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峰本來是要跟王惠東說什麼的,至少要跟他說說自己處境,希望他能幫助他,可突然冒出了這麼多警察來他很快就意識到就是這個他最信賴的哥們也無法信賴了,警察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警察怎麼會知道他來到這裡?他只跟王惠東一個人打過電話,他一下就意識到了自己被王惠東出賣了,被他最可信賴的朋友出賣了,王惠東把他的行蹤報告了公安局,結果最可靠的人變得最不可靠了……
好一個「大義滅親」
錢小峰跳進河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儘管河的兩邊到處都閃爍著警燈,到處都叫著警報,也到處都佈滿了搜尋的警察,但他還是攀在一條船的後面游到下游,在一個警察封鎖並不嚴密的地方爬上了對面的岸邊。
雖然已經是初冬了,但今年川東的初冬一點也不寒冷,錢小峰逃到對面的山上生起了一堆小火烤乾了身上的濕衣服就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了。當他穿好衣服正要下山的時候,他突然發現了自己口袋裡的那支手槍。從撿到陸蒙的手槍到現在,他一直沒有想到這支手搶落在他手裡意味著什麼,他曾一度試圖藉著這槍幫助自己逃跑,在當時,他沒有別的選擇,警察的槍掉在地上他找到了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不及時撿到那把手槍他就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他什麼也顧及不了,只要能夠幫助他逃命,逮著什麼他都會拿來自衛,有搶在手裡警察就不會靠近,有了槍他就可以逃跑,他甚至試圖用那支手槍逼退警察的追趕,他一邊退一邊始終握著那支槍,根本就沒有想到要把槍扔掉,擺脫警察圍追之後他還是沒有想到要把手槍扔掉,就像拿著一個稱心的玩具一樣,他一直把它拽在身上。當一個人靜下來還發現自己有搶的時候他就突然害怕起來,這可是從警察的手裡「奪」過來的,這是多大的罪名?一個殺人犯,搶劫警察槍支,襲警,警察怎麼會放過自己?這時他才感到毛骨悚然,他知道,只要遇上警察,他絕對會被警察的亂槍打死,到這個時候他再也不敢想像用那槍來保衛自己了,來自衛了,他終於意識到那是個火藥桶,那是一枚重磅炸彈,只要那個東西還在他手裡危險對他來說就會增加一百倍,一千倍,甚至一萬倍,他將會成為無數警察的靶子,他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後果不堪設想,他終於覺得危機迫在眉睫,要擺脫警察的圍追堵截就要扔掉手中的槍支。他立即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槍扔到地上,他最初的感覺是把槍扔了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他很清楚自己和槍比較算不了什麼,槍扔了他也就沒有那麼大的目標了,扔了槍他像卸了千斤的重擔一樣,輕輕鬆鬆往山下走去,可剛走了幾步他又停下來了,又返回到了扔槍的地方,他彷彿突然明白,這樣把槍扔下不是個辦法,這樣把槍扔了別人撿了到外面殺了人闖了禍全成了他的責任,再說他也不想再出什麼慘案,不希望看到任何一個無辜受害,出了任何問題他都脫不了干係,他現在已經被弄得焦頭爛額了,已經跟誰都說不清楚了,再出點什麼事就更加說不清楚了,既然這樣他就決不能把槍就這麼扔在這裡,他必須立即把槍撿回來。
他重新把槍撿起來放到了口袋裡。
可撿起來怎麼辦?下一步該怎麼辦?他逃跑出來到底要幹什麼?
