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老的寵妃1 正文 第25章
    在這個大廳之中,有一個人想要謀害法老。

    這個人位高權重,並且以荷花的圖樣為紋章。

    這個人也許是或曾經是,這個幼獅像的主人。

    大廳裡人聲鼎沸,喧鬧不已。布卡也加入了酒筵之中,與一票來自西塔特村的武官們喝得一塌糊塗,大醉酩酊。艾薇推說自己不會酒,躲到沒人注意的角落坐下,避開這混亂的場景。

    艾薇小心地把幼獅像放到腿上,用那塊黑色的布包了起來,抬起頭來看向不遠處正在與人共飲的拉美西斯。那個琥珀色眼睛的男人,正在沒有表情地接受眾臣的敬酒。眼神間不時劃過一閃冰冷的光芒,右手則從來沒有放鬆過那把寶劍。自古以來,擁有高權重位的人,無一不抱有令人幾乎覺得反感的多疑與冷酷。然而這兩點,卻是身為集權君主所不可或缺的必要素質。拉美西斯二世,能夠活到九十六歲並不是因為他健康的身體,他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多的神廟,更多的,是他的謹慎,以及對萬事縝密的思考。

    這點從幕萊村一戰就看出來了。

    即使連跟隨他多年的孟圖斯他也心存懷疑,那麼禮塔赫、西曼、梅這幫重臣以及那兩個因為政治考慮而迎娶的妃子,就更不例外了。這樣看,她的擔心必然是多餘的,如果連內奸這樣的事情都不能自己搞定的話,這個法老當的就太勉強了。話說回來,自己尚在英國的時候,家族裡的明爭暗鬥也是手段層出不窮,出賣機密、集團勾結、槍戰投毒,無所不見。

    她的雙手緊緊地扣住了懷中的幼獅像,不知不覺手心裡滲出汗來。

    沒關係吧,他畢竟是法老;拉美西斯阿。

    正發著呆,艾薇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雙透徹的琥珀石,嚇得她往後跳坐了一下。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一雙美麗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正是那位受人膜拜的通神少女,亞曼拉公主。她在離開艾薇很近的地方蹲下,笑岑岑地看著艾薇,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你叫艾微嗎?」

    真是動聽的聲音,就好像溪水敲打著銀鈴一樣。艾薇手足無措地點點頭。

    「艾微你真的好聰明,難怪皇兄如此器重你,連他最喜歡的梅要人,都不把你交出去。」

    「阿,噢……謝謝。」艾薇的慌亂,轉化為了一絲不好意思。「謝謝公主。」

    「嘻嘻。」少女笑了,稚氣的臉龐上帶著幾分天真。「你喜歡我的小獅子嗎?」

    艾薇雙手一緊,「這確實……是你的?」

    「對,我的~我一直把它放在床頭,從來沒有移開過。連它身上的飾品,都是我親自找人作的,印著我的紋章呢!」亞曼拉一邊說,一邊從艾薇手裡把被黑布包著的幼獅拿過來,打開,指著幼獅身上的裝飾,笑瞇瞇地說,「你看這裡,這個小荷花~漂亮吧!」

    那精美的荷花印章,驟然刺得艾薇雙眼生疼。「這是你的紋章嗎……」難以置信,她又仔細地打量了一下亞曼拉公主。那純潔的神情沒有半分值得懷疑的地方。

    亞曼拉點點頭,「我的,這個荷花嘛……厄……其實也不能全算是我的,馬特浩妮潔茹姐姐也是這個紋章來的。總之皇兄的兩個皇妃都是用這個紋章。」

    「亞曼拉,你在和為兄的愛臣聊什麼?」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兩個人不由得都小驚,將注意力投向悄然而至的拉美西斯身上。

    「皇兄!」亞曼拉開心地叫了一聲,起身站到拉美西斯的身邊,臉上出現了因興奮而泛起的紅暈,眼中展露的少女獨有神情一覽無餘。艾薇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個年輕的女孩子,深深地迷戀著自己的哥哥。從她身上,艾薇彷彿可以看到那時的自己,開心地站在艾弦身邊,就好像擁有了全世界一樣幸福……

    而拉美西斯卻無動於衷,他溫柔地撫了撫亞曼拉的頭髮,但眼中卻始終是冰冷的。那一刻艾薇的心中驟然掀起了一股異樣的潮汛,一種複雜的情愫,就好像一隻大手,直接攫住了她的心肺,呼吸變得異常艱難起來。難道在別人眼裡,弦哥哥……也是這樣對待自己的嗎?就好像拉美西斯對亞曼拉一樣無動於衷,一樣冰冷無情。

