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騷亂的一夜開始,已經過去一周了。這一天,村裡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從那夜開始,就沒人再見過佛魯特的身影——好像他從來就沒在這裡住過一樣。
所以,村民們想出一個對自己有利的說法:憤怒的魔鬼們將佛魯特帶走了,不知消失到哪裡去了。
五個魔女都是魔鬼的手下,菲璐背上了殺死村長的罪名,事情好像就這樣平息了——。
——看起來是這樣的。
異常情況是從某一天早上,村民們喝著從井裡打來的水的時候開始的。
有人直接飲用,有人放在菜裡。
「什……麼?什麼、什,什、什麼、什麼啊這是!」喝掉從井裡打來的水的那一瞬間,他們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記憶」。那是虐待菲璐她們的記憶——只不過不是施暴的自己的記憶,而是受害者的她們的記憶。
她們想要保護自己的事情,自己扭曲的心理,從被害者的立場上看到的東西,都作為記憶種在腦子裡了。
這些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種痛苦。這種痛苦不是平分給每個村民的——它們按照不同的比例深深地在村民們心中紮下了根。
「停下來……快消失吧。是我們不好,所以,所以快從我們心裡消失吧……」她們是來報仇的,可是卻找不到她們的蹤影。
接著,村子又迎來了新的一天。「記憶」仍然附著在村民們的身上,絲毫沒有變化,作為一個「事實』——明天也是,後天也一樣——不能得到原諒,也無法補償,只有越來越深的痛苦相伴。
永遠,永遠——====「艾爾瑪啊。有個很厲害的地方。」「是嗎?」「啊啊,真是的。你還真的——把菲璐的『水』扔到村裡的井裡了呢。」在森林外面的「研究所」裡,切斯和艾爾瑪坐在現代造型的沙發上對話。
「不是償罪的事。那是對他們的懲罰。哎呀——讓他們喝掉『水』,這樣在意識的相互搏鬥中,他們將『無法抵抗』。如果是這樣的話,誤解就能全部化解了。這樣他們就可以分享菲璐過去的記憶和所經歷的事情。然後——等到菲璐原諒他們的時候,我們回去就行了。啊,不過我們最好在比魯特爺爺死前開放村子之前行動。」「但是——」「我懷疑聖誕節和復活節是『惡魔的儀式』。如果不消除誤解的話,心裡就不痛快,是吧?」「不過,把私怨加進去不太好吧?」切斯突然瞟了艾爾瑪一眼,艾爾瑪為了躲避視線,轉移了話題。
「對了切斯。你什麼時候才笑啊?」「哎?」「你被抓住逃出來的時候不是大叫了嗎?」艾爾瑪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切斯頓時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他一下子明白了艾爾瑪的意思,立刻冒出了冷汗,睜大了眼睛。
「菲、菲璐你這個傢伙!」「不要搪塞,來,笑一個給我看看。要不我從屏風上給你變出隻老虎讓你看看?」「莫名其妙……畜生!我是絕對不會在你面前笑的!」看到像小孩子一樣發脾氣的切斯,茜璐比也用一樣的口氣取笑他。
「啊啊,切斯果然很可愛。」「————呸!」切斯臉漲得通紅,怒吼道。艾爾瑪卻在一旁呵呵笑了起來。
事件過去半年後——五個煉金術師,在比魯特的設施中完成了新研究。
研究的內容,是讓何蒙庫魯茲在村子外面也能存活——也就是說,像人類一樣。單靠麥德一個人的知識是不夠的,有時候要打電話尋求在紐約的何蒙庫魯茲和她的年輕主人的援助,時隔半年,所有的工作都完成了。
「麥德,你打算今後幹什麼呢?」「……我想去日本找田九郎,不過無論如何要回一次紐約的組織。」「我也一起回去……我有特別想見的人。」麥德的話得到了切斯的同意。他說的特別「想見」的人就是紐約的朋友們。出於對他們的歉疚,像是逃跑似的加入了麥德的旅行,不過——現在他覺得能夠真誠地接受他們了。
