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之奧術故老相傳,凡為法師者,必以尋唯一之奧術為終身之目標,人皆雲,唯一之奧術乃為法師至高境界。有雲海外某,以畢生之修為,終得償所願。然人又雲,此子徒為一瘋癡人也。
吾少時嘗見此一瘋人,法術至不可叵測之地,未嘗為瘋癲之輩。其人語我,唯一之奧術實乃一女子,世人喚之曰魔法女神蜜斯特拉。此女之吻,甜蜜不可擋哉!哈里文?沙恩斯塔修士致盲巫師的傳說雙足飛龍之年這天晚上,天氣溫暖而靜謐。伊爾吸著氣,一邊把法爾堅決要他帶上的珠寶挑揀出來好些。今晚他想幹的這件事,很可能會讓他送命的。那時就再沒法還什麼債了。
等他挑揀完畢,伊爾看看了地上堆著接近百十個金幣,在月光下泛著微光。若等到早晨太陽出來,就能看到它們本來的金黃色。但……那時,他可能沒法再見到它們了。
他聳了聳肩,好了,他終於自由了,他終於可以繼續去做那些他想做的蠢事了——不管多麼愚蠢,他還是那麼想去做的事。他把金幣裹進包裡,拉緊扣繩,免得它們叮噹作響。然後,也許將是他盜賊生涯的最後一次——他翻上房簷,朝定一個方向走過去。
窗戶敞開,微風吹了進去,涼絲絲的。新房佈置得十分簡陋,和圖蒙佩那裡根本沒法比。聽說他們舉行了婚禮,伊爾非常高興。他很高興能在這件事上花去他身上大部分的金錢。他偷偷邁進門檻,對屋裡睡著的新人笑了笑。
新娘的頭飾很漂亮,點綴著一條白色絲帶。伊爾調皮地摸了摸它,想著要不要把它當作紀念品帶走。不,不,他已經不再是一個小偷了。
珊迪絲翻了個身,好像感覺到有人正輕輕撫摸著她的腿。但她睡得那麼熟,伸出手來搭在漢尼拔的身上,而漢尼拔依舊鼾聲大作。她在夢裡微笑著,沒有醒來。
伊爾看到房裡還擺著別的一些禮物,一根新的趕面棍,一副新圍裙。珊迪絲的枕頭下露出一支匕首握柄,突在外邊像是一隻大眼睛。
伊爾悄悄把自己的禮物放在兩人中間,一枚一枚地,小心翼翼地排在兩人身體中間,還有婚床的邊上。這是他最後一次使用自己做小偷的技巧,輕手輕腳,不驚動他人。可等他放完了,金幣還有剩餘。伊爾笑了笑,把最後一枚金幣放在了珊迪絲的胸口,金屬的冰涼讓珊迪絲翻了個身。——這是伊爾遲來的結婚禮物。
他像來時那樣無聲無息地離去了。
月亮高高掛在深藍色的天空中,伊爾站在房頂,沿著空無一人靜謐的街道,望向前方已經廢棄的蜜斯特拉神廟。
那裡黑漆漆一片,景象破敗。從伊爾站的地方都能看見神廟門口掛著一把重重的大鎖。看來巫師團不想哈桑塔的人們向魔法女神禱告,這樣他們才能安然地呆在厄蘇尕的高塔上悄悄祈禱,求得蜜斯特拉賜予的全部法力。雖然如此,他們也並不敢褻瀆這座神廟。
也許,他們的能量就是從那裡來的;也許,毀了這座神廟,就能動搖巫師團對王國的控制。又也許,他該砍下女神的手,責問他為什麼要讓他慘遭父母雙失之痛。再或許,伊爾只是厭倦了整天呆在房樑上,盤算著偷各種小玩藝的生活。也許巫師團不敢毀掉蜜斯特拉神廟,但他伊爾可敢。
就在今夜。
噢,也許,沒有了魔法的世界——至少是阿森蘭特,會變得更加美好。他這樣想。
雖然沒人能想像毀壞一座神廟的下場,但如果這麼做,說不定就能解除魔法女神對這裡的詛咒,巫師們再不能躲在高牆裡施法。而且,廟中說不定還有些魔法用具,他能拿來對抗巫師。
