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盤 第3章 不如乘勢 (3)
    在做主持人的那幾年間,江彬接觸了不少券商分析師和基金研究員,並從中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那些業內人士做節目時的分析判斷,成功率基本不會高於五成。

    為什麼會這樣?江彬思考的結果是:不是那些專業人士水平不行,而是他們所面對的問題都是針對市場中短期行情而言的。行情週期越短,成功率就越低。況且主持人幾乎每天都會問上午如何操作、下午大盤趨勢會怎麼走之類的問題,明顯就是短視,客觀上影響到了觀眾的心態。

    基於這一認識,江彬的主持別有一番風格,在節目中,他明裡暗裡和那些人玩對賭。炒股玩的就是概率,既然能斷定那些嘉賓的研判成功率不會高於五成,只要和那些人反著來,就有高於五成的勝算。

    江彬從不跟隨業內公眾人物人云亦云,從不迴避敏感問題,也不迴避尖銳問題,總能公正、客觀並從國家的宏觀角度出發分析股市。江彬個人機智靈敏,總能在恰當時機說出一些「符合社會觀感」的話,甚至很多不炒股票的人都喜歡看他主持的節目。他說的話不一定讓多數人聽得懂,但是他的語氣語調,他的眼神、手勢,有著強烈的感染力,很能征服觀眾。

    江彬的超高人氣讓他所服務的電視台的高層心情複雜,因為在領導哲學上,他們和《圍城》中的高松年頗有幾分神似。主持人之於電視台,像細胞之於有機體,主持人應當倚仗電視台的地位,而不是電視台沾主持人的光。

    雙方心結難免,直到那次「狂悖事件」,心結最終演變成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一天,一個記者打電話來,說想對江彬進行一次關於主持哲學的專訪,記者說這對入行不久的媒體業者有激勵作用。江彬人很坦誠,顯然他覺得這是很有意義的,而且對培養他和同行的感情大有幫助。那一刻江彬的想法太過天真,對身後的陷阱毫無所知。江彬將這些原原本本告訴了他的上司,上司同意讓他接受採訪。

    這位記者看上去對一個新聞專業的畢業生如此鍾情於證券投資十分感興趣,兩人談了幾個小時,江彬也很高興將他的主持心得和選股哲學告訴他,並且多次提及他是如何如何「娛樂投資」。記者問了江彬幾十個無關痛癢的問題,還有一個攝影師在一旁不停拍照。在攝影師不停地慫恿他把腳蹺到桌子上時,江彬驚奇得觸角都要冒出來。江彬很奇怪攝影師怎麼沒讓他穿上長筒靴,再挽起袖子把向朋友借的鑲金勞力士晾出來,那樣效果會更好。

    採訪快要結束的時候,記者說編輯讓他必須問江彬賺了多少錢。江彬告訴他這與他無關。這個無賴的記者問是不是接近七位數或是一個中間的六位數。江彬再次對他說這與他無關,但他還是無休無止地問。江彬生氣地告訴記者,他住在一間單間公寓裡,上下班乘公交車,連計程車都很少體驗,什麼藝術藏品,什麼夏日別墅,更是與他無關。但記者堅持問:「難道您就沒有足夠的錢買任何您想要的東西嗎?」

    江彬想當然地回答:「如果我走進一家超市,想要我所見到的任何一樣東西的話,我當然買得起,不過我一直是一個知道省錢的樸素的人。」

    一周後,在與人共搭出租車去上班的路上,江彬打開報紙,翻到社會版。上面登有江彬的照片,下面標題寫著:「江彬說他買得起海深市任何他想要的東西。」江彬差點當場暈倒,這麼無恥的話是我說的嗎?還不知道讀到這篇報道的人會有怎樣的誤會呢!

    到了單位江彬直接去見領導,試圖解釋這一切。可領導說已經向那家報社證實了,這話的的確確是江彬本人說的。接下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陣炮轟:「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呢?你不知道公眾人物更應該謙卑嗎?就算你心裡真是這樣想的,你也不要說出來嘛。難道你不知道你的狂妄會給你的螢幕形象造成多大的傷害嗎?」

    江彬以為既然領導罵出來了,什麼都會過去,一切重新再來,以後多加小心就是了。可沒想到,上面的處理意見竟會如此令人失望。台長親自找到江彬,建議他重新到記者的崗位上多歷練歷練,但編輯卻說他那兒不缺記者。明擺著,就是轟江彬走人。

    最終江彬離開了電視台,被迫開始著手新的生涯規劃,即使後來投身私募,他也不會忘記這個教訓:最成功的人最應該學會低頭,不要過度炫耀自己頭頂的光環。

    5 業績壓力

    「江總,該用餐了。」

    進來的是江彬的助理王欣儀,一個細膩而又機敏有才幹的年輕女人。王欣儀輕輕走到江彬跟前,從保溫盒中端出幾樣精品菜,擺到他面前的茶几上。江彬回過神來,拿起筷子,將一團一團的飯菜不停往嘴裡塞,腮幫子一鼓一鼓地打著節拍,下巴一上一下地發出嗒嗒的聲音,吃相很不雅。

