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第一道光芒從天而降的時候,一架阿帕奇長弓直升飛機穿越了黃海、東海和南海,飛抵S城上空,那個他們約定了見面的地點。這架每小時飛行需要耗費一萬美金的飛機上只有一個乘客,那是一個褐色頭髮的德國人,留著絡腮鬍子,大腹便便,正在副駕駛座上點燃了一支香柏木,把嘴裡叼著的阿波羅雪茄湊上。
在他身側,放著一個精緻的手工製作的小牛皮箱子。
「別在我的飛機上吸煙!」駕駛直升飛機的年輕男人冷冷道,毫不留情地打開了副駕駛座一側的窗子。高空的風呼嘯灌入,凜冽得令人無法呼吸。然而在如此劇烈的逆風裡,那個人卻安然吸著雪茄,吐出的白煙居然筆直成一縷逆向散出窗外!
黎明的晨曦照在雲層上,雲上飛行的直升機彷彿穿行在一片光的海洋裡。
「該死!都五點十七分了,」絡腮鬍子的德國人卻毫無欣賞美景的興致,第六十七次低頭看著腕表,叼著雪茄心神不安地開口,「天都亮了,你不能快點兒?」
「我已經盡力了,雷切爾,」飛行員冷冷回答,「你也不是不知道要飛入中國領空有多棘手,政府又不合作,你又攜帶著超過一億價值的財物!」
他支了指儀表盤上顯示的「不過,現在我們已經到了。東經113°46,北緯22°27-就在腳下。
"到了?"雷切爾跳了起來,一把抓起了腳邊的那個皮箱,將頭探出了窗口。
-然而服俯視著腳底,飛機上的人清晰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裡就是檀宮?穆列,你沒找錯地方吧,」褐色頭髮的德國人雷切爾失聲,「底下根本沒什麼房子!」
「看情況,應該已經塌陷下去了。」那個叫穆列的飛行員冷定的回答,從儀表盤上方的可視屏幕裡看著腳下的大地-那裡原本應該是豪華莊園別墅的地方,赫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坑洞,直徑足足有一百多米,深不見底,宛如大地上忽然睜開了一隻詭異的眼睛,對著高空的他們冷笑。
「該死,又是天坑!」雷切爾喃喃,看著腳底那個猙獰的空洞,「使徒已經來過了!」
是的,那是使徒留下的標記。這些年來,在世界俄帝各地發生的失蹤或災難裡,經常都會出現這樣詭異的地貌-各國的政府只簡單地對外解釋說那是由於底層深處的水土流失造成的,然而,那些掉落其中的人或者物到底去了何處,卻沒有任何人能夠回答。
只有社團的人知道,那是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的召喚。
「根據輻射顯示,有巨大的能量在六分二十七秒前於此地爆發,但如今已衰減接近正常值。」飛行員低空盤旋了一圈,看著飛機上的藍寶石儀表盤,「我啟動了熱掃瞄,在方圓一公里進行了檢測,並沒有發現地面上有任何活動的生物體存在。」
「……」飛機上的人頹然坐下,手裡緊抓的箱子砸落在地上。
畢竟還是來不及麼?拉斐爾,我已經竭盡全力地趕來了……可是你、你……你怎麼不能多等幾分鐘?
