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裡安城靠著阿古安亞河而建,散佈在山丘之間,嵐看到它的第一眼是站在北方山丘之上,藉著中午的陽光看的。爾裡卡;塔瓦林和他那五十個卡裡安士兵仍然像是在看守他走過位於給文的那條橋之後更顯如此;越往南走,他們就越不自然可是,洛歐和胡林似乎並不介意,所以,他也盡量不去理會。他打量著眼前的城市,跟他見過的其他大城市一樣龐大。河裡擠滿臃腫的船隻和寬闊的駁船,遠處的河岸上散佈著高高的穀倉,不過,高大的灰色城牆之後,卡裡安城的建築似乎是按照整齊的格子鋪展開去的。那些城牆本身建成一個精確的方形,其中一邊與河岸相平。在同樣準確的模式之下,牆裡高塔林立,高度達城牆的二十倍,然而,即使遠在山上的嵐也能看得出,每一座塔的塔頂都斷裂成鋸齒狀。
把城市從河岸到河岸包裹起來的城牆之外,分佈著擁擠的街道,往各個方向交叉奔走,街上人頭湧動。嵐想起胡林說過,這一帶的名字叫做牆外區;過去,在每一個城門之外都有一個集市式的村子,可是隨著時間的過去,它們漸漸發展得連成一片,成了一個街道、巷子叢生的大雜燴地區。
嵐和其他人騎馬走進泥土鋪成的街道時,塔瓦林派了幾個士兵到前面驅散群眾,大喊大叫地催著他們的馬匹前進,像是要把任何躲避動作不夠快的人踩在蹄下一般。可人們最多只是往他們瞥了一眼就讓開了,似乎這是每天都能遇到的事情。不過,嵐發現自己在微笑。
牆外區這裡,人們的衣服大多破破爛爛,不破的很少,不過,多數衣服都很鮮艷,而且,這個地方有一種充滿生機的喧鬧。小販大聲叫賣陶器,店主招呼行人去看看擺放在店前桌子上的貨物。理髮師、水果商、磨刀匠,男人們、女人們在人群中穿行,為你提供十幾種服務、兜售上百種商品。熙攘之中,音樂從不止一座建築裡飄出;起初,嵐以為那些屋子是旅店,不過,屋前的標誌都畫著演奏笛子或者豎琴、翻跟斗或者玩戲法的男人,而且,雖然屋子很大,卻都沒有窗戶。牆外區這裡的建築不論建得有多高大,似乎都是用木頭建的,而且許多看起來很新,只是做工很粗糙。嵐看到有幾座甚至高達幾層,讓他屏息;那些屋子在輕輕搖晃,可是匆忙進出的人們似乎沒有注意到。
鄉巴佬,塔瓦林喃喃說道,厭惡地目視前方,看看他們,都被外來風俗腐化了。他們不應該在這裡。那他們應該到哪裡去?嵐問道。卡裡安軍官瞪了他一眼,用馬刺踢了坐騎一下向前走去,用馬鞭抽打著路人。
胡林碰了碰嵐的手臂。是艾爾戰爭,嵐大人。他看了看那些士兵,確保他們在偷聽距離之外,很多農夫都不敢回到他們位於世界之脊附近的農場去,全都湧到這個互相之間能足夠靠近的地方。這就是為什麼哥迪安要用這麼多船從昂都和特爾運送糧食,把河擠滿了。東邊沒有糧產,那裡再也沒有農場了。不過,大人,最好不要跟卡裡安人提起這事。他們傾向於假裝那場戰爭沒有發生,或者至少是,他們打贏了。雖然有塔瓦林的鞭子,他們還是被迫停在了一隊擋住他們去路的奇怪隊伍前。六個打著鼓跳舞的男人開路,後面是一列巨大木偶,每一個都比用長桿子操縱它們的男人高出半個身子。木偶裡,有帶著王冠的人偶,有男有女,穿著華麗的長袍,向人群鞠躬。還有各種奇異的野獸。一隻長著翅膀的獅子。一隻用兩隻後腿走路的雙頭山羊,從那兩個頭上的嘴巴裡掛著的深紅色綵帶判斷,顯然都呼吸火焰。這只像半貓半鷹,另一隻長著熊頭人身,嵐猜是只半獸人。隊伍昂首闊步地前行,人們為它歡呼大笑。
