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魔法失敗,費倫恆永變更,草莽民眾將幸甚而歡。被壓迫與被虐待者必崛起,大陸勢力頓失平衡,法師失其法力,不知凡幾血流成河。
《小豎琴之斷弦》意陸派之吟遊詩人湯馬士·騰洛夫出版於青足龍蛇之年「走吧!費倫大陸發生大事了!在裡面的聖賢者現在沒時間出來和你們談話!以對蜜斯特拉之愛的名義,走吧!」守衛的聲音十分深沉,充滿力量感,就像暴風吹散海邊的沙堆,驅趕著聚在一起的人群……但當聲音消逝,人群卻仍站著沒動。恐懼使得他們嗓音高亢,臉色發白。可他們執著地擠在仕女星宮殿之外,什麼都無法挪開他們。
守衛做了歌無可奈何的手勢,退回陽台旁,「很抱歉,尊敬的主人,」他低聲道,「他們覺得有些事情很不對勁。看來如今只有用蜜斯特拉的驅散術,才能趕開他們呢。」「在這聖地之處,你怎敢如此褻瀆?」大傳教眼中充滿怒火,噓聲喝道。他揚起手,就像是要打衛兵——衛兵站在他面前,足足比他高了一個頭,而大傳教本身個頭已相當之高。不過他的手輕輕落回自己身邊,看起來似乎頭昏眼花,不知所措,「唉,完了,」他嘴唇顫抖著,「全都完了……」衛兵寬慰地擁抱著宮殿領主,就像抱起一個哭泣的孩子,說道:「主人,都會過去的,請等到黃昏之後吧。那時大多數人都會離開的。請安靜地耐心等待,等待徵兆出現。」「這就是你對這次討論的建議嗎?」大傳教幾乎是絕望地問道,他的聲音克制不住地顫抖著。
守衛拍拍他的肩膀,一邊離開他身邊,一邊回答:「不,主人——但您自己看看吧,除了等待,我們還能怎麼做呢?」大傳教好不容易擠出一個笑臉,但聽上去就像是在哽咽,「謝謝你,忠誠的洛霍倫,」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高高揚起頭,重新把尊貴之色掛回臉上,接著問道:「在這漫長的等待中,戰士們在做什麼?激烈的戰鬥必將發生,他們在那些城牆之後,是怎麼打發時間的?」洛霍倫還他一個笑容,「有很多事情可做,主人,但其中大多數,我更願留給您慢慢猜測。不過有一件事能讓我們感到舒心,當然您也會感到疑惑:我們做了很多湯。一罐又一罐,又濃郁又好喝。所有的人都能分享,如果他們無法喝,至少都可以聞聞香味。」大傳教瞪了他一會,接著舉起手,做了個「有何不可」的動作,接著吩咐周圍的低等教士——他們正無聲地看著這刻情形,「走吧,去廚房,做湯!」「主人,您會發現,」高大的衛兵接著說,「那——」「洛霍倫,」另一個衛兵跑進來打斷他,「有新麻煩。」沒再多說一個字,衛兵就從宮殿主人面前轉過身,跑回陽台邊。大傳教跟在他身後,剛走了兩步,一個衛兵就擋在他面前,「不,主人,」他毫無表情地說,「那可不甚明智,有些人會朝上面扔石頭。」宮殿之外,明晃晃的太陽照在仕女星宮殿緊閉的青銅大門上,還有很多拳頭用力地敲打著它,衛兵和把門教士焦急地在門裡走來走去,他們已經很長時間不曾回應那些敲門聲和叫喊聲了,只是分外緊張地盯著門閂和門欄,不知它們撐得住多久。