現在是該認真想想的時候了。
他當然知道自己幹過什麼沒有幹過什麼,首先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清白的,清白的走到哪裡都不怕,都能說得清楚,警察決不會把他怎麼樣。可事實上他錯了,他變得不清白了,不僅不清白,還一下變成了特大的殺人犯,他跟誰都說不清了,根本沒辦法解釋,沒地方解釋,跟誰說誰看他都是殺人犯,形勢對他越來越不利,他終於明白靠說是說不清了,是不能解決問題了,他必須要證明什麼,正是為了這個證明什麼他才沒命地逃跑出來了。
逃出來了他得干一系列的事情,從產生逃跑想法的那一瞬間起他就有個龐大的計劃在心裡醞釀成熟。可一切計劃都得一步一步實施,對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解決燃眉之急,他現在是個逃犯,而且是個背著殺人罪名的逃犯,他走到哪裡都是過街的老鼠,他不可能像過去一樣張揚,永遠只能偷偷摸摸。被抓了之後身上沒有幾個錢了,沒錢就寸步難行,再會跑肚子也不能空轉,另外,他得想辦法把身上的槍處理掉,這是個麻煩事,得想辦法讓它回到警察手裡,別讓警察老惦記著。當務之急是得找個人,找個非常可靠的人,找這人弄點錢,也把槍交給這個可靠的人,托他把槍交到警察手裡,這個可靠的人是誰呢?他把他所有玩得好的關係密切的人都過了一遍「篩子」,最後想到了一個人,王惠東,公司的真正掌門人,他的哥們。當初他還在美國一家公司工作,王惠東再三邀請,不僅給的條件相當不錯,重要的是人家的確想幹一番事業,錢小峰才選擇了巴山藥業,才選擇了王惠東。錢小峰從內心是非常感激也非常敬佩王惠東的,如果說相信,可以說沒有比王惠東更相信的人了,這時他想到了王惠東,他找不到比王惠東更信用的人了,以後的很多事情還得請他幫忙,包括把槍托付給他。
錢小峰在郊外的一個小賣部裡給老闆打了個電話,說有急事要見他,王惠東問他在哪裡他沒說,他讓王惠東告訴他的方位,在合適的時候他會去找他。
接到錢小峰電話的時候王惠東正在郊外的市社會福利院參加福利院落成典禮,王惠東為這個福利院捐獻了一百萬,在它落成的時候自然成了福利院的功臣,焦點人物,記者正在採訪他。
錢小峰其實是很謹慎了,剪了頭髮,還戴著墨鏡,一般人是根本看不出他來的,他幾乎是踩著點子來到社會福利院的,王惠東的剪綵儀式剛結束他就來了,就混到那些採訪王惠東的記者裡面。他觀察過了四周,什麼異常情況也沒發現,可就在他跟著王惠東快到車門的時候他發現了江山朝他這邊趕來,就差七、八米,兩人的視線已經碰到一塊了,江山大喊一聲:「錢小峰!站住!」
怎麼就這麼倒霉,怕什麼就來什麼,在這裡偏偏撞上了冤家對頭,還遠遠不止江山,還有那兩個女警,還有別的人,首先看的時候什麼都沒看見,就像一些隱形人一樣,轉眼之間就冒了出來,怎麼會在這個地方突然出現這麼多便衣警察?錢小峰不僅做夢都想不到,就是想得到也沒辦法理解,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眼下已經容不得他想,他必須想盡一切辦法脫身,不然就徹底完蛋。
幸虧王惠東就在面前,正在開車門,錢小峰靈機一動,突然一手拽住王惠東,一手掏出手槍逼著王惠東,對著朝這邊跑來的江山大聲地吼道:「別過來,過來我就開槍!」
真是瞬息間的變化,誰都沒想到錢小峰會突然來這手,那一刻整個空氣都像凝固了,沒有人敢往前面走出半步,只有冒險的電視記者在跟蹤錄像。
江山:「錢小峰,別亂來,你已經被包圍了,只要不傷害人質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錢小峰:「沒什麼好談的,讓路,讓我和王總出去,不然我就開槍!」
錢小峰幾乎沒有半點猶豫,拽著王惠東就鑽進了寶馬車內,命令王惠東:「趕快開車!」
王惠東只得開車,沒得選擇。
所有人都只得讓開一條路讓寶馬通過,沒人敢阻止。
寶馬剛剛走出福利院的前坪,江山隨即駕車追趕,隨後一隊車輛緊跟,後面不斷有警車喊話:
「停車!前面的寶馬停車!寶馬立即停車!。」
寶馬如入無人之境,飛奔而去。
寶馬畢竟是寶馬,跑了一陣就把追趕的警車丟在後面。
錢小峰本來是要跟王惠東說什麼的,至少要跟他說說自己處境,希望他能幫助他,可突然冒出了這麼多警察來他很快就意識到就是這個他最信賴的哥們也無法信賴了,警察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警察怎麼會知道他來到這裡?他只跟王惠東一個人打過電話,他一下就意識到了自己被王惠東出賣了,被他最可信賴的朋友出賣了,王惠東把他的行蹤報告了公安局,結果最可靠的人變得最不可靠了,在他最需要的他的時候出賣了他,他已經無話跟他說了,還有什麼好說的?現在只有靠自己找生路了。