製造那個木偶的人肯定沒見過半獸人,胡林嘟噥,頭太大,身太瘦。大概那人也不相信它們的存在吧,大人,也不相信其他那些怪物。牆外區的人相信的怪物只有艾爾人。他們是不是在過節?嵐問道。除了這支遊行隊伍之外,他沒有看到其他節日的跡象,不過,他覺得,遊行肯定是有理由的。塔瓦林下令士兵繼續前進。
今天跟平常沒什麼兩樣,嵐,洛歐回答。巨靈走在他的大馬旁邊,包裹著毛毯的箱子仍然用帶子捆在馬鞍上,他吸引的目光跟那些木偶一樣多,恐怕哥迪安是在用這種娛樂來安撫民眾。他給吟遊詩人和音樂家獎勵銀幣,稱之為國王贈禮,要他們在牆外區表演,還每天在河邊舉行賽馬。晚上也常常放煙火。他的語氣顯得反感,哈門長老說,哥迪安夠丟臉的。他眨眨眼,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些什麼,趕緊四周看看那些士兵有沒有聽到。似乎沒有士兵聽到。
焰火,胡林點頭說道,我聽說焰火匠人在這裡設了一家行會,跟坦遲庫那裡那家一樣。我上次來這裡時,對焰火可不是太介意。嵐搖搖頭。他見過的焰火從來沒有盛大到要勞動焰火匠的地步,連一個都用不著。他聽說,那些人只有為了給統治者表演才會離開坦遲庫。這裡真是個奇怪的地方。
在高大方正的城門拱道裡,塔瓦林下令隊伍停下,他在一個貼著城牆建在城裡的低矮石屋前下了馬。那屋子沒有窗戶,而是留了箭縫,屋門沉重,裹著鐵皮。
稍等,嵐大人。軍官說道,把韁繩扔給一個士兵,走進屋內。
嵐警惕地瞄了那些士兵一眼他們排成兩列,硬邦邦地坐在馬背上心想如果自己和洛歐、胡林嘗試離開,他們會怎麼反應他利用這個空暇打量眼前的城市。
卡裡安城跟牆外區的喧嚷混亂是鮮明的反差。鋪設整齊的寬闊街道足以使街上行人看起來比實際人數要少,街道之間以準確的直角相交。跟特蒙森那裡一樣,山體被挖掘成一層層直線階梯。封閉的轎子從容前行,有些還插著畫有家族標誌徽章的小旗子。大馬車緩緩沿著街道向前滾動。人們穿著深色衣服,默默趕路,除了外套和衣服上的胸部偶然出現的彩色條紋之外,沒有鮮艷色彩。條紋越多,穿著的人走路的姿態就越驕傲,甚至臉帶微笑。階梯上的建築全是石砌,裝飾都是直線花紋,稜角分明。街上沒有小販或者小商人,甚至連商店都似乎很收斂,只有小小的招牌,店外沒有陳設。
這時,他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那些高塔了。圍繞著塔身搭有竹竿捆成的腳手架,架上擠滿工人,往上面堆砌更多石頭,讓塔身更高。
卡裡安的無盡塔,洛歐哀傷地喃喃說道,好吧,它們曾經高得無愧於這個名頭。艾爾人攻陷卡裡安城時,也就是你出生前後吧,這些高塔被放火焚燒、崩潰、倒塌。這些石匠裡沒有巨靈。巨靈不喜歡在這裡工作卡裡安人想怎麼建就怎麼建,毫無美感可上次我來的時候,這裡是有巨靈的。塔瓦林出來了,身後跟著另外一個軍官和兩個職員,其中一個職員抱著一本木皮大本子,另一個托著一個放有筆墨的盤子。軍官的腦袋前方剃得塔瓦林一樣,不過,脫髮似乎比剃刀奪去了更多頭髮。兩個軍官都看看嵐,又看看洛歐用帶子毛毯藏起來的箱子,再看看嵐。兩個人都沒有問毯子下面有什麼。從特蒙森到這裡的路上,塔瓦林常常看那箱子,也一次都沒有問過。禿頭男子還看了看嵐的寶劍,抿了抿嘴唇。
塔瓦林說另一個軍官的名字叫阿森;三待,並且大聲介紹說,這位是來自昂都艾索爾家族的嵐大人和他的手下,胡林,以及一位來自尚台靈鄉的巨靈洛歐。抱著大本子的職員打開本子架在兩隻手臂上,三待工整地記下了他們的名字。
