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杜明:沒有人是乾淨的 第五部分 醫學院裡的鬼 老六的毛巾
    老六很像女人,有著和女人一樣讓人厭惡的潔癖。

    老六的人還算隨和,只要你不隨便去碰他的東西。記得剛開學時他特意和老大換了上鋪,我們以為是他喜歡上鋪,其實只是老六不喜歡別人隨便坐在他床上。有一次老二光著腳從他的床上經過,老六就像瘋了一樣把老二從上鋪上給推了下來,而且還馬上把床單換下來洗。當時弄得老二一臉尷尬,我們也是從那時起開始注意到老六的娘娘腔和潔癖。

    老六說話細聲細氣,很少見他大聲講話,更不會說粗口,這是讓我們最無法忍受的。在寢室裡與我們聊天扯皮時他動不動就甩出一句「討厭」,弄得屋裡好像是在三九天打開了窗戶,每個人都一身雞皮疙瘩。

    老六的課本都是用漂亮的掛歷紙包的書皮,稍微弄髒一點就撕掉重包。每次看著他咬著嘴唇認真包書皮的樣子,我都會湊過去。六哥,順便給俺的藥理書也包了吧。老六把身子一扭,去去,你的髒手可別碰我的書呀。

    老六喜歡聽女孩子唱的歌,自己的床上堆滿了當時流行的女生磁帶。從SOS到錦繡二重唱,范曉宣、張惠妹一個都不少。徐懷玨出道時正值我們大二,老六每天走進寢室時都哼著:「我是女生,漂亮的女生。」我們早就習以為常了,結果引來對門的一個BT天天扶著老六的床頭和他竊竊私語。有一次我聽見那BT拿著一盤磁帶問老六,哎,你怎麼沒有楊鈺瑩的磁帶呢?老六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她臉那麼大,我才不喜歡呢,這盤《短髮》我不能借你,我最喜歡梁永琪這張短頭髮的照片,我怕你給我弄髒了。

    我們七個人都很少跟拿老六的東西用,一部分是因為老六的潔癖,另一半是因為老六的東西很少有適合我們老爺們用的。他把我們統一發放的被子換上了天藍色的被罩,被單上也印著可愛卡通形象,枕巾更是「卡哇依」的沒話說。我懷疑老六的內褲上也會有河馬頭像,可惜我從來沒有得到過證實。

    老六最喜歡喝的飲料是高樂高,每次都是一邊用高樂高贈送的攪拌高輕輕攪著水杯裡的熱水一邊輕輕哼著高樂高的廣告歌。老六喝水時總是喜歡用雙手夾著水杯,一邊轉著一邊看著膝蓋上的小說,等到水杯裡的水涼下來,才一口一口地抿著水杯裡的水。老六喝水的時候握著水杯的右手小指高高翹起,一看到這情景,老大都瞪大了眼睛。老六瞧睢你那個鳥樣子,還蘭花指呢。你拿那麼大點的水碗喂貓喝水還差不多,你能不能老爺們一點。老六切了一聲不理老大,繼續玩著他手裡的杯子。那水杯是老六的至愛,他從來不敢放到桌子上,生怕我們的手碰到髒了他的茶杯。老六每次喝水時都要從鎖著的櫃子裡拿出茶杯仔細打玩半天。說實話那茶杯雖然很漂亮,是一個小巧的瓷質咖啡杯。杯子外面和杯蓋上還有漂亮的藍色條紋還有老六的星座圖案,可是那茶杯的顏色實在讓我們無法恭維,在下認為上完幼兒園的孩子都不會喜歡那種顏色了。老六第一次拿出這杯子時,站在寢室中間大聲說,我事先聲明,誰敢動我的杯子,我就殺了他。結果我們七個人一齊回了老六一句——切!!!

