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性情剛烈,不似李四般陰柔。上次被東波欺負了一把,王宇早就想報仇,只是李四一直壓著,要麼王宇早就提著把大卡簧捅了東波。
「四哥,咱們就應該直接帶人去抄了東波的家,找人收拾他,不解恨。」王宇認為這樣的方式才是江湖中人的解決方式,不太同意也不習慣李四的方式。
「你今天抄了他家,明天你就進了笆籬子(監獄)。這樣就有勁了?最近可又嚴打呢,嚴打100天,犯了事兒,罪就不輕。」李四說。
李四這樣說了幾次,王宇終於願意僱人去歸攏東波了。
「你找的是誰?」
「我的鄰居,哥倆兒,張大和張二,還有這哥倆兒的一個朋友,這哥倆人挺都老實,但是下手肯定也夠黑,我從小就認識,他倆家都挺困難,我簡單的和他們聊聊,他們倆就都願意幫我辦這件事兒。」
「他們嘴夠嚴嗎?」
「這哥倆都不愛說話,嘴挺嚴。而且我跟他們說了:你們這是給紅兵大哥和四哥辦事,說出去是什麼後果,你們自己考慮。」王宇說。
王宇想不到,就是他這句無心的話,給日後強判趙紅兵提供了證據。
「你說這些幹嘛?」李四覺得不妥。
「沒事兒,他倆肯定不敢說出去。」王宇挺自信。
1994年清明前後的一個夜裡,東波在自己家門口的胡同裡被伏擊,三個人掄著大片刀砍的。
東波倒在胡同的角落裡,身中三十七刀,渾身是血,沒一處好地方。
其中,光面部就中了八刀。一個人的臉能有多大?被砍了八刀是什麼後果?
鄰居報案,報案時說:東波被砍了上百刀,已經死了。
惡人長命。刑警隊的人來了以後才發現,不用拉屍體,東波還沒死徹底呢。
頭骨都被砍得都塌了的東波活了下來,頑強的活了下來。半年後,東波又開始在街上到處得瑟了,被砍了八刀又勉強拼湊縫在一起的臉極其恐怖,見了的人沒一個不怕的,日後,東波靠著自己這張臉,訛錢更容易了。只是,治療時過度的疼痛,使他不得不扎杜冷丁,扎得多了,成癮了。東波又成了個癮君子。
都說,扎杜冷丁其實是吸毒的最低級階段,但就是這最低級的階段,人也很難戒掉。
如果是鬥毆時把東波砍成這樣,這樣的事兒在我市經常發生,公安局可能並不會過多的關注,但是有預謀的砍人,性質和鬥毆就完全不同了。而且,這次伏擊手段過於凶殘,嚴打期間頂風作案,刑警隊的人都憋著一口氣要抓到兇手。
如果不是張家兄弟酒後胡言,恐怕刑警隊還真破不了案。因為,東波在社會上得罪的人太多了,刑警隊很難把目標定在近期沒與東波發生任何衝突的李四身上,更別提趙紅兵了。
張家兄弟等三人把事情辦妥以後,如願拿到了3000塊錢。這是他們人生中見到的最大的一筆錢,大到他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花。
拿到錢的第二天的中午,幾乎從沒下過館子的張家兄弟終於下了館子,還真是李四說的抻面大骨頭館,應該是我市最便宜的飯店。
只吃大骨頭,不吃抻面,這哥倆要了四份大骨頭,豬骨頭。我市的大骨頭館賣的大骨頭12塊錢一大份,8塊錢半份。二狗自認為自己食量相當不錯,但二狗只能啃半份大骨頭,一份肯定吃不完。結果,這哥倆吃了四份。
可能,這哥倆從來就沒這麼痛快的啃過大骨頭。
這個趙紅兵從小就不屑於去吃的館子,是張家兄弟每天路過都要咽幾口吐沫的地方。
而且,他倆還每人喝了一斤多散裝白酒。
在那個被煙熏火燎得骯髒至極的抻面骨頭館裡,在那個滿是油膩的長方形四角桌旁,這哥倆兒全多了。
喝點酒就瞎得瑟、愛顯擺,這幾乎是所有剛學會喝酒的人的通病,尤其對於窮人乍富的張家兄弟來說,更是希望能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哥倆有錢了。
「師傅,再來一份大骨頭!」醉了酒的張二意氣風發。人和人炫富的方式不同,這哥倆,在用可勁啃大骨頭的形式炫富。
可笑?可悲?
