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教授 正文 第六章
    西台縣王德禮副縣長來了,他要劉安定給白明華處長打個電話,聯繫一下,然後他到白處長家坐坐。打通電話,白明華說那就來吧。劉安定以為要他領了去,穿好了衣服,王德禮說:"車上還帶了點東西,你去人家會不會不好意思接受。"

    劉安定一下明白了,忙站住說也好也好,然後送王德禮出了門。

    王德禮也給劉安定帶了禮物。劉安定打開看,是兩條煙兩瓶酒。劉安定想,給白明華帶的禮物肯定不是這麼簡單,不讓他一起去,也有怕他看到禮物不一樣而多心的意思。劉安定覺得官場上的人就是考慮得太多,事是白明華給你辦,給我送不送禮我都想得開,何必搞得這樣複雜。

    時間不大,白明華卻打來了電話。白明華說胡處長打來了電話,說有事要商量,順便聚一聚。白明華要劉安定到校門口,然後一起坐車出發。

    劉安定猜測王德禮也要參加,可能是王德禮要請客。來到校門口,並不見王德禮的車。白明華喊他,他才看到另一邊停了一輛桑塔納。劉安定上了車,白明華說:"我們再等等李紅裕,今天我們一起商量一下研究課題的事。"

    劉安定問王德禮走了沒有,白明華說走了,然後又說:"那個王縣長已經和省招辦的說好了,我告訴他只要人家招辦同意,我們這邊好說,他留了個姓名考號就走了。"

    白明華一副輕描淡寫,劉安定突然想王縣長會不會給白明華送一個紅包。劉安定看眼白明華,什麼也不想再說。"

    白明華說:"我今天要告訴你個重要的消息,獸醫系和畜牧系合併的事已經定了,合併後叫動物工程系,領導班子也馬上就要公佈。我和學校領導反覆商談,學校同意我們成立一個動物遺傳育種研究所,研究所為副處級單位,歸合併後的動物工程系管。根據我的提議,研究所的正副所長由我們兩個擔任,你任副所長,我兼任所長。考慮到研究所的工作主要由你來負責,在我的要求下,學校給你定了個副處級,也算進入了中干行列。怎麼樣,我覺得已經很不錯了,我們熬多少年才能升一級,你一下就是副處級,一步登天,你也該滿足了。"

    改革年代,各系都在改革,但大多數系都是改改系名,比如農機系改為機械系又改為機電一體化系,農作物系改為植物系又改為生物工程系,反正現在的系名變來變去沒個准,就是系裡的教師也弄不清楚,有時填表還得跑去辦公室核實一下準確的系名。畜牧系和獸醫系合併的事已經吵吵了幾年,方案也曾經有過幾個,這次終於下了決心合在了一起。成立研究所的事白明華早就說過,劉安定當時覺得也和原來的教研室沒什麼兩樣,只是架子大了一點,聽著好聽一點罷了。那年到沿海一所高校辦事,滿校園都是研究所的牌子,在很低矮的一間破屋門口,竟然掛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某某食品科學研究所。但現在把研究所定為副處級單位,就有了實質性的不同,就變成了一個相對獨立的單位,就可以有公章有財務。白明華說得也有道理,雖是副所長,確實也進入了中級領導幹部的行列,這也算個起步。劉安定心裡還真的有點高興。只是白明華掛所長讓劉安定心裡不舒服。你白明華不懂動物遺傳,胚胎移植更是一竅不通,事情由我來幹,你白明華卻要掛所長。你已經是處長了,還要掛個所長,真是貪得無厭。劉安定清楚此時應該說幾句感謝的話,但他不想表現出太在乎。劉安定說:"感謝你對我的信任,這回研究課題如果申請成功,咱們就好好幹出個樣子來。"

    李紅裕上車就連說抱歉,說事情太多,好不容易才脫身跑出來。白明華說:"你小子這回最牛,差點當了院長,原來準備兩個系合起來後叫動物工程學院,後來說都是學校的下屬教學單位,級別都一樣,有的叫系有的叫學院不好,乾脆都叫系,但你這個系主任實際是兩個系的主任,所以你最牛×,也是全校最年輕的系主任。"

    李紅裕說:"你教務處長管全校二十幾個系,你才是母牛生不出小牛,牛×壞了。"

    白明華笑了說:"彼此彼此,咱們是牛×對牛×,比較牛×。"

