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不禁心頭一震,暗暗忖道:「這丫頭輕功實在高明已極,她這空中避招還擊身法,恐怕當今之世,再也無人能與比擬。」
晏秋鳳表面雖然極為平靜,其實心中卻在暗暗叫苦,這位大姐不但內力深厚,招數更是奇幻詭異,若非洞察先機,應變神速,恐怕早就傷在她的手中。
這時——
昏迷在地上的五郎,業已醒轉過來,見晏秋鳳就在他身前咫尺之處,豈肯坐失良機,伸手抄起雁翎鋼刀,身形如電,猛向晏秋鳳後心刺去。
俠義群雄一直全神貫注的監視著前面強敵,誰也沒想到會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來。
一時人人臉色大變,但卻救援無門。
就聽珠兒嬌聲叱道:「你是找死!」
遙遙一掌劈去,潛勁去勢雖快,但卻不帶破空之聲。
五郎聞聲知警,左掌平胸推出。
只覺那撞來的掌力疾而不勁,已被自己迎擊之勢給擋了回去。
五郎為十二指乾坤丈人義子,一身藝來,十分驚人,適才為金猗所乘,實由於他太過輕敵所致。
五郎出掌反擊,但去勢並未緩,手中雁翎鋼刀已觸及晏秋鳳衣衫,眼看這個千嬌百媚的俏佳人,即將香消玉殞,血濺當場。
驀然——
五郎一聲驚叫,忽覺那被他擋回去的一股潛勁,竟去而復返,不禁心頭大駭,忙棄刀暗運十成功力,向前猛推過去。
那知他這全力一擊,對方反震也突然增強,五郎如遭雷擊,身軀忽的向上彈起數尺,心脈寸斷,五腑盡碎,連哼也未曾哼出一聲,即口噴鮮血而亡。
說來話長,其實這不過剎那間事。
珠兒遙空一擊,把一個名滿江湖的高手,當場震斃掌下,不但乾坤丈人一夥看得個個心生寒意,就是俠義群雄,也瞧得人人色變。
珠兒自己也萬萬沒有想到,這遙空一掌,竟有如此威力,怔立當場,默然無語。
「五郎……」
乾坤丈人望著五郎屍體,不禁老淚縱橫,輕輕喚著他的名字。珠兒不敢再看下去,拉起晏秋鳳的玉手,輕輕說道:
「風姐姐,我們走!」
驀地——
青影一閃,萬靈公子獨孤生已騰空而起,疾如電光掠空一般,已由珠兒頭上飛過,翻身攔住去路,咬牙切齒的暴吼道:「你還想走?」
晏秋鳳玉尺平胸,正欲出手,珠兒搶在前面,微微一笑道:「小妹初學乍練,就拿他當靶子,替我喂喂招……」
晏秋鳳點頭說道:「他是俠青的胞弟,出手千萬要有分寸,好留個日後見面的餘地。」
珠兒微微一怔,點頭說道:「我知道!」
雲俠青感激的望著晏秋鳳,心中的石頭總算放了下去。
珠兒對萬靈公子獨孤生早就恨之入骨,嘴上雖然答應了晏秋鳳,但已決心要給他個教訓。
珠兒見萬靈公子獨孤生攔住去路,粉臉一沉,不齒的說道:「獨孤生,你這背師叛友的東西,沒想到你還有臉來見我!」
千金花子邵老三一直沒說話的機會,這一下可逮著了,鼓掌叫道:「乖侄女,罵得好……」
萬靈公子獨孤生一聲冷哼,舉手一掌劈去。
珠兒嬌軀微微一側,纖指輕彈,一縷指風,急射向萬靈公子獨孤生脈門。
乾坤丈人見狀,大聲疾呼道:「生兒速退!」
萬靈公子獨孤生聞聲知警,駭然躍退丈外。
一陣沉寂——
鳳郡主黛眉緊鎖,她怎麼都想不透,適才珠兒這輕輕一指,竟讓乾坤丈人這魔頭如此震驚,但她相信,乾坤丈人絕不會無的放矢。
乾坤丈人一臉陰雲,目不轉睛的瞪著珠兒。