「該死!我難道真的只能來收屍了?」絡腮鬍子的德國男人抓著亂糟糟的頭髮,用骨節粗大的手拍擊著臉頰,試圖讓自己保持冷靜——神父遠在耶路撒冷聖殿,加百列和烏列爾都有任務在身,在此刻他絕對無從求援,只能自己解決。
「雷切爾,要降落麼?」烏列打開了艙門,在呼嘯的風裡扯著嗓子問,「天坑附近地質構造不穩定,強行降落可能有危險。要不我們等後面阿卡和歐陽他們到了再說?」
「降落!該死的,立刻降落!」雷切爾沙啞著聲音,目光炯炯地盯著腳下的大地,注視著遠處公路上一縷騰起的灰塵,用拳頭錘著窗框,「有人也在往這邊趕,可能是霍天麟的人……我們要比他們更快!」
無論如何,憑著他們的交情,拉斐爾就算掛了也要將他的屍體或者遺物找到,否則怎麼向神父交代?而且,那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是神殿三神器之一,決不能丟失。
「OK!」穆列乾脆利落地回答,一下子將速度加到了最大。降落的速度令人頭暈目眩,近乎失重。僅僅一分鐘後,飛機幾乎是以垂直的速度停在了離天坑邊緣不到10米的地方,捲起的旋風將細小的砂石簌簌吹入深不見底的坑洞。艙門迅速打開,一個人影從裡面敏捷地跳落,一手提著箱子朝著天坑跑去,體型雖然肥碩,速度卻快得驚人。
「小心些!」穆列讓直升機隨時保持著再次起飛的模式,通過對講機警告著同伴,「你先下去看看,我會檢測霍氏的人——你要做好隨時返回的準備。」
然而雷切爾已經沒精神聽他的叮囑了。周圍是一片廢墟,所有的樹木都被無形的力量推倒,呈現出倒伏一圈的狀態。風獵獵吹來,帶來血的氣息。他站在著一片剛剛坍塌過的土地上,感受著空氣裡依舊殘留的巨大能量波,全身的神經都緊繃了。
是的……就在這裡,剛發生過一場慘烈的大戰!
涯和顏,白之月最高階的兩位使徒,那一道輪迴之門的守護者,聯袂出現——而拉斐爾曾在此地曾和他們遭遇、戰鬥,然後不明原因的消失。
他繞著天坑飛速地走了一圈,沒有看到任何生命體的存在。晨曦裡有什麼在閃爍,宛如星辰。雷切爾走過去,俯身撿起了一個半埋在土壤裡的東西——那是一枚指環,已經只剩下一半,戒托上面鑲嵌的寶石已經不知所蹤,斷裂的切面整齊如刀切,上面有烈火燃燒過的痕跡。
他轉過那半枚戒指,看著內圈上刻著的「Raphael」字樣。那是拉斐爾在聖殿受洗是的守護戒指,已經斷為兩截。上面的寶石也已經被他在戰鬥中燃燒殆盡,將裡面所蘊藏的能量提取——該是遇到怎樣強大的對手,怎樣山窮水盡的情況,他才會將守護戒指都引燃!
「拉斐爾……拉斐爾!」雷切爾再也忍不住地跪在了天坑的邊緣,對著深處大喊,一邊打開了身邊的小牛皮箱子——那裡面,純黑的金絲絨上整齊地排列著滿滿的鑽石,從黃鑽到粉鑽,璀璨奪目,每一顆都在五克拉以上!
光這一個小小箱子裡的珠寶,價值在一億美金以上。
知道兩位使徒同時出現意味著什麼,身為亞洲分部負責人的他連夜調集了社團現存的所有寶石,開通了秘密通道,緊急從東京飛往S城,想為血戰的同伴提供支援——然而當他來到這裡的時候,眼前卻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無論是拉斐爾,還是莉莉絲,或者是使徒們,都完全不見蹤影!只有一個吞噬一切的天坑出現在檀宮的位置上,黑不見底,似乎通往看不見的彼方。
拉斐爾……是不是就葬身於此了?和十三年前的米迦勒一樣,再也無法返回了!
「該死的!」他咬著牙,將一顆公主方切的5克拉大鑽石放在手上,合掌開始祈禱——只聽嗤的一聲,一道光從他的掌心放出,轉化為一股能量。雷切爾將那顆鑽石扔下天坑,看著它宛如流星般呈現出一道筆直的光線墜落,映照出周圍的一切。
天坑直徑一百多米,彷彿圓規劃出來的那麼整齊。深處被照亮後,看到斷層上有沙石、土壤、岩層依次交疊,斷口如同刀削,泉脈被截斷,四壁上有水滲出,流向不知何處的黑暗。
一百米、兩百米……那顆價值二十幾萬美金的鑽石直線下墜,在短短十秒鐘後便耗盡了所有能量,掉落在不知多深的天坑底部,這個龐大的坑洞瞬間又恢復了黑暗。
然而在那昂貴的光芒劃落的範圍內,他卻沒有看到這個地方還有絲毫生機,而墜落的鑽石在虛空裡迅速燃燒釋放出能量,那種能量也沒有受到任何干擾和影響,就這樣迅速地消弭,沒有被吸收的跡象——這是否意味著,在這個「場」裡,已經不存在任何生命體?
