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運桃花 正文 第三章
    車子進了地委大院,逕直朝謝書記的宿舍樓開去。

    謝書記的宿舍是一幢庭園式的二層小樓房,此時,他正站在圍牆柵欄門外,等待陳大哥和小兒子的到來。當他看到車子朝樓房開去時,立即將柵欄門推開,自己站到一旁,恭迎車子進入庭院。而他本人就彷彿是一個看守大門的門衛似的,只是在執行例行公務。當車子停穩後,他立即走上前來,拉開車門,扶著陳大哥下車,並且慰問慇勤。而對自己極想見到的小兒子卻不予置理。直到史部長拉著困難的手走到他的面前時,他才朝困難打量了片刻,儘管兩眼泛起欣喜和驚異的光亮,但語言卻顯得極其平淡:「嗯,是像我的兒子……」

    史部長聽了他的話,佯嗔道:「你這是什麼屁話!困難怎麼是像你的兒子?他就是你的親生兒子嘛!」

    她的話,引起大家的一片笑聲。

    進了客廳,謝書記將陳榆樹扶著坐到一張靠背椅上,然後對嘻嘻哈哈說笑的兒女們用一種領導幹部在公眾埸合下叫人安靜的習慣動作把兩手往下一壓,大聲說道:「土改、抗美、援朝、合作、反右、紅旗和困難,你們兄弟姐妹們都給我聽好,今天,你們兄弟姐妹算是團聚在一起了,能有今天,首先得感謝你們的陳大伯,為了表示感謝,我要你們都跪下來給陳大伯磕一個響頭!」

    他的話,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七個兒女除困難外,都顯得有點手足無措,既感到突然,又有點不好意思。陳榆樹老漢一聽謝書記的話,慌忙站起來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謝書記讓陳大哥坐下來,既是對他,也是對兒女們說道:「大哥,你不要講客氣,讓孩子們給你磕頭,是應該的,不但是為了向你表示感謝,也是要讓孩子們記住你和小神頭堡的鄉親們的恩情。要不是你在我們全家最困難的時侯將困難帶去撫養,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呢!十幾個年頭啊,不容易呀!小神頭堡山多地少,而且自然環境非常惡劣,鄉親們的生活都過得緊緊巴巴的,特別是你們一家,本來就家大口闊,嫂子又長年生病,在這種情況下,多一個孩子就是多一個沉重的包袱呀,其艱難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你們給予困難的愛的代價真是太大太大了。要論報恩,這種恩情是不可能報的,讓孩子們給你磕一個頭,只是為了表示一點小小的心意……」

    正當謝書記要孩子們下跪給陳大伯磕頭時,謝困難突然打斷他的話,大聲說道:「這還像人話!」他的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讓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人們無不將目光射向他。他見大家都將目光集中到自己的的身上,頗不以為然地說道,「怎麼?俺講錯了嗎?俺告訴你們,俺本來是不想回來認親生父母的,因為俺認為,凡是當官的,都是無情無義的人,現在聽了俺這個當官的爹的話,覺得他這個爹的還是可以認的。好,俺聽他的話,先向養我十幾年的爹磕頭!」說罷,就「噗通」一聲跪到地上,連磕了三個響頭。

    他的言語和行動令在埸的人都感到不是滋味,不想謝書記卻哈哈大笑起來,對我說:「老白,你說這小子像不像我的脾氣?」

    本來,我對他的小兒子的這番言語和舉止,總覺得不是滋味,甚至覺得有點「二百五」的味道。現在聽了謝書記的問話,當然只能隨聲附合道:「對,困難的這種坦率的個性,的確象謝書記年輕時的脾氣。」

    我的話音剛落,謝書記又對困難說道:「不過,你剛才說的話也太偏激了些,怎麼能說凡是當官的都是無情無義的人呢?我們共產黨……」

    「好了好了,孩子剛來,就算講了一句有毛病的話,也不需要你現在就來上政治課!」史部長不等謝書記說下去,便插話道。她說罷,又轉過身子對土改等六個兒女說道,「剛才你們的小弟弟已經按照你爸的意思向陳大伯磕過頭了,現在你們六個也來向陳大伯磕個頭!既是代表你們的爸爸和我,也是表表你們自己和心意……」