艾爾瑪看著這兩個人的樣子,考慮了一會兒說道:「那麼,我也很久沒回日本了。我心裡還惦念著超級瑪利奧的新作呢。啊,不不,等到發現了田九郎的線索再聯繫。」「我也一起去吧。我也好久沒見到田九郎了。」「我敢說。我同意右邊的。」其他兩個人也表示同意,於是,目的地便分為了兩個。
完全沒有別離的話語,他們靜靜地打開了通往外邊的門。
在永恆的時間中,一時的別離也只不過一瞬間的事情而已。
「……」正當他們要離去的時候——菲璐模樣的佛魯特還是陰沉著臉坐在倉庫角落的椅子上。注意到他的茜璐比,離開了不死者圈子,朝那邊走去。
「怎麼了?不是想看看『外面』嗎?」佛魯特沉默了一會兒,仔細地看著茜璐比的臉,慢慢說了一句話。
「我,真的可以嗎?」「哎?」「我還在猶豫。接受了菲璐的記憶,我知道自己是多麼卑微和渺小。不,我自己感覺到的事情別人一定也能體會到。即使以後我得到了菲璐的諒解,我在『外面』還能做些什麼呢?我還能償還些什麼呢?這半年,我一直在想——但還是沒能得出答案。這樣的我真的——能在『外面』生存嗎?」抱著憎恨自己的心情,佛魯特靜靜地低下了頭。
但是——茜璐比雙手托住他的臉,將他轉向自己這邊。她的臉上依舊是溫柔的微笑。這是唯一一點和妖媚的她不相稱的地方。
「別總是那樣的表情。艾爾瑪不也說了嗎?你更適合笑。」「這半年,總是被人這樣說,可我還是找不到生活的目標。一旦見到了外面,我的一切都會結束了……太恐怖了。」聽完這些,茜璐比坐到了佛魯特的旁邊。
「你那天晚上說了吧,我沒有目標。」聽了她的話,佛魯特頓時想起了那天的情景。茜璐比沒有目標,所以一定贏不了自己。
「你的意思是我沒有生活目標,所以我也沒有資格活著,也沒資格笑?」「那是——失言。」「不對。那不是失言,現在的你只是迷失了方向。」茜璐比笑著看著佛魯特的臉,用周圍人聽不見的聲音說道:「我的目標是復仇。」「哎?」聽她突然這樣一說,佛魯特不由得回看了一眼她的臉。然後,茜璐比的微笑中流露出一抹悲傷,繼續說道:「塞拉德殺掉我的戀人以後——我這近300年以來。一直只想著對那個男人復仇。」「但是,你變漂亮了——」「那也是為了復仇。」「如果是和以前完全不同的面孔,那個傢伙就不會注意到我了。如果他不懷疑我,一旦能夠接近他,就要先抓住他的頭。我是這樣想的。是不是很傻?但是——從麥德那兒聽到塞拉德死了的時候,我還不相信。」雖然語氣很平靜,但話語中包含著多種感情。佛魯特被她的氣勢壓倒,只好老老實實地聽她說。
「就像艾爾瑪所說的,沒有任何根據,但是我看起來就好像是喝了活生生的小孩子的血似的。在那之前我一直抱有強烈的想法。所以——真的吃了一驚,感覺生活的目標一下子就被奪走了。」說到這裡,茜璐比再次恢復了笑容。
「比起這些,你的願望一直很向前,很讓人羨慕啊。而且——想看看『外面』,我還第一次聽說這樣的目標呢。外面也許比你想像的要廣闊得多。我呢,也活了300年了——不過絕對說不出來『想去外面看看』這樣的話呢。」「……」茜璐比看見了跑過來的人影,笑得更厲害了。
「話說回來,我受到了強烈刺激的時候——正好被捲進了各種事件當中……說實話,如果麥德和尼羅不在的話,我會忍受不了的。」「?」「所以,你在抵罪的時候,在達到目的的時候——如果有精力的話,可以關心一下身邊的事。艾爾瑪,就是把這個當作生活的目標的。」說完這些,茜璐比就回到了艾爾瑪他們那裡。正想問問最後一句話的意思的時候,一個人拉起了佛魯特的手。回頭一看,只見做完旅行準備的菲璐站在那裡——「走吧。」少女以不摻雜任何東西的純粹眼神,向著佛魯特微笑著。佛魯特被這笑容所震撼,呆呆地站在那裡——回過神來以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笑容有魔力。真沒錯。」「艾爾瑪又在說傻話了。」「不是不是不是,是真的!笑容給了我力量。聽好了,在人體眾多遺傳基因中包含的所有感情中,笑是朝著正面方向的記憶,人一生下來就會笑了……」「哭和生氣不也是一樣嗎?」「……等等,實際上嬰兒的啼哭聲也是一種笑。就是那種『恐怖!大爆笑的嬰兒』的感覺……不,不應該是『恐怖!』,『怪奇!』比較好一點。」「我敢說。你閉嘴。」艾爾瑪還是不想罷休,不過當他看到少女們已經準備好了,就不再說話了——朝著陽光明媚的外面走去。