數十年前,他從一位前輩高人那兒,知道了「彈指封穴」
這門神功,雖然威力無邊,但卻極為難練,單只這一門功夫,就需要三十年時光,而珠兒看上去,只不過十五、六歲……
他又哪裡知道,珠兒任、督二脈已通,千年朱果、成形何首烏等天材異寶,助長了她百年真力。
更何況珠兒已盡得「水晶秘靈」至高武學,身兼釋、道、儒數家之長。
常人需要數十年才能修成的武功,在珠兒卻易如折枝反掌,只要通達訣竅,數日即登大乘。
珠兒似乎還不知道她那輕彈纖指一擊,已使敵人大為震駭,見萬靈公子獨孤生呆呆望著自己,不再出手,不禁怒叱道:「該死的東西,你……」
邊說,邊見她雙肩輕晃,欺身疾進,迅如電光石火般劈出三掌。
萬靈公子獨孤生移形變位,避開珠兒三掌,連掌反擊,疾如風輪,倏忽之間,已攻出數十掌。
如以珠兒此時功力,和她胸羅的奇奧搏擊手法而論,只需數合之內,即可將萬靈公子獨孤生擊斃,或是生擒活捉,但珠兒卻讓他搶了數十招之多。
原來珠兒毫無對敵經驗,再加上她胸中熟記搏擊手法太多,一時之間,不知用哪種手法克敵才好。
因此——
珠兒把全部精神用在破解他攻來的掌招上,完全陷入被動之中,被萬靈公子獨孤生佔盡先機。
這本是高手過招時的大忌,幸好珠兒已把「水晶秘錄」上的武功,都已熟記在心。
所以——
不管萬靈公子獨孤生用什麼手法,珠兒都能立刻想出破解之策。
現在——
珠兒已漸漸穩定下來,料敵出手,寓攻於守,萬靈公子獨孤生每一出手,她立刻能以克制對方手法,制敵機先。
在場之人,個個久歷江湖,見聞極廣,目睹兩人動手情形,皆震駭於珠兒武功的奇奧淵博。
萬靈公子獨孤生愈打愈覺害怕,心知若不見機逃走,只怕是凶多吉少,一念至此,就聽「啪、啪」兩聲脆響,萬靈公子獨孤生雙頰立時紅腫起來,鮮血順口汩汩流出。
這兩耳聒子打得奇詭無比,別說在場諸人沒看清楚珠兒用的什麼手法,就是萬靈公子獨孤生也只見她右手揚起,雙頰即各中一掌。
千金花子邵老三看得高興,大聲喊道:「打得好,再給他兩巴掌,替師叔出口氣!」
珠兒輕輕一笑,玉手又向他臉上扇去,萬靈公子獨孤生眼看著她手掌打過來,可就是無法閃躲,一陣巨痛,雙頰又各挨了一掌。
這兩掌似乎比先前更重,萬靈公子獨孤生一陣搖晃,良久,始拿樁站穩。
俠義群雄聲雷動!
雲俠青心中隱隱做痛,劍眉一揚,沉聲說道:「師妹……」
珠兒還沒來得及答話,千金花子邵老三死魚眼一翻,冷冷叱道:「怎麼,他不該打?」
雲俠青一聲長歎,默默垂首不語。
千金花子邵老三接著說道:「貝勒爺,您是總提調,怎麼不說話呢?」
鐵貝勒拍著雲俠青的肩膀說道:「獨孤生的所做所為,相信你很清楚,咱家知道你很為難。俗語說:大義滅親。現在咱家就把他交給你,相信你知道該怎麼做!」
雲俠青渾身一顫,喃喃說道:「我……我知道。」
鳳郡主和晏秋想說什麼,但沒說出口。
鐵貝勒虎目圓睜,望著斷崖說道:「夏侯蟄,是敵是友,閣下能否表明態度?」
夏侯蟄朗聲笑道:「雲少俠援手之德,夏侯蟄沒齒難忘,貝勒爺如有差遣,夏侯蟄萬死不辭!」
鐵貝勒劍眉一軒,哈哈笑道:「好,乾坤教餘孽如若走脫一人,咱家惟你夏侯蟄是問……」
夏侯蟄還沒來得及說話,千金花子邵老三已大聲笑著說道:「老毒物,沒想到閣下還真是個人物,咱們哥兒倆得好好親近親近。」
驀地——
響起一聲厲嘯。
這嘯聲一如天馬行空,轉瞬已至俠義群雄身前。
