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盤 第42章 水乳交融 (1)
    1 燈枯油盡

    到2009年5月,國內IPO(首次公開發行)重啟,新股發行機制改革正有序進行,為適應新形勢,海波證券邀集不少業內人士搞一次研討會,探討近期一些熱點問題。研討會如期舉行,會議由海波證券總裁蘇震清主持,他在主席台中間就座,看上去滿面紅光,就是胖得有點臃腫。江彬以及不少圈內朋友、熟人都應邀來捧場,場面相當熱絡。余政憲是這次研討會的特邀嘉賓,他是以國際投行人士身份與會的。

    余政憲已四十多了,早年曾在美國念EMBA,後在華爾街服務過,那時候他吃的是青春飯。

    美國華爾街操縱著全世界80%的資金。有最新統計表明:華爾街員工的年均收入約為三十萬美元,而高層的年薪達到八位數。但在天文數字的薪酬背後,這些金領也有常人無法體會的酸甜苦辣。

    美國流行這樣一句話:「如果你既不會唱歌又不會打籃球,卻希望過得像明星一樣,你唯一的選擇就是去華爾街。」的確,華爾街上三十來歲的百萬富翁比比皆是。大學本科畢業新生,沒有任何經驗,在摩根?士丹利這樣的藍籌公司可以拿到10萬美元的年薪;即使在稍差一些的小公司,年薪也平均在6.5萬美元上下;如果是商學院的畢業生(MBA),年薪的底線則是8.5萬美元(年終另有11.5萬美元左右的獎金);一個有五六年工作經驗的副經理,年薪一般在50萬到70萬美元之間。而工資並不是華爾街人收入的主要部分,紅利才是大頭,一個頂級分析員年終拿到九百萬美元的獎金並不是神話。

    許多精英投身金融業,主要原因有兩個:一是金融國際化是大勢所趨,資本流動範圍越來越廣泛,流動速度越來越快;二是金融業在美國是獲利最大的行業,它的淨利潤率普遍在30%左右。這與製造業、零售業和其他產業2%至5%的回報率有天壤之別,吸引力自然非比尋常。

    然而在華爾街工作的人習慣說自己「在街上工作」,其中有調侃,也有辛酸。想在華爾街上混出名堂,必須遵循一條不成文的規定——生活和工作不分家,但千萬不能讓人覺得你活得很累。上班時拚命幹,節假日也要跟客戶出去玩,打高爾夫球,開派對,就連結婚紀念日也要奔著跟客戶聯絡感情的目的去。這些「在街上工作」的人穿著講究,談吐得體,全天二十四小時嚴陣以待,往往除了同事和客戶再沒其他朋友。

    余政憲沒來華爾街之前住的是一個小公寓,只有一個房間,廚房、臥室和客廳連在一起。那時候,他家裡只有一桌一椅和一部電腦。因為買不起床,他晚上就睡地板,平時唯一的消遣就是去健身房練舉重。在華爾街工作不到三年,余政憲已經搬進了曼哈頓豪華公寓,在歐洲訂做了成套的傢俱,而且銀行賬戶裡也多了九百萬美元的存款,但他覺得自己的生活質量倒不如從前了。每天最多睡四個小時,床再高級也沒用,失眠如影隨形,平時根本沒有健身的時間。活得像斯巴達的鬥士,沒有真正的假期,沒有舒適,沒有娛樂。任何時候都不能分心,眼睛裡只能有工作。

    工作最瘋狂的時候,有整整兩年,余政憲週一到週五在公司做股票交易,週五晚上坐飛機去拉斯維加斯,在賭場裡連賭四十八小時,週日再坐夜間航班回紐約,下飛機後直奔辦公室,開始又一周緊張的工作。他當時處在一種極度興奮的狀態中,金錢的冒險成了一種戒不掉的毒癮。股票交易所在週末休息,賭場是唯一能提供這種冒險刺激的地方。他無法像正常人那樣週末跟女朋友約會,或者陪父母吃頓飯。

    走進華爾街的任何一家公司,幾乎看不到五十歲以上的人。華爾街人吃的是青春飯,這裡的工作人員都是二十五到四十歲的生力軍。在「街上」混得好的到了四十歲左右就已經賺夠了,這時候退休,他們完全沒有後顧之憂。余政憲的工作實在是「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干到四十歲的時候,他就已經燈枯油盡,無以為繼了。余政憲這才接受日本大野證券的高薪聘請,重返亞洲,學他哥哥余政道,做起金融掮客生意。

    2 相互吸引

    研討會開幕後,主席台上的余政憲和往常一樣,一坐下就開始用眼睛搜尋女人,男人們似乎都有這種職業習慣。男人對女人的迷戀與女人對時尚的迷戀非常類似,過程更令人陶醉。女人逛商店的過程可以宣洩一種情緒,連生活中的沮喪和挫折也可以用購物來稀釋、化解。她們還為此取了個好聽的說法,叫軟著陸。余政憲迷戀女人,比女人購物的意境更深。