神廟地窖裡能找到的道釘,已經全找出來了,狠狠地從裡到內楔在門縫上。但在這個早晨,道釘的釘帽明晃晃地暴露在外,只有眾人從外不停地敲打大門,才會造成如此效果。大傳教舔了舔發乾的嘴唇(這也許已是這天的第四十次),問道:「要是這些都被敲開了怎麼辦?怎麼——」靠他最近的衛兵狠狠朝他揮揮手,示意他住口。大傳教皺起眉,正想張開嘴怒喝這沒大沒小的衛兵兩句,但那衛兵的手朝門一指,他順勢看去。這一看不得了,他的下巴差點掉在胸口上。
一個男人的手透過厚厚的青銅大門,突出於金屬之上,手腕上閃動著防護魔法的辟啪聲。那手正比劃著奇怪的手勢,那是只有在蜜斯特拉的沉默祭奠上,女神教士們才會做的動作。
大傳教看了一會那動作,厲聲喝道:「你們呆在這裡!」他轉過身,快步走上台階,往通往陽台的門走過去。他必須趕快出現在陽台……穿著黑色斗篷的高個男子在門外顫動了一陣,從青銅大門上抽回雙手。他知道一定有人看見了他的暗語,也知道身後人群的態度。「沒用,」他大聲說,「我沒辦法進去。」「你是他們的人,對不對?」一個聲音靠在他耳邊,厲聲喝道。
「啊,我看見他了——他用了一道法術,他用了法術!」另一個聲音也高亢而憤怒地插進來——憤怒總是需要得以發洩。黑斗篷男人沒有回答,只是抬頭望著高高的陽台。
終於沒叫他失望。兩個魁偉的衛兵現出身影,手裡舉著長長的戰戟。那戰戟長得足可刺穿任何站在門邊的人。兩個衛兵聲音粗暴,不太整齊地一同問道:「喂!你們聚在此聖地,是否真有什麼要緊事情?」「是的,我有重大事情。」黑衣男人大聲回答,全不顧及身後響起的憤怒噓聲,「為什麼此地大門緊閉?」「聖蜜斯特拉的侍者,需要有一些私人時間,以思考那些重大事務。」衛兵喝道。
「哦?難道裡面不是正在縱酒狂歡嗎?難道裡面不是正在酒池肉林嗎?」人群之中有人高聲叫起來,眾人聞言,頓時一起嘲笑地吼叫:「啊,是的,是的!放我們進去!我們也要!」「走開!別在這裡胡鬧!」衛兵們拉長臉衝著下面的人群怒喝。
「蜜斯特拉還活著嗎?」有人問。
「啊哈!」另一個人響應道,「那魔法女神還能喘氣嗎?」衛兵輕蔑地看著他們,大聲吼叫:「她當然活著!——現在你們趕快散開!」「那就證明給我們看看!」又有人大叫,「放個魔法吧!」衛兵掂量著手裡的戰戟,「我可不懂施什麼魔法,洛度,」他朝下面威脅道,「你懂嗎?嗯?」「那就叫一個教士來!不,把他們都叫來!」洛度高聲叫嚷。
伴隨著他的叫聲,人群中爆發出贊同的咆哮,震動了整座神殿的高牆。可穿過這隆隆的咆哮,黑衣人正聽見一個衛兵嘟噥道:「那就在這給他們放個他媽的大火球,就在這!」另一個衛兵贊同地點點頭,臉上一絲笑意也沒有。
「喂,」黑衣人對他們說,「我有要緊事,必須跟肯得恩談談,肯得恩·派萊斯帕!告訴他我叫頓坦!」靠得最近的衛兵探出頭來,「不行,」他冷冷地說,「我不能打開這道門,任何人都不行——除非是聖蜜斯特拉她本人!所以要是你能回去,牽著她的手,跟她一起來,那麼你們兩位都能順順當當地進來!否則……」陽台上出現了第三個人影,越過衛兵們的肩膀朝外打量著。那人穿著衛兵的斗篷,戴著頭盔,但並未戴鐵護手。而且那頭盔對他來說實在太大了,不停地往他臉上滑。