最壞的結果,不過是他伊爾為此送了命。沒什麼可怕的。
伊爾望著神廟斑駁的牆壁,和左右屋簷上雕刻的石蝙蝠。它們用爪子攀著神廟大梁,尖喙伸長怒張。但它們一動不動。也許,伊爾心想,他大概是不夠檔次看見它們的魔力吧。大門上黯淡地漆著一行字:」吾乃唯一之奧術。」伊爾搖搖頭,歎了口氣,從屋頂上縱身而下。今晚必須得復仇!大門的鎖沒有法術,伊爾用法爾教他的開鎖術,不消多久就弄開了它。他回頭望了一眼門外靜謐的大街,抽出刀緊緊握著,等眼睛習慣了黑暗,就義無返顧地走進了神廟。
灰塵遍佈,空空蕩蕩。伊爾四處搜索,也不見蜜斯特拉的神廟裡有任何器具,只有幾根石頭柱子。通常,陷阱總是設在門的正前方。他小心地側身走了幾步,繼續往前。
這裡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噢,也許只是緊張,他的汗毛立起,彷彿馬上就會受到古老魔法的一擊。不,不,還有什麼別的問題——確實有問題——一個如此巨大又空曠的房間,一定該有回聲,不管他如何小心翼翼,他的腳步聲如何輕巧,也該有回聲。但這裡沒有。
伊爾從胸袋裡摸出每個小偷都隨身帶著的干豌豆,把它投向前方的黑暗裡。
他竟然沒聽見它掉在地上的聲音。伊爾深深吸了一口氣,小心地往前走了一步。他處在進口的大廳中,幾根粗壯的石頭柱子隔開了大廳和內室。柱子也並無特殊之處,只是又高又粗。地上灰塵厚厚的,沒有人走過的痕跡。
伊爾回頭看了看他走進來的門——兩扇門方纔已經被他合上了。隨後,他又握了握匕首,走進黑暗中。
巨大的內室是圓形的,房頂很高,竟然看不見房梁。屋子中間有一座圓形的石頭祭壇,對面並排著三間樓廳。
此外,這裡別無他物。
只有漆黑、空靈、靜謐。
僅此而已。沒有什麼可以褻瀆、可以毀壞的東西。這裡連神僕都沒有一個。
身後的房門突然被粗魯地推開了,一大隊兵士拿著火把走了進來,伊爾連忙竄進神廟後方,藏在柱子後邊。
許多兵士,至少兩隊,手裡都拿著矛。
「散開仔細搜!」一個冷酷的聲音說道,「無人可以擅闖蜜斯特拉的神廟!」說話人上前一步,對著祭壇恭恭敬敬地做了一個手勢。接著,他格外平靜地說:「請神賜光。」他並沒有施法,但房間裡的每一塊石頭果真發起光來。
光亮開始有些刺眼,漸漸柔和下來,那些光芒包圍著伊爾,他發現自己在一瞬之間暴露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所有的人,就是這裡幾十個兵士,每個人都有一雙惡狠狠的眼睛,和時刻準備刺出的長矛。先前說話的人站在他們中間,「原來只是個小偷。收起你們的武器。」「法師,若他逃了怎麼辦?」穿長袍的人微笑著說,「我的魔法將會讓他走到我命令他走到的任何地方。」他打著手勢,伊爾感覺到四肢蠢蠢欲動,一股麻絲絲的感覺在身體裡蔓延。許多年前,他在赫爾登所遭遇的那種恐怖感又來了!他的身體不再是他自己的,他發現自己轉過身,慢慢地朝眾人走去,絕望傳遍了他身體的每一個部分。
不,不對,是朝著祭壇走去。祭壇是一塊光光的圓形石盤,周圍連一句裝飾文字也沒有。兵士們舉起了矛,對準了他。