====——說實話,我心裡有些害怕「外面」。
自從我把一個身體給了佛魯特的那個晚上以來,我怎麼都笑不起來了。突然有人說去「外面」,對我來說,與其說是高興,不如說是不安。
的確,有時候我很期望去外面看看。可是,我——只知道這片森林,這樣的自己,能在外面生存嗎?——那片森林,就是你們的玻璃瓶,而且是長頸玻璃瓶。你們不能在外面生存。這就是你們——現在,我已經可以很清楚地記起過去的事了。將我製造出來的煉金術師所說的話在我腦海裡迴盪。好像是比魯特大人的父親吧,但是我連那個人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了。真的說不出來。
和艾爾瑪大人說出了我的不安後,他就微笑著對我說「原來是這樣啊」。
「你和佛魯特好像都沒從瓶子裡走出來。」然後,艾爾瑪大人的笑容消失了,認真地對我說道:「誰都有可能是何蒙庫魯茲,如果從自己熟知的環境中——玻璃瓶和長頸玻璃瓶走出來將無法生存。但是,玻璃瓶本身就在不停的擴展著……啊啊,怎麼說呢,我不知道怎麼舉例子。休伊倒是很擅長拼湊出這些似是而非的哲學論。」休伊。經常在艾爾瑪大人他們的談話中出現的名字。我對他很感興趣,於是便試著問了問關於他的事情。
「嗯——如果你對那傢伙感興趣的話,最好是直接去見他……對了,你到了『外面』就有機會見到他了。總之,你想擴展玻璃瓶的話,還是趁熱打鐵吧。你這樣冷淡的表情可是不行啊。」聽到這兒,我也動心了,想著「去外面」。我原以為心情的變化會像電流一樣迅速,可事實並非如此。這半年來,多虧了艾爾瑪大人讓我燃起了希望,讓我產生了對外面世界的嚮往。
這次,一定要笑給艾爾瑪看看。
比艾爾瑪大人笑得聲音還要大。
為此,我要去外面看看世界。要比艾爾瑪大人看到的更多。也許會看到很多不好的事情,但是,為了笑,我要變得堅強。
和佛魯特一起去看看。雖然我還沒完全原諒他。和他一起旅行,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可以看到他臉上的笑容了。
然後在艾爾瑪大人的面前,一起笑給他看。
——那樣的話,艾爾瑪大人也會為我們高興的。我也可以讓艾爾瑪大人笑了。不光是艾爾瑪大人,還有許多,許多的人——想起那個時候,我有點期待看看「外面」了。
====「啊啊,結果,我只告訴了菲璐一小部分的節日。」艾爾瑪站在通往外面的打開的門前,回想起在城堡裡度過的日日夜夜。
「其實,我告訴過菲璐她們二月份有情人節這個節日,大家都親手做巧克力。啊,不過因為城堡裡的機器不好用,做不出好吃的巧克力,所以我就作罷了。」艾爾瑪的話讓尼羅感到很費解。
「巧克力?巧克力和情人節有什麼關係?」「情人節送巧克力,是日本的巧克力店為了提高銷售額想出的主意,『女孩子送男孩子巧克力來表示愛意』,就是這個。」「這不就是促銷嗎?哪裡是節日啊?」對於茜璐比的提問,艾爾瑪強有力地反駁道:「你太天真了。想出這個節日的傢伙簡直就是個天才。不管以何種形式,這種流行已經滲透到了文化層次。這是蛋糕店和藝術家們通過多方策劃,向世人展現的一種文化,也就是持續發展的節日。以前多數節日都是以祈求五穀豐登和財富為主題的。巧克力店為了祈求生意繁榮來舉辦這種節只不也挺好嗎?更厲害的是,又編出了什麼『男孩還禮的日子』,也就是所謂的『白色情人節』,我特別喜歡這樣的噱頭。」聽到這裡,麥德好像想起了什麼似地插了一嘴。
「最近,聽說在紐約過情人節也送巧克力了。恐怕是受日本的影響吧。」「啊啊,去年打電話的時候,米莉亞和愛妮思還挺熱鬧的。」聽到切斯的附和,艾爾瑪的眼睛更亮了。