那人不耐煩地用手扶著頭盔,一張蒼白焦慮的臉露出來,正是肯得恩。這位神殿的經文教士,正朝下看著他的朋友,「頓坦,」他噓聲說,「你可不該來這兒,這裡的人都瘋了。」「你知道,」穿著黑斗篷的男人漫不經心地評論說,「我跟他們站在一起呢,我早就注意到這點啦!」接著他的自控力突然崩潰了,幾乎是抓著牆就開始往陽台上爬,全然不顧那戰戟凶狠地朝他刺下來。一把髒兮兮的利劍當頭劈下,懸在他鼻子上方不過寸許。頓坦再也顧不了那麼多,咆哮道:「肯得恩!你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我所有的魔法都發狂了,而我用心研究的時候,卻什麼也發現不了。我再也無法製造任何新法術了!」「這裡也是一樣,」臉色蒼白的教士低聲說,「他們都說蜜斯特拉一定是死掉了,還有——」一個衛兵把肯得恩死命地拉開陽台邊緣,另一個衛兵則拚命用戰戟往下戳。頓坦躲過利刃尖頭,失望地跌倒在青銅大門邊的地上。
人們像是被魔法趕開,退開了幾步,但頓坦很快發現,那戰戟利刃伸下來,離他喉嚨不到一掌之寬,「你是誰?」持戟的衛兵喝問,「趕快回答,要不然就死!這是新的命令!」頓坦坐起身,用一隻輕蔑地手推開戰戟,接著慢慢站起來,小心地退離戰戟一兩步遠。
「我叫做頓坦·提阿罕姆斯,」他嚴厲地說,掀開黑色斗篷,露出下面華麗的長袍,胸口還戴著綴滿寶石的大獎章,「吾乃不死鳥之塔的大法師。我會回來的。」大法師許下這嚴厲的允諾,轉身驕傲地推開身後的人群,大步走出去。所有圍在他身邊的人全都小聲嘀咕著:「看來那傳說是真的。蜜斯特拉死了?魔法全都失效了?」或是類似的話。
不知從什麼地方飛出一塊石頭,砸在頓坦肩膀上。他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轉過身,而是繼續推搡著擋在他面前不願挪動的身體。「大法師?」有人叫起來,「沒有法術的大法師?」另一個聲音靠近過來,大聲嘲笑地說。又一塊石頭擊中了頓坦,這次砸在頭頂上。頓坦腳下踉蹌,站立不穩。
混合著敬畏和歡躍的咆哮聲從四面八方響起,有人尖叫:「抓住他!」「抓住他!」歡呼如雷鳴般響起。頓坦跪在地上,抬起頭看著靴子棍子和拳頭從各個方向朝自己飛過來。他緊緊抓著胸前寶貴的獎章,守衛著即將發狂的法術,輕聲念出那個他本不願輕易吐出的字眼。
閃電從各方降下,那飢渴嗜血的魔法興奮地跳動著,頓坦身邊頓時屍首橫飛。即使不用擴張法,連鎖閃電也是一道可怕的法術,此刻加上大獎章的增效……等最後的尖叫聲漸漸消失,頓坦才歎了口氣,站起身,看著那些殘存的人們朝田野裡四散奔逃,他們的身影越變越小。看來他最好趕快逃離此地——必須趕在那些嗜殺的白癡帶領村人向他尋仇之前離開這裡。還有那些暈倒在地的傢伙們,要是等他們清醒過來,恐怕也沒什麼好事。
燒焦的屍體味道十分強烈地發現出來,屍首到處都是。頓坦噁心地嘔了一番,連忙腳步不停地朝前跑去。在他身後,陽台上正有一根戰戟朝他投來,落在離他腳後跟不遠處,插在泥土裡晃動著。