一個有點老的兵士說道,「法令規定,擅闖神廟的人該被處死在祭壇上。」身著長袍的那人說道,「正是如此。等那個傻瓜到了祭壇上,你們就朝他射矛。蜜斯特拉祭壇上的新鮮血液,一定可以讓我試出新的魔法來。」伊爾緩緩地朝祭壇走去,心裡又是急又是恨。他是今晚唯一的蠢貨。他終於死在了向巫師團復仇的路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那麼的不起眼,那麼的無濟於事。噢,我父我母,我即將追隨汝而去。
他不停地想掙扎開來,但一切都無濟於事。
巫師微微一笑,彎了彎手指。伊爾就乖乖地站在了祭壇之前。
巫師面對面地與他站著,向他鞠了一躬,「恭喜您,小偷閣下。我是法師圯翟,也是阿森蘭特的法師。你可以說話了——你是何人?」伊爾發現自己可以動嘴唇了,「」如您所說,」他冷冷道,「一個小偷。」巫師揚了揚眉毛,「汝為何今夜來此?欲為何事?」「向魔法女神祈禱,」伊爾說的話把自己下了一跳。
圯翟瞇起眼睛,「難道你也是法師?」「不,」伊爾反駁說,「我是為了向魔法女神禱告,讓她幫助我消滅你們這些巫師!要是她拒絕,我就詛咒她。」巫師的眉毛又揚了起來,「噢,你怎知魔法女神會幫你的忙?」伊爾嚥了一下口水,發現自己沒辦法聳肩,也不能動彈除了嘴唇之外的任何器官,「神明在上,」他慢慢地、失望地說,「祂的法力永在,我需要這法力的幫助。」「喔?少年人,傳統的方法,」巫師笑著說,「是投爾之終身,一心向法,刻苦鑽研,執著一念,數年方可成事。想靠這從天而降的賜福,你實在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女神又怎麼會搭理你!你這態度,端的無禮!」「難道巫師團把阿森蘭特緊緊地控制在手裡,就不是無禮了麼?你們這些巫師一天不能消滅,阿森蘭特的人民就一天沒有空想和無禮的權利!因為那成了你們的特權!」兵士們小聲議論起來。圯翟冷冷地向他們環顧了一眼,他們立時噤若寒蟬。他誇張地假意歎了口氣,「喔,年輕人,我不想再聽你的胡言亂語了。住嘴吧,除非你想為自己做最後的禱告。」伊爾感覺自己被一股力量推上了祭壇。
「等會再射矛,」巫師命令道,「我先施個法,看看這年輕人心裡到底想的是什麼。或許,他還有什麼秘密沒說。」巫師抬起手,使了個符咒。他瞇起眼睛,皺著眉頭看著伊爾。
「你沒有魔法,」他自言自語地說,「但你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法力潛質,雖然還不很微弱……我以前不曾看到過這種事情。」他上前一步,「那股力量是什麼東西?」伊爾說,「我沒有法力。我痛恨魔法,痛恨它所做的一切。」「如果我放了你,讓我盡心研究你身上那股潛在力量的來源,你會宣誓效忠鹿角王國麼?」「永遠忠於鹿角王國!」巫師又瞇了瞇眼,加了一句,「以及效忠阿森蘭特之法師團?」「決不!」伊爾的喊聲迴盪在整個大廳裡,巫師歎了口氣,看著這憤怒的年輕人在祭壇上徒勞地掙扎著,「夠了,」他平淡地發出命令,「殺了他。」圯翟轉過身去。伊爾看見十多個兵士——也許更多,舉起手中的矛,往後退了一兩步,瞄準了自己。
伊爾嘴唇發著抖,小聲道,「吾父吾母,請你們原諒我。請相信,我一直在努力做一個真正的王子!」巫師陡然轉過身,「什麼?」矛已經從兵士們的手中飛出,伊爾瞪著巫師的眼睛,「我以我的死,詛咒你,圯翟!還有所有的巫師團!」伊爾有些迷惑地停下來,他沒想到自己還能說這麼長一句話。但見巫師舉起雙手,正在施法,同時叫道,「停下!停下!」他也看見兵士們彷彿見了鬼般瞪著自己,就好像他是一條有三個頭長在少女肢體上的惡龍一般!而那些矛……它們懸在了空中,靜止不動,被大廳內皎潔的光亮包圍著。
