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用力地咬在了冬的手上,出於本能地不願意離開現代,但是在擺脫他以後才意識到自己其實做了一件很傻的事情。巨大的力量將她從他有力的手側彈開,她瞬間失去了所有掌控自己身體的能力,就那樣猛地被捲入紅色的漩渦。
左手的手腕好像要灼燒起來一般地疼痛,畫面如同雨水一樣撲面襲來,早前經歷的一切以極快的速度在她的腦海裡翻騰、旋轉。藍色蓮花池與年輕法老匆匆再會,獨角雙人舞翻騰起情潮暗湧,前行努比亞掀起腥風血雨。指尖彷彿還可以感受到他手指傳來的淡淡的溫度,耳邊彷彿還可以聽到他略帶緊張地問道:"從今天起,讓我代替那個叫你-薇-的人,好嗎……"
而一眨眼,胸口彷彿再一次被人狠狠刺穿,伴隨著劇痛,耳邊淨是周圍的一片混亂。她垂下頭,本能地想要按住彷彿已經裂開的胸口,而不及有任何舉動,眼前就化為萬丈光華。光芒退去後,週身是一片黑暗。意識彷彿飄忽在自己的身體之上,但又好像還停留在身體裡。身側似乎能隱隱感到溫暖的雙手,抱著自己,那樣留戀、那樣不捨。
久久、久久的沉默。
天邊老鴉帶著哀怨飛過,殘風捲起沙粒滾動。
然後便是令人熟悉得心痛的聲音:"艾薇公主的離去,是國喪。"
那一刻,四周驟然刮起冰冷的颶風,吹得她的意識猛地遠離那溫暖而堅實的懷抱。還顧不及擔心什麼,淚水已經從眼角猛地湧出。她嘶啞著想要張口,而在第一個音節還未發出時,風猛地停下來,她從無盡的漩渦中被猛烈地甩出去,不加一絲緩衝地狠狠地摔在了堅硬的地面上。週身猛地靜謐了下來,很強烈摩擦質感的沙子讓她的皮膚一下子泛出血絲。她卻顧不上疼,有些慌張地睜開眼,撐住身體,向四周看去。
陽光如流火一般從頭頂傾瀉下來,原已經冰冷的全身猛烈地燥熱了起來。她抬起頭,蔚藍的眼睛裡映出了天空的顏色,筆直的金髮反射出光線的耀眼。不知疲倦的太陽,宛若黃金的大地,湍急清澈的河流。那種強烈的存在感,超越了無數次夢裡的穿梭,超越了借用其他人肉體的虛幻感。她猛地低頭,自己還穿著和冬見面時換上的連衣裙,胸口完好無損,沒有一絲血跡。
這是她自己的身體,她帶著她的身體,又一次回到了始終未曾離開她生命的那個年代。
心裡百感交集,她慌亂地想要站起來,但是腳腕上一疼,她就那樣又狼狽地摔倒了下去。
她不由暗暗歎息,有些無可奈何地看向四周。目所能及之處,皆是黃沙。炙熱的陽光賦予砂石宛若金色的生命,只有更遠處,緩緩流動的蔚藍河流,似乎帶來一線生機。
冬不知道落到了哪裡,估計他也沒想到荷魯斯之眼會把二人帶回古埃及。但是無論如何,返回未來的關鍵還在他的手裡,若想回到未來,她就必須找到他。
她終於下定決心,慢慢地站起來,疲憊地拖著自己的身體,忍著腫起腳腕隱隱的酸痛,走向奔流不息的河水。埃及的水源並不是很多,艾薇只看了一眼河水的流速與寬度,便十分篤定這是尼羅河。她於是沿著河畔,向上游前進。古時的埃及,因為嚴酷的生存環境,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村鎮與居民都聚集在尼羅河畔,依靠河水帶來富饒的土地從而延續農耕的繁榮。艾薇相信自己如果沿著這條路走,總會遇到尋常的百姓,從而確認自己掉落的時間與地點。
太陽漸漸從自己的左側下沉,艾薇緩緩走在光禿禿的尼羅河西岸。西岸,是屬於死亡的世界。對於這個時空而言,她的存在又一次被荷魯斯之眼抹殺,她與他的聯繫,與她費盡千辛萬苦在他心裡留下的小小影子一起,就這樣,隨著艾薇公主的去世,消失進了空氣裡,再也不留半分痕跡。
她現在甚至不知道,那個她捨棄生命相救的人,在哪裡,在做什麼。或許,只是看著銀髮公主的屍體,籌劃著下一步的政治行動吧。
她垂著頭,似乎再也感覺不到陽光毒辣的照射,亦感覺不到腳腕的疼痛。
她似乎記起自己第一次來到埃及,也是這樣一個炎熱而平常的日子。孟圖斯和禮塔赫騎著馬,他們因為奇怪的打扮而直接被她當成了神經病,他們半利誘半強迫地把她帶入了鴻門之宴,她賭氣用了奈菲爾塔利這樣的名字。而與拉美西斯的過往,就從那一夜開始。
兩個人的事情似乎這麼近,卻那麼遠。近到彷彿就在昨天,遙遠,就遠到好像從未發生過一般。