「於二子,過來,喝點!」張大看見了以前的同學於二子,張大和於二子關係一般,但是既然在這骨頭館遇上了,就打個招呼。
「你們倆喝多了吧?」於二子剛進抻面骨頭館。
「扯淡,你看我倆像喝多了嗎?老闆,再上一斤散白酒!」張大惺忪著醉眼,滿臉通紅,唾沫橫飛,拉過了於二子。
「別幾吧拽我,我自己坐下」於二子被醉鬼張大拽得挺煩。
「挺牛逼唄?請你喝酒你還不樂意?」
「你倆肯定喝多了,兒白。」於二子挺不樂意的坐在了這哥倆兒的桌子上。
「讓你喝你就喝,哪來那麼事兒?」張二不認識於二子,看於二子挺不情願,稜了於二子一眼。
三人坐在一起又喝了起來,我市那70度的散白酒,就算是二狗的酒量,半斤下去也該失去記憶了,張大和張二酒已經喝的太多了,舌頭都伸不直了。
「我知道,上學時你一直瞧不起我。」張大說。
「我沒瞧不起你過,都是同學,你說這些幹啥?」於二子可能的確有點瞧不起張大,嫌貧愛富是全世界人的通病,誰也別說誰。
「你肯定瞧不起我」張大開始胡言亂語了。
「兒虎,沒有」於二子雖然煩得不行,但是還沒喝太多,面子上總歸是能過得去。
「不管你以前是不是瞧得起我,但以後,我行了。」張大一臉驕傲。他應該驕傲,因為家裡窮,他自卑太久了,活了多少年就已經自卑了多少年。
「呵呵,為啥?」於二子饒有興味。
「現在我有錢了,再說,我也算是半個社會人了」社會人就是江湖中人的意思。
「你是社會人?」於二子樂了。
「回民區的東波知道不??」張大小聲對於二子說。
「知道,他不是混得挺牛逼的嗎?」
「昨天晚上他被砍了知道不……」張大繼續說
「哥!」張二挺緊張,趕緊叫停他哥哥。
「沒幾吧事,這是我同學!」張大對張二的謹慎態度不以為然。「東波就是我們哥倆辦的」
「兒白呀?」
「兒白」
「吹牛逼呢吧?」於二子不是江湖中人,但他聽過東波的名頭,打死他都不信從小就挺老實的張家兄弟能把江湖中鼎鼎大名東波給砍了。
「我啥時候吹過牛逼?」張大有點急,剛剛辦了件大事,說出去還沒人信。
「你TMD從小就愛吹牛逼」於二子認為張大喝多了。
「誰吹牛逼誰是兒子!」
「你當兒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上學時你挨了欺負,你找你那鄰居王宇幫你報仇,你不是認了王宇當乾爹嗎?咱們同學誰不知道?你說說你,挨了欺負不敢還手就不敢還手唄,到處亂認爹幹啥?操,你真他嗎的……」
二狗清楚:張大小時候挨了欺負確實找鄰居王宇和王亮幫過忙,但是絕對沒認只比他大幾歲的王宇當乾爹。於二子說的這話純屬謠言。
張家哥倆聽了這話,全惱了。
「我草你嗎!」張二一拳就把於二子連人帶椅子打倒。
隨後,張家哥倆把於二子一通毒打。
於二子滿臉是血走出了抻面骨頭館,「你們等著」於二子被從小就瞧不起的張大打了很是不服。
「等著就等著」張家兄弟挺不服,真就等在了抻面骨頭館裡,而且還給王宇打了電話:「宇哥,帶幾個人過來。」
據說:於二子憋著一口惡氣去找人幫他打架,結果找了一圈,沒找到。
於是:於二子惡從膽邊生,想起了張大剛才說的砍東波的事,到了路邊的一個公用電話亭,給公安局打了個電話!