    只有她自己,她自己,還傻乎乎地自以為幸福。

    腦海中,驟然響起了分別前夕,艾弦殘酷的話語,「我會永遠保護你……就像你的哥哥一樣。」

    「阿!」艾薇痛苦地叫了一聲,雙手堵住自己的耳朵,把頭埋進了雙肩。周圍的一切都沒有了顏色,周圍的一切都沒有了聲音。她,不是忘記了嗎?她不是決定不想哥哥的事情了嗎?為什麼遠在三千年前,看到這個陌生的少女,卻就好像讓她看到曾經的自己一樣,那些本來已經隱隱散去的情感,竟然又一次出現在心中,讓她幾乎不能控制自己。

    「奈菲爾塔利!」

    一雙略帶冰冷的大手扣住了她的肩膀。那一剎,心中的痛苦驟然被叫停,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疑惑。

    誒?

    剛才有人叫了吧。

    奈菲爾塔利?

    艾薇緩緩地抬起頭看,望進了一雙熟悉的眼眸之中。那雙魅惑的眼睛,充滿著對她的情感,彷彿要將其深深地吸入那深邃的琥珀之中,牢牢地套上永不能脫離的枷鎖。那一剎那,心中的疼痛竟然消逝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熱流,緩緩進入了五官、四肢,突然,世界變得鮮活了!

    對了,

    這是他的眼睛……

    炙熱、充滿著激情、彷彿隨時將她攬入懷中的關切。

    這是比非圖的眼睛啊!

    她的雙眼,不能從他的眼眸上移開,她難以控制自己,怔怔地盯著眼前那張俊美得如同虛假一樣的臉龐。那個名字,已經到了嘴邊,她幾乎就要說出來了。

    「皇兄?」亞曼拉公主難以置信地叫道。從來沒見過七皇兄會這樣對待別人,也從來沒有聽過他叫這個名字,整整五年。「你說誰是奈菲爾塔利?」

    這一個詞投了出來,霎時間,以亞曼拉為中心點,靜默一下子擴散出去,如同可以奪取聲音的潮水,漸漸湮沒了整個大廳。那浮躁的喧鬧,僅僅數秒就消失了。

    連一根針掉地的聲音,都可以聽見。

    禮塔赫看向這邊,布卡看向這邊,馬特浩妮潔茹看向這邊,西曼看向這邊,梅看向這邊。大廳裡的所有人都看向拉美西斯和艾薇。艾薇蒼白著臉,縮在一張寬大的椅子中,法老則半跪在地上,雙手扣著她的肩膀,帶有幾分……焦急地望著她。

    這靜默令人心虛,令人懼怕。

    艾薇慌亂地將拉美西斯扣在自己肩上的手往下扳,「陛、陛下……我,您,我是……」

    她結結巴巴,語不成句,那斷斷續續的話語飄在如死亡般安靜的大廳裡,顯得更為勢單力薄,底氣不足。拉美西斯閉上了雙眼,濃厚的雙眉微微踅起,他仰天長歎一口。半晌,當他再低下頭來,睜開眼睛,落回艾薇身上的時候,目光裡又恢復了往日的平淡。

    突然,他將她橫抱了起來。

    大廳裡一片嘩然。

    「安靜。」法老緩緩開口,又換回了靜默,但是眾人的想法,就如同火山下的熔岩,隨時都要迸發出來了。廳中騷動的氣氛,讓艾薇十分不安。她輕輕地推著拉美西斯,想要從他懷中逃出。

    「別動,不然把你扔到地上去。」拉美西斯非常輕地對她說了一句,聲音溫柔得令她懼怕。她身體一顫,僵在了那裡。

    接下來,會怎麼樣。好可怕,她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諸位,她就是奈菲爾塔利。」這句話,就好像一塊巨石,落入了湖面,蕩起激烈的水花,波及到所在在場的皇親、臣子、侍從。所有人的表情都像吞了十個硬核桃般幾近扭曲了起來,那一剎,艾薇感到自己在拉美西斯的懷裡瞬間變成了化石。什麼?就這麼直白地宣佈了?難道沒有點吊吊大家胃口的環節……為什麼如此篤定,如此堅信不疑,自己究竟什麼地方有了破綻?