就在這一刻,不遠處突然響起了不協調的馬蹄聲。艾薇不由抬起頭,自己的正前方揚起了漫天的塵土。她不由愣住,記憶宛若時空交錯,她那一刻天真地以為,或許,或許荷魯斯之眼將她放回了原本的時空,放回了他們的開始。
她還沉浸在回憶裡,所以那一刻,她沒有預想到自己可能會落入危險。
她還對與他的未來有幻想,因此沒有去考慮自己應該躲閃,或者跑開。
直到陌生的埃及男子將她圍起來,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奇怪的服飾和金色的頭髮,毫不避諱地發出不懷好意的議論聲時,她才彷彿驟然醒來。
她甚至沒有發問,轉身就向他們馬匹間的縫隙跑去,拚命地想要向西岸的山石裡跑,想躲避開他們。然而,他們卻似乎早有準備,他們跳下馬來,拉住她的胳膊,拽住她的頭髮,將她重重地按倒在沙地上。
炙熱的沙子磨破了她的臉頰。靠近自己的,是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埃及語和身上發散的馬臭味道。
他們好奇地打量著她,看著她左腕的手錶,頸上哥哥送的項鏈,衣服上閃著金色光芒的紐扣,他們七手八腳地撕扯下來,放入自己的口袋。
如果只是搶劫……
她驚恐地看著他們在掠奪她身上所有飾品後,又將手伸向了她的皮膚。他們似乎從未見過這樣白皙皮膚的女人,他們一邊撕扯著她的衣服,一邊大聲地討論著。這真是個奇怪的國家,如果是銀色的頭髮,就會被當成衰老而恐怖的象徵;若是金色,就是繁榮和富足的表現。而她來不及發出嘲笑,他們已經撕開了她的上衣。
明明是餘熱未散的傍晚,她卻覺得渾身冰冷。
她大聲地尖叫、求救,而他們只是伸手將她的嘴堵住。只那麼輕易,她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多麼脆弱。
她以前總以為自己可以在這個世界活得很好,自己可以掌握這個世界。然而她的幸運,是多少人在幫自己,多少人在保護自己。拉美西斯、雅裡、冬……甚至拉瑪。沒有了這些人,她在這個古老而野蠻的世界生存的幾率根本就是零。
粗壯的身軀壓在自己的身體上,帶著酒精臭味的氣息劃過自己的脖子,粗糙的手殘暴地蹂躪著自己柔嫩的皮膚。
"你們看,她身體真瘦小啊。"
"渾身上下都是白色的。"
"這世界上還有金色頭髮的女人啊,會不會是染的?"
她噁心得哭了出來,拚命地嗚咽著,"我不會放過你們,我一定要殺了你們。"
而他們笑著,猙獰的面孔顯得更加恐怖,"不用麻煩,我們爽完就讓你解脫。"
"如果你們被士兵發現,一定會受到法老的懲罰,被禿鷲咬嚙而死,永遠不能擁有來世!"她用著古埃及人最恐懼的話語詛咒著他們。
"外國婊子!"壓在她身上的男人重重地給了她一個巴掌,打得她立刻嘴角裂開,臉也跟著側了過去,摔碰在地上,額頭被砂石劃出一個小小口子,"這兵荒馬亂的年代!士兵都在南部打仗,死了你這麼一個丫頭根本沒有人在……"
"意"字還沒有說出來,忽然艾薇只覺得臉側一涼,隨即只聽到噗的一聲,自己眼前的沙地上驟然染上了赤紅的顏色。她一驚,轉回頭去,大漢還壓在自己身上,而剛才與自己叫囂的頭卻滾落到了一邊,保持著剛才的神情,彷彿還沒意識到身體已經離開了自己。
剩下的幾個人一看,紛紛抽出刀來,指向來人。艾薇被眼前沒了頭的大漢壓著,他不停噴湧出來的血塗滿了她潔白的裙子,噴濺到她的臉上,讓她幾乎窒息。她沒有辦法移動半分,也沒有力氣推開他。她只能無助地聽著混亂的廝殺聲、刀劍聲漸漸消失。
這場爭鬥,似乎只是單方面的屠殺而已。
無頭大漢終於被人從她的身上拎開了。她木然地看著眼前拿著彎刀的陌生人。
微挑的眉頭下是微挑的單眼皮,凝黑色的雙眸好像溪水裡撈出的石子。此人梳著短髮,頭髮呈深灰色,整齊地捲曲在金綠色的髮帶之上,身穿的白色長衣上面繪製著淺棕的花紋,與略發古銅的肌膚搭配得相得益彰。
這個人長得好漂亮,就是這個"漂亮的女孩子"救了自己嗎?艾薇看著這人手中染滿血的彎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人有些輕蔑地一笑,"哼,連句謝謝都沒有嗎?"