    當年到紐約後,余政憲很快就入鄉隨俗,習慣坐在街上欣賞女人,特別裙子下面。春天的陽光剛有暖意,紐約的女人們就迫不及待地換上裙子,這是和冬天告別最美的方式。男人們坐在酒吧和咖啡館的外面,悠閒、愜意地看著街邊上來來往往的女人,看她們的面龐、眼睛、髮型和腰身,尤其是她們的裙子和腿。夢露演的那部《七年之癢》的電影有一幅令人難忘的海報:夢露站在紐約的街邊,用迷人的表情和誇張的手勢向下按住被地鐵天窗裡刮出的風吹得飄揚如傘的裙子。於是春天在余政憲的印象中首先是飄浮的裙子和迷人的腿,然後才是春風、陽光、樹葉和地上動盪的樹影。那畫面能發酵出一種意境:陽光如天籟灑向大地,變成了一條從天而降的溫暖河流,芳香四溢,緩緩流動,然後在空中瀰漫,溫柔、懶散地撫摸所有的女人。而余政憲的目光則加入了陽光,比陽光撫摸得更細緻、滲透得更深入。

    此刻余政憲的目光很快聚焦於一雙漂亮眼睛,那是一個白淨、豐腴的成熟女人,其目光也正注視著他。有了這樣目光的注視,到了他發言時,會場氣氛開始活躍起來,他的發言很精彩。因為念稿發言到他這兒就變成了即興演說。

    余政憲的演講主題是中國民營企業境外上市的主要障礙及解決辦法,其障礙之一就是偷稅漏稅。民營企業如同非親生的子女,融資渠道少,往往得不到主流融資渠道的認可,融資成本高,生存環境與國有企業不可同日而語,為了生存「避稅」、「節稅」習以為常,老老實實繳稅的少之又少。民營企業內受國有企業的資金優勢排擠,外受外資企業稅收優惠的侵蝕,使偷漏稅成了常態,這也是中國民營企業的現狀,融資渠道少、融資成本高,雖然不能因此就成為偷漏稅的借口,但現實迫使民營企業將偷漏稅作為一個選項。倖存下來的民營企業逐步壯大,進入快速發展期後像正在成長的孩子,個子長得快,飯量也大得嚇人,跨越式發展對資金的需求越來越大,上市融資成了不二選擇,可是前期的偷漏稅成了其上市的致命傷,有的發展勢頭良好的企業也因此錯失了發展良機,非常可惜。

    但余政憲強調:偷漏稅是嚴重的問題。有時企業表面上盈利可觀,但境外上市時國際審計師一審,盈利立刻大幅變小,甚至變成負數,這就是偷漏稅惹的禍……

    在隨後中外人士都參加的圓桌分組討論中,余政憲也是活躍的一位。他甚至還幫幾位外賓把成段的發言譯成中文,因為在場的專業翻譯水平明顯不到位,主動請他幫忙。所有這一切,都深深打動了那位和他的目光不期而遇的女人。研討會中如此貼近中國國情的境外投行人士,就余政憲一位。

    余政憲與其他老外用英語交流時,那個女人就被他流利的英文所吸引,因為他對老美說話時說美式英語,轉身面對英國人時語調卻自然而然地變成英式英語,即使轉成日語、粵語也是十分流暢,清晰自然。其實這是余政憲在美國工作期間養成的習慣,因為他的老闆是英國人,而周圍的員工大部分是美國人,當然他還時常要和來自日本和香港的客戶勾兌業務。女人之所以對英語如此敏感,是因為她自己當年在大學時英語就是博士級別的,可她自從畢業後就再沒講過英語。此刻英語讓她既感親切、美妙,又覺陌生、遙遠,大學時代的畫面一幅幅閃現於腦海,很真切,很純美。

    會議休息期間,江彬先把余政憲介紹給南海商網總工程師徐姐,這是個戴著深度鏡片的浙江女人,她的浙江味普通話裡常夾雜著IPO之類的洋文。余政憲與她溝通很容易,對她也格外尊敬,讓這位女技術專家感到十分受用。過了一會兒,江彬興致勃勃地把一位女人拉到了余政憲面前說:「余總,給你介紹一位靚女。這位就是南海商網負責人李婉鈺女士。你不少傳真都發到了她那兒了。」

    余政憲的眼睛不禁一亮,心也怦怦直跳。他默默進行的禱告居然成真:眼前的女人正是自己的目光在會場中鎖定的那位,太幸運了!

