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子女 正文 李亞玲的意外
    李亞玲在來部隊前,從心理到生理都是經過精心準備的,她甚至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她過去也聽說過有未婚妻到部隊後,讓人家生米做成熟飯的事……李亞玲是赤腳醫生,那些計生用品她都有。這次來部隊時,她就在隨身帶的包裡裝了那些東西。

    劉雙林認為自己終於鹹魚翻身了,他再也不是以前的農村兵劉雙林了。他提干了,就是解放軍部隊中的軍官了,即便以後不在部隊干了,轉業到地方,那他也是國家幹部的身份。

    此時的劉雙林是幸福的、自豪的。他下意識地就想到了放馬溝大隊的李支書,從嚴格意義上講,李支書不屬於國家幹部,他的戶口在農村,掙的也是農民式的工分,他算老幾?他為自己以前在李支書面前唯唯諾諾的樣子感到後悔。現在的劉雙林已經出人頭地了,他比李支書強千倍萬倍。

    劉雙林想起了李支書,他就不能不想到李亞玲,現在想起李亞玲他還有一點點心疼。她嬌好的體態和美麗,無疑會時時地走進他的夢裡,他真心愛慕過李亞玲,不過那是以前的事情了,劉雙林現在的身份否定了從前的看法,就連人生觀、審美觀也產生了不同。

    部隊裡有許多農村出來的幹部,就是沒處理好自己的私人問題,仍然在農村找老婆,結果生了孩子,還沒熬到隨軍的年頭就轉業了,最後也只能回到農村。劉雙林現在不能再走那些人的老路了,現在的他乾乾淨淨,一身輕鬆,他要過一種徹底的城裡人的生活,也就是說,昔日李亞玲留給他的美好,已經成為過眼煙雲。他從內心裡感謝李支書,如果李支書那次真的收下了他的東西,同意他和李亞玲的婚事,現在他身上就是長滿嘴,怕是也說不清了。

    劉雙林這麼想過之後,他開始理所當然地冷淡李亞玲,他不再給她寫信。按李亞玲的話說,他們現在的關係是普通同志的關係,通幾封信那是在正常範圍之內。現在劉雙林為以前在給李亞玲信上說過的話感到後悔了,那是一些鼠目寸光的話、胸無大志的話。此時的劉雙林決心痛改前非,他要重新做人,一切都還來得及。他現在已經是軍官了,還愁找不到對象嗎?答案是否定的,他這麼想過後,臉上就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李亞玲的心態和劉雙林的想法是南轅北轍的,有關劉雙林在部隊上進步的消息,點點滴滴地傳到了她的耳鼓裡。她為劉雙林也為自己興奮,她終於把寶押准了,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劉雙林能提干,這是她嫁給劉雙林惟一的條件。如果劉雙林提不了干,回到農村,她說什麼也是不能答應這門婚事的。現在劉雙林真的提干了,她要抓住這個機會,奮不顧身地投入到劉雙林的懷抱中,成為他的妻子,那樣她離開農村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她開始熱情洋溢地給劉雙林寫信,以前在稱謂上總是稱劉雙林同志,現在變成雙林了,然後就是一別近一年,很是想念一類的話順理成章地躍然紙上。這樣一封熱情的信寄出後,猶如石沉大海,無聲無息。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以前劉雙林要寫上三五封信,她才只回一封;現在自己的幾封信都發出去了,還沒收到劉雙林的一封信。

    劉雙林接到李亞玲這些熱情洋溢的信,不再像以前那麼激動了。他很平靜,有時把那些信撕開看看,有時乾脆連看都不看了,幾把撕碎扔到了下水道裡。

    李亞玲左等右等,一直沒有等來劉雙林的消息,聰明又敏感的李亞玲知道自己和劉雙林之間發生了不可調和的問題,但她要迎著困難上,不能退縮。以前,劉雙林在給她的每封信裡都急赤白臉地希望她能到部隊去看他,她應都沒應,權當劉雙林沒有說過這樣的話。說走就走,李亞玲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便汽車、火車地輾轉來到部隊。以前劉雙林在信裡詳細地給她寫了部隊的地址,所以,李亞玲沒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劉雙林的部隊。

    李亞玲在來部隊前,從心理到生理上是經過精心準備的,她甚至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她過去也聽說過有未婚妻到部隊後,讓人家生米做成熟飯的事。她在公社衛生院學習的半年時間裡就碰上了姑娘家去打胎,就是在部隊探親時懷上了孩子,想結婚人家戰士又回不來;去部隊結婚,部隊又不允許,只能把孩子做掉。李亞玲是赤腳醫生,兼管著全大隊的計劃生育工作,那些計生用品她都有。這次來部隊時,她就在隨身帶的包裡裝了那些東西。她把什麼結果都想到了,總之,她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做成劉雙林的媳婦。

    然而她的想像和實際卻天壤之別,她走進部隊大院時,劉雙林正在操場上帶領著戰士們熱火朝天地訓練,當哨兵把李亞玲帶到劉雙林面前時,劉雙林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李亞玲會來。他從心裡已經把李亞玲徹底遺忘了。他見到李亞玲的第一句話竟是:是你,你怎麼來了?