這人的聲音有點低,聽起來有些中性的感覺,而帶著異國口音的埃及語聽起來卻格外有韻味。這人見艾薇臉上還帶著淚痕,對自己的話毫無反應,便又是一笑,不置可否地彎下腰,拾起地上大漢的衣角用力地擦起了刀。艾薇掙扎地想要站起身,但是剛才用力的掙扎用光了她最後的力氣,還沒直起腰,就又一下子坐回了地上。
"女子"抬眼看了她一下,一邊仔細檢查著自己的刀,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勸你快離開這裡吧。西岸不安全,若不是碰到我,說不定你早被人吃光抹淨屍骨不留。"語畢,"女子"收起了彎刀,卻又出言諷刺,"不過你現在這樣子,真是堪比妖魔,估計就算別人看到你也不敢把你怎麼樣。"
艾薇低頭看看自己,確實狼狽,白色的裙子幾乎被染成了黑紅色,滿手都是血,估計臉和脖子也好不到哪裡去。突然發自內心地想要嘔吐出來,但是自到達了冬的家裡,一直折騰到現在,她什麼也沒吃,於是強烈的吐意就變成了一陣陣莫名的乾嘔。那個"女子"也沒有什麼不快的神情,只是自若地站起來,翻著那些屍體的口袋。"女子"似乎對錢不感興趣,只是在看到鑲有寶石的戒指或者首飾的時候會停一下多看一眼。但最後,"女子"似乎也無趣地放棄了。
"什麼都沒有嘛。""女子"一邊這樣說著一邊看向艾薇,"你沒事的話,我走了啊。"
艾薇終於停止了身體裡不住的顫抖,她深深吸氣,強迫自己不去看地上七零八落的肉塊,抬眼看向那女子,"可以借你的刀用下嗎?"
"啊?""女子"愣了一下,但是卻也爽快地將刀抽出來遞回給了她,"那些人都死啦,他們也沒得逞,你不要自尋短見啊,我不會攔你,但是我也懶得再擦……刀……"
話沒說完,就見艾薇抓住自己頭髮的發尾,一刀,金色的長髮就整齊地被割斷了下來。金色的光芒隨著下沉的夕陽,隱入了西岸無盡的地平線裡。
她將自己的金髮扔在大漢的屍體上,坦然地將刀遞回給"女子","到了下個村落再染了它。"
女子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笑得連眼淚都快流出來一般,"女子"接過刀,看向一臉血污卻倔強異常的外國少女,"你真是個有趣的女孩子,真不枉我救了你。""女子"向半坐在地上的艾薇伸出手,美麗的臉龐在夕陽下顯得有些耀眼,"我叫那薩爾。"
艾薇亦看回"她",嘴角勾起沒有弧度的笑意。時間彷彿回到了起點,而不管怎樣努力,都無法到達期待的終點。找到冬,回到未來,不管接下來要吃多少苦,受到多少折磨。
她將手伸回去,回握住那薩爾骨節分明的手,"奈菲爾塔利。"
"哦?王后的名字。"那薩爾挑起眉毛,一用力,艾薇就被拽了起來,"你要去哪兒?我日行一善,帶你去了。"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南部在打仗,西岸很亂。"
艾薇搖搖頭。她熟悉這個國度的每個重要城市,她認識黃金宮殿裡的每個主人。埃及這樣大,但是卻不再有任何一個地方屬於自己,自己也已經不再屬於任何一個地方。
"我沒有地方可去。"她晃了晃自己金色的短髮,乍一看好像未成年的少女,"你要去哪裡我便跟著你,到時隨便路過什麼小鎮把我留在那裡就可以了。"
那薩爾又是一笑,"不如和我一起去代爾麥地那吧。"
"代爾麥地那?"