「真的?就是說引進聖誕節的日本人這回將情人節給介紹出去了?」「不……介紹出去的只是送巧克力這個風俗。情人節本來就有啊……」艾爾瑪對麥德笑了笑,好像在說「你還真在意啊」,接著,他向門外邁出了一大步。全身淋浴著陽光,對著還在屋裡的麥德他們大喊著。與此同時,他看見了從裡面走出來的少女們。
「好想讓菲璐和佛魯特也參加這樣的節日啊!那個村子根本沒有什麼風土人情,只能靠我們自己做了。啊,就是這樣。」艾爾瑪面向從後面過來的五個少女,露出了以往的笑容。好像,那就是他本來的表情似的。之後,看向菲璐和佛魯特的表情更加明朗了。
「與其說這裡是長頸玻璃瓶,不如說是封閉的玻璃瓶。就像產生了你們一樣,這個瓶子可以產出任何東西。不管是好的壞的,都是平等的。」艾爾瑪回過頭來,背對著太陽伸開雙臂。
「歡迎到我們的瓶子裡來——!」1711年大西洋上黑暗中對於惡魔的提問,艾爾瑪慢慢開口了。
「我已經決定了哦,惡魔。」【那麼快?】腦海中迴盪著意外的聲音。
接下來,艾爾瑪毫不猶豫地說道:「喂,『惡魔』,我想看你笑。」【!?】「笑吧,發自內心的,快樂的,幸福的,大聲的笑吧!告訴我被稱為惡魔的你是怎麼笑的,什麼能發自內心地感到幸福。」感受到了惡魔內心的震動,這一刻,艾爾瑪已經很滿足了。
「你的笑容,一定能給我帶來力量。」眼前的惡魔,直直地盯著這邊看。
【……這個真難辦啊。對不起,我要讓你失望了。】被稱為惡魔的男人慢慢地把臉扭了過去——世界,再次完全被黑暗包圍了。
【作為能實現人的慾望而存在了幾千年的惡魔——遇到這麼難的問題還是第一次。】當世界正要被黑暗完全包圍時,艾爾瑪伸出手臂一把抓住了扭過頭的惡魔的手腕。
「喂,你想逃?不要說謊。我雖不是笑的信徒,但是裝笑的話,我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對於艾爾瑪如此嚴肅的話,惡魔好像有點為難,轉移了目光。看到這一幕,艾爾瑪反而抿嘴一笑。
「惡魔,我有個請求,如果你覺得這個請求很難辦到的話,我可以有條件的給你時間的。」【條件?】「是麥德。就是呼喚出你的那個傢伙。」【啊啊,我記得。】「那個傢伙的弟弟死了,一定非常受打擊,可能很憤怒——可能很絕望。」【是啊!】「那個,你能幫幫那傢伙嗎?我去找塞拉德爺爺,你在麥德的身邊,幫幫他。不是作為惡魔,而是作為一個人類。這麼說,你從外觀上看就是人嘛,沒有問題吧?」【————】「和那個傢伙一起,走出一片新天地。那傢伙總有一天能大聲的笑。那樣的話,你也一定會很高興,一定會笑了。在那之後,如果我們能再相遇——就對我笑吧!為我們的再相遇而高興,『我會開心地笑了,看呀!』……即使是這樣的理由也行,讓我看到你的笑容。」沉默流逝,蠕動的黑暗停止了下來。
艾爾瑪的意識還在遠方暢遊,但是,他確實聽到了惡魔的聲音。
【我努力看看!】讓惡魔說出努力看看,難道不是很奇妙的一件事嗎?要是跟別人說起,不知道是會遭白眼還是會被苦笑呢——思考著這些無聊的事情,艾爾瑪的意識完全封閉了。
然後,時間流逝——2003年紐約「蜂巢」這家店的料理還是很好吃的。雖然蜂蜜的味道有點濃。
啊啊,到這裡,MR。HappyEnd的故事就結束了。
那傢伙到最後看到惡魔的笑容了嗎?——我可不知道。
因此,為了確認這件事,我來到了這家店裡。因為我聽說惡魔就在這家店裡。
……幹嗎啊,你的眼睛閃閃發光的。
想見一見他們?惡魔也好,艾爾瑪也好?是認真的嗎?哈哈,你們果然是變了。
我?我的名字是——菲璐·尼比魯。還能見面真是太好了。
在這之前,我一直在祈禱你們能夠平安。
如果還有機會見面,一定要讓我們有個HappyEnd。
也許我的罪過還沒有補償完,不過——請轉告給大家,我們現在很幸福。
其他人可能要生氣,但是那傢伙一定會很開心。
我能報的恩,也就這點而已。
艾扎克和米莉亞嗎?啊啊,我記得。
再見。總有一天,我們會在這個滿是蜂蜜的餐館見面的。
祝福你們二人,有個HappyEnd——不,永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