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喬納森帶著目瞪口呆的芮奎拉進入斯塔林家的大門起,伊萊亞斯?卡內基就明顯沒什麼好臉色。這還是他聽到動物園裡發生的事情和溫德塔提出的要求之前。
「該死的吸血鬼!我要把他撕成碎片!」他怒吼著把玻璃杯扔到了廚房的牆上,其他幾個人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不會再有什麼競投,也不會再有這些該死的遊戲!」
「伊萊亞斯,鎮定一點兒!」阿蘭懇求道。
狼人湊到喬納森跟前,他能感覺到卡內基身體裡的那頭野獸蠢蠢欲動,想要破體而出。
「你還不明白,對不對,小子?」他喃喃地說,「你以為你會設法為他偷到寶石,這樣事情就結束了。你不明白。這會沒完沒了。他們永遠不會放過你的。對你——和你的朋友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由我去拜訪溫德塔和那個賞金獵人一趟。」
喬納森緊盯著卡內基瘋狂的眼睛,聽到狼人的喉嚨在咯咯作響。於是,他做出了決定。
「不行,」他的聲音很低,但是很堅決,「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媽媽。我不想再失去一個。等我們救回埃爾伍德夫人後,你可以為所欲為。但在我們把那塊弱智的寶石弄到手之前,你不能給她帶來更多危險,好嗎?」
卡內基又罵又叫,吵到了深夜,但喬納森毫不動搖。最終,狼人意識到這次他被打敗了,才緩和了態度。
「好吧,我跟你們一起去。但你們兩個都得知道,這個差事太愚蠢了。」
他饒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阿蘭,頓著腳走到了樓上,嘴巴裡還在嘀咕著什麼。喬納森的爸爸皺著眉頭,無動於衷。
「怎麼了,爸爸?」
「沒什麼。只是我覺得自己聽過科尼利厄斯?塞維爾這個名字。我要在睡前查幾本書,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線索。」
「需要幫忙嗎?」
阿蘭搖了搖頭:「你需要休息。明天還要去監視豪宅呢。」
科尼利厄斯?塞維爾的宅邸坐落在肯辛頓,這裡位於首都的西南部,在這片富人區裡,數百萬英鎊的公寓、巨大的宅院和高級女裝店、迷宮般的百貨公司比鄰而建。那些世界名流們在流連於滑雪假期和加勒比海游輪的間隙,就居住在這裡。
最惹人羨慕的豪宅在一條名為斯拉維亞大道的街上——這裡遠離肯辛頓大街,全長四分之一英里,坡度平緩,環境幽雅,綠樹參天。第二天一大早,喬納森和心情相當煩躁的狼人查看著周圍的環境:右手邊,長長的綠地懶洋洋地延伸向遠方;左邊則是一大片引人注目的宅院。外國大使館驕傲地展示著它們的國旗,就像是掛在戰士胸膛上的獎章。所有的建築都躲藏在險峻的圍牆和成排的安全攝像頭後面。
雖然普通居民可以在斯拉維亞大道上自由走動,但他們要通過道路兩頭的保安亭,巨大的標牌上寫著嚴禁拍照的警示。在觀察這條路的時候,喬納森驚訝地發現某座大使館外面有一群配槍的武裝警察。
在所有大型建築的輝映下,塞維爾的宅院有些奇怪。那棟房子遠離街道,棲身在兩棵巨大的櫟樹的陰影裡。暴露在路人視線中的就只有傾斜的屋頂尖端,掩映在高聳的磚牆後面,牆上還裝飾著鐵釘和帶著倒鉤的金屬絲。唯一進出院子的途徑就是一扇厚厚的金屬門。
「真要命,這地方就是個城堡!」喬納森叫道,「那個叫塞維爾的傢伙是什麼人?」
卡內基皺了皺眉:「除了他的名字以外,我就只知道一些八卦和謠傳。他靠在黑暗之地開絲綢廠發家致富。人人都說那些地方就跟地獄差不多——工人每天工作二十個小時,孩子們會被捲進機器裡——塞維爾貌似很喜歡盡可能地製造惡劣環境。就連黑暗族民們都遠遠地躲著他。」