    兩人互相攻擊調侃。可以看出官帽加頂都有點春風得意。劉安定沒想到會讓李紅裕當系主任。他不想聽他們兩人的吹噓炫耀。但劉安定心裡卻不能平靜。李紅裕比劉安定低兩級,才三十四五歲。李紅裕一口氣上學上到博士,只教了幾年書就成了系主任。李紅裕讀博士時還稱他為老師,現在卻成了他的領導。和白明華比更讓他感到慚愧。同時留校時,因為他的學習成績比白明華好些,他到了教研室,白明華搞了行政。因為白明華在教務處搞行政,便也雙肩挑兼了點課,有權後,一切都有了:有錢出了書,有錢搞了科研,然後成了教授,而他這個一直教書的,卻沒有著作沒有科研,至今還是副教授。

    胡處長已經在酒店等著。白明華說今天他請客,然後便要小姐找個安靜點的包廂。四人坐好後,白明華說先不上菜,先談工作,談完了再吃喝。

    白明華對李紅裕說:"今天請你來,是要好好用一用你,一是研究所掛靠動物工程系,有些工作需要你協調;二是請你參加我們未來的特大研究,也讓你獲個諾貝爾大獎。"

    李紅裕輕蔑地一笑說:"我從來就沒把你當雷鋒,有好事你會找我?你不把我拐賣掉就燒高香了。"

    胡處長叫胡成發。胡成發說他的提案省裡很重視,近期要交省計劃委員會組織專家論證。專家組成員由計委提出,申請方負責組織會議。胡成發說:"除了會議費用,還得向專家表示表示,給點勞務費。我初步算了一下,申請的前期費用最少得五萬,今天得把這筆錢落實下來。"

    因為項目什麼時候能批下來,批多少經費都是未知數,但越是未知,越需要活動,所以今天要談的主要內容,便是如何籌集前期經費,怎麼事先到論證組專家那裡活動一下,給專家付多少勞務費等。李紅裕和劉安定不便說什麼,胡成發和白明華都說事關重大,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現在多花點,到時專家手下留情,多給個幾百萬也是舉手之勞。至於活動專家的勞務費怎麼付,白明華提出給購物卡,一來買購物卡有發票好做賬,二來購物卡小小一張卡,看起來不是錢,專家也好接受,回去人家想買什麼可以隨便,不會形成無用或浪費。

    都是科研領域的人,申請科研經費的規矩大家都清楚一些,前期投資這些大家都沒意見。前期費用先期支付後,要等經費申請下來才能扣除,如果申請失敗,這筆錢就算白花了。白明華解釋說:"幹什麼都有風險,但這和做生意的風險比,簡直就是沒有風險,只要努力了,不管給多少錢,肯定能申請到一些。"

    白明華說他現在有一個小研究項目,從項目裡抽點錢,再從教務處裡弄點,他能湊三萬,再多了也不好說。白明華對李紅裕說:"你現在是大主任了,隨便拿出個幾萬塊問題不大吧,表個態,能出多少。"

    李紅裕說:"我早就知道黃鼠狼給雞拜年不會有好事,你說請我來是參加研究,研究的事沒商量一句就要我出錢。出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問題是我摻和進來能算老幾,這個問題得先搞清,不然名不正言不順,讓我出冤枉錢我冤枉。"

    白明華說:"我們已經做過簡單分工,我跑腿打雜保駕護航負總責,算主持人;跑項目經費的事靠胡處長,算副主持人,技術上的事靠劉安定,算總工程師,你後來,只能委屈你當個副總,你看怎麼樣。"

    李紅裕哈哈幾聲大笑,大笑明顯表現出了譏笑的意思,大家都感覺到了,但李紅裕仍然覺得不夠痛快,不能解氣。他原以為會給個副主持,沒想到算最後一個,真是狗眼看人低,也能說得出口。李紅裕恨恨地想,你白明華不學無術,卻要當主持人,而讓我堂堂博士給你打工,真是恬不知恥。俗話說寧給好漢牽馬墜鐙,也不給孬漢當祖宗。李紅裕不想嚥下這口氣,又哈哈乾笑幾聲,說:"感謝白處長的器重,參加你們的研究確實是個不錯的美差,可惜兄弟我不才,稀泥抹不上牆,沒法和你們同流合污,你還得另請高明。"