    李亞玲在一路上也無數次地設計過她和劉雙林相見的情景,但她卻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種樣子。她也驚怔在那裡,臉紅一陣兒白一陣兒的,半晌才說:這陣子工作不忙,來看看你。

    劉雙林就很為難的樣子,抓抓頭,又抹一把臉上的汗,才說:我這陣子忙,真的沒時間陪你。按理說咱們是老同學,家鄉來人了,應該陪陪你,可你看這——

    說完,用手指了指正在操場上等他訓練的戰士,那些戰士也都在朝這邊看著。

    李亞玲什麼都明白了,她是個聰明人,這陣子劉雙林一直沒有給她去信,她已經意識到出了問題,但她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當即,她也冷下臉來道:那我就不打擾了,我現在就走。

    劉雙林這才鬆了口氣,情緒也活躍了一些,便說:我送送你。

    說完便陪著李亞玲向部隊大門口走去。

    這時有人從他們身邊路過,有一個老兵和劉雙林招呼道:排長,這是咱嫂子吧?咋不領到招待所去,這是往哪兒走哇?

    劉雙林就臉紅臉白地說:哪裡,哪裡,這是老家的同學,出差路過順便來看看。

    兩人深深淺淺地往前走,劉雙林覺得過意不去,就說:亞玲,要不你在城裡找個招待所,好不容易來一趟,玩兩天再走。

    李亞玲冷冷地說:不用了。

    這時部隊院外正好開來一輛通往城裡的公共汽車,李亞玲一下子就跳了上去。一直到車開走了很遠,她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兒。屈辱、怨恨,讓她悄然流下複雜的淚水。

    那一次,她從部隊回來後就病倒了,一連躺了十幾天。從那以後,李亞玲就像變了一個人,她對城市的嚮往更加迫切了,她暗下決心,一定要活出個人樣來,讓劉雙林看一看,她不嫁給他照樣能過城裡人的日子。

    在李亞玲眼裡,章衛平和劉雙林兩人簡直不可同日而語。章衛平如果是一棵大樹,那劉雙林連一根小草都不如。章衛平本身就是城裡人,父親還是軍區的副司令,人家不在城裡待著,才來到農村。他劉雙林算什麼,簡直就是個小丑,拚命地向上爬,不就是當了個排長嗎?

    但李亞玲最擔心的還是章衛平扎根農村一輩子的想法。那時候,有許多懷揣理想的青年人,響應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號召,來到農村,在農村娶妻生子,扎根農村一輩子。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李亞玲是不願意的,她知道同是男人,章衛平和劉雙林是不一樣的。劉雙林吸引她的是能把她帶出農村,這個人是不值得她喜歡的,更談不上愛了;章衛平卻不一樣,她從骨子裡喜歡他,因為章衛平在她眼裡是個全新的人,他身上有許多東西是農村人身上不具備的,正是這種陌生與新鮮,讓李亞玲產生了審美。

    自從和章衛平有了戀情,李亞玲才從劉雙林的陰影中徹底擺脫出來。她真心實意、全力以赴地熱愛著章衛平,她現在最大的不安,仍是章衛平扎根農村的決心。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心明眼亮的李支書還是發現了章衛平和女兒不尋常的關係,他對待章衛平的態度和劉雙林的態度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章衛平是誰,那是革命的後代,父親是部隊首長、高幹,章衛平根紅苗正,自從章衛平來到放馬溝大隊落戶,他就從心眼裡喜歡上了這個年輕人。章衛平的每一點進步,他都歡欣鼓舞,如今章衛平順利地當上放馬溝大隊的革委會主任,這和李支書自己的力薦、以及他甘願從支書的位置上退下來是分不開的。他一直認為,龍王爺的兒子會鳧水,章衛平的父親是軍區副司令,那章衛平以後肯定也錯不了。他已經從這個年輕人身上看到了女兒的幸福和未來。

    從那以後,他經常把章衛平叫到家裡,讓李亞玲給他們炒上幾個菜,然後一老一少坐在炕上喝兩口。李支書一邊喝酒,一邊說:孩子,你的決定太對了,扎根農村我舉雙手贊成,城裡有啥好的,當年毛主席還主張農村包圍城市呢。咱們以後也來個農村包圍城市,農村的天地大呀,不像城裡那麼憋屈得鬧心。

    章衛平就點頭稱是。

    李支書就用一雙醉眼欣賞似的注視著章衛平。

    李支書的話讓李亞玲的心裡好一陣兒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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