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回到家裡,發現母親的兒子薰正不高興地吃著碗裝方便麵,我一下子感覺回到了現實。
「美莎繪呢?不在家嗎?」
「她留了張紙條,好像去醫院了。」
薰用下巴指了指桌子上的便條,便條是用鋼筆寫的。
「看來還是為癌症的事啊。」
薰聽到我的嘟噥,轉過頭來。看來他還不知道母親的丈夫患了癌症的事。
我跟他是姐弟的關係,但這段歷史卻有一些駭人的成分。我第一次看到他好像是我一歲半的時候,那時候我還不懂事,不知道剛來我們家的這個傢伙是個什麼玩藝兒。如果能回到那個時候的話,我一定會把美莎繪抱在胳膊裡的他塞進紙箱然後扔掉,不過現在已經太遲了。
薰奪走了本該屬於我的父愛和母愛。我曾經為了報復他對他施加過暴力,不過事與願違,我倒挨了父親繁男的打。現在想來,父親開始討厭我可能就是因為那件事。
薰現在長大了,頭腦清晰,生活態度也很嚴謹,跟我這個姐姐很不一樣。父母的期望都放到了他的身上,而且事實上他也不負眾望,今年考上了一所只有聰明的學生才能進的高中。
我上的是比他那個低幾個級別的高中,當時是在父母的歎息聲中走進那所學校的。從那個時刻開始我和他的鬥爭似乎已經結束了。
累了半天從學校回到家裡,還要對著弟弟那張臉,我才不幹呢,所以我想趕快回自己的房間。
「我借了錢給一個人,還沒還給我。你也應該知道吧,你能不能幫我催一下那個叫優的女孩?你不是認識她嗎?」
「知道啦,我會幫你說的。」
「你不是認識她嗎?」他說話這種語氣讓我非常生氣。
就在這個時候薰咳了起來,看他咳嗽得那麼厲害,肯定是很多方便面的湯跑進了氣管裡,我這樣猜測著,心情也高興起來。
「難道是美莎繪的感冒傳染給我了?」
咳嗽停止以後,他痛苦地捂著胸口說道。
「哎呀哎呀,去一趟醫院真是累啊。」
美莎繪坐到椅子上,這樣說道,好像累壞了。我發現她的聲音跟平時有點不一樣,難道是感冒加重了?
美莎繪他們兩人好像在外面吃過飯了,順便買了個蛋糕回來。
趁著美莎繪洗澡的當兒,父親繁男把我和薰叫進起居室裡。薰好像感到了事情的非比尋常,我也隱隱地知道接下來父親會說什麼事。恐怕父親已經從妻子那聽說了自己患了胃癌的事了吧。
父親表情嚴肅地讓我們坐下,我又一次明白自己讓他感到頭疼,我記憶裡自己經常這樣惹他生氣。即使我覺得自己做得很好了,但父親似乎還是要挑我的毛病。
「今天我去醫院了。」父親開始說話了。「本來是讓你們的媽媽自己一個人去醫院,檢查一下感冒的。但是傍晚的時候醫生把電話打到了我的公司,說有重要的事要談,讓我去一趟。」
我感到困惑了,竟然跟我想的情況不一樣。隱隱地傳來母親在浴室裡洗澡的聲音。
「醫生說你們媽媽喉嚨里長了腫瘤,也就是咽頭癌,只能再活半年了。」
我說不出話來。
「媽媽知道這事嗎?」
薰問道。
「現在還不知道,我去醫院迎她的事,醫生也幫我撒了個謊,跟她解釋說感冒比較嚴重,所以讓我過去。」
父親從胸前的口袋裡拿出煙,準備抽一根,不過拿到一半就把煙捏碎了,他自言自語道:
「要不要從今天起戒煙呢?」
我在心裡小聲反駁道:現在才想到要為健康戒煙啊?