    「江總,慢點吃,我們不趕時間,吃這麼快,會傷胃的,況且……」

    「況且什麼?」江彬大大咧咧地問,這時,一隻螃蟹正在他的牙間被斬了首。

    「呵呵!您看您這樣子,還好這裡沒有外人……您是有身份的人,就是品位還沒能跟上來……」

    江彬放下筷子,接過王欣儀遞來的毛巾擦了擦嘴,笑說:「身份,那是演給外人看的。我這一個凡人,凡事隨意。再說,現在正是多事之際,我沒工夫講究你剛說的那個品位。」

    王欣儀略感不解地說:「這段時日,我覺得您閒適得很,還能抽出時間修剪盆栽。怎麼啦?」

    「那都只是表象,做給外人看的。其實,我這心中已是沸水揚湯。我們自己人關起門不說假話,剛才蘇震清說的話沒錯,私募不賺錢就是等死。我那樣跟他硬拗,只是不想讓他看輕我們。可是公司目前一些現實問題,我們無法遮掩,無法迴避。」

    私募這個行當並不如想像中好做,起碼江彬兩年前發信託產品時,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今天竟會如此落寞:隨著市場持續下跌,當年的意氣風發早已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有擔心客戶贖回的惶惶不安。

    成立信託產品做投資,跟拿自己的錢炒股完全是兩碼事。當初江彬自己做投資時一旦下手就要起碼拿上半年,中間有點波折也不懼怕,心態平穩,但是現在根本無法做到。

    2004年初江彬成立了一隻結構化信託產品,當時是他自掏腰包兩個億作為一般受益人,信託公司募集了四個多億做優先受益人。一般受益人的概念其實就是「安全墊」,意味著如果優先受益人的本金髮生虧損,則一般受益人投入的資金將作為補償金,填補優先受益人的本金窟窿。這種設計對管理人而言,就是漲時賺得更多,跌時也會賠得更慘,風險會被成倍放大。這個槓桿在2003年時的兩波藍籌行情中讓江彬掙了大錢,現今熊市持續之際卻成了他的巨大包袱。

    業績壓力如同壓在胸口的一塊巨石,讓江彬透不過氣來。他給王欣儀算了一筆賬:陽明投資最大的資產是研究人才,以行業平均水平而言,養一個水平不錯的研究員,年薪要出到30萬。公司鼎盛時期擁有頂尖投研人才18人,目前只剩下10人,但僅這方面成本至少還需要近300萬。產品業績不好,公司就沒收入,自然維持不起高素質的投研團隊,落實到投資上肯定吃虧。如果再算上辦公室等運營成本,江彬的難處就更大了。

    「那聽您這話的意思,您是打算答應蘇總了?」

    江彬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這事我嘴上不怎麼在乎,但私底下已經天人交戰了很久,眼下正朝這個方向思考。不過與蘇震清和陳建年的合作,絕沒想像中的那麼順利,還得循序漸進,小心投入,以免遭人算計,陷入被動局面。」

    說完,江彬朝大門口走去,王欣儀小碎步緊跟其後。兩人悄聲經過公司辦公區域,江彬看著眼前一片繁忙景象,不禁搖了搖頭:這一切都是必要付出的成本,但卻未必總能帶來效益。

    那裡辦公桌都是紫檀做的,到處都是電話和電腦,一百平方米空間裡坐著三十多個青年男女,他們邊看各類證券資訊,邊暗自得意,慶幸自己這麼年輕就能對巨額資金的運作指手畫腳。他們就是公司聘用的交易員和研究員,他們大多只是純粹接受江彬指令行事,獨立決策權限很少。即便如此,這堆人還是有著無比的優越感,這從他們看人的眼神中可以感覺得出來,那種傲慢讓江彬很不舒服。不過江彬心中裝了事情,暫時無心及此,他匆匆趕往停車場。

    路上,王欣儀關切地問:「江總,既然您已經把問題考慮得這麼周全了,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不行,這事還得問問美倫。現在我是一天不和她說話,心裡就發慌。」

    此話剛一出口,王欣儀的臉色大變,說話的聲音明顯在打顫:「蕭女士只是公司的一個合夥人,您才是總經理,您完全可以自己拿主意的。您又何必……」

    江彬抬起右手,做了一個叫停的動作:「欣儀,你知道的,要沒有她,我哪會有今天!換句話說,很多事情應該向她請示,那樣可以少犯很多錯誤。」

    沉吟片刻,王欣儀喃喃問:「你愛上她了嗎?」

    江彬想了一會兒,輕聲說:「也許是吧。」

    王欣儀再也克制不住,大聲說:「阿彬,你理智一點好嗎?美倫和你沒有交集,你們根本不是一個社會的人。你又何必捨近求遠,讓大家都為難?」

    捨近求遠?如果說蕭美倫是遠,那誰是近?是你王欣儀嗎?江彬冷色道:「我剛說過,我也只是一個凡人,很難做到絕對理智,此刻我只知道我需要她,僅此而已。欣儀,還是叫我江總吧,謝謝你的好意!」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