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邪吐出的煙圈緩緩升起,凝結在空氣中的煙圈慢慢散開,漸漸,湮滅在空氣中。
的確,只有兩塊五一包的大生產牌香煙才能吐出如此厚重卻又如此曼妙的煙圈。黃老邪喜歡大生產香煙,摯愛大生產香煙。他認為大生產香煙那嗆人的煙味中有一種常人難以體會的落魄貴族的氣息。這,和他的身份很配。他的前世,應該是納蘭容若,那個身材輕盈柔弱長著一雙會說的話的大眼睛的悱惻纏綿的江南才子。
但,這個前世是納蘭容若的黃老邪要與前世是張翼德的劉海柱再戰一場,他那滎弱的身軀是否再能抵擋一頓亂菜刀?黃老邪輕輕了搖了搖頭,他想,這或許就叫暴殄天物吧。
黃老邪輕輕的推開了他懷中的毛琴,他的心緒現在很亂,一如那已經化作縷縷煙霧絲的煙圈。畢竟,因為裝逼導致死亡的案例不在少數。
「我辦事,你放心」黃老邪柔聲說
「恩」毛琴的眼中滿是景仰
黃老邪穿上他的黃軍褲和仔靴,推門走了出去。是的,黃老邪的格調就是與眾不同,總是那麼的別緻。在1988年的時尚男女都已經開始穿牛仔褲的時候,他已經開始懷舊了。清晨的空氣中,瀰漫著八十年代我市夏天的清晨特有的氣息,那是重工業城市每天早上從煙囪裡冒出的滾滾濃煙的煤煙子味和路邊盛開的夏花香味的混合氣味。黃老邪出門以後深深的吸了一口,他是個感性的人,他覺察到這氣味中有一種淡淡的哀傷,淡淡的離別。他回頭望了一眼已經被他隨手關上的門,那扇門內,美人仍在,香衿中,仍有他黃老邪的餘溫。
黃老邪發現,他好像已經悄悄的愛上了毛琴這個妖精般的女子。
有多少愛可以亂來,有多少破鞋可以等待。
「生如夏花之絢爛,逝如秋葉般靜寂」,黃老邪看著馬路邊盛開的鮮花,心緒平靜了許多。畢竟,黃老邪是個可以為愛情奮不顧身的男子,或者說他是個可以為姦情奮不顧身的男子。愛情和姦情,二狗區分的不是很清楚,或許實際上,區別也不是很大。
黃老邪想到的第一個能幫助自己消除對劉海柱畏懼的人,就是土豆,那個已經被費四毀容的混子。
毀容後剛剛」整形「完的土豆,格外的乖張暴戾。土豆和老五同為李老棍子手下的三員大將,但老五在被李四敲掉了一嘴牙以後已經基本退出江湖,土豆在傷好以後卻是變本加利。雖然李老棍子不同意他們去惹劉海柱,但土豆卻一心想為曾經被劉海柱砍了兩刀的李老棍子報仇,土豆對李老棍子的忠誠度相當的高。好不容易談和了,李老棍子也不願意再起爭鬥。當時的李老棍子一心賺錢,根本不願意摻合他們的事兒。
有共同的敵人的人,就是朋友。趙山河、黃老邪、土豆等三人的共同敵人就是劉海柱,所以,他們三人一拍即合。
據說,是黃老邪和土豆主動找的趙山河。他們談定的戰術是:如果只有劉海柱一個人或兩三人,那麼,由趙山河自己和自己的兄弟搞定。如果事態發展嚴重,劉海柱叫來其它的幫手或者動了槍,那麼黃老邪和土豆將出面。
事實證明,趙紅兵等人能夠成為大哥是偶然中的必然,他們的智商比黃老邪等人要高上不止一個檔次。黃老邪、趙山河等人在預測未來事態的發展時居然還心懷僥倖認為事情有可能不會鬧大。他們真忘了,劉海柱是個什麼樣的人,而且也忘了,這個人有著什麼樣的朋友。
1988年7月的一天中午,烈日炎炎,東北的七月像是要下火一樣,柏油路已經被太陽曬得化了。就是那個下火的中午,趙山河等人來到了十四中的門口找到了劉海柱,劉海柱正獨自一人專心的拿著五花扳子修自行車。
這天,也是黃老邪在幾年裡第一次踏上十四中的這條大街。以前,由於畏懼劉海柱,黃老邪已經幾年不敢在這條街上走。今天,他衝冠一怒為毛琴。二狗想:或許此刻,黃老邪的腿是在顫抖著的。土豆和黃老邪距離趙山河和劉海柱約50米,遠遠的看著。
「你是劉海柱嗎?」趙山河混身上下帶著一股殺氣,身後站著三匹狼。
「找我什麼事兒」劉海柱繼續專心的修著自行車,頭都沒抬。根本看不見劉海柱的嘴在動,更看不見劉海柱斗笠下的眼睛。
「我是陳衛東的弟弟」
「我問你找我什麼事兒」劉海柱依然連頭都沒抬。身經百戰的老混子的氣質就是與眾不同,面對氣勢洶洶的來犯者,很難有人做到這份從容與淡定。
「你的朋友打了我哥哥,還踹了我一腳」打架不僅僅是打架技巧的較量,更是心理層面的較量。趙山河與劉海柱相比無疑要遜上一籌,劉海柱頭不抬眼不睜的問話,趙山河已經開始不由自主的回答了,氣勢弱了幾分。
「我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兒」劉海柱第三次重複了同一句話。