紅光乍現,兩個鬚髮皆白,身高不到三尺的紅衣侏儒,已躬身站在乾坤丈人兩旁。
乾坤丈人臉上浮現一抹笑容,連連點頭道:「好,來得好!」
鐵貝勒目光從這兩名侏儒身上轉向鳳郡主,高聲說道:
「這秦中二倭,殺孽最重,萬萬留他不得。」
秦中二倭冷冷笑道:「臭韃子,當心風大閃了你的舌頭!」
鳳郡主黛眉輕軒,杏目圓睜,右手輕輕一探,血膽神劍業已出匣。
秦中二倭心神一凜,翻腕摘下腰際金環。
鳳郡主一提真氣,向劍合一,紅光暴長,電射而出。
「御劍術!」
驚呼之聲,此起彼落。
秦中二倭站在乾坤丈人兩側,萬靈公子獨孤生和大姐又站在他們前邊,加上他們三人體型高出二倭很多,鳳郡主要傷秦中二倭,勢非先要闖過他們三人不可。
劍風如輪,寒虹疾射。
萬靈公子獨孤生和大姐已被森森劍氣逼退。
乾坤丈人一杖封空,鳳郡主已御劍繞過,紅光漫天,劍氣逼人,灑出朵朵劍花。
慘叫連連,兩顆人頭,先後飛起,血濺五步,良久,兩個無頭屍才倒了下去。
劍光迴旋,重又飛落原地,紅光斂處,鳳郡主已推劍還匣,玉容重現。
四周鴉雀無聲。
這手御劍之術,只看得在場群豪個個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
鳳郡主玉手一指,冷然說道:「乾坤老兒,如果你肯聽我良言相勸,自廢武功,解散乾坤教,隱居林泉,安享餘年。如若仍然不悟,今夜就是你……」
萬靈公子獨孤生此早已將生死軒之度外,閃身移步,已至鳳郡主身前,冷冷說道:「鳳郡主劍術大家,獨孤生倒要領教領教!」
鳳郡主答應雲俠青絕不傷害萬靈公子獨孤生,而現在他卻指名向自己挑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倒真把她住了。
獨孤生極工心計,他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向她指名挑戰,果然被他料中。
就在鳳郡主低頭思忖之際。
萬靈公子獨孤生已雙掌並出,快逾電奔,印向鳳郡主的前胸。
變起倉卒,誰也無法援手。
「轟」的一聲巨響!
鳳郡主花容失色,顫聲驚呼道:「青哥……你……」
擋在鳳郡主身前的雲俠青苦笑道:「我……我還好。」
萬靈公子獨孤生一擊未中,一聲長笑,其聲淒厲,回身疾奔而去。
珠兒和晏秋鳳齊聲叱道:「你還想走?」說話聲中,長時經天,兩條倩影電追去。
「回來!」
晏秋鳳和珠兒身形微微一頓,雲俠青已擋在她兩人身前,正容說道:「把他交給我……」
雲俠青說完,扭頭就走。
珠兒和晏秋鳳放心不下,又跟了下去。
雲俠青回身叱:「回去!」
珠兒和晏秋鳳知道他的性子,望著他踉蹌的步子和搖晃的背影,說不出的心疼。
此刻——
乾坤丈人已存了速戰速仿的念頭,乾坤教的人一個都沒趕來,可能已是凶多吉少。
他們父女心中明白,眼下並非善地,珠兒和晏秋鳳只要有一個在場,事情就棘手難辦。
因此——
他們父女早已暗中運集功力,一聲暴叱,分向鐵貝勒和鳳郡主撲過去。
鐵貝勒和鳳郡主一見乾坤丈人父女這種拚命打法,都禁不住微微一怔。
「轟」然一聲大震,狂飆暴捲,飛沙走石。
鐵貝勒和乾坤丈人已硬拚了一招。
鐵貝勘外粗內秀,雖是有備而戰,但也沒想到,乾坤丈人第一招上,就出全力硬拚,當場被震丈外。