    「算了吧,柱娃已經磕過頭了,這情意我領了……」陳榆樹老漢見土改兄妹們都齊刷刷地跪到地下,忙走上前去阻止。但是,土改兄妹們還是磕了三個響頭。這使老漢既感動,又有點誠惶誠恐,他流著熱淚對謝書記和史部長說道,「你們叫孩子們給我磕頭,叫我這個老頭子怎麼承受得起?當年,我是受村裡的老夥計們的委託,來到臨江的,大家估計你們夫婦也可能會遇上麻煩,所以要我來看看你們。如果你們真的遇到什麼溝溝坎坎過不去,就將你們接到小神頭避避風頭。不曾想,到了臨江後才知道你們夫婦都被『造反派』關了起來了,我真後悔晚來了一步……後來發現你們的六七個未成年的孩子都擠在兩個老人家中,住沒好住的,吃沒好吃的,而且還要受別的孩子的打罵,我心裡難受呀!為了替你們分點憂,所以才臨時決定把柱兒帶回去替你們暫時照管一下,這點小事還值得你們讓孩子們行這樣的大禮嗎?」

    謝書記握住陳榆樹老漢的手說道:「我的好大哥,你快別這樣說。讓孩子們給你磕個頭,只是為了向你表示我們對你的感激之情。你要是再這麼講,就說明你還是把我們當成外人了。」

    陳老漢一聽謝書記這樣講,只好不再作聲了。史部長見大家都站著,先是對我說道:「老白,你別陪孩子們『罰站』呀,坐吧!今天可是給你添麻煩了,能順利接到陳大哥和困難,你可是出了大力的。」說罷,又對困難和孩子們說,「大家都坐下來吧!困難,現在可是回到自己的家了,放鬆一點,也坐下來吧……」

    我坐下來了,困難的六個哥哥姐姐坐下來了,可是困難彷彿沒有聽懂史部長的話似的,依然呆呆地站立著。陳大伯見此,忙對史部長和謝書記說道:「在小神頭堡,我們一直將娃叫柱娃子,大名叫鐵柱。現在你叫他困難,他可能還不太習慣……」說著,忽然對困難叫道,「柱娃,剛才你娘叫你坐下來哩。從現在起,你的名字要叫困難,知道不?」

    謝書記說:「名字嘛,只不過是一個人的符號,叫什麼都行。假如他對人家叫他困難不太習慣,那就叫鐵柱吧!」

    陳老漢忙說:「那怎麼行,爹娘給娃取名字,都有自己的心意,既然我把娃給你們送回來了,那就得照你們給他取的名字叫……」

    陳老漢的話音未落,史部長便對他問道:「陳大哥,你們是什麼時侯將困難的名字改成鐵柱的?」

    「是我把他接到小神頭的時侯,俺村的瞎子古老頭子給改的。他說,給孩子取這種名字不吉利,為了好養,就給娃取了鐵柱這個名字。」陳老漢回答道。

    「困難知不知道他原來的名字叫困難?」史部長又問道。

    「知道。」

    「那為什麼看到我們帶去的紙牌子時不主動上前相認?」抗美本想直接問困難,但看到正低著頭的小弟弟的兩眼在不停地打量著大廳裡的家俱,對大家的談話沒有半點興支趣的樣子,便轉而對陳老漢問道。

    陳老漢長歎一聲道:「唉,他同俺一樣,也是個睜眼瞎呀……」

    「啊?!」在埸的人,除了陳老漢和困難,無不驚叫起來。

    謝書記很快從驚愕中醒悟過來,朝困難望了一眼,便對陳老漢問道:「你們為什麼不送孩子上學?」

    「俺村太窮了,辦不成『村學』。」陳老漢傷感地說道,「打倒『四人幫』以後,曾辦了一所小學,但是上面派來的老師都吃不了苦,呆不了幾天就跑了。再說,村裡的群眾連口都糊不上,誰還有心思送娃上學唸書?」

    「我們黨領導人民鬧革命,為的就是讓人民群眾過上好日子,可是,直到現在,為革命作出重大貢獻和犧牲的老區人民,至今仍得不到溫飽,連最起碼的受教育的權利也得不到,這是我們的罪過呀!」謝書記聽罷陳老漢的話後,既像是對大家又像是對自己發出這樣的感歎。

    史部長不像謝書記那樣為老區人民的溫飽和教育權利而感歎,而是為自己的小兒子至今仍是一個文盲而擔憂和傷心。她朝謝困難望了一眼,見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情不自禁地輕輕歎息道:「這可怎麼辦呢?一個文盲今後日子怎麼過喲!」由於她的聲音很小,加之廳堂聲音嘈雜,並未引起大家的注意。她又輕聲對我說道,「老白,你說該怎麼辦呢?」