    李紅裕雖然用了玩笑的口氣,但誰都聽出這不是玩笑。都知道李紅裕有點自負,但如此輕狂讓白明華有點吃驚,這讓他很是不滿:黃口小兒,你有什麼真本事,不就是多上了幾天學。論成果,你一個沒有,論能力,你也一般,當了個系主任更不知天高地厚了。讓你參加進來,也是看在你系主任的份上,以後有事好協調,如果憑你的能力,你求我,我也不會要你。白明華努力壓下心裡的不滿,也用玩笑的口氣說:"真他媽的沒治了,-文化大革命-時,是唯階級論,只要戴頂地富反壞的帽子,道德多高尚也是壞人,狗干的壞事也是他們幹的;現在是唯文憑論,只要拿上那麼一張紙,智力多低下也是學者,狗屁不懂也能自以為是。聽說李老弟滿肚子學問,我覺得是驢是馬應該拉出來遛遛,就想把李老弟拉出來騎騎,看是不是個千里驢,想不到李老弟有點怯陣,他媽的還沒騎上去就開始拉屎。不行,拉屎也得騎,不騎就永遠成不了千里驢。我可告訴你,我們這個研究可是真正的大課題,也是出千里馬的大學校,錯過了這個機會,以後你求我,我也沒辦法了。"

    李紅裕從心裡覺得好笑,狗屁的機會,還不是你們兩個演雙簧,哄了讓我出錢。如果錢出了申請不到項目,這筆錢也就白搭進去了。畜牧研究所有個現成的大課題要請我去做主持,我都沒有時間。搞研究的機會有的是,我給你打工,真是看錯了人。李紅裕仍然一臉笑說:"千里馬落到農夫手裡,還不如做個蠢豬;良家婦女落到人販子手裡,還不如做個婊子;文人學者落在學術掮客手裡,還不如做個傻子。白大處長才高八斗,我也滿腹經綸,一個槽頭拴不得兩個公驢,把你我弄到一起,我看也沒什麼好事。再說,申請經費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往往是費了九牛二虎的力,不一定有個滿意的結果,用下流話說,就是出了老虎的力,日了個小麻雀。這種費力不得好的事,我也不想去幹。"

    白明華聽明白了,李紅裕是想和他平起平坐。白明華覺得現在的人真是可笑,你李紅裕才吃了幾天干飯,就想和我爭高低。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就沒了再談的必要。白明華不想再無聊地鬥嘴,他惱了臉發狠地說:"算了算了,真是背了豬頭找不到廟門,本來是我好心巴結人家,給人家送個好事,現在倒成了我求人家。天上不會掉餡餅,沒有先期的投資,哪有後期的收穫,投這幾個錢算什麼,一點問題都沒有,全部我出,胡處長你不用擔心,需要多少我拿多少。再不談了,現在咱們開吃。"

    劉安定沒錢,一直不敢說話,一直為兩人粗俗的鬥嘴擔心,現在錢有了著落,他才鬆了一口氣。小姐送上菜單,問誰來點菜。白明華一副大老闆的樣子,但惱著臉發狠地對小姐說:"我請你來點,把你家最好的,最有特色的東西給我都端上來。"

    為了緩和氣氛,胡成發笑著說:"小姐可能沒聽明白,我們白處長要你把你家最有特色的東西端上來,你想好了沒有,你最有特色的東西是什麼。"

    酒店是高檔酒店,小姐身材修長,面容氣質都很好。小姐穿了白色半袖,黑色短裙,半袖和短裙都很貼身,將女性的身體勾勒得高低有致,遮露得當。這樣的工作裝無疑是老闆精心設計的,但小姐也是久經考驗的。小姐不管客人怎麼壞笑,一臉不卑不亢,一副工作狀態,她將菜譜翻到特色菜那頁遞到白明華面前,說:"特色菜在這裡,請先生隨意點。"

    白明華說:"今天你也算我們的一員,女士優先,點菜的權力交給你,六冷六熱帶湯水,你看著上。"

    小姐說:"謝謝先生的信任,我可以給您配一桌菜,有高中低三檔,不知先生要那一檔。"

    白明華今天想故意在李紅裕面前稱稱老大,想說高檔,又怕檔次太高,如果一桌上萬元怎麼辦。正在猶豫時,李紅裕卻挖苦說:"先生最喜歡美色,要色味美俱全,白先生很有錢,菜要高檔的,酒要五糧液。"

    白明華急忙說:"菜按五六百的上,酒先上一瓶五糧液。"

    小姐走後,劉安定覺得應該說些題外的話,來緩和一下矛盾。他說:"你別看這服務員,落落大方言談得體,氣質修養還真讓人刮目相看,我覺得大學畢業,也未必有人家這點修養。"