伊爾發現自己可以動彈了,他轉了一圈,發現四下裡全是懸在空中的矛,一動不動。他看著巫師的眼,而巫師的表情,表明他分明對此事一無所知。
在法術消失之前,伊爾彎下身,剛好來得及看見祭壇的頂端一對亮晶晶的眼睛消失了,平坦的石頭上冒出一縷火焰。
兵士們大叫著四散開去,伊爾聽見巫師驚恐地嚎叫起來。
火焰一下猛烈地燃燒起來,所有懸空的矛都被它吞噬了,一瞬間就化為了灰燼和青煙。
伊爾張開嘴,呆呆地看著。祭壇四周顯出一道金色的圓環,圍著他。兵士們越發驚恐,退得遠遠的。伊爾看到他們抽出劍,打算往外逃跑。可他們身上彷彿泛著金黃的微光,讓他們的跑動速度極其緩慢。火焰從他們身體裡燃燒出來,所有的兵士都在火焰裡變得凝滯不動。
伊爾又低頭看那巫師。巫師也像其他人那樣呆滯地站著,金色的火焰在他睜大的眼睛裡燃燒著。他嘴巴張得大大的,他甚至還做著施法的手勢,可他也完全凝滯不動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火焰哧哧地燃燒著,伊爾轉著身,看著跳動的火焰,感覺它們彷彿變成了一個……一個……一個人,一個高高的、穿著長袍的人,站在火焰中,勝似閒庭。祂是一個人嗎?還是個女人?那麼,祂是一個女巫嗎?黃金火焰凝成一雙眼睛,好笑地看著伊爾,「向您致敬,伊爾明斯特?艾摩,阿森蘭特之王子!」伊爾嚇得後退了一步。不,他從未見過這位高貴的女士,也從未見過這般漂亮的女人。他哽著喉嚨說,「您、您、是誰?」有聲音回答說,「一個留心你多年,希望看見些偉大事跡的人。」伊爾又吞了一口口水。
女士的眼睛神秘不可叵測,她的聲音彷彿唱歌。她笑笑,舉起一隻手,本來是空空的手掌,突然就變出一根金屬法杖。法杖可長可短,伊爾從沒見過這等物事,它顯出淡藍色的幽光,分明是一魔法之物。
「用這個,」女士靜靜地說,「你可立刻摧毀這裡所有的敵人。只需要唸唸刻在把手上的咒語即可。」她鬆開法杖,讓它平平漂進伊爾手中。
他看著它漂過來,用手接住它,手裡立刻湧起一股強大無聲的力量。伊爾看著它在手中震盪,光芒照亮了他的臉孔。他舉起了它,轉向那些靜止不動的兵士,卻彎下腰,靜靜地把法杖平放在腳下的祭壇上。
「不,」伊爾抬起眼睛,對她說,「這不對。用法術對付那些無助的人,我不能這樣做。」「噢?」她挑戰般地看著他,「你是害怕了嗎?」伊爾搖搖頭,聳了聳肩,「只是有一點而已。」他鎮定地看著她,「我更害怕的是自己做錯了。法杖帶著魔力的火焰,如果不小心使用,一定會釀成大錯。我不能看著自己毀了這裡。」他又搖搖頭,「人若擁有合適的力量,那會很愉快;可要是擁有太多力量,那就不好了。」「什麼叫做太多力量?」「對我來說,尊貴的女士,我恨魔法。一個巫師,在一個下午,輕而易舉地毀了我的家園,殺了我的父母。那麼短的時間,我都無法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些什麼,而我的家園已經被毀了。沒有人該那麼做。」「所以,魔法,是邪惡的?」