「回民區的東波被人砍了,是嗎?」
「是」
「我知道是誰砍的,他們在抻面骨頭館裡……」
「我們馬上就到」
警察到的時候,這哥倆還在那裡抻面大骨頭館裡繼續喝,被當場摁住。喝的太多了,摁住的時候這哥倆兒都沒什麼反應……
正好帶人趕來抻面骨頭館的王宇親眼看見警察把張家兄弟帶上了車,老遠看見的。
「四哥,我得走了,張家那哥倆兒折了,我肯定得被咬出去。」王宇給李四打了個電話。張家那哥倆兒不是江湖中人,平時都挺老實,被警察一嚇唬,肯定得招,王宇清楚的很。
「我也得走。」李四說。
「為什麼?」
「誰不知道你是跟我玩兒的?你走了警察不找我找誰?」
打完電話以後,王宇就跑了。
李四接到電話以後,馬上又給趙紅兵打了個電話。
「紅兵,東波那事兒犯了,我得走了,現在東波是死是活還不知道。」
「嗯,避避風頭吧,你準備去哪裡?」
「廣州吧」
「好!」
趙紅兵做夢也沒想到,這事到最後還能再牽扯上他!趙紅兵從來都沒有想過因為這件事跑路。的確,對於這件事,趙紅兵其實只是個知情者,並非策劃者。
趙紅兵夠沉穩,但不夠細心。事實和歷史都無數次證明,這是英雄主義的通病。關羽不是死在比他武力強的呂布的手下,卻是敗走麥城,死在了無名之輩手下。張飛也沒死在長阪坡,卻死在了自己手下的手裡。
陰溝裡翻船,應該是常態,起碼對於趙紅兵這樣有些過於自負的男人來說。
據說,張大和張二被警察帶到局子以後,帶到了醒酒室,在醒酒室那冰冷鐵桌子鐵椅子旁,這哥倆兒全吐了,把吃的那五份大骨頭吐得乾乾淨淨。
二十年來,這哥倆兒吃的最痛快的一頓大骨頭,全吐了,胃裡一點都沒剩。
警察從張二身上,翻出了1900元的存折,在張大的兜裡,翻出了100塊錢,2000塊錢,一分錢都沒動。
二十年來,這哥倆兒賺的最大的一筆錢,全被收繳了。
「東波是被你們砍的?」
「是」
「還有誰?」
「劉X」
「誰讓你們去砍的?」
「王宇」
「跟開遊戲廳的李四在一起的那個王宇?」王宇和李四早就在公安局掛號了。
「是」
「他們怎麼和東波結的仇?」
「不知道,我只聽王宇說,這是幫李四和趙紅兵在辦事」
「趙紅兵?」
「嗯,趙紅兵」
張家兄弟抖了個乾乾淨淨。
事隔多年,張家兄弟刑滿出獄後,李四還想再收拾這哥倆兒一頓,李四特記仇。
「別了,這哥倆兒也不容易,挺老實的」雖然王宇也被出賣了,但是王宇還是勸李四。
「老實能把咱們都咬出去?還把紅兵也咬出去了?」李四說
「他倆從小家窮,膽子小,特別苦,我從小就覺得他倆可憐,從86年那年的端午節一次事情過後,我就決定,只要我活著,再也不讓這哥倆兒挨欺負」
「什麼事情?」
「他倆從小就沒爹,86年的端午節,他媽媽給他們哥倆煮了一個雞蛋,哥倆兒,就這一個雞蛋,早上就煮好了,但是他倆誰也捨不得吃,他倆約定好,每人拿著這個雞蛋一個小時,輪流握著,到晚上太陽落山以後吃。」
「嗯,然後呢?」
「他倆真的把這隻雞蛋從早上握到了晚上,都忍住了,雖然很饞,誰都沒吃。」
「恩……」
「到了黃昏,這哥倆兒站在胡同口,正在想吃的時候,張大班裡一個總是欺負他的幾個同學從這裡路過,不知道怎麼又發生了口角,和張家這哥倆又打了起來。我到的時候,架已經打完了,我看見,這哥倆兒全哭了,張大手裡,還死死的攥著那個已經捏碎了雞蛋,雞蛋清和雞蛋黃都分不清了,這個雞蛋,這哥倆誰也沒吃成。太陽落山了,雞蛋沒了」
「……」
「我和我弟弟老亮第二天去了他們學校,把欺負張大的那幾個學生全給打了,我告訴他,只要我王宇活著,我就不會讓這哥倆受欺負。四哥,我跟你這麼多年了,沒求過你事兒,你就答應我這一次吧」
「……算了,他倆這事就算了吧」
「謝謝四哥,喝一杯!」
「要是他們現在太困難,做個小本生意缺錢什麼的,你多幫幫他們。」李四對王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