錢小峰的眼睛裡充滿著怒火,用槍逼著王惠東說:「你為什麼要出賣我?!」
王惠東真是個有定力的人,居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車開得非常沉穩,回答得非常冷靜:「你是殺人犯,我不能窩藏。」
錢小峰氣得真是口裡要吐血,他很想解釋一番,可他很快就發現這不是時候,也沒有必要,現在跟誰都解釋不清,唯一能做的就是趕快逃命。
他沒有忘記自己的初衷,找王惠東除了想把一切都告訴王惠東之外還想跟他要點錢,現在告訴他什麼都沒有用了,他不會相信,剩下的就是要錢了。
錢小峰狠狠地盯著王惠東,似乎要說什麼,可又說不出口,要錢的事情看來還真不是他的強項。
不用錢小峰開口,王惠東開到郊外一段轉彎的公路上發現後面的車沒跟上來就把鼓鼓囊囊的錢包扔給錢小峰,說:「拿去吧,裡面的錢夠你用一陣子,實在不夠用裡面還有一張卡,密碼是我的生日。」
錢小峰毫不猶豫地接過了錢包,看看前面,又看看後面,汽車剛剛上完坡,接著又是一個急彎,再下坡,這是錢小峰脫身的最好地方,他便突然跟王惠東說:「聽著,我下車後你一直開車往前走,走得越遠越好。」
王惠東無奈地點頭。
錢小峰突然叫住王惠東:「停車!」
汽車突然一聲急剎,車還沒完全停穩錢小峰把手槍扔在車上就飛身跳下,閃電一樣爬到了旁邊的山上。
王惠東還算夠朋友,真的迅速駕駛寶馬飛奔而去,什麼痕跡都沒留下。
二十分鐘之後,不知為什麼寶馬「啪!」一聲撞到了路旁邊的一顆樹上,等警察趕到的時候王惠東已經人事不知,滿身是血……
慰問英雄
王惠東一下成了英雄,在他還處於昏迷的時候他的事跡就被廣為流傳了,說他冒著生命危險從犯罪分子手中奪回了罪犯搶來的手槍,在與犯罪分子英勇搏鬥中身負重傷,精神實在可佳,電視、報紙、廣播電台都在一個勁地歌頌王惠東的感人事跡,公安局長李正中及時打電話給梁天成,報告了追回手槍的情況,高度讚揚了王惠東大義凜然、與犯罪分子頑強搏鬥的精神。
原來,在關鍵時刻王惠東旗幟鮮明,當得知錢小峰要來找他的時候他及時將情況報告給了李正中,這才有了前面的一幕,計劃原本是非常周全的,沒想到錢小峰反而劫持了王惠東,結果使事態迅速升級,還好,王惠東幫警察奪回了被搶走的槍支,遺憾的又讓錢小峰跑了。
梁天成對於李正中的匯報一點都不滿意,也許李正中還以為追回了手槍是個什麼成績,可在梁天成看來警方的行動實在不能恭維,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讓錢小峰跑了?你們公安局是幹什麼?王惠東是好樣的,「大義滅親」精神可佳,可人家給了情報給你們還抓不到兇手,你們這麼多警察是幹什麼的?我不管你什麼原因,抓不到人就是無能,還是三天,抓不到兇手為你是問。
梁天成一點也不是威脅,這個兇手對他太重要了,這個案子對他太重要了,通過這個人,通過這個案子肯定能揭開什麼內幕,更重要的是給舉報人有個交代,也算是給舉報人伸張正義,連舉報人都被人殺了,還有不有王法?上次說了要派人到公安局來督陣,現在他就兌現了,真的派了紀檢一處的副處長歐陽玲帶著兩名紀檢幹部坐陣公安局,一是督導,二是參與辦案,以盡快弄清舉報人被殺真相。
對於王惠東,梁天成是很佩服的,從劉冬妮那裡就多少瞭解了一些王惠東和錢小峰的關係,通過報紙電台報道和李正中的介紹,梁天成感覺這個王惠東真有些了不起,錢小峰是他作人才挖過來的,照理他會要千方百計保護錢小峰,可在原則問題上他一點也不含糊,錢小峰是殺人犯,是殺人犯就不能同流合污,王惠東的是非曲直是分得非常清楚的,當得知錢小峰的下落之後他立即報告了公安機關,就憑這一點就非同尋常了,梁天成很賞識,更不用說他冒著生命危險幫警察奪回了手槍,梁天成從公安局出來之後專程去看望了一次王惠東。
梁天成去看王惠東的時候王惠東剛剛昏迷醒來不久,梁天成緊緊握著王惠東的手說你做得非常好,你不僅及時向公安局機關報告了情況,還冒著生命危險奪回了犯罪分子手中的手槍,你是我們市見義勇為的典範,我向你表示致敬。
王惠東謙虛地說謝謝梁書記的誇獎,其實我沒做什麼,讓逃犯跑了真可惜。
梁天成說那不能怪你,你已經做得很不錯了,千萬不要自卑,你是好樣的,哎,身體怎麼樣了?沒事吧?