鐵貝勒知道自己絕非乾坤丈人對手,因此,不再和他全力拚鬥,嚴守門戶,先求自保。
乾坤丈人雖然身負絕世武功,一時對他倒也無可奈何,何況還有千金花子邵老三,不時冷拳偷襲。
大姐驀然欺身而進,短匕若刺似劈,當胸而至。
忽見寒光耀目,冷氣逼人。
鳳郡主輕一閃身,翻腕之間,血膽神劍已握手中,振臂一封,反向短匕削去。
太姐目光何等銳利,立刻驚覺對方手中是柄寶刃,一挫右腕,硬把擊出短匕收回。
鳳郡主心念適才萬靈公子獨孤生偷襲之辱,把心裡的一口悶氣,全部出在她身上,哪裡還肯讓她輕易避開,嬌聲叱道:「著!」
右腕疾翻,寶刃疾進斜落,但聞「嗆」的一聲,大姐手中短匕,登時斷做兩截。
大姐一聲冷笑,神色淒厲怕人,雙掌齊出,電射而至,右掌硬向她手中寶刃攫去,左掌同時拍向她的面門。
鳳郡主見她情急拚命,忙收劍躍退。
誰知大姐不退反進,右手一翻一送,勁風逼人,快逾閃電,又到了鳳郡主胸前。
鳳郡主一收丹田真氣,倏忽之間,又向後退了數步。
大姐一聲冷笑,又欺身疾進,振腕拍出。
一再相逼,惱得鳳郡主心頭火起,推劍還匣,嬌聲叱道:「你是找死!」
鳳郡主移形換位,皓腕平胸推出。
「轟」的一聲大震,二人各退半步,平分秋色。
大姐見計已售,欺身疾進,閃電擊出三掌。
驀地——
傳來一聲悶哼!
接著,一條黑影,沖天飛起。
「救命啊!……」
千金花子邵老三被乾坤丈人一掌震飛,人在空中,不停的大聲喊道:「救命啊!」
淡藍衣袂,隨風拂動。
珠兒懸空一個轉身,衣袖輕輕一拂,已將千金花子邵老三卷住,疾若殞星飛瀉一般落在地上。
珠兒極為關懷的說道:「師叔,您……」
千金花子邵老三一躍而起,哈哈笑道:「我?我很好啊!」
珠兒一怔,不解的說道:「那您……」
千金花子邵老三輕輕說道:「你們關心俠青那小子,我不叫救命,你會這麼快就來啊?」
珠兒臉一紅,不依的說道:「不來了,師叔壞死了!」
千金花子邵老三正容說道:「鐵貝勒支持不住了,所以師叔才用苦肉計,故意挨了乾坤老鬼一掌。」
「啪」一聲脆響。
鐵貝勒又挨了乾坤丈人一掌,鐵貝勒怒火高熾,左掌一翻,欺身疾進。
藍影一閃,珠兒將鐵貝勒擋住。
千金花子邵老三一拉鐵貝勒,朗聲說道:「貝勒爺,咱們老哥兒倆歇歇。」
千金花子邵老三回身叮囑珠兒道:「好侄女,你給那老鬼兩巴掌,好替貝勒爺和師叔出口氣。」
珠兒點頭笑道:「是!」
千金花子邵老三大聲說道:「給我重重的打!」
珠兒也大聲說道:「行!」
千金花子邵老三和珠兒這番對話,差點沒把乾坤丈人給氣瘋了。
但很快他就恢復了平靜。
他乃一世梟雄,文才武略,均超常人,深思遠慮,面面兼顧,飛揚浮躁,只有加速敗亡而已。
珠兒「噗嗤」地笑道:「你可別怪我,是我師叔說的。」
乾坤丈人淡然笑道:「姑娘是在跟我說話?」
珠兒點頭說道:「不錯,你當心,我可要打你了!」
乾坤丈人仰天長笑,良久始緩緩說道:「姑娘不妨試試!」
乾坤丈人表面平靜,但一想到剛才萬靈公子被打的模樣,不禁心驚肉跳。
珠兒嬌聲叱道:「聽著,我要打你了!」
珠兒一抬左腿,直向乾坤丈人欺去。
乾坤丈人早已蓄勢戒備,袍袖揮處,人已飛出丈外。
白影閃處,珠兒當頭攔住。
一老一少,翻騰飛躍。
一逼一躲,如影隨形。
乾坤丈人突然身形一頓。
珠兒玉手一揚,身形如電,直向乾坤丈人射去。