大人,明天早上同一時間,您必須回到這間守城室,三待把打磨的工作交給另一個職員,對嵐說道,把您下榻旅店的名字登記一下。嵐看了看卡裡安死氣沉沉的街道,又回頭看看生機勃勃的牆外區。你可以給我介紹一家在城外的好旅店嗎?他朝牆外區擺擺頭。
胡林著急的噓了一聲,靠上前來。嵐大人,這不合適,他耳語道,如果您作為一個貴族卻住在牆外區,他們會懷疑你有什麼陰謀。嵐看得出,嗅探者說得對。三待的嘴大張著,塔瓦林的眉毛疑惑地跳得老高,都目不轉睛地瞪著他。他很想告訴他們,自己不玩他們的大遊戲,不過,他說得卻是,我們在城裡住吧。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當然,嵐大人。三待鞠了一躬,不過旅店?我們找到之後會通知你的。嵐調轉紅的馬頭,然後停住。
絲琳的字條在他的口袋裡沙沙響。我要尋找一位卡裡安女士,絲琳。她跟我年紀相仿,很美麗。但我不知道她是哪個家族的。三待和塔瓦林交換了幾個眼色,然後三待回答,我會為您打聽的,大人。也許,明天您來的時候,我可以有些消息告訴您。嵐點點頭,帶著洛歐和胡林走進城。雖然街上騎馬的人不多,不過沒多少人注意他們。就連洛歐也幾乎無人理會。人們似乎接近於假裝只管自己的事情。
我打聽絲琳的事,嵐問胡林,他們會不會想歪了?誰能說得清卡裡安人會怎麼想呢,嵐大人?他們似乎認為任何事情都跟DaesDaemar有關係。嵐聳聳肩。他覺得自己像是在被人監視者一般。他真想立刻找一件樸素的好外套穿上,停止這種假裝別人的行為。
雖然胡林上次在卡裡安的時候多數呆在牆外區,不過他知道城裡的幾家旅店。嗅探者帶著他們走到一家名叫龍牆守護者的旅店,標誌上畫著一個頭戴王冠的男人腳踩著另一個男人的胸膛,手中寶劍指著對方喉嚨。被踩在地的男人長著一頭紅髮。
馬伕上前接過他們的馬匹,在自以為沒人看見的時候偷眼飛快地打量嵐和洛歐。嵐告訴自己,停止這種幻想吧;城裡並非人人都玩那個遊戲的。否則,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個了。
大堂很整潔,桌子的擺放齊整得跟城市本身一樣,只有幾個客人。他們抬眼瞥了瞥新來的人,立刻就繼續喝酒去了;不過,嵐有一種感覺,他們仍然在偷看他、偷聽他。雖然天氣漸暖,但大壁爐裡還是燒著一小簇爐火。
旅店老闆是個油頭油臉的胖男人,身上的深灰色外套胸前有一道綠色橫紋。他第一眼看到他們時吃了一驚,嵐也不覺得意外。洛歐一手攬著纏帶子裹毛毯的箱子,彎腰走進門來,胡林則背著他們所有人的鞍囊和包袱,而他自己,一身紅色外套跟桌子旁邊那些人的陰沉顏色形成鮮明對比。
旅店老闆看清嵐的外套和寶劍後,油光閃閃的微笑回到臉上。他鞠了一躬,搓著光滑的雙手。請原諒,大人。我只是一時間以為您是請原諒。我的頭腦大不如前了。您需要房間是嗎,大人?他朝著洛歐鞠了一個較淺的鞠躬,我名叫科維,大人。他以為我是艾爾人,嵐苦澀地想。他很想離開卡裡安。可是,這是可能找回英塔的地方。而且,絲琳說過,她會在這裡等他。
他們的房間花了好一會兒才準備好,科維帶著過多的微笑和鞠躬解釋說,這是因為必須給洛歐搬床。嵐希望他們三個還是住在一個房間,可是,在老闆震驚的眼神和胡林的堅持我們必須讓這些卡裡安人知道,我們跟他們一樣明白事理雙重夾攻之下,最後租了兩個房間,其中一個給他自己住,兩個房間之間有一扇門相通。