    白明華說:"什麼是大學,這才是真正的社會大學,在這樣的大學裡,什麼樣的人沒有,什麼樣的事沒有,和這種大學比,我們的大學就成了小學,小姐在這樣的大學修幾年,整個是一個真博士,和李紅裕老弟這樣的假博士比,天上和地下,美女和蠢豬。"

    李紅裕心裡雖不痛快,但覺得計較這些沒有必要,他想讓白明華幾分,便說:"狗屁,她也就是職業性的幾句話,如果說別的,無知少女就暴露無疑,不信一會兒你調戲調戲她,說不定會跳起來掐了腰罵你個狗血噴頭。"

    胡成發問白明華敢不敢,白明華說:"你以為我是小流氓,李紅裕,我才不傻,不過我能把她哄得像情人一樣溫順,你信不信。"

    小姐吩咐人將涼菜擺好,便給大家倒酒。白明華接過酒瓶說:"你也坐下,坐下陪我們喝幾杯。"

    小姐說:"對不起先生,我不能陪酒,我們有制度,我只管服務,如果先生要陪酒,我們有專門陪酒的,要不要給先生請一位。"

    白明華說:"什麼制度,不怕,叫你們老闆來,我和他說,如果他不給面子,我炒了他的魷魚。"

    小姐說:"對不起先生,我們有專門陪酒的,如果先生需要,交八十塊錢,我去給你請一位來。"

    李紅裕和胡成發都哈哈大笑。白明華有點惱羞成怒,將酒瓶往桌上猛地一放,說:"你把我們當成嫖客了是不是,什麼破東西要八十塊錢!我是尊重你才讓你坐,如果為了女色,漂亮女孩有的是,我打一個電話,立馬有比你漂亮的女孩來陪我,你信不信我有這個本事。"

    小姐說:"對不起先生,我相信,請你讓你的小姐來陪吧。"

    白明華真的掏出手機打電話,接通後便用很霸氣不容商量的口氣說:"你來迎賓酒樓5號包廂吃飯,馬上來。"然後就關了機。

    小姐退到了後面呆呆地站著。李紅裕對白明華的狂妄更加反感,他知道是故意做給他看的,他知道很無聊,但他今天倒想看看,看看白明華還能出什麼丑。李紅裕看眼小姐說:"這是農業大學的白處長,教授,優秀專家,學問大架子大脾氣大能耐也大,他比那些老闆有錢,也來得容易,工資獎金講學,一年掙十幾萬,你服務好了,他會給你一大筆小費,說不定還能給你個大學文憑。"

    小姐又走上前幾步說:"謝謝先生,謝謝白處長。"然後直直地站在那裡。

    劉安定小聲說:"我們是不是有點不像知識分子。"

    白明華說:"狗屁不像,這是什麼地方,這就是娛樂享受的地方,在課堂上你可以板著臉一副深沉,在這裡你就是普通人,就可以放開了發洩一下,如果當了教授就得一輩子板著臉,而且膽小如鼠,吝嗇如鐵公雞,目光短淺,不敢幹大事,那我情願當農民,農民幹活累了,還可以脫光了喊幾句花兒,唱幾句信天游,我們學了幾十年反倒忘了自由和快樂,去當什麼假洋鬼子,你說我們是學聰明了還是學愚蠢了。"

    白明華的話裡明顯有影射李紅裕的成分。怕李紅裕發作,劉安定急忙轉頭問小姐:"你說我們像不像大學的教授,實事求是,怎麼想就怎麼說。"

    小姐看大家一眼,見大家都等她回答,這才用手遮了嘴笑著說:"開頭覺得不像教授,像大單位的領導,你們自己說是農業大學的教授,我又覺得很像。"

    劉安定說:"你看看,你看看,說咱們像農業大學的教授。"

    白明華說:"你覺得我們的形象是個什麼形象,是不是覺得有點土氣,有點老實。"

    小姐仍笑著說:"不是土氣,一點兒都不土,我也說不好,覺得就是像。"說完又看著大家笑。

    四人不再說什麼。這時小姐卻小心地走過來小聲說:"我給各位老師敬杯酒,我一直想上個函授班,就是沒有時間看書學習,不知你們能不能幫個忙照顧一下,不用考試拿個大學文憑。"

    白明華指了指李紅裕說:"他是牧醫系的主任,上學的事他管,找他就行了。"

    李紅裕急忙說:"他是教務處長,文憑歸他發,你把他抓住,什麼事都能辦成,不僅不考試能拿文憑,還能拿金錢。"