乾坤丈人一探腰際,青竹短杖已握手中,一招「八方風雨」,幻起一片碧綠杖影,護住身子。
杖影如山,滴水不漏。
疾旋猛轉,竟無落手之處。
鐵貝勒、千金花子邵老三亦看得目眩神迷,不停的暗暗喝彩。
盞茶時間,珠兒始終無法穿透乾坤丈人護身杖影。
心裡一急,一提真氣,硬往那如山杖影撞去。
珠兒這一撞,激發了全身真力,週身數尺方圓,如同鑄造了一道無形銅牆鐵壁。
乾坤丈人青竹短杖,登時被她發出的無形罡氣逼住,動彈不得。
乾坤丈人驚得魂飛天外,目瞪口呆。
珠兒見乾坤丈人舉杖不動,心中亦感奇怪,不知如何是好。
千金花子邵老三沉聲喝道:「給我打!」
一語驚醒珠兒,玉臂疾伸,左右開弓。
「啪啪」兩聲脆響,乾坤丈人臉頰立刻各現出五條鮮紅指痕。
「哈……。」千金花子邵老三隻笑了一半,忙一推鐵貝勒道:「貝勒爺,你看……」
只見乾坤丈人一陣抽搐,接著放聲長笑,其聲淒厲,如同鬼嚎。
「爹……」
大姐一招逼退鳳郡主,夜鳥投林般的撲向乾坤丈人。
晚了,乾坤丈人已舉杖自碎天靈死了。
「是誰?爹……」大姐不停搖著父親的屍體,泣不成聲的道:「你……告訴女兒……是誰?我……要替你報仇!」
聲如杜鵑泣血,令人慘不忍聞。
千金花子邵老三一聲主,喃喃說道:「乾坤老兒也太小心眼兒了,誰又沒逼他……。」
鐵貝勒喟然說道:「你錯了,這老兒縱橫江湖近一甲子,睥睨武林,目無餘子,如今又想稱尊武林,領袖群雄,今夜,突然被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打了兩個耳光,可以說是他一生中的奇恥大辱。」
鐵貝勒瞟了乾坤丈人屍體一眼,輕輕一歎道:「一旦傳揚江湖,他又如何見人?死了倒也乾淨,唉!名利二字,害人不淺。」
珠兒外表柔弱,其實卻剛熱無比,更嫉惡如仇,不以為然的說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活該!」
大姐雙目紅腫,長髮披散,有如厲鬼一般。
她緩緩從身畔取出那兩座御賜送子觀音,雙手一壓一搓,業已化為韭粉。
鐵貝勒想阻止,但為時已晚。
她把細白磁粉,輕輕灑在乾坤丈人屍體上,喃喃祝禱的況道:「爹,您日思夜想的白骨真經,女兒已經替您找回來了,它就跟您去吧!我……我會替您報仇!」
說完,她俯身拜了三拜,一聲厲嘯,直向珠兒撲去。
黃土坡上,展開了一場鬩牆之戰。
萬靈公子獨孤生形同瘋狂,步步逼進。
雲俠青卻只守不攻,以致險象環生。
鳳郡主、晏秋鳳站在遠處乾著急,但又不敢上前相助,因為她們怕觸怒了雲俠青。
突然——
雲俠青神色驟變,高聲喝止道:「師妹,別傷她,她已經有了身孕!」
雲俠青話還沒說完,突然眼前一花,「砰」的一聲巨響,人已飛出丈外。
萬靈公子獨孤生目射凶光,右手化掌為指,擰身疾射,直撲雲俠青。
「生兒住手!」
人隨聲至,凌空攔住萬靈公子獨孤生。
萬靈公子獨孤生業已看清來人,失聲驚叫道:「娘……」
娘字尚未出口,就聽「噗」的一聲。
接著,又響起一聲悶哼。
就見萬靈公子獨孤生抱緊來人,一同墜落地面。
老婦人面如金紙,但仍含笑撫摸著愛子的面頰。
大力金剛指無堅不摧,老婦人的胸口已被洞穿,萬靈公子的右手仍留在她腹腔內。
萬靈公子獨孤生痛不欲生,失聲痛哭道:「娘……怎麼會是您……」