「拉斐爾……該死!你不是醫生麼?難道還要我為你收屍?」那一瞬,雷切爾甚至有一種衝動,想要跳入那個黑洞裡去看一看,「拉斐爾!」
「雷切爾!」就在此刻,對講機裡傳來了穆列的聲音,催促「準備撤退——霍天麟發人已經準備進入了兩個街區之外。我們還沒有準備好和霍氏正面衝突的準備。」
「該死!」雷切爾無可奈何的將手捶在了天坑邊緣,掌心裡握緊了那一枚遺留的指環——十三年前,當藍洞關閉的時候,身為大天使的米迦勒也只留下了那麼一件遺物,然後永遠的消失。
拉斐爾,難到你也會如此?當絕望的人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忽然間,黑暗裡有一道微弱的光照入了他的眼腳。「拉斐爾?」他下意識的驚呼了一聲,回頭看去,然而那到光卻已經再也不見,天坑深處還是漆黑一片。
「雷切爾!」穆列急切催促,「快點!」
「等一下!」雷切爾打開了箱子,不假思索地取出了第二顆鑽石,手指一錯,那顆足足有10克拉的藍鑽再度燃起,被扔入了黑暗深處。這顆價值上百萬美金的鑽石到達了比之前更深的地方,燃燒了無比昂貴的短短的二十秒鐘。
雷切爾趴在天坑旁,忍受著穆列一聲接著一聲的催促,將頭探的更長,凝聚了全部的力量往裡仔細地看去——他的眼睛在那個瞬間變成了詭異的白色,眼球突出,顯得分外恐怖。然而,通過「聖靈之眼」看到的一幕,卻令他不敢相信的大叫了一聲「上帝!」
壁立千仞的天坑,周邊如刀削斧砍,宛如懸崖絕壁。然而,卻有一個人掛在了這黑暗的洞穴裡!——那個人似乎是從深不見底的洞穴底部爬上來,全身都是血,在坑壁上留下長得看不到頭的一道血痕,一隻手握著劍,深深地刺入洞壁保持著身體的平衡,一隻手卻垂落在身後,緊緊地抓著什麼,一動也不動。
方纔那一點映入他眼角的微弱的光,便是刀刃上折射的寒光。
「拉斐爾……拉斐爾!」鑽石的光芒轉瞬即逝,然而雷切爾卻已經看清楚了黑暗深處的一幕,狂喜地大呼,幾乎是不顧一切的踴身便往下跳,「快,快上來!」
「喂!用這個!」直升機上的穆列從對講機裡猜出了下面的情況,也不再催促他返回,只是在身後大喊起來,從艙室內瞬間甩出了一卷一色的繩索。那繩索足足有一百多米長,一端固定在直升機上,另一端直直地墜落向深不見底的天坑︰「蠢豬,抓著這個再下去!」
雷切爾不等繩索全部墜落便立刻一手抓住了繩索往下急速滑去,一手打開了隨身攜帶的微型鐳射照明腕表。那一刻,這個大腹便便的德國人顯示了不遜於特種兵的身手,因為速度極快,他掌心的皮膚都被磨出了鮮血,卻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短短十幾秒後,他飛速地到達了預期的位置。在黑暗的坑洞裡,藉著腕表上的光,他看到了那把插在壁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以及滿身是血的同伴。
是拉斐爾!而且,顯然他還活著!
「感謝上帝!」狂喜令雷切爾發出了一聲大叫,他將繩索在手腕上繞了幾圈,手臂加力,頓住了下滑的趨勢,一邊用腳撐住刀削般的坑壁,迅速的往同伴身邊靠過去,一邊問「出什麼事了?使徒呢?」
然而拉斐爾沒有回答,還是保持著握劍掛在壁上的姿勢,一動不動。
雷切爾靠到了他的身側,一看便吃了一驚:拉斐爾的眼睛是閉合的,眼角有兩行鮮血流下,嘴唇灰白中透出紫色。他伸手一捏對方的肩膀,發現衣服下的肌肉僵硬如木,居然彷彿是被冰封住了一樣!