"法老新建的工匠村,為艾薇公主修建陵墓的,正缺人得厲害。你到那裡做幾個月工,賺些錢。我看你現在的樣子估計也是身無分文吧。""她"的笑裡有些嘲諷的意味。艾薇不喜歡"她"譏誚的笑容,但是她卻知道那薩爾是在幫自己。而對她而言,只從剛才那一句話裡,她已判斷出自己回來的時刻果然是接續著艾薇公主的死的。南部的戰亂也說明,拉美西斯果然依照著自己的計劃繼續攻打古實了。心裡因為他實現了自己的計劃而感到釋懷,同時卻又因為此舉證實了冬的說法而令她感到難過。
於那薩爾看來,艾薇莫名的低落似乎是因為"她"的嘲諷。"她"便勉強算是安慰一般地又補充道:"下個村落,你就找個地方染髮好了……順帶買一件新衣服,免得你穿成這樣嚇到別人。"
艾薇點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她"便揚起下頜,邁開步子,帶著狼狽不堪的艾薇向北部走去。
艾薇的猜測是十分準確的。她歸來的時刻,是在艾薇公主去世後大約十日左右的光景。艾薇公主雖然已經去世,木乃伊的處理也已經開始進行,但是陵墓的地點還未決定,修建也似乎還沒有開始。
古埃及人崇敬死亡。
他們認為人的死亡,只是短暫的分別,死者與生者依然會保持某種聯繫,陰陽兩界之間有著互通的渠道,即使在死亡之後,死者依然存在於家族之中,受到尊重。而死者更可能通過試煉,從另一個世界回到生者的身邊。因此肉身要好好保存,當死者歸來的時候,可以回到自己的身體,繼續在生者的世界舒適地活下去。
這一信仰,即使在平民中也非常盛行,對於王族,下葬更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不少法老、貴族幾乎花費了與其在位期間相當的時間來籌集殉葬品與修建自己的陵墓。其規模、奢華程度以及複雜的設計即使放在三千年後的現代也一樣令人歎為觀止。
而艾薇公主的死,應該算是近年來法老最重視的葬禮。不過十天時間,全西亞上下就飛滿了各種消息與傳聞,拉美西斯為艾薇公主葬禮劃出的人力、物力已經遠遠超過為他自己與奈菲爾塔利的第一公主之死而籌備的預算數倍。加上艾薇公主的逝世來得出乎意料,又是死後才被加入王室族譜,不管是帝王谷還是祭祀院都未曾有給她準備的資源。
然而拉美西斯卻執意以國葬對待,著令建築院改建自己墓穴附近原本為妃子準備的側墓,在全國範圍內收購昂貴的珠寶、衣飾,並為她在帝王谷興建工匠村代爾麥地那,數百名工匠暫停手中一切工作,全心製作艾薇公主的殉葬品以及側墓室裡的裝飾壁畫。
艾薇公主是側室的女兒,失去地位的法老的妹妹,但是卻要以幾乎是法老的王后或者是享受極盛榮寵妃子的水準下葬,消息一傳出來就在底比斯掀起了軒然大波。尤其是力挺王后奈菲爾塔利的守舊派貴族,據說派人第一時間送上紙莎草書聯名表示反對,卻被以法老在外遠征,並非重要內政決策不受理為由直接退了回來。
而拉美西斯的反常似乎所有人都看到,撥派人手大力尋找失散的秘寶之鑰,調派賽特軍團與阿蒙軍團會合要一舉攻下古實,強行從祭祀院分派人手為艾薇公主建墓。以他的性格,這樣的事情他通常絕對不會插手處理的,更不要說那樣堅持。
"不知道他有什麼樣的打算,但是因為緊缺人手,代爾麥地那的工錢給得很高。"那薩爾一邊說,一邊挑選著有岩石陰影的路線走著。新建的工匠村在今日的帝王谷附近,也是在帝國王城底比斯的對岸。"她"遇到艾薇的地方,是在阿萊方庭往南一點點的位置。再往南走一天就是阿布辛貝勒,往北坐船走個三天,步行大約十日就到底比斯。
艾薇因為腳腫了起來,走得就比較慢,二人這樣拖拖拉拉也已經走了十天,但只大約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為此那薩爾沒少出言諷刺。不過"她"還是對她頗多照顧,不僅走路會挑有影子的地方,看她實在不行了就會停下來休息片刻。
二人在路過第一個村鎮的時候,那薩爾出錢資助艾薇把自己的頭髮染黑,又買了兩套亞麻短衣給她。艾薇總是說在代爾麥地那賺到錢,就會還給那薩爾。而那薩爾每每聽到這個,就會大笑著拒絕她。而艾薇也沒有再堅持己見,只是不時給那薩爾講一些好笑的事情,逗得"她"笑個不停。艾薇偶爾問起埃及的現況局勢,那薩爾就會講給她聽。
而這一次,她沒有接話。那薩爾有些奇怪,便發著牢騷轉過頭去。只見艾薇停了步子,有些木然地站在自己身後大約數米遠的距離。
"喂,奈菲爾塔利。"
她這樣一叫,金髮的少女好像突然醒來一樣,恍惚地看向"她"。"她"不由歎氣,大步走回去,拉住她的手臂,"堅持一下,今天就能走到代爾麥地那了。"
"她"拉著艾薇,艾薇卻沒有動。
"喂,你怎麼回事?"那薩爾有些擔心地彎下身,想要仔細看看艾薇。她這時卻突然開口,清脆的聲音裡沒有了平日的活力,低低的,好像溶進了空氣裡,"明明是法老自己將那個公主作為誘餌送去古實。公主的死不過是遲早,亦在全部人的意料之中……現在又要修這樣一個陵墓,又有什麼用。"
"啊?"那薩爾皺眉,"王家的事兒你管他呢?"