    拉美西斯抓住了艾薇黑色的短髮,稍一用力,那假髮就被可憐地被拽了下來,她金色的頭髮,就如同陽光一樣,從他的指間傾瀉了下來,引起一片感歎。

    「黃金般的頭髮!」

    「艾微原來是個女人。」

    「金色頭髮、水藍眼睛的外國少女……」

    所有的猜測都轉換為了一個詞語,只差說出口。但是他們不敢說,因為法老禁止他們說。整整五年,自從那個少女消失以後的五年,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奈菲爾塔利,」拉美西斯淡淡地說,「既然你費盡艱辛遠道而來,我就帶你下去休息吧。」

    啊?費盡艱辛遠道而來是什麼意思?她剛想開口反駁,拉美西斯卻給了她一個冰冷的眼神,到嘴邊的話,居然就又那麼生生地給嚥回去了。她垂頭喪氣地縮在他的雙臂裡,被抱著往外走,還得迎受著眾臣異樣眼神的洗禮。

    突然,那所有充滿訝異的注視中,她又感到了那令她顫慄的視線,彷彿透過拉美西斯的雙臂,將她緊緊鎖住,讓她感到一種徹骨的寒冷,一種不安的情緒由心底慢慢升了起來。她不由得伸手抓住拉美西斯胸前的衣襟,身體小小地蜷縮了一下。拉美西斯彷彿感到了她微妙的舉動,他低下頭來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帶有詢問,而艾薇卻把頭埋在他的胸前,沒有注意到他的關心。

    拉美西斯便將她抱得更緊,加快了步伐,在一片議論之中離開了大廳。

    *

    艾薇被拉美西斯帶到了皇宮裡一處豪華的居室,一進門,就被輕柔地放在了鋪有華麗薄毯的地面上,法老一個手勢,門口的兩個衛兵就拜了一禮,一人一邊,開始關門。艾薇坐在那裡,呆呆地看著法老身後的大門被轟隆一聲合攏上。那一刻,她腦海中驟然出現了電影裡經常出現的情節:一個無辜的少女在密室裡,無助地看著連環殺人兇手將門關上,一步一步向她逼近……一種強烈的受害感不能控制地佔據了她的心。頓時,她從剛才大廳裡百味陳雜的震驚與迷茫中恢復了過來,以一種本能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和……逃跑的路線。

    這居然是一座曖昧的寢宮,華麗而柔和的擺設,溫和而精緻的燈飾,還有那張奢侈的、柔軟的、巨大的不真實的床。床哦!她不自覺地把身子往另一個方向移了移。幸好拉美西斯是把她放在地上而不是床上,這次進宮她手上可什麼道具都沒有帶。

    她還在將注意力放到周圍的環境之上,年輕的法老卻沒有等著她做出正確的判斷,當她注意到時,他已經來到了她的身旁,跪坐在她前方的地面上,將她緊緊地擁在了懷裡,彷彿要將她的骨架碾碎一般用力。在她驚慌失措之時,他寬厚的雙唇覆到了她冰冷的嘴唇上,帶著複雜的情愫、帶著難言的心境,他吻了她。深深地、炙熱地、帶著一腔幾乎要將她燃燒成灰燼的感情。

    那一剎,她不再想著其他的事情了,因為她終於明白了一件她一直不明白的事情。

    原來他並不是冷漠,那一切只是一個用來掩蓋這難以明述心情的外殼……

    艾薇輕輕地推推他,卻沒有那麼激烈地反抗,她也知道依照他以前的性格,這種反抗是沒有用的,況且,她也怕自己過分的舉動會引起更難控制的局面。她只希望,他不要衝動地做更過分的事情……但,拉美西斯並沒有對她的行為置之不理。他慢慢地結束了這個深刻的吻,然後放開了艾薇,幫她整理了一下被自己的擁抱弄亂的衣服。

    艾薇幾近受寵若驚般地看著他。

    他溫柔地把她攬進了懷裡,將頭垂下來,深棕色的頭髮,輕輕地落在了艾薇的肩上。他貼近她的耳朵,宛若呢喃一般地輕輕說著,

    「我猜你為什麼走,猜了五年。」

    什麼……?

    「我懂得如何帶兵打仗,我明曉如何治國豐倉,我善於建造宏偉工事,但我不懂你……我猜不懂你。」

    「或許我太粗暴,惹你厭煩,那我不再強迫你;或許我太莽撞,不懂體貼,那我學會溫柔;或許眾臣不能接受你的身份,那麼我設計讓他們賞識你;或許我不該迎娶妃妾,那麼我就從不寵幸她們;或許我不該送你那個手鐲,那麼我就毀壞了全國所有的蛇形黃金鐲。你還……走嗎?」他連貫地說著,就好像這些話已經準備了一百年,就是為了問她這一個問題;他又快速地說著,就怕自己的話一停,她就又走了,連問這個問題都來不及。

    你還……走嗎?