一具黑乎乎的身體從死人堆裡站起來,一把將戰戟從地上拔出,「對於這些小遊戲,我最痛恨的一點就是,」它對著空氣評論說,「就是所要付出的代價。這一次,在一切完結之前,又到底會有多少人命喪黃泉呢?」另一個燒得黑乎乎的東西站起來,聳聳肩,碰了碰戰戟,有些憂傷地說,「凡事總有代價……對力量來說亦如此,這是我們無法改變的事實。」空中閃出兩道微光,兩具燒焦的身體立刻不見了。過了一會,連戰戟也消失了。
「難道每塊石頭底下都躲著大法師嗎?又或者是那些熱愛鮮血的神?」投出戰戟的衛兵大叫一聲,既是氣憤,更是恐懼。
「是蜜斯特拉和阿祖色,」他身後的教士輕聲說。衛兵轉過投,看著肯得恩,驚訝地張大嘴巴。消失的戰戟正好出現在教士顫抖的雙手之中。衛兵盯著他們,眼中充滿詫異,小聲哀嚎起來。
「是蜜斯特拉和阿祖色,是他們!他們就在那裡,頭上還閃現出那印記呢!那印記正是神允諾給我們的現身之記啊——是不是?」他本想朝屍堆上方指指看,但念頭一閃,轉為昏迷似乎效果更好。他裝得很像,眼白翻出,身體僵直地倒下。一個衛兵趕緊慣性伸手地扶住他,而另一個衛兵則抓過肯得恩手中的戰戟。
——要是諸神現身召喚,他可不能赤手空拳地站著啊。
☆☆☆「蜜斯特拉死啦!」黑暗夫人興奮地宣佈,「她的傳教士發現他們的魔法全都忽隱忽現,不能奏效;法師研習,亦無法以咒語引發法術。魔法現在只屬於我們啦——全都歸我們掌握!」黃銅火盆裡,紫色火焰洶湧咆哮,照得她臉上閃出奇怪的光芒。她抬起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住火盆。火焰四周,正圍坐著她的六個熱心聽眾:是六個黑暗女神的教士,願意研習魔法,成為術士,他們聚在這座神廟之中,旁人稱此事為「圓球之密法」。通過他們,她能讓聖夜屋成為整個費倫大陸最強大的暗夜主女莎兒神廟。——用不了多久這就會成為現實。
「最忠誠的恐怖法術修士們,」大祭司對她們說道,「機會擺在你們面前,你們將贏得莎兒神的寵愛,並成為強大的法力擁有者。去吧,到費倫大陸去,尋找那些最強大的法師,尋找那些最強大的魔法。殺掉他們,掠奪它們,把你們找到的經卷、罕見至寶、任何適合施法的東西都帶回來。要是你們遇到一些自稱蜜斯特拉女神之選的人,必須毫不留情地將他們殺掉!同時,你們也必須堅持不懈地用法術去尋找他們!」「黑暗夫人?」一個術士遲疑地問。
「恐怖兄弟也萊,你有什麼事?」黑暗夫人安佛娜的聲音如絲綢般光滑。這是一個分外明顯的警告,任何打斷她說話的人,最後有一個很好的理由,否則,她會讓他們知道有什麼後果。
「根據我們安插在西門城的密探傳來消息,」也萊飛快地說,「城裡到處都是傳言,說是有個神選者正在星滿多附近遊蕩……聽說那裡有個喚做『死地』的處所……」「我也聽說了這些消息,」黑暗夫人急切地同意說,「也萊,謝謝你帶給我們這個地名。你們所有人,趕快出發到那裡去,開始你們神聖的使命。把你們的手伸進這火焰之中——最忠誠的恐怖法術修士們,請千萬記住,不管你們到哪裡,我們能可看見你們,聽見你們。」六張臉頓時慘白——六雙手很不情願地伸進火焰。對他們害怕的神色,黑暗夫人安佛娜歡快地笑了一聲,火燒灼著他們的手,隔了好一段時間,才念出咒語,用遠程傳輸法將他們傳送到各處。