王惠東說沒事,也沒傷著筋骨,一點皮肉傷,不要緊的。
梁天成詳細地問了王惠東身體的情況,又詢問了公司的生產情況。
王惠東就愧疚地告訴梁書記,公司的事情這兩年他都沒怎麼管了,全都交給了錢小峰,公司生產什麼產值怎麼樣有什麼問題有什麼不足他幾乎什麼都不知道,這幾年老婆孩子都在美國不用他管(老婆在美國做生意,兒子在美國讀博),他有事沒事就練練太極什麼的,很少過問業務上的事情。
梁天成聽了就生氣了,他已經聽說這個董事長不把心思用在公司業務上了,整天就是太極八卦,鬆弛療法,公司之所以出這麼大的問題,看來與他這個董事長根本不管事不能說沒有關係,梁天成說你這樣是不行的,你董事長不管事公司出了問題誰負責?最後還得追究到你這個董事長身上,你先好好養傷,等傷好了趕快處理好公司的事情,你不能再一天到晚沉在太極八卦裡了,公司這麼大的攤子不能癱瘓,錢小峰的問題是錢小峰的問題,不能因為錢小峰而影響了公司正常的生產,巴山藥業是上市公司,千萬不能因為這件事情拖垮整個公司。
梁天成沒有太多地責怪王惠東練太極,他自己也是太極中人,師從太極高手真人,學藝有些年頭了。還是在部隊的時候,部隊曾經專門從昆山請了一位太極高手當部隊的武術教練,這人就是真人。當年真人已經九十歲了,看上去也就是五、六十歲的樣子,行走如風,身手敏捷,三、五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還走不到他身邊就倒了,太極拳已經練得爐火純青的地步了,團裡就請他當了太極拳教練,傳授太極拳的基本功。真人很樂意教這些孩子,幾乎是免費,只抽點煙,喝二兩小酒,酒要好的,五糧液,除此別無他求。真人不常來,有時一個星期來一次,有時兩三個星期來一次,來無影,去無蹤,不要人接,也不要人送,有些神秘。梁天成那時是團長,對真人很崇拜,問清了真人住在昆山的半山腰上之後就去拜訪,說您老這麼跑來跑去挺辛苦的,要不我們派兩個人在您這學了再回去傳授,免得您來去勞頓。其實梁天成是自己很想學點真功,很想跟真人拜師學藝的,可真人沒答應,真人說他已經不再單獨收徒了,就教教你的那些兵吧。梁天成也無奈,人家不收徒也不能強求,也就只好跟著士兵們一塊練練。可後來情況有了變化,有一次,真人正在教士兵練功,部隊突然接到了抗洪搶險的命令,十萬火急!部隊說走就走,梁天成就安排真人大師在部隊休息,大師說你別管我,你們趕快出發吧。也來不及多說了,部隊開拔了。那年洪水特別兇猛,水都漫過大堤了,部隊開拔的地方是城市的北面,大堤已經裂開了一條口子,下面管湧在冒,大堤隨時都有被沖跨的可能,危險萬分。梁天成趕到後冒著隨時都有被沖走的危險,第一個跳進波濤洶湧的江裡,命令士兵手牽著手組成人牆,後面上千人往江裡扔沙袋,與洪水搏鬥,只要慢半拍,洪水就衝開大堤了,整個城市都要遭殃,可正因為部隊的全力搶險,最終大堤保住了,城市也保住了。也不知什麼時候,真人也上了大堤,看到了這一切,後來真人說就你在跳下江水的那一刻讓我感動了,我好像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行,做我的徒弟吧,最後一個,關門弟子。
