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電話給宋洋,結果現在開始是宋洋不接我的電話了。打114查到了精神病院的電話,結果同樣沒有人接,想必到了年底精神病院的人也不肯專心工作。顧不上請假我急忙換了衣服就跑出醫院,在車站久等公交車也不到,便攔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司機聽到我要去精神病院便用奇怪地目光看著我,反覆問我去那裡幹嗎,最後煩了我便先將一百塊錢交在司機手裡,司機這才放下心開車。可能是先給了錢的原因,司機把車開得很快,但就算這樣我還是心中止不住的焦急。其實我並不太相信宋洋的話,或者說如果這個短信是宋洋以外的人發給我,我一定會百分百的不相信。但我知道宋洋肯定不會騙我,可是我現在卻寧可宋洋騙我,也不願相信他所說的話。不過就算真的按宋洋所說,這件事也同樣存在著很多疑點,所以我一定要馬上去精神病院去弄個明白。
精神病院裡空蕩蕩的,不見人影,除了門口負責接待的兩個護士。
我直接走到了宋洋師兄的病房,病房已經被人鎖上,從窗子望進去,裡面的唯一的病床也被人搬走,除了地面上的一點陽光屋子什麼也沒有剩下。我望著同樣空空的房間出神,現在我心中的感覺便如這房間一樣空空如也,理不出任何頭緒。我想像著宋洋的師兄坐在我對面時的樣子,如果宋洋所說的都是真的,我將來也會有一天像他一樣坐在這個空蕩蕩的房間,想著所有人都沒辦法想像到的回憶。最後雖然不抱什麼希望,我還是來到了天台上。佈滿積雪的天台上同樣沒有人跡,只是雪地上的腳跡告訴我曾經有人來過這裡。仔細觀察精神病院的天台和我們醫院的天台還是有些不同的。我們醫院的天台是平整的四方形,而精神口病院的天台卻在最外圍多了兩個像耳朵一樣的東西向外支著,那裡正好可以容下一個人的身體,第一次來精神病院的時候,我曾嘗試著把身體放在那個空位中,當我把身子探出去時宋洋大聲地制止了我,我問他怎麼了,宋洋說難道你站在那裡向下望的時候沒有想跳下去的衝動嗎?我很奇怪宋洋的想法,但宋洋就是一本正經地告訴我,每一次他站在這裡都會有想跳下去的衝動,這個角落對於宋洋都已經成了禁區,而現在我看到那個角落裡佈滿了雜亂的腳印,不知道是不是宋洋曾經到過那。我在天台上撥打宋洋的電話,依然沒有人接聽。
我不知道自己在天台上呆了多久,直到渾身已經被凍得僵硬,我麻木地走到值班室,問護士知不知道以前這裡有一個病人叫葉小愁的、十五、六歲的小女孩曾經住過院。護士說,葉小愁倒是有一個,不過可不是十五、六歲的,她第一次入院時是十五歲,現在已經二十五歲了,她是個老病號,十年來每年都會在秋天時住院,住到聖誕節就會離開,不過,今年沒有來,可能是病好了吧。
我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坐上回程的車,只記得在回去的路上,我電話曾經響過一次。我剛剛拿出電話看到屏幕上顯示出葉小愁的名字電話就自動關機了,我望著手機一陣陣發愣,雖然有一百個問題想要馬上問葉小愁,但當真正面對葉小愁的電話時,卻根本沒有勇氣去接電話,手機的意外沒電關機反而讓我有些慶幸,不過也是因為這個電話我終於想到去向誰尋找真相的答案了。
來到葉小愁的家又已經入夜,我習慣性地向樓上望著,葉小愁家的窗戶裡沒有燈光黑漆漆一片,等了很久也不見光亮,我相信葉小愁家裡肯定沒有人。可就在我要轉身要離開時卻發現葉小愁的媽媽站在我的背後面帶微笑地看著我。她穿著厚厚的大衣,一個大大的毛帽子下露出如同葉小愁一樣烏黑晶亮的雙眼,要不是因為葉小愁的媽媽臉上那若有若無的微笑,我真的會以為是站在我面前的就是葉小愁。葉小愁和她媽媽最大的不同便是性情,不同的性情下以至於兩個人有著截然不同的表情。但時間久了面對兩個人也會有一種是在看著存在於不同時空裡的同一個人。葉小悉的媽媽一手抱著菜籃一手支著腰,她大口喘著氣,嘴鼻裡噴出的霧氣讓整個人都好像變得朦朧起來。不知為什麼面對她時我不禁向後縮了一步,葉小愁的媽媽慢慢向我走來,我也隨著她的腳步不斷後退直到後背頂在牆上。葉小愁的媽媽伸出手對我,說來接我一把,快累死我了。