    小姐看看大家,可能認定白明華是首長,便走到白明華面前說:"我不想學動物,我想學公關文秘。"

    白明華硬邦邦地說:"我們只有動物,沒有公關文秘。"

    小姐又退到了後面,一臉不高興,然後諷刺說:"這回我看更像動物系的教授了。"

    白明華想發火又找不到合適的話,看小姐一眼,什麼都沒有說。

    這時,一位女青年風風火火走了進來,看一眼,便過去坐在了白明華的旁邊。劉安定估計可能是剛才白明華打電話叫的那位。白明華介紹說:"這是我的女朋友悅悅。"然後又把大家一一介紹給悅悅。

    悅悅的美麗讓大家感到吃驚,也感到有點拘謹。劉安定不由地把她和何秋思比。如果何秋思的高貴典雅讓人心動,讓人止不住想跪在她面前的話,那麼悅悅的美麗嬌柔則讓人神往,讓人止不住想把她捧到手裡,小心擺放。白明華要悅悅給大家敬三杯酒,悅悅便笑了起身敬酒。因為白明華介紹時只說是他的女朋友,並沒有介紹她的職業,大家的心裡不由得要猜測一番,都想她會不會是個風塵女子。李紅裕起身舉了杯說:"白處長的女朋友確實漂亮,不過白處長的女朋友也是我們的女朋友,我今天是第一次有女朋友,有點激動,咱們就連碰六杯怎麼樣。"

    白明華靠在椅背上蹺了腿說:"你一毛不拔的人就不配有女朋友,你老婆也是瞎了眼,沒人要了才嫁你,讓你白用,真是可惜了。"

    明顯的一次次挑釁,我李紅裕也不是好惹的。李紅裕拉下臉說:"你今天要怎麼樣,你是不是今天一定要找個事情,我一次次讓著你,你別以為我老實好欺負。"

    大家急忙都打圓場。白明華也自己給自己找台階,說:"我還以為你李紅裕是萬里長城,今天我刺不疼你,想不到你終於疼了。知道疼還算好同志,但我告訴你,科研課題申請下來,保證沒你的份。"

    李紅裕惱了臉不再做聲,大家也不好再說什麼,便專心喝酒吃飯。好在悅悅能說會道,也見過世面,也有點職業水平,一陣說笑勸酒,終於把氣氛又活躍了起來。大家都和悅悅碰杯開玩笑。悅悅並不善喝酒,便將酒喂到別人的嘴裡。大家喝酒的情緒一下高了起來。白明華喝得最多,兩瓶酒喝完,白明華已經醉了,只好收場。

    白明華讓悅悅攙著,然後一副大將風度對大家說:"你們回,我今晚要到悅悅那裡。"

    劉安定上前替悅悅攙了白明華,說:"我看你忘了自己是革命幹部了,玩笑歸玩笑,不能真胡來。"

    胡成發對悅悅說:"你先回,要不要我們送你回去。"

    悅悅說不用。白明華說:"那我也不回去,回去還得讓老婆數落,給我開個房間,我要在賓館住一晚上。"

    這樣回去也確實不好,胡成發對劉安定說:"我明天還有事,你陪明華到賓館住一晚,我們回家。"

    住了標準間,白明華卻非要擠著和劉安定一起睡。白明華摟著劉安定罵一陣李紅裕,便吹噓自己,然後說:"我知道你們想問悅悅是什麼人,和我是什麼關係,但我不能明說。咱倆是好朋友,你想不想問,你問我就說,不問我就不說。"

    酒醉心裡明,白明華心裡並不糊塗。劉安定說:"我想問,你說吧。"

    白明華說:"她是我的情婦,也可以說是我包的二奶。你知道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我告訴你,她原來在一個地區賓館當服務員,我看著可惜,問她想不想到省城,我給你在省城找個好工作,她就黏上我了。"

    劉安定嚇一跳,他摸摸自己的臉,好像沒有喝醉,一切都真真切切。劉安定不敢再問,白明華卻繼續說:"後來就麻煩了,我費了好大勁,求爺爺告奶奶,才求到一位掌實權的官,花了幾萬塊才把她調到文化廳下屬的博物館當講解員,雖不算公務員,但也是事業編製,也能輕輕鬆鬆拿一份工資。"

    白明華的妻子是校黨委辦公室副主任,也算領導幹部,想不到白明華竟敢如此胡來。看著白明華,劉安定覺得今天才認識了真正的白明華。他不知該說什麼。突然白明華卻哭了起來,邊哭邊問想不想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劉安定什麼也不想說。白明華說:"我心裡苦啊,你知道我為什麼苦嗎?"劉安定搖頭,白明華卻只哭不說。