老婦人淡淡笑道:「我……是怕你們兄弟扮演鬩牆的悲劇……」
雲俠青推開鳳郡主和晏秋鳳,緩緩爬到老婦人身邊,吃力的喊道:「娘……」
萬靈公子獨孤生怒吼道:「都是你,滾!」
老婦人不悅的說道:「生兒,他是你的哥哥。」
萬靈公子獨孤生不語。
雲俠青痛不欲生,連連喊道:「娘……娘……」
老婦人望著這一對孿生兄弟,忘掉了傷痛,臉上流露出安慰的笑容。
一陣沉寂——
老婦人輕口說道:「只要你們平安,娘……。」
老婦人望著雲俠青,繼續說道:「青兒,他就是你的弟弟。」
雲俠青誠摯的望著萬靈公子獨孤生,期盼著他的情誼,喘息的喊道:「弟弟!」
老婦人笑了,但笑得有些淒涼。
萬靈公子獨孤生冷冷地把頭轉過去。
老婦人狂喘道:「生兒,你該叫他哥哥。」
萬靈公子獨孤生故做不覺。老婦人期盼的盯著他。
萬靈公予獨孤生避不開母親期盼的眼睛,無可奈何的喊道:「哥……。」
但聲音低得不能再低。
老婦人笑了,是安慰的笑。
珠兒手托藥丸走了一步,但被鐵貝勒拉住。
老婦人狂喘不停。
雲俠青抱緊母親,喃喃喚道:「娘……娘……」
萬靈公子獨孤生眼睛裡閃過一抹狠毒的神采。
雲俠青心如刀割,淚水緩緩滴在母親臉上。
老婦人欣慰的望著雲俠青喃喃喚道:「青兒……」
俠義群雄突然失聲驚呼道:「當心!」
萬靈公子獨孤生手中已多了一根白骨喪門釘,端端正正的對著雲俠青的太陽穴。
老婦人怒吼道:「畜生,你還不給我放下!」
萬靈公子獨孤生渾身顫抖,大聲嘶吼道:「不,我絕不!」
老婦人一提最後的一口真氣,用盡生平之力,閃電般撲去。
因為他們母子近在咫尺,伸手可及,所以萬靈公子獨孤生被她抱個正著。
雲俠青一怔,立刻奮力上前支救母親。
俠義群雄一湧上前。
驀地——
響起一聲淒厲的慘嚎!
在場之人目瞪口呆,一動也不動。
空氣似是凝結了。
四周死一樣的沉寂。
良久——
雲俠青始撲在萬靈公子獨孤生的身上,失聲痛哭,不停的喊道:「弟弟……」
老婦人歉然的望著萬靈公子獨孤生。
俠義群雄這時候才發現,那根白骨喪門釘已齊根沒入萬靈公子獨孤生的心口。
萬靈公子獨孤生失神的望著母親。
老婦人緩緩拉起他的手,輕輕交到雲俠青手上,喘息不停的說道:「他……是你的……親哥哥……」
萬靈公子獨孤生輕輕瞟了雲俠青。
雲俠青的淚水滴在他的臉上。
萬靈公子獨孤生眼睛一紅,淚水已奪眶而出。
雲俠青激動得渾身顫抖,不停喊著:「弟弟……」
老婦人雖然痛苦極已極,但嘴角已現出些許笑意,目不轉睛的盯著萬靈公子獨孤生。
萬靈公子獨孤生的眼睛由母親臉上轉向雲俠青。
他們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雲俠青喃喃呼喚道:「弟弟……」
萬靈公子獨孤生張了一嘴,用盡生平之力,斷斷續續的喊道:「哥……哥……」
兄弟倆緊緊相擁。
老婦人笑了,是真的笑了。
浮雲掩月。
四週一片漆黑。
雨聲夾雜著歎息聲。
大姐扯掉蒙面黑紗,輕移蓮步,緩緩跪在亡夫身前,她沒哭,因為淚已經流盡了。
良久——
良久——
她始緩緩說道:「小弟,安息吧!我們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已經決定他的名字叫——『戒武』!」
火光沖天。
殺聲四起!