兩個房間差不多,只是其中一間有兩張床,包括給巨靈的特大碼床,而另一間只有一張大床,寬度幾乎跟另外那兩張一樣,而且四角都有大而方的床柱,幾乎伸到天花板上。他房裡的高背軟墊椅子和臉盆架也是又大又方,靠在牆邊的衣櫃裝飾著濃重剛強的雕刻,看上去像是要倒下來壓住他一般。他的床邊有一對窗戶,面向兩層樓下的街道。
旅店老闆一走,嵐立刻打開門讓胡林和洛歐進來。這地方對我來說簡直是折磨,他對他們說道,人人看你的眼神都像是認為你在做什麼壞事一樣。我要回到牆外區,至少,我要去一個小時。那裡的人至少會笑。你們兩個,誰願意第一個看守號角?我留下吧。洛歐立刻說道,我想看一會兒書。雖然我在這裡見不到其他巨靈,但不等於這裡沒有從蘇扶靈鄉過來的石匠。那兒離這裡不遠。我還以為你想見見他們。啊不想,嵐。我上次遇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問了很多關於我為什麼獨自一人的問題。如果他們從尚台靈鄉那裡聽說了我的事呃,我想我就呆在這裡休息一下,看看書好了。嵐搖搖頭。他常常忘記洛歐是為了看世界而離家出走的。你又怎樣,胡林?牆外區有音樂,有歡笑的人群。我打賭,那裡沒有人玩DaesDaemar。我可不會這麼肯定,大人。不論如何,謝謝您的邀請,不過我不去了。牆外區常有打鬥還有殺人事件所以那裡很臭,您知道我的意思。當然,我並不是說他們會騷擾一位大人;他們要是敢那樣做,士兵會立刻阻止他們。不過,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去大堂喝杯酒。胡林,你不需要我批准你的行動。你知道的。遵命,大人。嗅探者略略鞠了鞠身。
嵐深吸了一口氣。假如他們不能很快離開卡裡安,胡林就會經常這樣左鞠一躬,右鞠一躬,遵命遵命地說個不停。如果被馬特和珀林看見,他們倆會拿來取笑他一輩子的。我希望,英塔不要遇到什麼延誤。如果他不快點來,我們就得自己把號角帶回法達拉了。他從外套外摸了摸絲琳的字條,我們必須那樣做。洛歐,我會早點回來,讓你也有時間逛逛城裡。我寧願不冒險了。洛歐說。
胡林陪著嵐走下樓梯。他們剛到達大堂,科維就走到嵐跟前鞠躬,朝他遞上一個托盤。盤子上放著三張封好的羊皮紙。嵐取下羊皮紙,因為這似乎是旅店老闆的目的。這些是上等羊皮紙,摸上去柔軟平滑。很貴。
這是什麼?他問道。
科維又鞠一躬。大人,當然是邀請函了。來自三個貴族。他鞠躬退下。誰會給我發邀請函?嵐把它們在手裡翻來翻去。桌旁的人沒有一個抬頭,不過,他仍然有一種他們在偷看的感覺。他不認識紙上的圖章。沒有一個是絲琳用過的新月和星星圖案。這裡有誰會知道我?到了現在,人人都知道您了,嵐大人,胡林低聲說道。他似乎也感覺到有人偷看,城門的守衛對於有外地貴族進程的事不會保守秘密。至於馬伕、旅店老闆人人都會說一些他們認為對自己有利的話,大人。嵐沉著臉,走了兩步把邀請函丟進了爐火。它們立刻就燒著了。我不玩DaesDaemar,他說道,聲音大得足以讓所有人聽見。可就連科維都沒有看他,我跟你們的大遊戲沒有關係。我只是在這裡等朋友的。胡林捉住他的手臂。求求您,嵐大人,他的輕語非常急切,請不要再這樣做。再?你真的以為我還會收到更多嗎?我敢肯定。光明啊,您讓我想起提瓦被一隻在他耳邊嗡嗡吵的大黃蜂煩得失去理智而踢翻黃蜂窩的行為。你剛剛很可能說服了這房間裡的每一個人,你玩的是更深層次的遊戲。在他們看來,如果您否認自己在玩,那麼您的遊戲一定深不可測。