    劉安定猜到白明華為什麼叫苦,他好像聽人說過,說白明華的老婆在黨辦當秘書時就和老書記關係不正常,白明華當處長也是靠老婆的關係才當上的,現在看來這傳說不假。這都是人家絕對的隱私。劉安定雖然想知道更多的細節,但又覺得不妥:明知人家喝醉了,還從人家嘴裡掏隱私,這是個道德問題,人家酒醒後會怎麼想,朋友相處只有真誠相待才能相處長久。劉安定給白明華脫掉襪子說:"別哭了,你現在不是很好嗎,連我都羨慕你,咱們是同學,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

    白明華說:"我好個屁,你不和官交往你不知道我這官有多小,和人家比,我們算個屁官,我們還在為吃喝生活奔忙,人家已經到了最理想的那個社會,人家錢財都不要了,就要美女,天天有人給送。"

    劉安定知道白明華說的人家是有所指,好像學校並沒有這樣的人,即使外面有這樣的人,白明華也有點誇大其詞,只看到一個側面就當成了全面,看到了一次就當成了十次。他覺得白明華這種思想相當危險,白明華這樣的聰明人不應該有這樣簡單的思想。他覺得這是白明華思想的另一面,這一面只有喝醉了才流露得出來。他這些年和白明華交往很少,酒桌上的白明華讓他有點吃驚,雖然白明華生了點氣,但歸根結底還是太驕狂了,太得意了,人在得意時就容易氣壯山河忘乎所以。白明華仍然嫌官小不得志,他不知他真實的心態究竟是什麼,也許是人心永不滿足的表現。白明華仍然在痛哭流涕胡言亂語,並且口無遮攔,什麼都說。劉安定並沒聽說白明華有喝醉了胡說的毛病,如果每次喝醉了都這樣胡說,早就惹出了麻煩。劉安定意識到白明華還是得意,是有意向他賣弄,也是潛意識中對他的輕視,就像古歐洲的那些奴隸主性交時也不迴避奴隸一樣,他根本就沒把我當一個人物,如果他面前是一個處長或更高的領導,他醉死也決不會胡說一句。劉安定心裡一陣悲哀。白明華卻摟了他又叫哥又稱弟,非要他和他說話。看著眼淚口水的白明華,他突然又覺得也許白明華真把他當成了兄弟,覺得親切,才無所顧忌,把心裡的話都倒了出來。劉安定看看表,天不早了,劉安定側身哄白明華睡,說:"快睡吧,你已經很好了,和誰比你都不差,美女你有了,金錢你也有了,現在就差睡覺了。"

    白明華說:"你說的一點不差,貪官弄錢害怕,弄美女也害怕,我這教授不同,錢是公開掙的,又掙工資,又掙獎勵,又掙外快,又掙兼職,你知道我一年能掙多少,告訴你,最少十幾萬,信不信,前天又接到了一所民辦大學的聘書,聘我為特聘教授,每年給三萬,其實最能掙錢的還是給人家論證工程,我是計委的特聘專家,農牧業方面的項目,計委要委託我們論證才能立項上馬,下面的市縣為了爭取到投資項目,就拚命給我們勞務費,讓我們做出有利他們的論證,甚至提高預算。但這些錢都是合法掙的,因為我們是專家我們說了算。"

    這些事劉安定知道一些,但從白明華嘴裡親自說出,劉安定心裡又一陣不平。論學術水平,白明華根本沒鑽研過業務,這幾年基本上不再給學生上課,但人家有權,各種光環就能戴到頭上,就有了教授、優秀專家、學術帶頭人這些稱號,有了這些稱號,就能形成良性循環。劉安定不由長歎口氣,他想,人們只知官場有腐敗,其實學術界的腐敗更讓人不敢相信。

    白明華睡著了,劉安定卻無法入睡。翻來覆去想一陣,又覺得沒有意思。人比人活不成,一母同胞,三哥住在破窯裡,四十歲了娶個吸毒女竟高興得睡不著,一大早起來去砍柴。劉安定不由得心裡發笑。自己也算可以了,何況這一陣正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副所長是個基礎,也是個台階,有了這個台階也可以一步步向上。劉安定不由得心裡暗暗努力,他想,今生不趕上白明華,決不罷休,即使趕不上他,也要混出個人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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