四大名捕渾身浴血,節節潰退。
丐幫七十二分舵的弟子,傷亡慘重,橫屍遍野,小花子石九令仍在苦苦撐持。
神機營的火器似乎也壓制不住乾坤教的這些竅凶極惡之徒。
俠義群雄一到,立刻扭轉大局。
珠兒一聲嬌叱,首先加入戰圍。
晏秋鳳、鳳郡主,自然不肯落後,一左一右,殺入人群中。
千金花子邵老三暗器聞名天下,手揚之處,慘叫聲中已有十幾個乾坤教徒眾倒了下去。
鐵貝勒搖頭輕歎道:「老花子,你……」
千金花子邵老三一怔,笑著說道:「貝勒爺,您是說老花子手太狠?」
鐵貝勒搖頭不答。
千金花子邵老三繼續說道:「如果今天沒有珠兒,你我會有什麼後果?」
鐵貝勒斷然說道:「血流五步,橫屍當場!」
千金花子邵老三追問道:「乾坤丈人呢?」
鐵貝勒緩緩說道:「領袖群雄,稱尊武林。」
千金花子邵老三正容說道:「江湖上豈不是血雨腥風,永無寧日?我真不懂你們讀書人的想法。」
鐵貝勒瞪了他一眼道:「老花子,有話直說,別拐彎抹角。」
千金花子邵老三說道:「老花子是個粗人,不懂你們那些大道理,對於惡人就要以殺止殺,寧讓一人哭,不使一路哭!」
雨也大,風也大。
莫非真是天哭!
珠兒渾身浴血,奪往人多的地方鑽,指點、掌拍,幾無不中,片刻間又躺了一地。
她的手法愈來愈狠,不知什麼原因,引起了她的殺機。
這一次——
凡是中了她指掌的人,不是被震斷心脈而死,就是被指力點中要穴而亡,鮮血狂噴,死狀頗慘。
這驚人的屠殺手法,震駭住乾坤教悍不畏死的高手,紛紛掉頭鼠竄。
珠兒腳尖輕輕一挑,一柄散落地上的單刀已握在手中,運足內力,抖手擲出。
但見一道白虹,閃電般射入人業,刀光過處,血雨橫飛,連傷十餘人後,餘力仍然不減,繼續前衝……
這等罕聞罕見的手法,不但使乾坤教的人魂飛膽破,就是俠義群雄,也看得怵目心驚!
一刀未落,珠兒又挑起第二把單刀,一振腕電射而出。
驀地——
傳來嘯風破空之聲。
雨粒牟尼珠一閃而至,勁風激盪,威力驚人,直向那柄單刀射去。
但聞一陣金鐵交鳴聲,牟尼珠碎裂如粉,但珠兒擲出的單刀,不過微微一偏,仍然射入人群。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灰影閃處,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已雙手合什說道:「姑娘請手下留情!」
俠義群雄齊聲歡呼道:「苦陀和尚?」
珠兒怔怔望著苦陀和尚,喃喃說道:「怎麼?多殺幾個壞人,也有罪麼?」
苦陀和尚合掌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世上無不赦之人,眼前橫屍遍地,懲殺已夠,望姑娘上體天慈悲蒼生,給人一條自新之路……。」
珠兒默默無語。
「珠兒,別聽他的……。」人隨聲至,乃回部之王穆勒和卓木,向在場俠義群雄略一寒暄,繼續說道:「老和尚,乾坤教頗多奇人異士,留著他們,難免有東山再起之日,尋仇報復,又不知道要傷多少人性命,倒不如一舉殲滅的好,殺百人而救千人性命,也不能算是罪過。」
鐵貝勒忙打圓場道:「老和尚,你怎麼現在才來?」
苦陀和尚緩緩說道:「罪過,罪過。沒想到老納來遲一步,兩位故人也已身遭兵劫。」
千金花子邵老三迫不及待的說道:「兩位故人?誰?」
苦陀和尚緩緩走到正在運功療傷的雲俠青身前,望著老婦人的遺體,眼睛裡閃過一抹異樣神采。
良久,始輕輕說道:「俠青,你一定很想知道你的身世……」
雲俠青療傷已畢,滿臉疑雲,怔怔望著苦陀和尚。
苦陀和尚繼續說道:「數十年前,白骨門突然消失江湖,但絕不是因為各大門派聯手追殺,而是門主雲浩天痛悟前非,而潛隱泉林。
雲浩天一生,共收了三個行意門生,量材施教,各有所長,獨生愛女雲素行,美而慧,藝業驚人,已盡得老門主真傳。