    我說:「你不要擔心,孩子年紀還小,通過補習還是可以趕上來的。」

    陳榆樹老漢大概是聽到史部長和我的談話,忽然對謝書記說道:「你們不要擔心,柱娃人挺聰明,到了大地方,只要有學可上,他一定會很快成為文化人的。謝書記呀,我這次除了將柱娃送給你們外,還有個任務就是求你幫我們辦一件事……」

    謝書記問道:「有什麼事,你就直說不妨。」

    「你大概還不知道吧,俺省現在的省委書記就是你原來的手下章排長。俺和村裡的老少爺們商量,想請你給他去封信,讓他給俺村弄點錢,將那條修了十幾年也未修好的公路修起來,另外再給俺村派幾個老師來。俺村群眾決定自籌資金蓋一所村學……」

    謝書記當即表態「照辦」。陳榆樹老漢立即握住謝書記的手,激動地說:「那我可要代表俺村的老少爺們謝謝你了!」

    一直在廳堂四處觀賞和揣摩家俱的謝困難突然莫名其妙地插話道:「管屁用!現在當官的有幾個好東西?就算姓章的答應給錢,俺保證錢沒進俺村平頭百姓的眼皮,就被下面大大小小的狗官的酒杯碰得乾乾淨淨了!」

    誰也沒有料到這位謝家的小公子會突然冒出這樣「尖端的話來,不由都面面相覷,瞠目結舌。陳榆樹老漢立即訓斥道:」娃,你胡謅些啥!現在你已經是大地方的人了,講話不許沒遮沒攔。咋能說當官的沒有幾個好的,你親爹親娘也是當官的,能說他們不是好官?

    「他們好啥?你看,『他們家』連桌子椅子都照得見人的影子來,還有電視機和許多其它不知道名字的洋玩意。而『俺家』連被子都沒有一床是好的。還說俺是他們親生的,他們只知道在城裡享福,丟下俺連管都不管。而且,他們遲不生晚不生,偏偏要在困難時期生俺,還給俺取個『困難』的名字,害得俺到現在都總覺得吃不飽,沒到吃飯的時侯肚子就會轱轆轱轆直叫喚……」

    他的這席話真可謂是石破天驚!謝書記、史部長以及土改等兄妹,無不目瞪口呆。我自然也頗感驚詫,這位臨江地委書記的小公子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不顧埸合講出這樣的沒頭沒腦的話來?是不是腦子有毛病?我真想不通,對這樣一個可以說是苕得可以的傢伙,陳榆樹老漢竟然還說他『人挺聰明』!」

    我為了打破這種尷尬局面,故意轉移話題對陳松樹老漢部問道:「陳大哥,這麻袋裡面裝的啥?好像很沉的。」

    陳老漢望了我一眼,回答道:「紅薯片。柱娃飯量大,這種東西經抗餓。聽說城裡人還用糧票,俺怕謝書記家的糧食定量不夠……」他說著,沒有等我搭腔,便轉身對謝困難訓斥道,「娃,俺常跟你講,為人在世,忠孝第一。對國家講忠,對父母講孝。你咋能講出這種沒有人氣的話來?」

    還算好,謝困難沒有與陳老漢頂撞,而是賭氣似的往身後的沙發上一坐。不想他一坐下去便像觸電似的一跳而起,大聲叫道:「哎呀,俺將凳子坐壞了……」

    看到他那種傻乎乎的樣子,大家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史部長笑著拉著他的手,對他說道:「我的苕兒呀,這不凳子,應叫沙發。它的下面是彈簧,富有彈性,坐不壞的。」說著,自己先坐了下來,然後叫困難也坐了下來。