☆☆☆神廟附近的樹林非常寧靜,因為屠殺已經開始,村民們早已因為害怕,靜悄悄地逃得遠遠的。
尤拓斯·黑萊姆跪在這座石頭台前已經好些日子了,他不太認真地抽了自己幾次,下手很輕,免得弄出太大聲響,同時輕聲向夜歌者——莎兒神的化身祈禱。
祭台修建得非常精美,而那上面所發生過的狂放和血腥的神聖祭典,尤拓斯一想起當時情形,亦會臉紅心跳。現在這裡沒有穿著黑袍的女人們跳舞,赤足在石台邊旋轉——他一想起她們,連半句祈禱詞也記不起來了……所以他只是不停地感謝莎兒神,讓他能夠再次活著偷偷來到這片樹林。但願女神沒有因他無法在夜間拜訪,而降罪於他。
「但願您的黑暗,能讓我免於殺人者之魔爪,」尤拓斯喘息著,嘴唇近乎貼在黑暗的石頭上,「願您能指引我,賜予我力量,戰勝我的敵人,讓我成為您掌中之利劍,凡您需要之處,我都可為您開路無疑,擋我者即為擋我神者,必死!啊,我的神,我最神聖的夜之女神,請傾聽我的祈禱,賜福您最忠誠的僕人尤拓斯·黑萊姆吧——我的女神莎兒,請傾聽我的祈禱。」「結束了,尤拓斯。」一個聲音清晰地從他頭上傳來。
尤拓斯·黑萊姆嚇了一大跳,頭幾乎撞在神台上,他倒翻了一個跟頭,滾到四五步開外,站直身子慌慌張張就要逃。
他沉重地喘著氣,跑了兩步扭頭往回看,頓時僵在半途。他看到六個穿著黑色和紫色長袍的禿頭男人,呈半圓形地圍在祭壇邊緣,臉上掛著微微好笑的神色,正盯著他。
「女神的使者?」尤拓斯使勁喘息,「難道我的祈禱終於有回應了麼?」「尤拓斯·黑萊姆,」那群人中最年長的一人愉快地說著,往前踏出一步,「是的,你的祈禱得到了回應,終於。而且,女神將向你賜下賞賜!你要帶領我們前往『死地』!」「贊、讚美莎兒神哪!」尤拓斯結結巴巴地回答,眼珠一陣亂翻,暈倒在草地上。
「把他弄醒,」也萊一臉地輕蔑之色,毫不遲疑地命令道,「就把這看做他對失落女神的崇拜吧。」「好吧,」另一個術士彎下腰,對著倒地的尤拓斯,「不管怎麼說,我們總得從什麼地方開始第一步。」☆☆☆發光的魔法球繞著王座緩緩運行,絲拉德漫不經心地看了它一眼,全神貫注地往外面的樹林發送映像,以把這個大膽的伊爾明斯特拉回他的城堡。
啊,讓我們慢慢地逗弄這個強大的法師吧,他還算有些魅力。
從她暗中監視的法師處所得到的消息,如今已經很確切了,蜜斯特拉喪命的消息像野火一般傳開,整個費倫大陸上的魔法全都失去控制,法師們把自己牢牢關在塔樓之中,以免發瘋的平民抓住他們。他們甚至不能在外停留太久,在數十個國家裡,都有無數草叉等著繳獲他們的性命呢。諸如此類的傳言多得無法計數。
她等待多年的機會終於來啦,來吧,讓絲拉德·林娜再次成為一個人人害怕的名字!突然,她的映像被什麼東西撕扯開來,絲拉德皺著眉坐起身,張望著,想看清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魔法球上也突然失去原先的畫面,剛剛還是城市上空的塔樓尖頂,拍打著翅膀的鷲首獸,上面騎著全副武裝的騎手;轉眼變成一片陰暗森林的景象,伊爾明斯特正蜷縮著蹲在那裡,她的好幾張虛像臉孔映在樹枝上方,還有——箭矢呼嘯,射穿她召喚的虛像,越過枯死的樹葉,插在樹林肥沃的土地上,也讓伊爾明斯特趕緊彎下腰,躲在一棵大樹的後面。