大弟子劉天林,生性淡薄,與世無爭;二弟子江海山,口蜜腹劍,奸狡多疑;三弟子獨孤行,沉默寡言,為人忠厚……
師兄弟三人均暗戀小師妹雲素行,但老門主卻獨具慧眼,選中獨孤行做為他的東床佳婿。
劉天林失望之餘,不敢怨天尤人,剃度於太吳山上。
江海山表面平靜,其實他卻將小師弟獨孤行恨之入骨,因為他一直想領袖群雄,稱霸武林,如能與小師妹結為夫婦,老門主病老歸西之後,他順理成章的接掌白骨門,獨修白骨真經上的絕世武學,東山再起,逐鹿江湖。
於是,他在小師弟攜子回鄉奔喪時,尾隨其後,伺機將他除去。
獨孤於雖然發現了江海山的陰謀,不但沒有揭穿他,反而怕傷了師兄弟的和氣,回程時扮做商旅,繞行大漠,沒想到仍然著了他的道兒,死於非命……。」
至此,雲俠青才完全瞭解自己的身世,孺幕情深的跪伏在地,泣不成聲的喊道:「師伯!」
鐵貝勒不解的說道:「那白骨真經怎麼會落到他手上去的呢?」
苦陀和尚仰首望天,似是沉浸在往事回憶中,喃喃說道:「我雖剃度為僧,但師恩不敢一日相忘,生怕江海山欺師滅祖,故常暗中監視著他。
當老門主得知獨孤行噩耗後,竟一病不起,與世長辭,他假借奔喪,盜走真經,廣收門徒,招募死士,創建乾坤教,自號乾坤丈人。
他為了殺我滅口,曾三上太吳山,但均被我以佛門『彈指神通』驚走,鎩羽而歸。
沒想到當年一念之仁,種下了今日惡果。
未幾,白骨真經重現江湖的消息,不脛而走,而又引起各大門派的圍剿,最後,被困在江西景德鎮。
江海山善於易容,見已走投無路,潛入一座專為大內燒製瓷器的御窯,裝扮成瓷器工匠,始躲過一劫。
白骨真經全文共一百零八字,鐫在一長五寸寬三寸的白玉瓷板上,江海山將它塞進一座送子觀音的毛坯裡。
各大門派撤離後,江海山回到工房,送子觀音已出窯送進大內。」
苦陀和尚望了怔立一旁的大姐一眼,接著說道:「自此之後,他不敢明日張膽,一切均在暗中行事,為了拉攏小師妹素行,才將愛女下嫁給獨孤生。
江海山雙手各生六指,雖然白骨真經已隨送子觀音送進大內,但部分經文卻已被他熟記在心。
所謂的『十二指乾坤功』,就是白骨真經中的『白骨搜魂指』,是他故弄玄虛,掩人耳目罷了!
事隔多年,他仍勢迷不悟,記為羽毛已豐,復出江湖,落得如此下場……」
黑暗漸漸遠去。
一輪旭日緩緩升起。
白露洲上,多了三座新墳。
香煙繚繞,
冥紙紛飛。
身穿重孝的大姐,長跪墳前,欲哭無淚。
雲俠青望著她,不知說什麼好。
路上車馬齊備,在等他們。
雲俠青輕輕說道:「弟妹節哀!」
大姐淡淡說道:「說真的,我從來沒有現在這麼平靜過。」
雲俠青接著說道:「車馬備妥,我們走吧!」
大姐搖頭說道:「爹就我一個女兒,我能離開他嗎?再說,婆婆和小弟也要我照顧。」
雲俠青默然。
大姐淡然笑道:「大哥請吧!」
雲俠青關心的說道:「弟妹保重……」
大姐點頭說道:「為了肚子裡的孩子,我會的。」
雲俠青正容說道:「事情一完,我會盡快回來,不管怎麼說,我們總是一家人。」
大姐點頭說道:「謝謝大哥!」
年年多少閒風雨。
紅了桃花白了頭髮。
第二年的清明,南京城飄著毛毛細雨。
行人拎著冥紙,挑著寒食,神色淒然的去掃墓。
清明佳節雨紛紛,
路上行人欲斷魂。
雲俠青來到白露洲,邊走邊忖道:「這首詩不但寫意,而且寫實。」
突然,他怔住了!
原來那三座墳旁,又多了一座新墳。他顧不得驚世駭俗,雙腳輕一點地,人已沖天而起,轉眼已到墳前?
老松樹後,轉出一個長髮披肩,身穿黑衣的少女,手裡抱著一個初生的嬰兒,緩緩遞到他手上。
雲俠青一驚道:「銀娃,這……」
銀娃默然無語。
雲俠青接過孩子,望著這座新墳,臉上濕濕的,分不清是雨是淚。
他依稀記得,這孩子名叫——戒武!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