    老六有兩個至愛,一個是那水杯,另一個就是他的深色長絨毛巾。剛入校時老六就在床頭拉上根鐵絲,然後從包裡拿出兩條一模一樣的深色長絨毛巾一左一右掛在上面。後來我們才知道同顏色同款式的毛巾老六竟然買了一打,老六說他從高中開始就只用這種毛巾了。老六是我是看見第一個晚上去水房洗漱的男生中唯一拿著兩條毛巾的人。每次走進水房,他的臉盆裡都一前一後放著兩條同樣手巾。一條洗臉用,一條洗腳用,真佩服他是怎麼分得清的。

    老六每次去水房洗臉臉盆裡都放滿了瓶瓶罐罐,從洗臉用的洗麵湯到護膚的面霜與晚霜。弄得老六洗個臉比我洗澡時間還長,真奇怪他臉上怎麼還是跟我一樣都是豆豆。我們晚上洗臉時都在水房胡鬧,閒著沒事就去泡老六。幾個人把老六圍了起來,XX(老六的名字),給我用點你的洗面奶吧。老六這時就會像專家一樣對著我們指指點點,你是油脂性皮膚得用輕爽型的;你臉上都是死皮要用磨砂的……老六讓我們張開手掌,然後自己拿起各種瓶子往我們手心裡倒洗面奶。一邊小心翼翼地倒著一邊還說,你們呀怎麼就不知道自己去買呢。夠了!不能再倒了,夠你洗的了。我們嘻嘻哈哈地往自己臉上胡亂塗著,結果等到老六自己洗完臉通常都已經是夜深人靜了。

    等老六洗完臉回來寢室早已經熄燈了,老六總會從床頭拿出一隻小手電站在鏡子前仔細地照著自己的小臉。每當照到得意之處都會情不自禁地用手輕撫臉頰,我們被他那手電晃得難受就會喊著,老六,行啦。夠漂亮啦。老六回首甩給我們一句「討厭」之後就哼著歌上床去了。可是他上床卻總不會安穩睡覺,他通常會玩他手巾玩上好一會。從掛線上把那手巾拿上拿下的,放在手裡疊來疊去。有一次我半夜起床去上廁所,竟然看見老六還盤腿坐在床上不聲不響地疊著他手裡的手巾。嚇得我哇哇怪叫,最後老大也正式警告老六,不許他再半夜起床不去廁所玩手巾,弄得老六老大不樂意。

    雖然老六的種種讓人難以接受,但我們並不是那麼討厭他。因為無聊的大學生活裡有著這樣的朋友相伴就多了很多生氣,就比如老六每天早上起床就會給我們唱「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著褲子去茅房。」很快就到了大三,我們換了宿舍。那是畢業班才住的小宿舍樓,因為樓的位置很特殊,所以醫學院畢業班的人才敢去住。因為它左臨解剖實驗室,右臨學校的動物養殖基地。換句話說,我們左面睡著屍體,右面睡著無數的白鼠、兔子,還有二十幾隻狗和一隻羊!?為了讓我們好好安住在這樣的宿舍裡面,學校給我們畢業生提供了常明燈還有二十四小時的電力供應。反正我們也是天天和屍體和動物打交道,住在那裡天不管地不管倒也活得十分逍遙。那狗圈和羊圈就在我們水房的窗戶下面,每天我們早起第一個都要跟他們打招呼。住在我對面的一個學長告訴我們,樓下的狗極其聰明,只要他一拿起吉他,下面的狗就叫。結果聽了學長的吉他,我們相信就算狗不叫,我們也得痛苦的大叫。狗叫往往比人言還有效。

