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青春獻給你 徐老師 第二節
    大約等了一個小時,徐帆來了。

    那時她是短髮,穿著一條墨綠色燈心絨的背帶褲,褲腿肥大且短,吊在腳脖子上面像個打魚的南海姑娘。mpanel(1);

    徐帆一臉的歉意,對我說:對不起,讓你久等了。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剛把衣服泡水裡,洗完才過來。我這人有一毛病,活不幹完了心裡疙硬(難受)。

    我說:你就那麼自信,不怕我走了?

    她說:你不是說沒有什麼正事嗎,反正也是閒聊走了就走了唄,又不是我要找你。

    都說湖北姥不好對付,我是有親身體驗的。

    之後,我帶她到飯店地下的歌廳去和劉蓓一夥人匯齊。見到劉蓓、江姍、陳小藝,徐帆立刻變了一個人,就是那種原形畢露的感覺。先是互相擁抱彼此撫摸對方的小臉蛋,然後發出一聲聲不懷好意的尖叫,氣氛出現一種汗地拔蔥式的熱烈。然後她們開始唱歌,有粵語歌也有英文歌,這兩種歌徐帆都不行,徐帆拿手的是民歌。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徐帆能唱得很高,並且聲情並茂。很多年後我偶然發現,她不僅可以唱「一條大河」,還能按李娜的高度唱「青藏高原」,最撕心裂肺處仍顯得游刃有餘。讓我喜出望外,如同存折裡的一筆錢突然利息暴長。

    當時,我為了不讓徐帆覺得我過於心懷鬼胎,所以一進去就和李強、張健左一杯右一杯地干酒,基本上就沒怎麼和她說話,只在一掃而過的視野中盯過她幾眼。

    時間不長,徐帆起身告辭,我陪她走回劇院。

    路上她對我說:不喜歡熬夜。

    因為劇院的大門已經鎖了,我又陪她繞到後院的一個小門處,告別後,她身手敏捷翻過牆消失在黑暗中。

    我是懷著那樣的心情離去的,覺得她還行,同時也知道這塊骨頭不好啃。

    第二次見到徐帆是在一個多星期以後。

    我這個人有一個弱點,一大堆人在一起的時候,我是挑氣氛的,話也密,人也風趣,生熟不忌。一對一就傻了,不知道說什麼。說出來得話也都是言不由衷,特別容易把自己弄得道貌岸然,忘了自己其實是一個大灰狼。明眼人都知道有幾個姑娘喜歡正人君子?多數還是期待著度過一個不平靜的夜晚。為了避免一對一的情況發生,我叫上了王朔陪我去「人藝」。我準備步子邁得再大點,關係搞得再近點。

    我知道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迅速把關係庸俗化。

    下午五點來鐘,我們走進了徐帆的宿舍。

    徐帆見到我們也不感到驚訝,態度不卑不亢。

    我說:晚上一起吃飯吧。

    她說:今天不行,我得去青藝看話劇去。

    我問:什麼戲?

    她說:《火神與秋女》。

    我說:看那玩藝有什麼勁呵?

    她說:跟你吃飯有什麼勁呵?再過半小時我就得走了。

    這時我有點打退堂鼓了,趁徐帆出宿舍去水房。

    我對王朔說:咱倆自己吃吧。

    王朔說:你要聽她,下回她也不見得去。叫她一起上車,路上不停車直接給拉飯館去就完了。去向陽屯。

    向陽屯是一個朋友開的,在頤和園那邊,那一陣子特火。吃得全是憶苦飯,進屋就脫鞋上炕,弄得跟進了村裡似的。那種飯抽不冷子吃一頓還行,連著吃個兩三頓就真覺得是回到舊社會了。後來很多人效仿,深受那些想請客又不肯吐血的假大款歡迎,口口聲聲說,嘗個新鮮,冒充山珍海味吃膩了。我是從小吃貼餅子長大的,難吃的感覺至今仍牢記在心,想忘還忘不了呢,決不想再受二茬罪再吃二遍苦。我同意去向陽屯吃飯的惟一理由是,那兒離市裡遠,一旦把徐帆拉到那裡,天也黑了,戲也開演了,估計她也就不非得回城裡看戲了。

    就這麼定了。還得說人王老師高,哪能她說不去就不去了。

    徐帆從水房回來,看我們還在屋裡坐著,就說:你們還沒走哪,我可得走了。

    我們一起下樓。

    我對徐帆說:上車吧,我們先順路把你送到青藝去。

    徐帆說:不用了,謝謝你們。我自己騎車去。

    我說:這你就有點沒勁了,吃飯不去,車也不肯坐,你把我們當什麼人了?

    我們一起上了路,小白兔鑽進了大灰狼設下的圈套。

    我當時開得是一輛「天津夏麗」,汽車拐出「人藝」,經美術館、五四大街、北海,一路向西紮下去。

    徐帆說:「青藝」不是這麼走。

    我說:我們就沒打算去「青藝」。

    徐帆有點急了,說:你們怎麼這樣呵?這不是綁架嗎?我命令你停車。

    我說:那是不可能的。

    徐帆:那我跳車。

    我加快車速,說:你跳吧。

    徐帆見硬的不行,又變成商量的口氣,哀求道:求求你們了,好哥哥們,讓我去看戲吧。明天我請你們吃飯還不行嗎?

    說實話,我當時真的有點心軟了。也怕玩笑開得太過火了不好收場。但我從後視鏡裡看見王朔表情泰然,又堅定了決不放棄的信念。心想,反正也得罪她了,要麼一起吃飯,要麼再也不見面了。

    汽車一路向西,徐帆破口大罵。聲稱,就是到了地方,她也不會進去吃飯。

    到後來,車裡安靜了,沒有人說話。汽車仍一路向西。

    我的心都差不多碎了的時候,汽車開進了向陽屯。

    我以為,車一停她就會彭地摔上車門揚長而去。但事實並不像我想的那麼糟糕。

    車停了,王朔說:都到了就一起吃吧。

    徐帆想了想,跟我們一起走進飯館。

    事後我對徐帆說:當時我已經不知道是為什麼了,就希望車能飛到向陽屯,然後你下車走人,好像這件事的目的就是為了這樣一個結局。

    徐帆對我說:我確實是覺得天也黑了,又那麼遠,趕回去戲也看不成了。最重要的是,你們也不是什麼壞人。要真是流氓我就跟你們拼了。那天一進飯館,怎麼就那麼巧,又撞上了張健、劉蓓一大群人也在那裡吃憶苦飯。徐帆見到他們,氣消了一半。

    那天吃飯的印象在我的腦子裡僅有一瞬間的功夫,只記得,坐下就端起了倒了半碗的白酒,連干3碗向徐帆道歉,然後就暈了,最後說得話還隱約記得,拉著徐帆的手,挨個人地囑咐:一定要把我妹妹送回宿舍。

    據王朔第二天告訴我,坐下沒有15分鐘我就自己給自己灌趴下了。回去的路上是別人開的車,我一直躺在後座徐帆的腿上。一路上車停了無數次,我重複著說的一句話就是:我想吐。

    當我聽到我一直躺在徐帆的腿上時,酒全醒了。

    我詳細地向王朔打聽,徐帆當時是什麼表情?我什麼姿勢躺在她的腿上?她的手放哪兒了?

    王朔笑著說:手一直托著你的腦袋。你吐了人一身。沒有煩你。

    一股暖流襲上心頭,我說:我要沒喝醉多好呀,這麼好的機會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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