「不管怎麼說,他都搬到這裡好幾年了,大概就是這樣。人們都說他有妄想症,還說他瘋了,向來都不出門。也許這些說法都不是真的——但也許全都是真的。我所知道的就是,千萬不要惹他。」
從綠地對面的什麼地方傳來了鐘聲,九點了。喬納森循聲轉過頭去,看到一輛豪華轎車開向了塞維爾家的大門口。
「有車來了!」他急切地說。
「假裝繫鞋帶,別慌。」
喬納森彎下腰,敏捷地解開了鞋帶,盡量表現得不那麼引人注意。那輛轎車擦身而過時,他抬起頭掃了一眼,看見窗戶被塗黑了,車身上還裝著鋼板。當轎車離宅院還有幾碼遠的時候,沉重的前門發出嗡的一聲巨響,搖晃著打開了。喬納森瞥見了沙石車道,還有醜陋的哥特風格的房子。卡內基站在他身邊,毫不避諱地凝望著門裡面。
「你在幹嗎?」喬納森小聲說,「也太明顯了吧?」
「看看又不犯罪,小子。如果有人走出來提出異議,我樂意之至。」
轎車平穩地停在了車道上,幾名西裝革履的保鏢端著槍跳了出來。確認了院子裡很安全後,他們打開了乘客那邊的車門,將科尼利厄斯?塞維爾扶了下來。這個黑暗之地的絲綢商是喬納森生平見過的長得最怪異的人之一:他的身高有五英尺多一點,身體痛苦地佝僂著,佈滿白色符號的寬大長袍無法掩蓋住圓滾滾的肚子,大大的墨鏡也遮擋不了鬆弛而衰老的皮膚。他蹣跚著走過沙石車道,那吃力的步伐讓他顯得更加年邁了。
就在塞維爾走向屋子的時候,他的一個保鏢絆倒了,撞在了他身上。絲綢商人凌厲地看了這個倒霉鬼一眼,猝不及防地用手杖敲中了他的後腦勺。保鏢倒在地上不動了。塞維爾用驚人的速度跳到保鏢身上,不停地擊打著那具俯臥的屍體,其他隨從面無表情地在一旁看著。好不容易才發洩完了,他心滿意足地直起身來,把沾滿鮮血的手杖扔給另一個保鏢,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喬納森和卡內基。塞維爾久久地注視著他們,那冰冷的目光彷彿穿透了墨鏡,最後,大門關上了,再次將他的城堡同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
他們慌慌張張地離開了。「我的上帝,」喬納森吹了個口哨,「真是太可怕了。你看到他的動作有多快了嗎?」
「對於一個老年人來說,還真是很靈活,」卡內基贊同道,「有些事情不太對。我一點兒也不喜歡。」
他清了清喉嚨,往排水溝裡吐了一口濃痰:「那麼,我們來整理下瞭解到的信息吧:嚴密的外圍警戒,到處都是攝像頭,還有持槍的保鏢。這還只是外面的情況。裡面會碰上那個到處亂晃的神經病——我懷疑他太過友好了,不會讓我們帶著他珍貴的寶石離開。這是個自殺式的任務。」
湛藍的天空中,太陽暖暖地烘烤著脊背,但喬納森渾身冰涼。
「但我們會想到辦法避開這些的,是不是?」他充滿希望地問。
卡內基盯著他看了很長時間:「小子,我知道我們一起克服過很多困難,但你得知道,你我沒法活著進出那棟房子。」
「但溫德塔會殺了埃爾伍德夫人的!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們都要拿到那塊寶石!」
「我知道,」狼人緩緩地回答,「我只是覺得我們不能靠自己的力量來做這件事。我們需要幫助。來自專業人士的幫助。」
「什麼,你是說盜賊?」
卡內基瞇起了眼睛:「不,小子,我說的是廚師。我們要用烤箱殺進去。當然了,我說的是盜賊。」
「但……該怎麼辦?要到哪裡去找他們?」
狼人做了個鬼臉:「如果你想找珠寶大盜,小子,只能去一個地方。而且離這裡可不近。」
晚些時候,在夜色的掩護下,三個影子偷偷穿過維平區的鵝卵石街道,往河邊走去。雖然到了夜晚,但天氣還是很熱。喬納森捂在厚厚的黑色斗篷裡,在心裡問了無數次:卡內基究竟為什麼堅持讓他們都穿著這個?