卡裡安城裡的每一個大人、女士都玩這種遊戲的。嗅探者瞥了瞥在火焰中焦黑蜷縮的邀請函,縮了縮脖子,而且,您毫無疑問已經得罪了這三個家族。他們不是什麼大家族,否則不會這麼快就行動,可是,必竟還是貴族。大人,再有任何邀請函送來時,您必須回復它們。您可以拒絕他們雖然他們會從您拒絕了哪些人、接受了哪些人之中得出他們自己的想法。當然了,如果您全部拒絕,或者全部接受我決不會參與的,嵐平靜地說道,我們盡快離開卡裡安。他把拳頭塞進外套口袋,摸到絲琳的字條已經弄皺了。他把它拉出來,在外套前襟上弄平整,盡快。他喃喃說道,把它放回口袋,你去喝酒吧,胡林。他氣鼓鼓地走了出去,也不能肯定是在生自己的氣,還是在生卡裡安人和大遊戲的氣,還是在生絲琳無故消失的氣,還是在生茉蕾的氣。茉蕾是始作俑者,是她偷走了他所有的外套,換成了貴族的衣服。儘管現在他自稱已經擺脫了她們,這個艾塞達依還是設法干涉了他的生活,甚至還不需要親自在場。
他從剛才進城的同一道城門走了出去,因為那是他認識的路。一個站在守城室前的男人認出了他他那身鮮艷的外套很顯眼,他的身高在卡裡安人之中也很突出匆忙走了進屋,不過,嵐沒有注意到。牆外區的笑聲和音樂吸引著他。
如果說他那件金絲刺繡紅外套在城裡格格不入,那麼,在牆外區就十分和諧。在街上的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很多人都穿著跟城裡人一樣深色的衣服,但是,同樣有很多人穿著紅色、藍色、綠色或者近似金色的衣服,色彩明亮得足以跟巧手族人相比而且,女人甚至還穿著刺繡裙子和彩色絲巾或者披肩。多數衣服都破破爛爛,而且不大合身,似乎本來是給另外一個人所做的一般,不過,就算那些綵衣人有誰看到了他的漂亮外套,也沒有一個會露出認為不妥當的神情。
有一次,他不得不停下讓另一隊巨型木偶通過。隊中的鼓手敲著鼓點蹦蹦跳跳,一隻長著獠牙的大臉半獸人和一個戴著王冠的男人打鬥。幾個散亂的回合之後,半獸人倒下了,觀眾大笑著歡呼。
嵐咕噥了一聲。它們可沒有這麼容易倒下。
他在其中一座巨大無窗的屋子門前停下腳步,往裡張望。讓他吃驚的是,裡面似乎是一個巨大的房間,正中央開著天窗,排著一行行包廂,房間的一頭是一個舞台。他從來沒有見過或聽說過這樣的屋子。包廂裡、地板上擠滿了人,在看舞台上的人表演:他經過其他屋子時也從門縫裡瞧過,台上的人有變戲法的、奏音樂的、還有數目不等的翻跟斗的、甚至還見過一個吟遊詩人,披著補丁斗篷,洪亮的聲音高調講述著大獵角傳奇中的一個故事。
這讓他想起了索姆;墨立林,趕緊離開。想起索姆總是讓他難過。索姆是他的朋友。一個為他而死的朋友。而我,卻逃走了,留下他送死。
在另一座大屋子裡,有一個穿著層層疊疊的白袍的女人,似乎在把東西從一個籃子裡變到另一個籃子裡,然後又從她的手裡隨著一陣輕煙消失。看她表演的觀眾大聲地發出噢、啊的讚歎。
兩個銅幣,好大人,門口一個老鼠似的小個子男人說道,兩個銅幣就可以進去看那個艾塞達依。我可不想看,嵐又瞥了瞥那個女人。她的手裡冒出一隻白鴿。艾塞達依?不看。他朝那老鼠男人略略一鞠躬,走開了。
他正在人群中穿行,心想接下來去看什麼的時候,一個深沉的嗓音伴隨著撥動豎琴的聲音從一扇門後傳了出來,那門上的標誌是一個雜耍演員。
冰風從剎拉關口吹下來;寒意籠罩著那無名的墳墓。然而,每年的安息日,在那堆石頭之中都會出現一支玫瑰,帶著一滴水晶淚滴如同花瓣上的露水。那是鄧絲寧白皙的手放下的,因為她仍然牢記著跟絡格斯;鷹眼的契約。這把聲音如同繩索般牽扯著嵐。他推開屋門,裡面正好響起掌聲。