雷切爾立刻明白這是剛使用過高級禁咒的症狀,因為一瞬間承受了過於巨大的能量,身體處於暫時的麻木狀態——顯然,這個社團裡的頂尖高手剛剛經歷了一場及其慘烈的大戰,並且動用了剛申請拿到手的那顆光明之山。
「怎麼搞成這樣……」他嘀咕著,努力想要恢復同伴的意識,然而耳機裡又傳來穆列的聲音「看在上帝的份上,給我快一點!霍氏的人已經到了500米開外的街區上,一共十五輛車,好像還帶了武器!」
「好了。」雷切爾迅速將繩索纏在對方的腰間,騰出一隻手扯了扯。直升機立刻啟動,急速地上升,繩索也同時拉緊,將兩個人瞬間拉了上去。那一刻,他感覺到拉斐爾僵硬的身體沒有絲毫的變動,居然還是保持著握劍掛在深淵上的姿態。
「糟糕,別拉!」那一刻雷切爾忍不住大喊,「這樣不行!他凍住了!
然而直升機的速度越來越快,已經無法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停止。繩索迅速繃緊,拖著拉斐爾上行,達摩克利斯之劍在天坑壁上筆直地劃過,將底層剖出了一道深深的直線——然而拉斐爾的手臂因為承受了過大的力量而開始發出斷裂的聲音,已經無法維持。
「該死!」就在剎那,雷切爾忽然抬起了手——他的手掌邊緣發出了淡淡的藍光,鋒利如刀,一抹便割斷了一道可以承受1000kg拉力的繩索!
繩索一斷,直升機上升的速度瞬間加快。穆列的聲音從回路裡傳來,氣急敗壞「搞什麼,雷切爾?——你要留在地面和他們開戰麼?」
「你這樣生拉硬拽,會把拉斐爾弄殘廢的!」雷切爾一邊伸出手按住了拉斐爾握劍的僵硬的手,另一手按著坑壁,用力一拔,將達摩克利斯之劍刷的一聲拔了出來——就在那一刻,他身體一震,肩膀後忽然展開了一對翅膀!
「哦,上帝!」穆列忍不住笑了起來,看著天坑深處飛起的兩人——那是雷切爾抱著負傷的拉斐爾在往回趕。大戰之後找到死裡逃生的同伴,這本來是嚴肅的事情,然而,不得不說,這個有著啤酒肚的德國男人忽然變身為肥胖的天使是在是搞笑,更何況,他手裡抱著的拉斐爾居然還保持著握劍前刺的姿態,僵硬的宛如櫥窗裡的時裝男模。
認識你快八年了,還是第一次看見你張開翅膀的樣子。然而笑歸笑,穆列右手還是緊壓操縱桿,阿帕奇長弓直升機在半空中靈活的轉了一個身,正好讓雷切爾抱著拉斐爾踉踉蹌蹌地飛過來,撞入了打開的艙門裡。
眼看接到了同伴,穆列的手指迅速地在各類儀表操縱桿之間跳躍,阿帕奇長弓直升機轟鳴著,彷彿一道閃電一樣騰空而起,隱藏回了雲層裡,躲開了地面上隨之而來的浩浩蕩蕩的車隊。
「聖水!聖水呢?」一回到艙裡的雷切爾就咆哮了起來,「快!快回聖殿找神父!」
「去看你的行李箱,別亂翻我的工具盒!」穆列皺眉,一邊迅速調出了飛行航線圖測量了一下距離,「耶路撒冷那麼遠,這點油哪裡夠。難道你以為我可以無限續航?不如我們先回東京分部——」
巨大的加速令人很難掌握好平衡,然而機艙裡的雷切爾幾乎是撬開了箱子,抓出了藥包和聖水,怒道:「可是你看看拉斐爾的傷,除了神父估計誰都沒有辦法!我可不想看到他半邊身體整個廢掉!」
穆列寸步不讓:「可你難道要我們靠著寶石能量來飛過太平洋?」
然而,就在那一刻,他聽到了身後的同伴發出了微弱的聲音:「雷……雷切爾?」
「拉斐爾!」他狂喜的叫了起來,「你醒來了?」
拉斐爾僵硬在半空的手動了一動,似乎身體的麻木在逐漸的恢復,肌肉開始稍微的軟化,血液也開始循環。他鼻樑上戴的金絲圓框眼鏡早以碎裂,空鏡框後的眼睛微微睜開一線,然而瞳孔裡卻滿是可怖的血絲,茫然的看著前方。喃喃:「這……這是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