母親好像還沒告訴丈夫胃癌的事。
家裡一下子竟然有兩個人患重病,實在是太偶然了,而且據說癌症的死亡率很高。我覺得父母同時患癌症的幾率簡直太小了,簡直是天文學範圍內才能想像的事。
難道是藍色的刺青狗帶來這些不幸嗎?但怎麼考慮都覺得太不可能了。
當美莎繪洗完澡,濕著頭發出現在起居室的時候,薰故意把電視頻道調到非常輕鬆的綜合節目。他像剛才那樣劇烈地咳嗽著,但仍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
第二天,薰也去了醫院,因為他持續咳嗽。診斷結果出來了,竟然是肺癌。殘餘的生命跟父母一樣短。
7)
星期六學校不上學,於是我去了山田家。事前我已經打電話讓她幫我準備三萬日元,所以她很容易就籌集到了錢。
店的裡側是山田的家,還帶著一個小院子。
山田經常來鈴木家,所以跟我家人都認識,到最後跟我弟弟說話簡直比我還親。
我還是第一次來到山田的房間。
她的房間在一層,打開窗戶的話就可以直接下到裡院。山田的房間裡統一裝潢成黃色,立體聲響上面放著一個小丑八音盒,牆上掛著一副七巧板。
房間裡還有一台電腦,聽山田說還可以上網。
裡院裡有一個狗圈,原來山田她也在養狗。我以前就聽說這是一種叫馬賓的雜種狗,不過這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可不是刺青,而是真正的狗。
我趿上放在窗戶邊的涼鞋,瞧了瞧躺在狗圈的陰影裡的馬賓,沒想到它一副「你要幹嗎?」的神情,不耐煩地回看我一眼。
我的左臂上響起恐嚇般的狗吠聲,這是波奇的習慣,只要有別的狗靠近它就會叫。這可能不是挑釁,只是告訴對方這是我的地盤吧。它把我的身體表面當作自己的地盤,只要有其他狗想靠近,它就想把它們趕走。遺憾的是波奇的聲音好像不夠大,當然它只有三厘米長,這是原因之一,不過它那種吠聲就像是小孩子在逞強。
馬賓完全不理會波奇的叫聲,懶洋洋地閉上眼睛。
「那麼說他們三個人都一直沒發現自己患了癌症?」
我對山田點了點頭。父親繁男一直以為自己真得了胃潰瘍,而美莎繪和薰都以為自己只是感冒了。但他們三個人都知道自己以為的兩個人患了癌症,只剩下半年的生命。
薰知道父親繁男患了胃癌以後,他痛苦地抱著頭說道: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呀?難道半年以後我要跟姐姐兩個人一起生活了嗎?」我當時都想告訴他「其實不會變成那樣的,你放心吧。」
而父親繁男好像也認為半年後要跟我一起生活了,美莎繪也是這麼想的。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他們三人都患了癌症。
「我聽說我奶奶是因為患子宮癌去世的,爺爺患的是腦溢血,伯父是直腸癌,叔母患的是乳腺癌。好像我們家的血統裡患癌症而死亡的概率很高。」
「那鈴木你沒事嗎?」
「現在還沒事,要說身體哪兒不好的話,那可能就是幾年前皮膚上長了紅色的斑點吧。」
「那個好像叫痤瘡,跟生活在皮膚上一隻狗比起來,那算不了什麼。看來沒心沒肺地生活是不得病的秘訣呀。」
「那山田你也不用看病了哦。」
山田站起來走開了,回來的時候手裡拿著罐頭和碟子,好像是給馬賓的午餐。她開始用罐頭起子開罐頭,她那條耳朵很尖的狗聽到這個聲音,已經搖著尾巴走到了窗戶邊,嘴裡還流著口水。
說不定它就是巴浦洛夫做實驗的那條狗呢,我胡亂地想道。
我在回家的路上,走進一家書店。猶豫了半天,最後只買了一本書,然後走出了店。
在家裡,大家都用複雜的眼光打量著別人,不過週六的下午總算是過去了。我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聽說他們三個人的癌細胞都擴散到了內臟器官,很難治好。不過我還是猜想他們最近會住進醫院做手術吧。
我又看了看左臂的上方,沒有看到波奇的身影,它難道跑到我的後背、或者指甲裡面散步了嗎?他們三個人死了以後,只有波奇陪我了。