    困難坐下後,顫悠了幾下,大概是覺得蠻舒服吧,一邊抓著腦袋瓜子,一邊「嘿嘿」傻笑著。他抬頭朝眾人掃了一眼,說道:「你們城裡人真會享福!」

    第二天早晨,我剛進辦公室,史部長的電話就來了。出乎意料的事,她在電話中什麼都沒有講,只是說謝書記有事要同我商量。雖然她沒有明講謝書記有什麼事需要跟我商量,但我敢斷定,一定是為他們的小兒子謝困難的掃盲問題要我幫他們拿主意。在昨天,謝書記雖然在得知困難是一個目不識丁的文盲時,沒有象史部長那樣當埸就表現出極度的震驚和失望,但是,我相信,在他的內心,其痛苦之情會更甚於他的妻子。他雖然是一個中學肄業生,用今天的眼光來看,其學歷無疑是低了些,但是在解放前,特別是像在他這種級別的老革命中,卻稱得上是地地道道的大知識分子。不難想像,像他這種級別的高級幹部,對自己的子女的文化程度會採取無所謂的態度。特別是他本來就對困難寄予厚望,曾表示,在他的子女中,將來若真的有人能成為他們謝家的「謝家寶樹」,那麼這個人就只能是他的這個小兒子,因為他堅定地相信,在老區人民教育出來的孩子,一定具有堅韌不拔的毅力和吃苦耐勞的精神。這種精神再加上他們謝家的崇尚的重文的傳統以及祖輩傳下來的遺傳基因,讓其成長為一個出類拔萃的人才應該是不成問題的。然而,現實卻給了他一個迎頭痛擊,他認為最有希望成才的小兒子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文盲!他當然不會甘心。為了不讓困難的前途就此被斷送,他一定會想方設法為兒子加速掃盲,然後再送他上中學、大學。目前最為關鍵的是摘除兒子的文盲帽子,只有摘掉了文盲帽子,才有可能考慮下一步。而要走好這第一步,當然只好找我這個地區教育局局長。更何況我還是被他們戲謔為他們家的「編外人員」,幫他們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也是責不旁貸的事情。因此,我敢肯定,謝書記要跟我商量的事必定是這件事。然而,這種事對於我來說,雖然不算很大,但也非易事。為此,在到謝書記家之前,我同我們局裡的幾位副局長碰了碰頭,將自己估計謝書記要我去的目的告訴他們,並徵詢一下他們的意見和看法。不想他們一聽,竟高興得大聲叫了起來:「好事情!絕對的好事情!我們一定要全力以赴!!」

    他們的態度讓我大感意外,也使大惑不解,我問道:「你們都說是好事情,好在何處?」

    主管後勤工作的孫副局長說:「你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的好處所在還是在我們面前故意打馬虎眼?」

    我當然知道他的弦外之音,但不願當著其他副局長的面把他藏在心裡的小算盤撥響,所以,我搖頭道道:「我的確不知道這件事的好處何在。」

    「你想想,現在地委書記兼行署專員有求於我們,只要我們幫他將他的小兒子的學習問題妥善解決了,不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向他提出建職工宿舍樓的要求,只要他點了頭,經費自然就不用愁了……」

    我生氣地說:「你呀,別豬八戒娶媳婦想得美。且不說謝書記是一個公私分明,從不拿原則作交易,退一步來說,就算你的小算盤能撥響,你又怎麼能將他的小兒子的學習問題解決好?他可是一個已經進人十八週歲的青年文盲,讓他上小學,年齡太大;讓他上中學,又一個字不識,你叫老師如何教?」

    孫副局長一聽,也只好搖頭叫難辦。我說:「不難辦我找你們商量幹什麼?」

    主管業務的胡副局長說:「我說老白呀,你連謝書記本人的意見都沒有弄清楚,叫我們能商量出什麼好辦法?說不定謝書記只是要你替他找兩個家庭教師哩,那樣就與我們沒什麼關係了……」

    「是呀!是呀!」孫副局長一聽,立即附合道。「像謝困難這種情況,只能是請家庭教師來教。謝書記之所以叫你去商量此事,很可能是請你幫他們介紹一兩個退休教師。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只是你局長一個人的事了,同我們教育局的關係就不大了。」

    雖然我明知是他在推卸責任,但仔細一想,他說的卻並非沒有道理。所以,我只好停止討論,等弄清謝書記和史部長的意圖後再作決定。

    這天傍晚,我如約趕到謝書記的家裡,只見他們夫妻二人早就在廳堂裡等著我。我坐下來後,史部長立即為我泡茶,謝書記還破天荒地將一包紅塔山牌香煙丟給我,說道:「聽說抽一支煙至少要送減少一人的三秒鐘的壽命,你既然想慢性自殺,我就幫你一次,將這包紅塔山送給你。」

    我跟謝書記雖說是上下級關係,但私交很深,在非公開埸合,我們經常開玩笑。聽他這麼一說,我笑道:「地委書記大人,你要幫就幫到底,要送佛就送到西天。乾脆每天送給我一包算了。」