這樣,梁天成就成了真人的門徒。以後,真人就很少來部隊了,梁天成成了戰士們的太極教練,直到他轉業來到地方。
梁天成本來在部隊還可以多幹上幾年的,應該說那時他正是處在上升時期,前途一片光明,那幾年年年發大水,洲橋部隊年年要抗洪搶險,梁天成和他所在部隊累建奇功,多次受到中央軍委的表彰,梁天成個人先後三次被中央軍委通令嘉獎,名聲在外,上面也非常器重他,有消息說他可能會提拔到軍區當什麼主任,級別就上去了,可傳了一年就是沒有結果,到是跟他解決了副師的級別,這時馬上就有哥們跟他出點子,說得使錢,哥們說花上二十萬保證你上去,絕對安排職務,他不懷疑哥們的能耐,早聽說了,部隊也不是一片淨土了,轉個志願兵就有人花上好幾萬,不新鮮,他這哥們聽說也神通廣大,都說上面有什麼什麼人,曾經就幫人塞錢把人弄上去了,可梁天成沒這個興趣,他不想花這個錢,花這個錢上去了也不舒服,總覺得是用錢買來的,那個位置坐一天都不舒服,真要那樣,他可以肯定,自己花了二十萬買來的位子,坐上去之後的第一個想法就會是想辦法把那二十萬撈回來,那哪還有個完?他不想活得那麼庸俗,能上就上,不能上就別勉強。他倒是有個想法,趁著這個時候轉業,妻子催好多次了,還是早點轉業吧,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遲早是要轉的,也不能在部隊呆一輩子,孩子也大了,很需要他早點回去,也許現在轉業還能夠安排個好一點的崗位,他把這個想法跟師傅真人說了。真人在打坐,一直瞇著眼睛,好像沒有聽見,過了一陣,真人才說,你這是在賭氣,就因為上面說要調沒調,你才想轉業。梁天成一下就驚訝了,無法否認,在他心裡,最初轉業的動因就是因為上調提拔遲遲沒有著落他又不想走門子才萌發了轉業的意圖,平時也沒跟師傅交流這方面的事情,他怎麼就一語中的?梁天成不得不佩服老人的洞察力,梁天成想辯駁,說了聲我……,還沒開始,老人又說了,說太極拳是以「無慾」的方式,以求達到身心修煉的最高境界,其實人間萬象也是如此,有就有吧,別去強求,轉業也是個不錯的想法,你要轉業肯定能去個好地方,別聽人家瞎說,在部隊,你可以解決副師,可當不了師長,到頂了,見好就收吧。
聽說真人會預測,精通《易經》,卻從不跟人算命,也不看風水,除了圈內的人知道他是個高人之外很少有人知道他。看在徒弟的份上,而且是他很喜歡的徒弟,所以在心裡他已經跟梁天成測算了一番,居然極力贊成梁天成轉業。這樣,在梁天成本人再三強烈要求下,轉業成了現實,果然轉到了一個好崗位,到了剛剛建立起來的經濟開發區,還當了一把手,進了市委常委。
在開發區區委書記這個位置上他幹得很不錯,干了五年使開發區的經濟翻了一番,開發區的JDP連續三年超過全市的水平,各項指標在全省各區縣排名一直遙遙領先,他已經做好了打算,再幹上個三五年,讓開發區的經濟再上一個台階。可變化總比計劃快,鐵打的崗位流水的官,市委的一紙任命就把他調整到了紀委,當上了管官的官。有人戲弄他,說常委分工的時候你肯定上廁所了,他說沒有呀,常委分工的時候他一刻也沒有市委會議室,怎麼會撒把尿紀委書記的烏紗帽就落到了他的頭上?絕對沒有的事情,杜撰!