我沖了一杯甜得膩人的咖啡,然後坐到起居室的桌子旁,翻起我剛買的書。美莎繪和薰都好像想說些什麼,不過最後跟我打招呼的卻是父親繁男。
父親盯著我,似乎在看著一個可怕的東西。我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表情,但沒想到還是覺得難受。我以前就經常想父親他是不是很討厭我,我學習又不好。其實我內心一直偷偷地為辜負父母的期望而感到悲傷,每次被父母責備,我就會感覺我怎麼老是因為這件事被訓斥啊。
就連我弟弟輕易就能做到的事,我竟然都做不到。例如,寒暄話,柔和的微笑,令人愉悅的交談,寫一手漂亮字,每次美莎繪和繁男因為這些小事而用失望的眼光看我的時候,我都會感到很受傷。
「你看的那本書是什麼書呀?」
「這跟你又沒關係,你不要管我的事。」
可能這句話讓父親大為生氣,他伸手奪了我手裡的書。他看了看封面,原來書的名字叫「讓我們一個人生活吧」。美莎繪和薰站在一步遠的地方,靜觀其變。
「喂,你們看到了嗎?」
父親瞥了一眼妻子和兒子,沒繼續說下去,不過我已經知道他想說的意思了。他想說的是「半年後就她跟我兩個人一起生活了」。在他們面前說這樣的話,就等於告訴他們都剩下半年的壽命了,所以他沒有說下去。不過我說道:
「半年以後就只有我一個生活了,沒辦法,只好先學一學,因為你們三個人半年後都會死的。」
他們一下子沉默下來,互相望著。
我趁機從父親繁男手裡奪回我的書。
8)
繁男、美莎繪和薰都知道了自己的病況和病症,那一晚他們一直聊到很晚,而我則先去睡覺了。
第二天早上,我還以為他們一定都陰沉著臉呢,事實卻不是這樣,他們已經像往常那樣比我先起來,正在吃早飯。
窗簾早已拉開,已經升得老高的太陽照了進來,房間裡顯得很亮堂。
薰一面往刷得很乾淨的玻璃杯裡倒牛奶,一面偷偷地瞥了我一眼。他應該已經知道自己半年後會因癌症而死去,可是從他現在的表情一點也看不出來。
「昨晚聊到那麼晚,到底說了些什麼?」
我問薰,他愉快地回答道:
「就是關於剩下的半年怎麼過唄。爸爸準備辭職,然後一直讀書直到死,媽媽她不得不繼續做家庭主婦,我嘛,明天以後開始休學。」
「休學?那不錯嘛。」
我這樣想道,然後一不小心說了出來。不過薰並沒有為此感到生氣,反而開心地笑了。他的開朗也感染了父母。
「這些夏天的衣服,我今年要全部穿一遍。」
美莎繪看著自己的衣服,有些可惜地說道,她好像已經做好活不到明年夏天的心理準備了。
他們三個人之間好像有一種奇妙的連帶感,甚至已經都接受了死亡這個事實。在這個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漂著,我有一種被他們排斥在外的孤獨感。
「你們不做手術嗎?做了手術的話,說不定還能治好。」
父親繁男回答了我的問題:
「做手術也不一定能治好,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但感覺現在已經太遲了。而且做手術要錢,三個人的手術要花好大一筆錢呢。」父親皺起眉頭,繼續嚴肅地說道:「半年後只有你一個人活在世上了,不管做什麼都要用錢。我們不能把錢花在機會渺茫的手術上,而且是三個人的手術。」
他們昨晚商量的原來是這件事。
我現在終於為自己的將來感到不安,這當然比自己被宣告死亡的不安要輕得多,但如果讓他們為我這個令他們反感的人,操心以後一個人生活時的財產管理、住宿、吃飯等問題,我情願去死。
我真的能一個人活下去嗎?不,正確地說不是我一個人,我還有波奇。
這時候波奇的叫聲在整個房間裡響起,它很少在家裡亂叫,這還是它第一次在其他人在場的情況下亂叫。我還沒把它的事告訴家裡人呢。
那三個人不可思議地看了看四周,最後得出結論是電視的聲音。
我偷偷地看了看左臂上部的刺青,波奇好像要訴說什麼似的回望著我。它嘴裡一直銜著白花的,可我一眨眼的工夫它就把花吞下去了。白花的刺青從我的胳膊上消失掉,只剩下狗咀嚼東西的圖案。