這時,艾薇突然抬起頭,水藍色的眼睛怔怔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緊接著又彎成了個月牙,對那薩爾笑著說:"是啊,管他呢。"
她突然的微笑,讓那薩爾臉一怔。"她"別開頭,嘟嘟囔囔道:"你現在這個樣子,一會兒呆呆的,一會兒又露出這麼小女孩似的笑容,真讓人受不了,不會是發燒了吧。"為了配合,"她"還過來摸了摸艾薇的額頭。
那薩爾便是如此,一天到晚沒有個正經樣子,隨時都要拿艾薇開玩笑。就像平時,那薩爾也經常諷刺艾薇不男不女的裝扮。
艾薇十分喜歡自己最初來時穿的裙子,她在換上短衣後,花了大力氣將自己沾滿血的裙子好好地、仔細地清洗,但是因為時間隔得確實有些久了,裙子上還是留下了淡淡的粉色印跡。每次那薩爾看到艾薇心疼地看著那裙子的表情,就不由會說:"你現在打扮成這個樣子,簡直像個毛小子。看你這樣一天到晚抱著條裙子長吁短歎,我真是無話可說。"
"她"說得多了,有次艾薇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就反駁了,"那薩爾你自己不也是嗎?"
"我?"那薩爾垂頭看了看自己十分男性化的白衣,彎刀又摸了摸頭上戴著的在亞述一帶年輕男子中十分流行的髮帶,"我怎麼啦?"
"長得那麼漂亮的女生,卻打扮得如此男性化。"艾薇發自真心地歎了口氣,"說話也有點不拘小節,脾氣也很惡劣。雖然會武功是很好的,但是平日也很粗暴就很糟糕了。不知道在你的國家怎麼樣,但是我想這樣下去,一定嚇跑了不少追求者吧?"
那薩爾的臉色鐵青。
艾薇見狀又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過你長得這麼漂亮,不會愁嫁不出去就是了。"
那薩爾徹底憤怒了,艾薇認真的評論與安慰讓"她"更加覺得受到了侮辱,"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女的了!"
艾薇一愣,"你不是女生嗎?真的不是嗎?"艾薇不由憤怒了。那薩爾有親吻她臉頰問好的習慣,她這一路不知道被親了多少次。想到各國人的偏好不同,這又是個女孩子,她也就沒太在意。然而更令人擔心的卻是,她過去幾天每天晚上都和他睡在一起!
在南部遇到的那段恐怖的經歷在過去的日子成為了夢魘。她在要睡著時,總是帶著懼怕,似乎一墮入黑暗就又會看到那恐怖的景象。好多次都是做著噩夢醒過來,然後怕得直發抖。那薩爾看她這個樣子便提議拉著她的手睡在"她"的旁邊。那之後果然是好了些,噩夢減少了很多,冷的時候,艾薇還會下意識地靠著那薩爾。
但是她卻根本沒想過這個平胸的女人原來是個男人,不滿情緒徹底噴發了出來,"你不是為什麼不早說啊!"
"這麼明顯的事,我還需要說嗎?"那薩爾真想抽出刀來,"早知道這樣,在南部我就不該理睬你!"
"哪裡明顯了?"
二人因為這件事大吵了一架,後來一路上竟然沒有再說話。所幸離代爾麥地那只剩下了一日的路程,雖然彆扭,二人也總算是順利抵達了工匠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