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身官場 正文 74、座落理論
    很讓項明春開心的是,錢碩老弟甚是健談。豐陽縣和他們龜頂縣人發音不一樣,說話的口語有不小的差別,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交流。

    豐陽縣的人說話口重,語音很硬,同時喜歡說話帶髒字。錢碩嘲弄項明春說,全市有一個口頭禪,就是有許多人,說每句話,好先帶一個「日他姐」怎麼怎麼的,唯獨在豐陽縣是用第二人稱「日你姐」。聽說市裡領導方書記到你們縣裡視察,一個副縣長陪同時,一口一個「日你姐方書記」,弄得方書記心裡非常惱火,又因為是一種口語,沒法發作。更可笑的是,農村一家四口人睡在床上,夜深人靜時,小兒子說:「爹呀爹,日你姐有人晃咱床!」他爹不好意思地說:「娃呀,日你姐,睡吧。」呆了一會兒,小兒子又說:「爹呀爹,日他姐又有人晃咱床。」他爹沒好氣地說:「日你姐你這娃兒,今晚是咋啦,不好好睡覺。」平靜了一段時間,這小子又叫起來:「爹呀爹,日你姐,今晚不知怎麼啦,總是有人晃咱的床!」他爹惱火了,順手重重地打小兒子一把掌:「日你姐,睡吧!」小兒子委曲地哭了起來,他姐姐「撲哧」笑了:「弟弟呀弟弟,日你姐,咱爹打你不虧你,我早就知道有人晃咱的床,就是不吭聲。」

    龜頂縣說話有些字發音不準確,項明春也調侃錢碩說,你們那裡人也鬧笑話,姑嫂倆在地裡幹活,眼看天要下雨,小姑說:「嫂子,咱們趕快回家吧,你看那襠(天)邊上,黑糊糊地入(雨)過來了!」嫂子安慰小姑說:「妹妹不要緊,還軟(遠)著哩。」

    二人就笑做一團,很是高興。他們有時就結伴到河邊公園玩,有時也到街上看夜市,更多的是在住室裡閒聊。聊的話題很廣泛,從辦公室工作,到各人聽到的各種新聞、趣聞。

    有一次,錢碩對項明春說:「我們的前任書記因為賣官被省紀委雙規了。這位平時道貌岸然、盛氣凌人的領導,誰知竟是個兔子膽,稀屎溜兒,到了省紀委,沒有幾個回合,就把自己所有的受賄索賄行為全部吐了出來。同時,帶出了一大批人。其中他的秘書是最慘的,也被市紀委搞走雙規了。開始,這個秘書還咬緊牙關,什麼也不說,為的是維護領導,保護自己。到後來才知道,原來書記什麼都說了,紀委找他的目的,不過是證實一些過程。迫不得已,他把自己知道的也都倒了出來,包括自己接受的那些贓物。其實他本人並沒有撈到多少好處,真正有一些大的行賄過程,並不經過他。他能夠辦到的,不過是當有的不能夠接近縣委書記的人,托他捎信兒見一下書記,給他的好處無非是一煙酒衣服之類,偶爾也收一些好處費,不敢加起來算帳,一算也有兩、三萬元。同時他也倒出來一些書記沒有供認的行為。這樣一來,書記沒有保著,連他自己的飯碗也砸了。最後提交到檢察院、法院,弄了個判三緩三。那一段,他們全體辦公室人員都嚇壞了,唯恐弄到自己頭上。後來,事態平息了,大家還對這個弟兄兔死狐悲,情緒低沉了好長一個時期。再後來,從省委辦公廳下來一個副處長,當了我們的縣委書記,搞了一陣子反腐倡廉的教育。現在,辦公室名聲很臭,沒有人敢跟我們打交道了。」

    說到「省委辦公廳一個處長當了龜頂縣的縣委書記」時,項明春靈機一動,對錢碩說:「我發現了一個帶有規律性的現象,就是從中央下派的,必定是省級幹部,省委下派的,必定是市級幹部,小一點的也要在縣級弄個正職。市委辦公室裡的這一幫子人,兢兢業業地幹,在單位時,還不如我們在縣裡,能夠吃吃喝喝,他們圖的什麼?圖的就是前程。你看他們現在的級別不高,一放任就是縣級幹部。」

    錢碩說:「可不是嘛,打個比方說,文化大革命時期,在北京鬧,能進中央文革領導小組;在省裡鬧,能進省革委;在大隊裡造反,跳得再厲害,也不過弄個大隊革委會主任。」

    二人越說越來勁兒,又聯想到做生意,除了善於不善於經營有一定差別外,處的位置不同,同樣的經營品種,位置相差不過幾十米,效果就大不一樣,有的賺錢,有的不賺錢,甚至賠錢。項明春總結到:「咱們從官場外推,發現了一個重要的現象,能不能總結成『座落理論』?」

    錢碩叫好說:「是這樣的,座落理論這個名稱起得好,早知這樣,我當年大學畢業時,留在省城就好了,發展可能更大一些,現在後悔都來不及了。」

    項明春也很有同感,想起自己竟然從已經安排好省城的一個科研單位,自己鬼使神差,竟然申請回到一個普通高中教書的經歷,打了一個寒戰。要不是人家史主任、丁主任把自己從學校撈了上來,自己真的恐怕就要做一輩子教師了。早一點留在省城,說不定也能出去,混上個一官半職了。忽然感到,這都是孫秀娟帶累了自己。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話題就又轉向了其他方面。

    他們又討論了古人「居移位,養怡體」的說法,覺得很有道理。你看現在的官員,一旦當上了大官,官派就出來了,享受了馬屁和酒肉的供養,形象就大不一樣。查一查一些大領導們的父輩,有的就是一些老農民,滿身泥土,一手老繭,一臉滄桑。可他們兒孫當上了官員後,腦滿腸肥,大腹便便,一點也見不到祖宗的痕跡。還討論了「富易親,貴易友」的說法,覺得這種說法具有兩重性。對於當官的來說,一旦當上了官,老關係就疏遠了,官職越大,位置越高,原來的親情就越薄。這是因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交往的層面不一樣了。相對於親友來說,有時也不能全責怪他們,即使他們不忍心「易親易友」時,親和友也與他們不容易接觸了,自然易他們而去。也說了「級別」這一類的「官本位」現象,不要說教師、醫生、科研人員的職稱比照行政官員,連和尚、道士也要爭一爭自己的「住持」職位相當於行政上的什麼級別。這就是中國特色的「官文化」現象,正因為「官大一級壓死人」,才成為促使各級各類人物努力向上爬的壓力和動力。

    就這樣議論來議論去,都頗有心得,有一種看透官場,小徹小悟的感受。項明春調笑錢碩說:「你老弟不管能當多大的官,可不要忘了弟兄們。再說你們姓錢的,千萬不要忘了撈錢呀!」

    錢碩說:「老兄放心,苟富貴,勿相忘。至於貪財,我們家老前輩錢鍾書說了,姓了一輩子錢,還稀罕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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