當上紀委書記的梁天成心理其實還是有些不舒服,他並不想當這個得罪人的書記,他寧肯在開發區再呆上幾年,可沒辦法,組織安排,他早就習慣於服從了。人事安排之後他又上了一趟昆山,見了真人,這時真人已經九十八歲了。
真人說:「我知道你會來。」
梁天成就覺得有些奇怪:「您怎麼知道我會來?您知道我來幹什麼?」
真人:「你不是來問你怎麼當了紀委書記的事情嗎?」
梁天成驚訝,說:「師傅您真的神了,您怎麼知道我是來問您這個的?」
真人不答為什麼,只說:「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梁天成就不解,問:「這怎麼還是一件好事?」
真人沒有說為什麼,卻跟他說了個故事:說的是古代有個國王,非常信用自己的宰相,可有一次國王要親自舞劍,宰相就說您還是別舞了,年紀大了,別傷了身體,國王不聽,堅持要舞,宰相也就不再阻止,國王執意要舞就讓他舞吧,國王就開始舞劍了,果然,國王在舞劍的過程中不小心劍從手中跌落下來,正好跌在國王的腳趾上,結果把五個腳趾全都切了,血流不止,所有王公大臣無不焦急萬分,很多人失聲痛哭,唯獨那個宰相並不十分著急,不僅不急,反而說了句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這話很快就被一向阿姨奉承的某大臣傳到了國王的耳朵裡,還添油加醋說了不少宰相的壞話,國王一聽就非常氣憤,這個宰相太不像話了,虧我平時那麼信用他,我受傷了不僅不著急,反而說是一件好事,真是不知好歹,當即就把宰相抓了起來,決心嚴懲宰相,並且重用了那位向他傳話的那個大臣,讓他當了宰相。有一天,新宰相陪同國王去打獵,途中迷路,走進了一個原始部落,被原始部落的首領抓了。新宰相就說這是我們國王,誰敢無禮?部落首領一聽大喜,說總算逮著個國王了,還一個宰相,就決定把國王和宰相煮了吃了。部落首領選好了日子,安排手下把國王和宰相衣服全都脫了,準備洗乾淨下鍋煮食,可手下很快發現國王的腳趾斷了,殘缺不全,就報告部落首領,部落首領認為這人不吉利,不能吃,就把國王放了,單獨把宰相煮了吃了。國王回國後想到自己大難不死,當初切了腳趾唯獨原來的宰相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現在看來真是一件好事,要是不切了那五個腳趾現在連人都沒有了,果然被原來宰相言中,真是感激不盡,立即把原來的宰相放了出來,官復原職,並後悔當初不該那樣對待宰相,不該把老宰相打進監牢。老宰相說國王把我打進監牢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老宰相不僅不恨國王,反而感謝國王。國王又不解,問為什麼?老宰相說當初國王要是不把我打進監牢被吃的就不是後來的新宰相了,而是我自己,國王恍然大悟……
梁天成還是有些不明白,說:「這跟我當紀委書記有關嗎?」
真人說:「有不有關以後再說吧,來,好久沒有看見你練功了,看看你長進了沒有?」
一老一少就練起了推手,儘管老人都快一百歲的人了,梁天成總感覺自己的力量還是那麼渺小,師傅舞著手腳就像睡著了,實在出神入化……
在看望王惠東的時候,梁天成曾經有過一個閃念,很想跟王惠東做做推手,可這個想法很快就被自己扼殺在「搖籃」裡了,轉業之後他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提過太極,更沒有告訴任何人,他是真人的弟子,一是練了那麼多年太極,他好像還沒有得到要領,自己總覺得沒有什麼長進;另一方面,人在官場,他不想讓人多一個議論的借口,功夫又不如人,弄得風風雨雨,反而不好,像眼前的王惠東,沉迷太極,公司都快丟了,梁天成就覺得這樣有些玩物喪志。
沒有過多的責備,只希望王惠東早點康復,早點管起公司的業務來,錢小峰已經是個殺人犯了,再也指望不上了,企業的振興全都得靠你自己了。
王惠東很感激,緊緊握著紀委書記的手左一個感謝右一個一定,說得眼淚都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