「是你的朋友打的,我來跟你要人」趙山河給自己壯了壯氣勢。
「要人」這個詞是我市八十年代黑道的常用術語,慣指當A團伙的老大的手下小弟得罪了B團伙後,B團伙的老大來逼A團伙的老大交出那個犯錯的小弟的一種行為。通常,要人的一方勢力相對較大,有仗勢欺人之嫌。
「要人?」劉海柱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活兒,拿著大號五花扳子站了起來。趙山河依然看不見劉海柱的眼睛,只能看見他那唏噓的鬍子。
「嗯,那個人北京口音,如果你交人的話那麼什麼事兒都好商量,否則,被我們查到這個人,肯定更有他好看!」
「你來跟我要人???」劉海柱覺得有點難以置信。
「你交還是不交」趙山河的口氣越來越硬
「你那哥哥陳羅鍋可比你聰明多了,他沒教教你怎麼做人?「在劉海柱眼中,趙山河只是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
「你交不交」趙山河的嗓門越來越大了。、
「混了這麼多年,我不知道什麼叫交人」劉海柱終於不耐煩了,提著五花扳子朝趙山河走去。
趙山河肯定能明顯的感覺到,眼中的這個裝束怪異的人殺氣騰騰,一戰在所難免。
「單挑還是群毆?」趙山河又發問了。
「挑你媽個逼!」劉海柱發話的同時,手中的五花扳子朝趙山河砸了過去。
趙山河輕輕一閃,躲過了這劈頭蓋臉的一扳子。隨後他一拳打在了劉海柱的鼻子上,劉海柱鼻血直流。
十年前的劉海柱,是我市的單挑之王。十年後的趙山河,是我市現在的單挑之王。
老的單挑王雖沒有系統的學過武術,但生平經歷惡戰無數,實戰中的經驗他人難以匹敵。新的單挑王每日勤練武藝不輟,單挑極少失手,雖然經驗稍遜但身強體壯。
劉海柱極其聰明,他看見趙山河靈活的一閃已經知道對方肯定是個練家子。
怎麼對付練家子?貼身肉搏!!扭打在一起練家子就沒任何優勢了!!
劉海柱出手也極快,鼻子上挨了一拳以後閃電般抓住了趙山河的脖領子,隨後腳下一絆,趙山河一咧顫。
趙山河出手抓住了劉海柱的手順勢一拉,劉海柱又順勢一推,兩人全倒在了地上,倒在了那已經被曬得化了的油漆馬路上,扭打了起來。
據在場目擊的人說:此戰的精彩程度遠勝泰森和霍利菲爾德的拳王爭霸賽。因為,這是無限制自由搏擊,而且搏擊的雙方,是我市十年內單打獨鬥最凶悍的兩個混子。
雙方的一隻手都在死死的抓住對方,滾打在一起的他倆只能用另一隻手和膝蓋擊打對方。
劉海柱手裡的扳子一下接一下的砸在了趙山河的頭上,而趙山河的拳頭也雨點般的落在了劉海柱的臉上和身上。兩分鐘後,他們倆都已經氣喘吁吁,滿臉是血了。
趙山河身後的三隻狼動都沒動,不知道是他們畏懼劉海柱的威名還是認為趙山河必將取得勝利。
打架最消耗體力,常人打兩分鐘架就會體力透支,再也無力氣繼續打下去,「大戰200回合」這樣的場面只能在小說中看到,現實中極少有人有如此的體力。
而他倆這一架打了足足有七八分鐘!
劉海柱確實是一隻猛虎,但如今,這只猛虎也已經三十五、六歲了。而趙山河這個二十出頭的小子,正像是當天打架時那灼熱的太陽,正值正午。
終於,烈日下的劉海柱體力先支撐不住了,沒有還手之力。
此時的趙山河也被劉海柱打得頭昏眼花,揮拳也是有氣無力。
戰鬥停止,被扳子砸得頭昏眼花並且滿頭是血的趙山河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烈日下的劉海柱消瘦的身軀蜷曲的倒著,已經再也站不起來。
「劉海柱,你再不交人以後你就別想在這干了」趙山河撩下一句
「操你媽」剛剛從地上爬起,坐在了地上的劉海柱端正了一下斗笠,冷冷的回了一句。
趙山河沒再答話,揮了揮手,帶著三隻狼走了。
或許,此刻的劉海柱內心十分的淒涼,但他不願意別人看到他的淒涼,他用他的斗笠遮住了他的眼睛。
剛強的男人,總不願意讓人見到他那內心的淒苦。架打輸了,但他劉海柱依然是個男人,男人中的男人。
遲暮,並不足以讓人扼腕歎息。英雄遲暮,總讓人熱淚盈眶。
其實,此刻的劉海柱內心並不需要淒涼。
因為,他還有朋友,他有趙紅兵、小北京這樣肝膽相照的朋友,這些願意為他流血甚至去死的朋友。
年華可以老去,青春可以不再。朋友,卻像醇酒,越存越香。朋友,是一個男人一生中最珍貴的財富。
很幸運,劉海柱就擁有這人世間最珍貴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