    謝書記也笑了,調侃道:「你想得倒美!我一年花3600多元才買你六個多小時的壽命,划不來。再說,我若送你煙,豈不是要落下一個不愛惜自己手下的幹部的罪名?」

    我將這包紅塔山裝進口袋,又說道:「你這煙是不是開什麼會發的?要是開會發的,就不止一包,肯定有一條,你反正不會抽煙,都送給我算了!」

    謝書記把臉色一沉,厲聲道:「什麼開會發的確!我最反對這種假公濟私的歪板眼,你什麼時侯見我拿過公家一包煙一瓶酒?這是我專門買給你抽的!」

    史部長忙插話道:「老白,你是知道的,老謝從來不買煙,更不會給人送煙,他這次之所以破例,是有求於你,你可要小心被『拉攏』呀……」

    我笑道:「沒關係,我倒以為這種『拉攏』以前太少了點,希望以後再多一點。而且,既然是拉攏,下的本錢就應該再多一些……」

    大家笑過鬧過之後,開始言歸正傳了。我見陳榆樹老漢和困難都不在,便問史部長:「困難和陳大哥都上哪裡去了?」

    史部長說:「我讓土改兄妹幾個帶他們出去轉轉,讓這一對『鄉巴佬』出去見見世面……」

    史部長的話音未落,謝書記便對她斥責道:「你這是什麼話屁話!什麼『鄉巴佬』不『鄉巴佬』,你這是對廣大農民群眾的污辱!我就是一個地道的『鄉巴佬』,不照樣領導你這個城裡人嗎?我看你身上就是少了點鄉巴佬的精神……」

    史部長見謝書記發火了,忙陪笑道:「你呀,真是太沒有幽默感了,我這是玩笑話,你難道就聽不出來?」

    謝書記說:「有你這樣幽默的嗎?你所謂的鄉巴佬就是沒有文化和粗俗不堪的代名詞。就算你是開玩笑,也是對陳大哥的極大的不尊重……」

    「你怎麼不加上也是對你的那個寶貝兒子的不尊重?」

    我見謝書記還準備對教給老伴加以還擊,忙充當和事佬,對他們說道:「你們別為這點小事打嘴巴官司了。『打情罵俏』也要看看埸合呀!」

    我的話把他們給逗笑了。謝書記說:「你這個傢伙,怎麼說我們是打情罵俏?她把陳大哥和困難說成是鄉巴佬就是不對嘛!」

    史部長見老伴還在「揪辮子」,只好陪著笑臉承認錯誤:「好了好了,是我錯了行不行!別在老白的面前擺你地委書記的臭架子……」

    我見自己的玩笑非但沒有熄滅「戰火」,反而有煽風點火之嫌,為了熄滅戰火,只好用直接切入正題的辦法對謝書記問道:「謝書記,你叫我來有什麼事嗎?」

    謝書記說:「能有什麼事,還不就是為了解決困難的學習問題。你是知道我們謝家,從老祖宗開始,就十分注重文化教育,信奉『地瘠栽松柏,家貧子讀書』的治家格言,雖說象謝玄那樣的『謝家寶樹』並不多見,但凡是謝家子孫,成為地地道道的文盲的卻非常少見。但是,這種非常少見的少見者現在就出現在我們家,你說,我們能甘心麼?」

    不等我開腔,史部長就接過謝書記的話說道:「老白,我們請你來,就是想同你商量一下這個問題如何解決。你是我和老謝的媒人,是我們信得過的朋友,用開玩笑的話來說,你也算是我們家的編外成員了,所以才請你來幫我們出出主意。」

    我說:「其實,接到你的電話,我就知道你們找我來肯定上為了困難的學習問題。我到你們這裡來之前,曾跟幾個副局長扯了一下,大家都覺得這是個非常棘手的事情,因為困難的年齡實在太大,在小學初級班跟班學習顯然是不合適的,而插入小學五六年級也不現實。我們認為,最好的辦法是抽調兩三個教師專門給他開課,作為特殊對待。不過,這個辦法雖好,但實現起來卻有很大的困難。主要是學校一線老師本來就十分緊張,要抽出兩三個有經驗的老師幾乎是不可能的;二是要給困難開課,至少得有一間到兩間房子。你們對我們教育戰線的實際情況都非常清楚,不要說第一線的老師,就連文教局的幹部和職工,包括我這個局長,至今仍沒有一個像樣的宿舍。有許多老師和幹部,甚至是三世同堂,祖孫三代蝸居在一間不到十平方米的危房裡,誰看了都會為之落淚。宿舍問題雖然嚴重,但相對而言,還是可以再拖一下,只要做做思想工作,大家還是可以理解的。問題是一些中小學的教室,存在著大量危房,再不解決恐怕遲早會出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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