箭矢?「該死的冒險者!」她氣憤地呼喝。她的喊聲從房頂彈回,在王座周圍擴散開來。魔法球從半空中掉落,閃出星星點點的光芒,環繞著石頭座椅的光輝也消隱不見。她像旋風一般原地旋轉起來,眼中噴著法師的怒火。難道她精心謀劃的計劃會被一群冒失的劍手輕易破壞嗎?☆☆☆法力強大而富有魅力的伊爾明斯特再次大膽地躲開另一支箭,又往旁邊一撲,從地上蹭了好些苔蘚和枯樹葉,邋遢地粘在臉上。與此同時,又一支黑乎乎的箭頭從他耳邊擦過,像一隻嗡嗡作響的大黃蜂,深深地扎進附近的一棵火炬樹幹上,「錚」地一聲響。
伊爾正要爬起身,卻又狠狠地低聲詛咒一句,再次把臉埋進泥土中。這次射來的箭矢降低了瞄準的高度,釘在前一支箭的下面寸許。
火炬樹對這些冒昧的來訪似乎不太樂意,但伊爾明斯特也暫時沒時間來安撫它受傷的身心,他只能趕快挪動腳步,靠著一棵倒下的樹,躲到它粗大的樹幹後去。趁著那兩個射手換箭頭的時間,他從樹墩邊露出少許眼睛,他必須看看攻擊自己的到底是什麼人。
啊!在那邊!他立刻放出一道法術火流,接著又迅速低下身,靜聽那沉重的靴子聲踏在地上,飛快地朝另一個方向跑過去。
現在就是逃跑的最好時機,願神保佑他的速度夠快!伊爾飛快地朝前跑去,不停地晃動身體,風聲呼呼地從身邊吹過。他沒有浪費時間停下開玩笑,只是趁躲在一棵樹後的機會,看了看法術流彈正好射在那頭髮花白武士的臉上。那男人整個頭往後扭,煙霧一縷一縷地從他嘴裡和眼睛冒出,又因為慣性朝前頭盲目地沖了幾步,一頭栽倒在地,不是死了,就是暫時失去知覺。
「不是死了,就是暫失知覺,」嗯,這句話挺不錯的,以後一定會是冒險團的座右銘呢,但……現在最好還是兜著圈子跑,「照料照料」第二個弓箭手。否則,就算他從這座森林裡逃出去,後面的日子都會不停地幻想,突如其來的箭射在自己的背後和肩膀上……幻象會一直出現,直到他們當真把他給放倒的那一天為止。
伊爾朝右方小跑,開始重新朝廢墟靠近。他盡量把頭埋得很低,像蟲子一般往前慢慢挪動著。如果他保持這個速度,大概幾個小時也到不了廢墟跟前。但這沒有什麼關係,他只不過是必須靠近一點點……十多碼之外,一個穿著皮甲的冷峻男人,手持一把上好箭的弓,正站在一棵粗壯的枋達樹旁。他剛才將弓上好弦,抬起眼睛,就看見那個鷹鉤鼻子的法師正在面前。正在此時,伊爾也抬起手,準備發出自己所剩的最後一枚法術光彈。
可過了一會,弓箭手突然整個人都炸開了花,骨頭旋轉著飛上半空。伊爾非常確定,在一團旋風般的霧氣之中,他看到了一雙黑色的眸子(如果那確實是眼睛的話)。不管它到底是什麼東西,它立刻消失了,人骨一根根掉進苔蘚之中。