「不錯,」伊爾注視著她的美貌,說,」至少它的力量縱容了人們的邪惡。」「啊?那麼人們該如何去阻止暴政和巫師團?」伊爾生氣地皺著眉,「女士!看上去你是在跟我玩文字遊戲!」「不,」她柔聲應道,「我只是希望你在作出結論之前,要仔細想想。我再問,一把劍是邪惡的麼?」「不,」伊爾答,「因為劍本身無法思考。」女士點點頭,「那麼一副爬犁是邪惡的麼?」「不,」伊爾好奇地揚起眉毛,「那又怎樣?」「雖然劍並不邪惡,卻可以被用邪惡的人使用,這把法杖也是一樣。」伊爾皺起眉毛,搖搖頭,卻無法反駁她的話。
她看著他,又接著說,「如果,我把這根法杖送給其他大陸的、某些善良的法師,你會說些什麼?」伊爾突然覺得很生氣,憑什麼他,一個正派人,就該跟她糾纏這些無意義的巧辭令言?他們這些會魔法的人,為什麼總拿他當傻瓜和玩具?他們揮揮手就能殺了他,就像拍死一隻蒼蠅,踩死一隻蟑螂。為什麼他們還要如此玩弄他?「女士,恕我直言,在瞭解如何控制和使用它們之前,沒有人應該被授予如此強大的力量。」「對一個年輕人來說,你的話可算冷靜了。大多數年輕人、大多數魔法師,都認為自己天生聰明,無所不能。」她的話為伊爾明斯特帶來了一些安慰。至少,她認真地聽了他的話,沒有輕易打斷。她到底是誰?難道是蜜斯特拉派出的使者在保衛自己的神殿麼?伊爾說道,「女士,我是一個賊,遊蕩在一個被殘酷巫師統治的城市。智慧和驕傲都是富有的蠢人才玩得起的。只有在晚上,在房樑上,我才能體會到自己的智慧和驕傲。」他苦笑了一下,「而這些賊,當然還有農民、乞丐、小販、工人,白天只能在巫師的統治下過活,否則,就會被當成螞蟻一樣碾死。」「那你會怎麼做?」女巫好奇地問道,」我是說,如果你擁有法術,並且魔力跟這些巫師一樣強大?」「我會用這法力,把阿森蘭特所有的巫師都趕出這個國家,讓人民重新獲得自由。然後我會重新制定一些律令,其後永斷法力。」女士輕聲又問,「既然你如此憎恨魔法,那若是有人一定要授予你法力,並告訴你,你天生注定就是一個法師,你會怎麼辦?」「如果我無法和命運抗爭,那麼我只能盡力做個好的法師。」伊爾回答道,無奈地聳聳肩。難道神廟的法師們都會跟闖入者聊上一整夜麼?雖然,能和一個人這樣聊天,對方認真地聽取,而不是貿然裁斷,感覺是很好的。
「你會讓自己為王麼?」伊爾搖搖頭,」我肯定不是個好國王,」他說,」我做人沒有耐心。若我能遇到真正適合統治這個國家的人,我堅定地會站在他的身後。我想,這才是一個法師該做的事情。」女士聽畢,嫣然一笑,接著全身都散發出耀眼的光芒。伊爾感覺空氣中突然湧出無窮的力量,獵獵作響地包圍他,讓他的髮絲滋滋作響,皮膚微麻。這女法師大步走向伊爾,「你會以膝著地,宣誓臣服於我之法門否?」伊爾嘴巴一下發乾了。不錯,她美麗得很,可也那麼危險。她的眼睛和髮絲都在魔力中閃耀著灼目的光芒。伊爾發著抖,努力站直了身體,「女、女士,你、到底是誰?」「吾即是女神蜜斯特拉,」一個聲音在他身邊有力地響了起來,「掌握世間所有魔法的女神!吾乃神力的化身。法術之所在,吾亦無所不在!汝當以汝之誠心,敬吾懼吾,畏吾愛吾!魔法即為我之領域,吾即為萬法之宗,法界之唯一奧術!」大廳內到處響著這話的回聲。伊爾感覺神廟裡每根柱子都在發抖。他像一個站在巨風中掙扎的人,努力地想要站穩。而火焰彷彿也在他身體內猛烈地燃燒起來。
