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海,我從來沒有跟你提過我和赤木是怎樣認識的吧?
「我……」
我放下了摀住腦袋的手,環視一下四周。在冰冷的混凝土房間裡,只有無窮無盡的空洞與黑暗。除了沾滿血漬的手術台和少年以外,空寂的房間裡再也沒有其他東西。
我的腿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出去。背部已經離開了冰涼的牆壁,我正一步一步朝著手術台靠近。
我主動放棄了自己人生中所擁有的一切。除了姐姐的聲音以外,我對其他事物都
沒有興趣。像我這樣的人難道還可以說得上是活著嗎?想必只是肉體在維持著一些必要的生存動作而已,其他大部分恐怕早已踏進死亡的世界。
有一天他在街上主動和我打招呼。他和我念同一所大學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事……
當我回過神來時,已經走到離手術台對面的少年很近的位置了。他根本沒有做任何威脅的動作,只是說了幾句話就徹底消除我心底的猶豫。
少年在我面前全神貫注地盯著我的臉。我們相差不多的高度使少年正好微微地俯視著我。
「我是聽了博子在這裡的錄音後才第一次知道夏海這個名字。從那以後,我總是想著何時可以看見你的廬山真面目。」
他喃喃細語地說。
「你們姐妹長得可真相像……」
姐姐的聲音從錄音機裡傳出,迴盪在寂靜的廢墟裡,然後漸漸消失。
「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要把我叫到這裡,才肯給我錄音帶……」
聽我這樣說,他臉上頓時顯露出一副饒有興致的表情來。
「你並不是為了玩才把我叫出來的吧!你並非要追求遊戲的刺激……在餐廳裡你曾經說過,在生活中與身邊人的交流就如同背誦劇本一樣,所說的所做的都是假裝出來的……還說只有死亡才能讓你感覺到這個世界的存在……」
……但是,當我和赤木開始交往後,他的言行告訴了我一切。他說他很早以前就喜歡我了,因為他常常在書店裡看到我……還說看見我喜歡站在歷史類的書架前。赤木還問起我平日常常穿的那件白色毛衣最近怎麼不穿了……
這個少年是個殺人犯。想必他不會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絲毫懺悔。我決不能同情他!然而,我仍然覺得他有些可憐。
「你想考驗我是否甘願用死來換回我與姐姐的感情吧?看來你想弄清楚自己根本無法理解的東西……」
他面無表情呆呆地盯著我的臉。過了很久,我們都沒有說話,只有姐姐的聲音在四周迴盪。我根本無法揣摩他心裡究竟有著怎樣的情感。
……我想你已經明白了吧!赤木最初喜歡的是你。
過了一會他把雙手放在手術台上。
夏海小姐,坐到這個上面來吧……
我毫無畏懼地在沾滿血漬的手術台上坐了下來,背對著少年,但我依然能夠清晰地感覺他站在身後。
手術台的冰冷透過牛仔褲直接刺激著我的心房。雖然我馬上就會被殺死,但我卻如風平浪靜的大海般平和而冷靜。
我用雙手緊握著手術台的邊緣,一動也不動地坐在一層厚厚的血漬凝固塊上。或是自己根本沒有打算要動,冰涼的感覺頓時從手指尖傳到全身上下,身體開始漸漸地僵硬。
電筒的光線從我背後照了過來,坐在手術台上我的背影被大大地投影在混凝土的牆壁上,上面還重疊著半個少年站著的影子。
你還記得嗎?那時候我們姐妹倆的打扮十分相似,其他人也常說我倆長得很相像……因此,赤木在那一天把我錯認作你,才主動跟我打招呼……
少年的影子開始動起來。他挽起袖子,正朝我坐的方向從容地撲過來。
我的眼睛被蒙住了,眼前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他從背後環抱住我,一隻手纏住我的脖子,另一隻手摀住我的臉。要是他稍微再用點力的話,我的脖子可能會隨著哢嚓的聲響而被扭得粉碎。嘴裡吐出的白氣正好被他那只捂著我臉的手擋了回來,所以還可以清楚感覺到自己氣息的溫度。少年的胸膛緊貼著我的背部,他的體溫透過衣服傳到我的身上。
「求求你……讓我把姐姐的錄音聽完……」
隔著少年的手腕我再次聽到姐姐的聲音。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關赤木的事,正如一團亂麻正在漸漸地解開一樣,我也漸漸開始明白姐姐為什麼會那樣對待我。
少年那只纏住我脖子的手的關節反覆不停地一縮一緊,彷彿在檢測我脖頸的運作狀況,摀住我臉龐的另一隻手也時刻準備著把我的骨頭捏得粉碎,就如一名短跑運動員正活動著手腳做賽前準備般,他緩慢地左右搖動著我的脖子。
這時,我覺得自己的脖子就像纖細花草的莖桿。花朵被人採摘時,細線一般的莖很容易被折斷。
……雖然我知道他起初注意的是你而不是我,但是我倆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因此而受到影響。那只不過是我們故事開篇的一個小插曲而已,結果依然是我和赤木雙雙墜入愛河。赤木也喜歡上我。
……然而,我還是隱隱覺得不安。
姐姐的聲音很平靜,卻一次又一次地刺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