是那個殺人者嗎?對,應該是那東西。傳說之中,它殺害的所有東西都會變成一堆燒焦的骨頭。現在就是這樣。「你好啊,」伊爾明斯特衝著空蕩蕩的樹林低聲說,小心地往前走。他很清楚,除了剩餘冒險者的灰燼和骨頭,他什麼也不會找到,但為以防萬一……他靠近冒險者的駐留地,視線所及,到處都是散亂的衣物、武器,還有燒黑的骨頭。廢墟看起來又成了一片荒涼之地呢。繃得緊緊的沉默高懸在空氣中,就像有東西正悠閒地等著他,注視著他一步一步地靠近。伊爾再次從他先前窺視過的牆縫裡往裡看,他看見衣櫥……還有,一面鏡子?為了確定,他還得再看仔細些。
他謹慎地繼續朝大廳裡觀望,並再次見到了那雙黑色的眸子。它們正隨著一團旋風不斷旋轉,「乓」地捲開一扇衣櫃的門。接著迷霧散發出耀眼地光芒,他無法看清它到底從衣櫃裡拿出了什麼東西。但不管到底是什麼,那旋風都繞著那東西轉啊轉啊,彷彿是故意用它明亮的碎光,擋住伊爾的視線,不讓他看清。很快,旋風吹過房間。
為了看得更清楚,伊爾幾乎要從那牆縫裡爬進去。但他轉念一想,謹慎起見,還是別急於一時為妙。
旋風在房間最黑最遠的角落逗留了一段時間,它懸在一口像是井的東西上,猛地撲進那圓環形的開口,從伊爾視線中消失。
「你想要我跟著你,是嗎?」伊爾明斯特自言自語地問,看了看那口井,又打量了一番整間房間,斑駁的鏡子,一排衣櫃,打開門的那具衣櫃裡裝的是女人的衣飾,破舊的長沙發,還有其他的東西……他下定決心,直朝那口井走去。
「真是太妙了,」他歎息著說,「又一次不計後果地往危險裡跳。看來這份工作,少不了使勁冒險。」他爬上井沿,用手拉著第一排鑲在石頭上的把手,又用腳尖試探地踩踩下面的腿蹬,踩穩當後,便開始往下爬。看來他要是想出去,非得有一道飛行法才行。
☆☆☆她像護士照料生病的寶寶般,溫柔地將三件長袍放在井底的石頭地面,又非常小心地在衣角壓上幾塊碎石。這些動作耗費了她許多能量,但她仍飛快地工作著,好不顧忌代價。她飛到高處,往下打量著自己努力的成效。
過了一會,她縮進一道支撐住她的古代銘文,把所有迷霧完完全全地藏起來。她可是餓了很長時間了,不斷奏鳴的叮噹聲,隨著她內心的緊張愈發急促。
布蘭塔格裡斯確實曾是一個不錯的英雄,高大,古銅般的膚色,而且十分強壯。她靠他活了整整三個季節,而他也漸漸愛上她,自願地獻出自己的骨血和精力供她採食……但她最後還是吸乾了他,並且再次感到飢餓。這是她命中注定的厄運,她的身體早已化為塵世間的灰燼,留存下來的只是一團靠吸吮生物過活的魔法。她還可以住在人體之內,在年輕強壯生機勃勃的身體裡,燒盡他們的內臟。布蘭塔格裡斯就是這樣一個好「飼料」,術士撒頓是另一個……但即使是如同他們這樣聰明的法師,卻仍然缺乏一些她所迫切需要的東西。也許,他們都太缺乏活力了。
她希望這個伊爾明斯特不會再次讓她失望。也許她能贏得他的愛慕,至少讓他投降和屈服,而不必長時間地與他纏鬥。畢竟,他是一個神選者,她不需要嘗試他的法力到底有多大。
「快來到我身邊,」她迫切地低聲呼喚——她的聲音十分微弱,正跟盤旋在銘文上方的叮噹聲混合在一起。
「來吧,來吧,到這來吧,我的人類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