他們回了一趟家,停留的時間只夠帶上芮奎拉,以及接受阿蘭?斯塔林心不在焉的道別。爸爸再次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裡,藉著燭光翻閱那些發霉的書,查找著科尼利厄斯?塞維爾的資料。這讓喬納森想起了在知曉黑暗之地前所經歷的糟糕的日子,離開家時,他的心被擔憂刺得發痛。
在動物園裡,溫德塔拋棄了芮奎拉。根據她嘴角邊堅決的神情來看,她已經從失落中恢復了。她在喬納森身邊輕快地邁著腳步,兩個人盡力追趕著卡內基。一路走來,小女僕一句話也沒說,但喬納森有種清晰的感覺:芮奎拉莫名其妙地把這一切都歸咎在他身上。突然間,他很想打破這種沉默,他搜腸刮肚地尋找著說辭。
「我簡直無法相信,這附近竟然還有個傳送點,」他還是說話了,「到底有多少個傳送點啊?」
「多得很。」芮奎拉一邊走,一邊冷冷地回答。
「只是穿越並不容易,尤其你還是個純正的黑暗族民。你能通過這麼多種方式來穿越,真的很奇怪。」
「絕大多數黑暗族民都不知道——並且也不想知道。通常情況下只有那些有急事的人才去瞭解傳送點的位置;還有那些很強大的人,他們知道的傳送點可不止一個。」
「當然還有你了,」喬納森輕鬆地說,「你肯定對穿越很在行。」
芮奎拉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是啊,如果在這方面有得選擇,我一個都不想知道。沒有這些旅程帶來的痛苦,我會好得多。但是喬納森,對某些人來說,他們沒得選擇,是不是?」
「噢,這個,芮奎——」
還沒等他說完,卡內基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狼人停在了一家名叫「赤血」的酒吧外面。快到打烊時間了,最後一批顧客很久以前就搖搖晃晃地走進了夜色中。窗戶裡沒有燈光透出,窗簾也都拉上了。卡內基狡猾地掃了街道幾眼,摸進了酒吧旁一條狹窄的胡同裡,在房子側邊的一扇門前停下來,輕輕地敲了三下。
裡面傳來了腳步聲,一個穿著舊T恤和短褲的小男孩打開了門。他用一隻手提著燈,另一隻手還在揉眼睛。
「嗯?」他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睡意,「你們有什麼事?」
「晚上好啊,菲利普。」卡內基惡狠狠地說。
小男孩舉起了燈。當他看到狼人帶著灰斑的側臉時,不由瞪大了眼睛。
「承蒙開膛手開恩!卡內基先生!這還真是個驚喜,先生!好長時間不見了。」
「也不是很長。這些天來,我相信你和你的兄弟都沒做什麼壞事吧?」
「這幾天都很規矩,先生。以我的名譽擔保。」
狼人抬起一根眉毛。「這個保證還真不錯,」他譏誚地回答,「聽著,我們要回黑暗之地去。有空船嗎?」
「只要是您來,就永遠有船,卡內基先生。為什麼不進來說話呢?」
小男孩推開門,狼人大步走了進去。芮奎拉又冷冰冰地看了喬納森一眼。
「女士優先。」他說。
小女僕傲慢地走過他身邊,還拎起了斗篷的下擺,就好像那是件女王的禮服。喬納森跟著她走進了黑暗當中,感覺到一陣期待的震顫掠過了脊背。他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