我拿著菜籃默默地跟在葉小愁的身後,葉小愁媽媽在我前面異常輕盈地走著,她腳步聲也讓安靜的走廊裡有了一絲歡快。葉小愁的媽媽不時回頭看看我,眼角嘴角都帶著笑。進到家裡,葉小愁的媽媽把將推到沙發上,她自己麻利地脫了帽子和大衣,飛快地跑進廚房,很快廚房裡就傳來了切菜淘米的聲音。我幾次走到廚房門口想打斷葉小愁的媽媽直截了當地問她有關葉小愁的事情,但最終還是沒有打開廚房的門。重坐回到沙發上環顧四周很快發現屋子裡與以前的不同,以前罩在牆上的那個深色布簾不知去了哪,露出了白牆也讓屋子裡顯得亮堂了許多。我開始發現越來越多的東西都以前不同,無論是聽過的還是見過的,不知道是它們真的改變了,還是我所知道和見到的本來就都有誤差,或者我以前根本沒有認真注意過它們,才會在腦海裡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假象。我走到葉小愁的屋子,那裡並沒有什麼變化,不過因為太過沒有變化反而讓人感覺詫異,就連上一次我離開時碰到的椅子還是以同樣的姿勢立在那裡,讓人感覺這段時間葉小愁根本沒有回來過。走出葉小愁的房間正對著的便是葉小愁媽媽的房間,雖然來過兩次我卻從來沒有進去過,那兩次葉小愁帶我回家時只要一面對她媽媽的房間,葉小愁都好像避開瘟疫一樣拉著我的手側過身從走廊裡穿過。而現在我卻是和葉小愁的媽媽共處一室,而我面前的這扇門也是第一次向我虛掩著。我走到門口透過門縫向裡望著可是卻什麼也看不到,除了灰突突的水泥地面。我慢慢將門推開,隨著視野慢慢變大,我看到整個房間裡只有一張病房裡的單人床和一個床頭櫃再也沒有其它的東西,葉小愁媽媽的房間就如同醫院的病房。我走進去都有些懷疑自己回到了醫院,我不明白怎麼會有人願意把家弄得跟醫院一樣,可是想想這也是葉小愁的媽媽願意一直呆在醫院的原因。我藉著外面路燈的光走到床前,床上鋪著的潔白的床單上沒有一絲褶皺。我怎麼也不相信每天睡在這樣的房間裡,將床單鋪得如此平整的人會是正常人。床頭櫃上放著一個相框,我拿起來換個角度好讓窗外的光可以照在上面,我看見裡面的照片上是一個穿著旗袍的女人抱著一個小女孩。因為照片大小的關係,穿旗袍的女人的頭被截掉了,只剩下一個穿著旗袍的身子和她懷中抱著的孩子,我以為這一定是葉小愁和她媽媽的合照,可是照片看起來非常古老,不光照片已經泛黃,就連相紙也是那種舊時卡紙。怎麼看也不像是現時應該有的東西。我拿著照片發愣突然屋子一下亮了起來,我回過頭葉小愁的媽媽站在門口,手裡拿著燈繩。我們相對了幾秒後葉小愁的媽媽對我說,飯做好了,吃飯吧。
再次坐在餐桌前,想著聖誕節那天我曾經將桌上的燭台摔在地上我感覺有些尷尬。不過桌子上已經沒有了那個摔壞的燭台,只有簡單的幾盤炒菜。葉小愁的媽媽也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為我盛飯、夾菜。我想現在問她也不會得到什麼答案,不如老老實實吃飯。葉小愁媽媽炒出的菜味道和葉小愁炒出來的十分像,可能是先入為主,我想應該是葉小愁做的菜味像她媽媽的才對。也許是我真的餓了又是連續吃了兩碗飯,葉小愁的媽媽只是微笑著看著我吃,我幾乎沒有看到她動過筷子。等我吃完葉小愁的媽媽就迫不及待地將碗筷拿回廚房,然後用力地關上廚房的門,而自己則衝進衛生間洗手,等到她從衛生間走出來時還皺著眉頭聞著手上的味道,這個樣子又和葉小愁如出一則。以前總是覺得葉小愁和她媽媽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現在才發現兩個人有太多的相同點。葉小愁的媽媽坐到我的對面,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說:做了一輩子飯,還是討厭沾染上那味道。我終於不用再強迫自己拚命抑制想說話的衝動。我問葉小愁的媽媽,當初住進精神病院的到底是你還是葉小愁?葉小愁的媽媽笑著說,怎麼了?這一次又是誰告訴你了些什麼?我知道葉小愁媽媽臉上的笑容意味著我所恐懼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真的。葉小愁媽媽問為什麼你從來不相信我的話,然後到頭來你又跑到我這來問東問西。我被葉小愁媽媽的話問倒,葉小愁的媽媽又問了一句為什麼從來不相信我的話,我只好回答我並不是不願意聽你的話,而是不願意面對你,我討厭你對我的態度,總是特別曖昧。葉小愁媽媽這一次笑的很大聲,我的確是喜歡你。我從沙發上站起來想離開,葉小愁媽媽的一句話又讓我不得不停住了腳步。葉小愁的媽媽說,難道你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嗎?看到我重新坐回到沙發上,葉小愁的媽媽坐到我的身邊,她用手幫我捋捋額頭上的頭髮,說我說的真話好像總是讓你害怕,我的確是喜歡你,但這不是我讓你離開葉小愁的原因。我連忙問葉小愁的媽媽到底是什麼原因,葉小愁的媽媽把頭枕在我的腿上,仰起頭閉上了眼,你親我一下,我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