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志強和項明春是同一個文件、同一天調入縣委辦公室的。查志強原在縣文聯工作,縣文聯也在縣委的大院內,和縣委辦在同一個樓上辦公,把查志強調進來不過是換了換樓層,換了換房間。如果說項明春能夠調進縣委辦公室是佔了虛名的光,人家查志強則有實際的名氣。
查志強中上等身材,一張白淨的瓜子臉兒,很像紅歌星蔡國慶。他又比較注意修飾,西裝革履,更顯得人物俊逸,風流倜儻。他是個學中文的,來縣委辦當秘書是正經的科班出身。他在上大學前,就經常寫小說、報告文學之類,發表了不少文字。大學畢業後,先安排在外經貿局當秘書,閒暇無事,改寫過《桃花灣的風流娘兒們》的電影文學劇本,在全國電影文學專刊上發表後,被北京一個二流導演相中,準備拍攝,漂亮演員都選了一大群,因為沒有籌集到足夠的經費而作罷,但從此他在縣裡很有名氣。文聯主席從培養文學新人出發,死纏活纏地要把他調入縣文聯,他當時正與外經貿局的局長有點不和,為了自己更大的發展,毫不猶豫地調進了縣文聯,幹了不到兩年。雖然當了專職作家,掛了辦公室主任的頭銜,每天事事務務,也沒有拿出新的作品問世。而且從實惠角度看,還遠遠不如在外經貿局干,所以他整天都在想辦法,離開這個鬼地方。他除了文才好外,還有一手好書法,一幅好口才,選這樣的人進縣委辦,實在是任人唯賢。
讓他進縣委辦公室,也有一點曲折。一開始,縣文聯主席捨不了他,勸了他半夜,從自身發展的角度替他考慮,希望他從文壇上有所建樹。還從自己一生由於接連經受政治運動沒有任何成就,將抱憾終生出發,說政壇其實最不適合文人干,當官一時,著作永恆啊。甚至說,只要查志強同意留下來,文聯主席親自到縣委請命,讓他當文聯的副主席,給他最好的創作條件,整天捧著他都行。無奈他從政的心意已決,文聯主席怎能勸醒他?一個小小的文聯副主席怎能淹著他的心?說到最後,文聯主席心情沉重地摯著他的手,無限遺憾地說:「也好,也好,到那裡畢竟地位特殊,面向全縣大局,工作更為重要,也更能積累生活,積累素材。志強啊,不要丟下文學的筆,還寫呀,還寫呀!」志強對這樣類似悼詞「安息吧,安息吧」的殷殷囑托有點反胃,但還是眼噙熱淚地答應了。就這樣,一個很有希望的作家死了,一個好秘書誕生了。
縣委辦公室是一個工作效率很高的地方,迎接、安置查志強和項明春進縣委辦公室工作的會議,也就沒有繁文縟節。史主任只交待了一下就走了,讓丁副主任具體分工。除了跟宋書記的司馬皋沒有參加會議以外,其他在中心組工作的同志全部到會。本來,查志強和項明春兩個人沒有到位之前,原來在位的中心組同志們已有心理準備。到了位,兩個人都分工起草大材料,但查志強側重大報告、大綜合,由余樂萌配合;項明春則側重參加常委會議,起草《常委會議紀要》和編發對口市委辦公室的《豐陽快報》,編發下發各鄉鎮、各局委的《豐陽工作信息》,也就是側重黨政信息的搜集、整理、加工工作。他的工作由鄔慶雲、吉祥配合。辦公室的雜務,如通知會議,辦理會務,辦公室內務等,由孫成志、范德保、胡春立、王姐等人操心。當然,大的工作任務來臨時,辦公室全員上馬,任何人都責無旁貸。
會議上,可以看出,余樂萌秘書的臉色一直不好看,一付落寞的樣子。這也難怪,從「第一支筆」的份位上,一下子屈居到第三位,叫誰心裡也不好受。文人相輕是一種通病,大家都覺得,誰比誰尿得未必更高一些。特別是讓查志強為主,他當配角,他更是有些想不通,自己畢竟是副科級嘛,你查志強離任命為秘書還差得遠著哩。這些想法雖然沒有暴露,臉上卻帶了出來。不僅餘秘書是這樣想,胡春立、吉祥、范德保和其他的幾個人心裡也打著小九九。因為辦公室是依靠提拔重用來調動人的工作積極性的,一下子進來了兩個重量級人物,無形中就塞著了大家加速進步的通道。
就好像一個小雞第一次放進另一個雞籠一樣,身和心的熟化要有一個過程。分工後,老同志們的臉上陰晴不定,有些冷場。
丁副主任笑迷迷地話裡有話地說:「志強和小項初來乍到,同志們要幫他們熟悉情況,讓他倆盡快地進入角色。我在辦公室工作已經十三年了,深知這地方不僅要人的高能力,更要人的高素質,還要有很高的適應性和親和性。咱們作為縣委領導的參謀部、左右手,哪一個環節都不能少,任何一處出了漏洞,都是辦公室丟人打傢伙的事情。我這一段是怎麼做的,同志們心裡清楚,我想,對大家來說,應當具有借鑒意義。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大家都不會在縣委辦公室幹一輩子。只要大家齊心協力,把工作搞上去了,個人的進步就會更快一些,不然可別怪領導不給你們操心!」
聽了這話,大家才開始有點活躍,紛紛說:「丁主任放心,我們一定按你的要求辦!」
在地方機關工作,稱呼人們官銜時,跟部隊不一樣,「不理事也是理事,副主任也喊主任」。對於副職,除了正職在場,又有必要向別人介紹時,才不得不說明職位以外,通常是不直呼「副」字的,所以大家稱丁副主任為丁主任,這與叫「副書記」、「副縣長」們某書記、某縣長一個道理。
會後,查志強在縣文聯時,已經有了住處,下了班就走了。其他人也都對項明春虛虛地客套一下,各自回家。只有項明春一個人從鄉下的高中來,沒有地方可去,負責編排夜晚值班表的范德保說:「項老兄,你反正也沒有地方去,值班室有休息的地方,你就一兼二職吧,既休息又值班,老弟算是拜託了。」說罷,交給他一把鑰匙,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