我終於明白了,它應該是餓了。我這才想起來自己完全忘了給它餵食,直到現在一次都沒給過它東西吃。
我告訴家人自己要去一趟山田家,然後準備出門,這時薰站在門口跟我搭話:
「我最近一直沒看到山田,她還好嗎?」
「山田好像正在學習,準備以後當刺青師。」
我這時發現薰在一個勁地盯著我的臉。
「你以前眼旁邊不是有顆小黑痣的嗎?直徑大概有一毫米,我以前還嘲笑說像鼻屎的呢。」
我跑到梳妝台的鏡子面前,觀察起自己的臉。黑痣確實不見了。
把黑痣弄走的罪魁就是波奇,在去山田家的路上,我親眼目睹了它的新罪行。
我一個勁地盯著波奇。可就在我眨眼的一瞬間,它可能是肚子餓壞了,竟然吃了我胳膊上的一顆小黑痣。
很可能是我昨晚睡著的時候波奇跑到我的臉上來散步,為了填充一下空肚子,就把我眼角的黑痣給吃了。
聽到我說的這些事,山田強忍著笑,在我的皮膚上給波奇刺了一大塊肉。她還正在學習中,不過已經掌握了扎刺青的知識,於是這次我成了她的試驗品。
山田完成了肉的刺青,那是經常在漫畫書裡出現的帶骨頭的肉。這塊肉比波奇還大。我還擔心波奇會不會吃呢,沒想到是杞人憂天。波奇像普通的狗那樣大口地吃著肉,30分鐘沒看它,它已經跑到我的右腿做飯後散步了,一幅心滿意足的樣子。波奇散步的路線是這樣的:先從左臂的上部到右手的指甲,然後再南下(如果把我的頭當成北的話),在後背上繞一圈最後回到原來的地方。
「它竟然願意吃我這個外行人做的菜,真是只好狗啊。」
山田好像很感動,可我卻有點不高興。
「你下次可不要畫帶骨頭的啊。」
波奇並沒有把骨頭吃下去,結果皮膚上只剩下了白色骨頭的刺青。過了不久,波奇好像把骨頭搬到別的地方了,它肯定是為了不讓自己的零食被人拿走,把它藏到我皮膚的某個地方了。
我只能暗暗祈禱它別把骨頭藏到我的臉上,還有別在我身上拉屎。
9)
第二天我們全家四個人去開車兜風。由於是星期一,我應該去上學,不過父母允許我不去上。記得以前有一次,因為我無故不去上學,父親狠狠批評了我散漫的生活態度,現在他竟然允許我不去上學!
聽說我們要去的是海邊,不過我根本高興不起來,因為跟三個被宣告了死亡的人在一起兜風,本身就是件灰暗、難受的事。而且說不定他們假裝說是去兜風,事實上是想把我一起帶出來,然後一車四個人直接沉到海裡。如果他們準備自殺的話,那他們三個一起自殺好了,不必帶上我。
但是我這種擔心並沒發生,他們像平時那樣享受著兜風的快樂,眼睛盯著隨處可見的風景,為並不有趣的話題說著笑著。車內一直不停地持續著快活的交談,總有一個人在說話。
我為了不破壞這樣的氣氛,也一直保持著微笑。我甚至忘掉了他們即將死去的現實,真想這次兜風能永遠繼續下去。
四個人一起走在海灘上,陣陣海風,吹得我們的衣服呼呼作響。
他們一直久久凝望著大海,似乎永遠也看不夠,過了兩個小時,他們三個人還是沒有離開的打算。別人肯定看不出我跟他們是一家人。父母和薰是如此惺惺相惜,他們被同一樣東西吸引著。
我無聊之至,於是半睡半醒地坐到長椅上喝起果汁,。
「你不看大海嗎?」
不知什麼時候弟弟已經坐在了我的旁邊。
「我不覺得海有什麼值得看的。」
「這就是人跟人的不同。」
我並沒有生氣,反而笑容可掬,我的心情很好。
「到最後父母的愛還是都被弟弟你奪去了呀。」
「是嗎?我認為恰恰相反呢。」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你看爸爸從來都在批評我。」
「他們不批評我,這主要是因為我聰明啊。」
在回去的車裡,我的大腦仍然不停地重複這段對話,我對弟弟的話未置可否。
但除了這件事,我也挺享受這次兜風的。自從知道家人患了癌症以來,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希望他們不要死。我的心好痛。我像個傻瓜似的說著搞笑的話,逗他們笑。就連平時很少笑的父親繁男竟然也一直在笑,為什麼我的心反而更痛了呢?