大廳內突然靜了,女神和他對視著。
女神眼裡閃著金光,伊爾只感到敬畏,但他並沒有說出一個字。
女神有些不滿地問道:「汝欲違抗吾意旨?」伊爾搖搖頭,「我到這裡來,原本為了詛咒於您,我曾想毀了您的聖地,又曾想強求您的幫助。但是現在,不,我不會這麼做。我只希望你不曾賜法給巫師團,縱容他們殺我父母,毀我家園。我想要知道你這麼做的原因。小人並無冒犯之心。」「那汝現在作何想?」伊爾歎了一口氣,也許他必須向她說實話,「噢,女神,我是多麼地畏懼您……」他靜了一刻,彷彿有一股溫柔的力量擦在他嘴唇邊,帶給他一絲笑意。他繼續說道,「我想,我現在應該學會愛您。」這時,蜜斯特拉跟他靠得很近,她眼中滿是魔法的深邃。她微笑了。突然間,伊爾覺得遍體通涼,彷彿重煥自由之新生。
「我曾以為,人們可靠魔法之力,脫離人世之暴政。但我不知,原來這種自由被類似巫師團一類的人等所利用。」她說道,「若汝欲推翻其統治,汝何不自為法師?法力有如汝手中之工具,汝必使之合心稱手。」伊爾退後一步,舉起雙手,無意識地做出保護自己的姿勢。
蜜斯特拉停止說話,眼神凌然,良久,聲音再次響起,「吾再問一次:你會以膝著地,宣誓臣服於我之法門否?」他定定地看著她,慢慢地跪下一條腿,「女神,我向您懺悔我的不敬。」他慢慢說道,「但若吾將侍伴您之左右,吾但求雙眼睜開,看清世情。」蜜斯特拉笑了,眼神炯炯,「噢,像你這般趣人,我多年不曾見了。」然而很快,她的臉又變得莊嚴起來,她用低沉的聲音說,「汝須心懷信任,張開汝之手;亦或汝可立時離去。」這次伊爾毫不猶豫,立刻伸開了手。蜜斯特拉微笑著輕輕觸了一下它們。
萬重火焰立時熊熊燃燒在伊爾周圍,電閃雷鳴,狂猛地擊打著他的心房。他彷彿掉進了無盡的地獄。伊爾想要尖叫,但他叫不出來。他被強力拋進了無底深淵,身體處處皆是苦痛。
黑暗轉眼又侵襲而來,伊爾忍不住一頭撞去,彷彿想撞出這無盡的幻象。可黑暗如此堅硬,如同一道銅牆鐵壁。伊爾再也忍受不住,頭一低,昏了過去……慢慢地,四遭冷卻下來,伊爾緩緩醒來,坐起了身,本想看看猛烈的火焰,卻不料自己仍然身處神廟,四下裡皆靜寂黑暗。但魔力還隱約地湧動在空氣中,雖不可見,也不可觸,那力量卻一直在蔓延,從祭壇,一直到那些僵直不動的士兵身邊。
啊!伊爾發現自己竟然能夠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那力量。
他又驚又嚇,滿心敬畏。他向四周打量。不知何時,他已變成了裸體,他身上的一切都成了灰燼,除了那把雄獅之劍。這劍靜靜地放在他身旁,分毫未變。伊爾笑著拿起了它,噢,女神果真無所不知。藍幽幽的魔法之光在大殿四周閃著,他身後一處地方亮光最甚。伊爾轉過身去看。
蜜斯特拉已經走了,而且帶走了那根法杖。他放眼看去,祭壇上有一行發光的字跡。
「你須自學魔法。他日你可知何時適合返回阿森蘭特。吾神祝你常有此仁慈與謙卑之心。讀畢,汝當用手撫摸這神台。」他方一讀完,字跡便自動隱去。
伊爾好奇地走到祭壇之前,有些遲疑地伸出了手,把手放在了冰冷的石頭之上。
他覺得自己彷彿聽見周圍傳來一陣細微的笑聲……黑暗再度降臨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