兩個銅幣,好大人,一個很可能是剛才那人的孿生兄弟的老鼠臉男人說道,兩個銅幣就可以進去看嵐掏出些硬幣扔給那男人。他暈乎乎地向前走去,瞪著舞台上那個一手攬著豎琴、另一隻手張開補丁斗篷像是要把所有聲音收進去,連連鞠躬答謝聽眾掌聲的男人。他個子很高,瘦長瘦長的,不年輕,一把長鬍子跟他頭上的頭髮一樣白。當他直起腰,看見嵐的時候,忽然睜大的銳利雙眼是藍色的。
索姆。嵐的輕語淹沒在人群的噪音中。
索姆;墨立林凝視著嵐的眼睛,輕輕朝舞台旁邊的一扇小門點了點頭。然後他繼續鞠躬,微笑著愉快地接受鼓掌。
嵐朝那扇門走去,穿過它。裡面只是一個小小的過道,有三個台階通往舞台。舞台的另一邊,有一個雜耍演員在練習綵球,另外有六個雜技演員在做軟體練習。
索姆出現在台階上,一跛一跛的,右腳似乎不太靈活。他看了雜耍和雜技演員一眼,輕蔑地吹了吹鬍子,然後轉向嵐。他們就只想聽大獵角傳奇。你可能會以為,聽說了黯河丹和薩達亞的新聞之後,他們有些人可能會想聽卡拉安索輪迴。好吧,也許沒有人,我真想付錢叫他們聽聽我講的其他故事。他上下打量嵐,你看上去過得不錯呀,小子。他指著嵐的衣領,扁扁嘴,非常不錯。嵐忍不住笑容。我離開白橋鎮時,還以為你死定了。茉蕾說你還活著,可我光明啊,索姆,再次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當時該回頭幫你的。如果你回頭,你就是更大的傻瓜,小子。那只黯者他看看四周;附近沒有能聽見的人,但他還是壓低了聲音對我沒有興趣。它只給我留下了這只僵硬的腳做為小禮物,就跑去追你和馬特了。你們要是回頭,就是送死。他頓了頓,若有所思,茉蕾說我還活著,是不是?那麼,她跟你在一起嗎?嵐搖搖頭。令他驚訝的是,索姆顯得有點失望。
從某個方面來說,太糟了。她是個不錯的女人,即使她是他沒有說完這句話,這麼說來,她找的人是馬特或者珀林了。我不會問是哪一個的。他們都是好孩子,我不想知道。嵐不安地挪了挪腳,索姆用一根乾瘦的手指戳了他一下,把他嚇了一跳,我想知道的是,你還帶著我的笛子豎琴嗎?我要收回它們,小子。我現在的樂器給豬玩都嫌不合適。我帶著,索姆。我答應你,我會拿來還給你的。我無法相信你還活著。我也無法相信你不在伊連。那裡在召集大獵角行動。講大獵角傳奇講得最好的人還有獎品。你當時很想去的呀。索姆哼了一聲。白橋鎮那事之後?我還不如去死算了。就算我能在那艘船開走之前趕到,杜門和他那班船員也會在伊連到處散佈我被半獸人追趕的故事。如果杜門在砍斷纜繩之前,他們見過那只黯者,或者聽說過大多數伊連人認為半獸人和黯者是故事而已,但是也有足夠多的人知道一個男人會因為什麼理由而被那些東西追殺,伊連不好呆了。索姆,我有太多話想跟你說了。吟遊詩人打斷了他,遲些吧,小子。他的眼睛在過道和門口那個窄臉男人之間來回掃動,如果我不上台再講故事,他肯定會派出那個雜耍演員的,那群人會把過道拆了砸在你我頭上。你到葡萄串去等我吧,那旅店就在沾改門外。我在那租了個房間。隨便問個人都能告訴你地方。我大概再過一個小時左右就會回去。再講一個故事這些人就會滿意了的。他開始往台階上走去,揮著手,還有,帶上我的豎琴和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