐英夫就算受過魔鬼訓練,他也有把握用酷刑撬開他的嘴。然而,笠原商社發生的血案使徐金戈功敗垂成,他氣得簡直要發瘋。
方景林約徐金戈在大柵欄的一個茶館見了面。因為職業的關係,徐金戈早已養成多疑的習慣,對每個接近自己的人保持著足夠的警惕,方景林的邀請引起了他的警覺。
「景林兄約我有事?」徐金戈剛坐下便單刀直入地問。
「當然有事,金戈兄,你們幹得漂亮啊,佐籐一家八口都被做掉了,有這個必要嗎?」方景林為徐金戈斟上茶說。
「哦,你問這件事,那我可以告訴你,那不是我們幹的,笠原商社發生的兇殺案應該是件普通的刑事案,沒有政治背景。」
「是這樣,那我誤解你了,金戈兄,這個案子發生後我很不滿,因為那一帶是我的責任區,你們如果有什麼行動該先和我打個招呼才是。況且,兇手的手段也太殘忍了,連婦女老人都殺,這太過分了。算了,既然不是,那我就相信你,咱們聊點別的,老兄,你對眼下的戰局有什麼看法?」
羅夢雲和楊秋萍捧著募捐箱走到方景林、徐金戈的桌前,方景林連忙掏出五元錢放進募捐箱,徐金戈摸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發現自己沒帶錢,他抱歉地說:「兩位小姐,我身上沒帶錢,真不好意思。」
楊秋萍固執地說:「這位先生,您再仔細找找,也許您一時忘了放在哪個口袋裡,別著急,我可以等。」
徐金戈漲紅了臉,他突然解下手錶扔進募捐箱,哼了一聲道:「兩位小姐,看好了,我這塊『勞力士』表值一百多大洋,這總不是假的吧?」
羅夢雲有些過意不去,抱歉地說:「先生您別生氣,我的同學是個急性子,並不是有意冒犯您,我替她向您道歉,至於這塊手錶……太貴重了,您還是留下吧,我們心領了。」
楊秋萍彬彬有禮地向徐金戈鞠了一躬道:「先生,您真慷慨,這是我參加募捐活動以來收到的最大一筆捐款,非常感謝!您的愛國熱情會得到回報。」
羅夢雲說:「秋萍,這樣不合適,人家是聽了你的話賭氣嘛,我們還是把表還給人家吧。」
「再一次感謝!」楊秋萍拉住羅夢雲說,「夢雲,我們走吧,這位先生是個男子漢,怎麼會把捐出的物品再收回去呢?我們要相信先生的為人,走吧!」
方景林望著兩個姑娘的背影笑道:「好厲害的丫頭,這張嘴不卑不亢,卻能把人頂到南牆上。金戈兄,你也是,賭什麼氣呀。」
徐金戈若有所思地回答:「這些大學生啊,功夫全在嘴上,中國需要的是能在戰場上真刀真槍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