我們是一家人啊,這種感覺我已經遺忘了很久。
途中我們停下來,在一家路旁餐館吃飯。
你們做手術吧,雖然可能治不好,但也有可能治好呀。我的心裡很想這麼說,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我感覺如果我說出來的話,我們之間的魔法就會消失。
半年以後我將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這跟現在的場景相差太大了,我簡直無法想像。說實話,我感到很害怕,腿都快抖起來了。
10)
父親繁男說不管做什麼事都要錢,就算我一個人生活,如果要過得很充裕的話,也會有很多花費。所以他們不能把錢用到沒什麼希望的手術上。
如果我的口袋裡裝著大把大把鈔票的話,我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讓他們都做手術。但遺憾的是我的口袋空空如也。
我開始在便利店打工。我知道想賺夠三個人的手術費是不可能的,但想到將來我要一個人生活,就覺得必須找點事做。在這之前我都是向美莎繪要零用錢,這就是我的收入,但以後就不可以這樣了。
「我高中畢業的話,不準備上大學,直接工作。」
我這樣告訴山田。她正在往我的胳膊上扎肉塊的刺青,聽到我的話只是點了點頭。她好像把精力全都集中在了刺青上,看也沒看我。
胳膊上持續著一陣陣的疼痛,終於貓頭鷹掛鐘敲響了八點。房間裡迴響著貓頭鷹那傻瓜般的叫聲。
我經常來找山田為我刺波奇的食物。又不付錢,而且她父親允許她七點半以後隨意使用器具。我每次來找山田扎刺青,都會聽到貓頭鷹那傻瓜般的叫聲。
剛刺完的肉應該還是生的,不過波奇全然不管這些,肉的刺青一完成它就會撲上去。肉塊的圖案被它吃到肚子裡以後,就跟從來沒存在過似的,就那樣消失了。連扎的時候的痛楚也一併消失得無影無蹤。
波奇並沒有拉屎,這讓我放了很大的心。
照顧一隻狗是很花功夫的,它非常喜歡玩,經常想吸引我的注意。我在打工的便利店裡收錢的時候,或者正在上課的時候,它都會忽然叫起來,把我嚇一跳。如果我看一下左臂上的波奇的話,它就會滿眼誠意地看著我,似乎在說「求求你跟我玩玩吧」。這時我周圍的人就會環顧四周,感到很奇怪,到底是哪兒來的狗叫聲呢?
有一次波奇叫得太大聲了,那時我正在便利店裡擺放商品。我小聲地訓斥它:「你給我安靜點!」不過它卻叫得更歡了。店裡的顧客好像發現了這件怪事,他們覺得這家店裡一直有狗叫,真是太奇怪了。
我用手捏著皮膚,想把波奇抓起來,不過沒什麼效果。我眨眼的空兒它已經逃到別處了,看來想抓住刺青上的狗是不可能的。
讓波奇呆會再吃東西,它做不到,就連把前腿搭在人的手上也不會。偶爾它會聽我的話,乖乖坐在我的左臂上。但如果我命令它做什麼動作的話,它只會歪著腦袋,呆呆地看著我。我歎口氣再看它的話,它在一眨眼的工夫裡已經躺倒了,還打著呵欠。
如果把名犬拉斯的聰明程度當作1的話,那依我看來,波奇只有拉斯的1/100聰明。而且波奇是個膽小鬼,打雷或者有其他很大聲響的時候,它就會不安地四處張望,發出吼叫聲。
波奇簡直一無是處,它一直過著懶散的生活,除了吃食,就是撒嬌地向我叫幾聲。我卻要在學校上課,在便利店打工。
儘管如此,波奇卻有一次讓我看到了它的另一面。
那天我陪美莎繪去了醫院。她的檢查要花上幾個小時,於是我到醫院的四周閒逛,這是家大醫院,周圍又有書店,所以也不是特別無聊。
我拿著剛買的漫畫書,在病房樓的屋頂上看起來。這裡陽光很好,還很安靜。有幾條洗得雪白的床單晾在這裡,隨風擺動著。
突然波奇尖聲叫起來,剛開始我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看一下周圍,發現有一個老人倒在了入口處。從他的穿著來看,應該是住院的病人。要不是波奇用叫聲提醒我,我還沒發現呢。
我扔下手裡的漫畫書,跑過去打招呼,原來老人的胸口疼。我急忙跑下樓,叫來護士。心裡卻在想著波奇。
沒想到波奇還會幫助人啊,挺厲害的嘛!
在護士趕來之前,我一直呆在老人的身旁。他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但仍然繼續說著感謝的話。我當時完全沉浸在波奇的世界裡,於是捋起袖子給老人看左臂上的刺青。
「你要感謝的話就感謝它吧。」
看到狗的刺青的老人,睜大了眼睛,然後被護士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