    和許多江南女子一樣,李婉鈺姿容婉約、秀麗,眼睛和嘴巴都長得很精緻,像一尊觀音,充滿一種祥和的美;可是她一笑,小巧的嘴巴一動,就能生出一種能夠吸引男人的俏麗,五官和輪廓也隨之變成另一種組合,慈眉善目變成了溫情秀麗。她的身材苗條勻稱,是那種骨小肉豐的女人,嘴一動就變得風姿撩人。她那雙笑眼一旦充滿憂鬱和迷惘,總是格外吸引余政憲,而當她稍稍用目光斜視他的時候,余政憲就感到有個精靈在勾引自己體內的遊魂。他想她的腰身看上去細嫩,實際上一定很豐肥,像一塊一種起伏的沃土。

    此時余政憲的第一反應是:這才是真正的尤物!自然、性感而且天真無邪!

    余政憲看女人,第一眼總是直盯其目光,然後用極快的速度掃視女人全身,再落回女人的眼睛。他再次感到了李婉鈺目光中靜靜流淌的一種淡淡的憂鬱,那是他欣賞的最寂靜的美。李婉鈺明顯有點緊張,只好將目光閃開。當余政憲和她握手時,發現她手心已經有了微微的細汗。他的腦子裡立刻出現了歌劇《波西米亞人》裡的詠歎調「冰涼的小手」。

    研討會還未閉幕,余政憲再次找到南海商網的徐工程師和李婉鈺聊天。他這次小心地問到了南海商網H股上市的進展。但兩人都對這個主題避而不談,一致表示:「這個要問陽明投資總裁江彬。」為了不掃余政憲的興,兩人都表示他的發言很精彩,給他們留下了深刻印象,回去之後一定慎重思考與大野證券的合作事宜。

    「說不定我們可以找到其他機會合作。」徐姐表示。

    李婉鈺忙接上來說:「況且我們與中介機構還沒簽訂正式協議,沒準你們大有希望呢?」這話讓余政憲眼睛一亮:原來並未最後定奪。

    李婉鈺說話時眼睛緊盯著他,目光中再現天然的誘惑,彷彿是一種不經意的呼喚。余政憲知道女人的目光其實是自然的,誘惑是自己的詮釋,可這自然的誘惑更添了幾分吸引力。

    3 以退為進

    從廣濱市的研討會返回香港後,余政憲悠遠抽像的形而上思考就被注入了一種鮮活的力量,行動也有了新方向。儘管他討厭人生充滿太多的交易,可他的工作就是安排交易。人活著都挺忙,其實忙的都是交易,主要是賣自己,包括形而上和形而下的自己。想想自己此刻所處之地,他笑起來。

    窗外維多利亞灣內大大小小的船隻在游弋,遠處停泊著各類遠洋巨輪。辦公室裡掛著一幅描繪香港開阜初期風景的水彩畫,交易廣場坐落在畫上同一地點,海船是帆船,岸上是歐式洋樓。余政憲人到中年,正處在既回憶又憧憬的中間狀態,如同酒發酵到一半,混雜著太多複雜的氣息。懷舊就像利用記憶這一神奇的酵母在生活這個最大的幻覺中製造重疊的幻覺,於是懷舊也成了他漫遊的一種方式。帆船、老樓在他眼裡要比機動巨輪、摩天大樓更浪漫、幽遠,也更結實。凡是他漫遊過的城市,不知為何老磚房就是比新磚房漂亮、結實、耐久,從紐約、巴黎、東京,一直到上海、北京、武漢都是如此。同樣是磚做的,區別就這麼大。另一面牆上還掛著一幅黑白攝影的掛歷,每個月的照片上都有一段取自《老子》或《莊子》的語錄,每段的書法都風格各異,日曆下方則是老、莊語錄的英文翻譯。

    辦公室的音響開始放江蕙的《望你早歸》,這是余政憲當年在海外孤寂落寞時常聽的家鄉的歌。都10年了,歌中散發的氣氛依舊蒼涼。江蕙的歌,他最愛這一首,只因這首歌的曲調蒼涼而絕望,像流浪的序曲,也像告別的宣言。

    不能再等了,必須主動出擊。

    在余政憲生命中的關鍵時刻,女人總是以各種方式神奇地降臨,像魔法般給他各種影響,她們有時像酵母發酵,有時像催化劑催情,有時化悲痛為力量,有時秀色可餐……女人都有柔情似水的一面,可化解、圓融余政憲與生俱來的剛硬。他在本質上是個鄉下人,大自然的形態和氣息早已給他的生命打下了深厚的底色,其影響遠遠超過城市的浮光掠影撒在他身上的五彩斑斕。融入現代社會後,女人正好成了他與自然之間的一種紐帶,因為女人總是比男人更靠近自然,有靈性的女人更是如此。女人,也許是令男人終生不解的謎,如同大自然本身。於是生活既懸念重重,又充滿希望。

    余政憲問自己:我每天在瞎忙些什麼呢?難道就這樣一天天走向死亡?為什麼非得是為了項目而不是為了女人呢?現在我要讓項目變成手段,而女人才是目的!此時不動,更待何時?於是他毫不猶豫地給身在廣濱市的李婉鈺撥通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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