    他的聲音竟然帶有了幾分沙啞。這樣的話,居然是從他那樣一個萬人之上的人口中吐出來……難以置信,難以置信!眼前這過分的溫柔與曾經那無理的強求,根本無法聯繫到一起。而更難以置信的是,艾薇感到自己的心開始不受控制地跳動,彷彿從內而外地猛烈敲擊著自己的情感。眼圈在那麼一瞬間……紅了。她連忙搖搖頭,用力將他推開,彷彿逃離洪水猛獸一般,脫離了他輕輕靠在自己肩上的身體,脫離了那曖昧的距離。「先、先別說這個,你怎麼發現我的?」

    被推開的人低著頭,嘴邊扯出一絲自嘲的笑容。好像在笑自己的執著,自己的癡心,換來的就是被她冷冷地推開……那種笑,若隱若無,帶著幾分讓人覺得心痛的絲絲絕望,然後這一切就又被那冷漠的表情掩蓋了。「那個時候,就知道是你了。」他淡淡地敘述,「吉薩自治區,幕萊村附近,那個所謂的『艾微』與我初識的小山丘上,」

    「不可能!」艾薇想都沒想就反駁了。

    「你會說不可能,是因為你沒試過五年來的每一天,都在想同一個人。」他漠漠地說著,冰冷的語調中包含了一絲微妙的情感。他看了一眼艾薇,琥珀色的眼睛裡充滿了思念、欣喜、哀傷,甚至痛苦。「我只是不敢承認就是你……一直都不敢,但我發現,我關心你,我希望你現在就在我身邊的情緒遠遠大於我那自私的想法。」

    自私的想法是什麼,他卻沒有說下去。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艾薇語塞,腦筋變得一片混亂,不知所云。她的手死死地抓著自己的衣襟,小小的關節幾乎泛白。

    拉美西斯輕輕地將她緊握的手一點一點鬆開,攤平放到自己掌心裡。

    「你那雙眼睛,騙不了我的。如同天空一般清澈,如同晴海一樣憂藍。這個世界上我見過最美麗的眼睛,你的眼睛。透過它們,我就好像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奈菲爾塔利的眼中映出的自己。……我知道是你。」

    他流暢地說著,但那些話,像是說給她聽,又好像說給自己聽。然後他語風一轉,自然地說:「以後你住在這個房間,有什麼不滿意就告訴我。」

    狡猾,不問她是否願意,不問她是否想,好像理所當然一樣,讓她呆在皇宮,呆在他身邊。五年不見,他甚至不問她為什麼沒有變化、不找她確認她是否就是奈菲爾塔利,篤定、霸道地做出自己的決定。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不過在這個時候,她還是要留在這裡的……住外面和住裡面都是一樣的。其實住在裡面,還可以更方便一些。艾薇想了想,說:「我要一個人住這個房間。」

    「可以。」出乎意料的爽快。

    「布卡要搬到宮裡來貼身跟著我。」

    「布卡?」拉美西斯皺了一下眉,「……孟圖斯的弟弟,可以。但你們不能住一起。」

    當然,艾薇白了他一眼,繼續講了下去。

    「我要按照現在自己的打扮,一樣出席你們的重大國政、軍事會議。」這個……真有點過分了。艾薇說完了就有些後悔,但是還硬著頭皮說了下去。

    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堅定地拉著她的手,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我、已經是埃及的法老,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給你。如果是合理的,那麼你要一,我給二;即使你要的是不合理的,我一樣可以作一個不明事理的君主。滿足你。」

    艾薇心中暗叫不好,這樣的表述,就好像在暗示她:我給你所有一切。留下來。

    過了五年,他已經不是那個只會大吼大叫的小孩子了。他懂得更聰明地順合她的習慣,更溫和地表達他自己的意思。但中心思想卻仍舊很明確,雖然他沒有說出來,但他仍舊委婉地、智慧地,重複了同樣一個命令,一個幾年前就被他吼叫出來的命令。

    留下來。

    其實就是留下來。

    說了再多,還是讓她留下來。

    奈菲爾塔利可以留下來,因為艾薇現在還必須留下來。

    但是她知道,總有一天,她要違抗這個命令,那個時候,究竟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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