    這下最高興的就是老六了,他再也不能著急洗臉了。他每天深夜都泡在水房裡,洗臉洗上了癮。那時我們也開始實習,不用早起做操就沒有人懶得理他是否半夜開燈照鏡子了。如果不是他開始丟手巾,也許老六到畢業時還會每天洗臉到深夜呢。老六第一次丟手巾是搬進新宿舍的頭一個月裡,他像往常一樣拿著兩條手巾去水房洗臉。洗臉的時候老六就把擦腳的那條手巾掛在了旁邊的水龍頭上,結果等他洗完腳時才發現那條手巾沒有了。他在水房裡愣了好久,最後確定自己忘了拿那條手巾,然後老六就顛走著腳踩著拖鞋走回了寢室。到了寢室他才知道那條手巾是真的丟了,他一屁股坐在床上不再說話。我們問他怎麼了,他告訴了我們。我們怪他大驚小怪,說他一定是不小心把手巾掉到了窗戶外面。老六聽了也覺得有點道理,可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從外面跑回到寢室,原來他早早起來就去了水房,他說不論窗台還是窗戶外面都看不到他的手巾。我隨口說被撿破爛的大媽撿走了,老六氣得直跺腳,那下面是羊圈,撿破壞的哪會去那呀。可是沒辦法,手巾沒有了,腳還是得洗呀。他又重新拿出了一條和以前一模一樣的手巾,結果當天晚上老六像見鬼了一樣跑進了屋,他手裡揚著那條手巾。

    我的手巾又丟了!

    我們笑他是不是傻了,手裡不是拿著手巾呢嗎?老六說這個是擦臉的手巾,擦腳的那個又不見了。我們幾個也跑到水房裡看了半天,可就是找不到他的手巾。我們問老六最近在醫院實習是不是太累啦?老六哭喪著臉,我的精神沒有問題,我的手巾是真的丟了。那好吧,我們幾個決定幫他偵察。第三天晚上,我們等到老六平時去洗臉的時候。讓老六先進了水房,然後我們幾個躲在了水房的外面。那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了,水房裡只有老六一個人。老六像平常一樣把臉盆裡的洗面奶瓶子挨個放在水池沿上,然後顫抖著把手巾掛在旁邊的手龍頭上。老六嘴裡哼著歌,我們知道那是他在給自己壯膽的,可是那歌聲都抖得不成調子了。我個子高,透過水房門玻璃往裡面看,老六一邊洗臉一邊歪著頭看著旁邊水龍頭上的手巾。突然老六大叫一聲從小房裡跑了出來,水房的門好險打到我的臉。我們跟著跑回屋,問老六怎麼了。老六把腦袋壓在被子裡,一句話不說。沒辦法,我們重新回到水房想幫他把臉盆拿回來,可是等到我們到了水房時才發現老六的手巾真的沒有了。

    就這樣老六不敢再在住在那個寢室裡了,他跑到醫院裡住再沒有回來,一直到了畢業。從那時起我就很少看到老六了,除了畢業前的幾次見面。那時很忙也沒有機會與他說什麼話,最近一次知道老六的消息是在搜狐上的同學錄。老六留言說他已經開始戀愛了,對方是一個很潑辣的女護士。當然這潑辣也是老六自己說的,老六在留言薄上說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子吃麥當勞時從來不記得洗手。還是護士呢,一點都不女孩子,不過我就是喜歡。這是老六的原話。

    其實看到這我才想起來我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他後來我知道的事情。就在他的手巾丟了以後不到一個星期。我們水房下面養的那隻羊突然患了腸梗阻,這是承包照顧那隻羊的幾個學長告訴我的。他們讓我幫他們給那隻羊做個手術,麻醉完以後,學長們就跟我嘮嘮叨叨。我們的學生就是沒有公德心,什麼東西都往窗戶外面,羊是見什麼吃什麼。喝點洗髮露就當洗胃還算不上什麼,上次就有一個傢伙把穿破的內褲扔到了羊圈裡,結果這隻老羊也腸梗阻了三天,最後還是給的開塞露才拉出來的。這一次又不知道吃了什麼東西呢。學長一邊說著一邊從羊胃裡掏出一團東西,很眼熟的東西。

    墨綠色長絨裡嵌著藍色小花,三條一模一樣的手巾糾纏在一起。學長用戴著手套的手挑著那團手巾,KAO,誰呀用這個色的手巾,羊看了還不當草墊子給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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