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事都出乎我意料。茉蕾喃喃說道,並不期望蘭恩回答。她身前的磨光長桌上亂糟糟地堆滿書本紙張、卷軸手稿,多數都因為長時間的儲存而鋪滿灰塵,因為年歲久遠而破碎,有些只是碎紙片。房間幾乎像是由書本手稿建成的一般,除了門口、窗戶或者壁爐的位置之外,立滿了書櫃。房裡的椅子是高背椅,墊著厚軟墊,但是半數椅子,連同多數小桌子,都堆著書本。有些書本卷軸還塞到了桌椅下。不過,只有茉蕾身前的那堆書是她的。
她站起來,走到窗前,看著窗外不遠處村子的燈光。這裡沒有危險,也沒有追逐。沒有人能想到她會在這裡。清除我的思緒,重新開始,她心想,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
沒有一個村民懷疑住在這座暖和小屋裡的兩位中年姐妹是艾塞達依。這是一個位於阿勒府草原深處的一個農業村莊,名叫提凡之井,在這種小地方,人們不會有這樣的疑慮。村民會來找兩姐妹詢問解決他們問題的意見,或者治療疾病,他們把這對姐妹看作是受到光明祝福的女人一般尊重,僅此而已。埃迪裡爾和凡迪恩在很久之前就自願隱退,時間久得連白塔裡也很少人記得她們還活著了。
她們倆帶著一個跟她們一般年紀得守護者,過著平靜的生活,依然致力於撰寫裂世之後、以及她們能查得到裂世之前的歷史。總有一天。同時,還有那麼多的資料需要收集整理,那麼多的謎團需要解答。她們的屋子是茉蕾尋找所需資料的最佳地點。除非,那資料不存在。
她的目光注意到身後的動靜,她轉過身。蘭恩懶懶地靠在黃磚砌成的壁爐旁,如磐石一般沉著。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嗎,蘭恩?她在刻意觀察蘭恩的反應,否則,她不可能看出他眼眉的瞬間抽動。她很少能令他感到意外。這個話題是他們兩人誰都不曾提起過的;大約在二十年前,她曾經對他說她記得,當時的自己懷著一個仍然年輕得可以被人稱為年輕人的女子的驕傲說出那番話她永遠不會再提起這件事,而且希望他也同樣保持沉默。
我記得。他只回答。
我猜,你還是不會道歉吧?你把我丟到池塘裡去了。她沒有微笑,雖然此刻她回想起來的時候覺得好笑,我全身濕透,那時正是你們邊疆人所說的新春季節。我幾乎凍僵。我記得我也燒了一簇營火,還掛起毛毯,讓你可以獨自暖和身體。他撥了撥壁爐裡的柴火,把火鉗掛回原處。在邊疆,連夏季的夜晚也很清涼。我還記得,那晚我睡著之後,你幾乎把半池子水都倒在我身上了。要是你當時用口告訴我你是艾塞達依,而不是用行動,嘗試把我和我的寶劍分開,那麼我們兩個就可以少受些凍了。就算是對年輕女子來說,這也不是個把自己介紹給邊疆人的好法子。當時我年輕,又是獨自一人,而當時你的個頭跟現在一樣大,你的兇猛卻更加外露。我不想讓你知道我是艾塞達依。在當時的我看來,如果你不知道的話,大概會更樂意回答我的問題。她沉默了片刻,回想著那次見面之後的這許多年。在任務中能找到一個夥伴是一件好事,在那之後的幾周裡,你有沒有想過我會要求你跟我連結?我第一天見到你就認定你是合適人選了。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淡淡地回答,我正忙著考慮怎樣可以把你送回查秦又不會被你折騰得體無完膚。每一天晚上,你都給我不同的驚喜。我最記得的是那些螞蟻。一路上,我就沒有睡過一個晚上的好覺。她回憶著,容許自己露出了一絲微笑。我當時年輕,她又說一次,這麼多年來,我們的連結有沒有讓你惱怒過?你不是一個輕易就肯戴上鎖鏈的男人,即使它纖細如我們之間的連結。這問題帶著刺;她是故意的。
沒有,他的語氣很冷淡,不過,他又拿起了火鉗,毫無必要地用力戳了戳火堆。火星冒起來,朝著煙囪衝去,我知道它意味著什麼,是我自願的。火鉗卡啦一聲掛回鉤上,蘭恩正式地鞠了一躬,很榮幸為您服務,茉蕾艾塞達依。過去如此,將來如此,永遠如此。茉蕾哼了一聲。蘭恩Gaidin,你的謙卑一直以來都比多數被敵人追趕的國王要高傲。從我第一天見到你的時候就是這樣了。茉蕾,為什麼你不停地說過去的事?第一百次或者說,在她數來是第一百次她斟酌著自己的用詞。在我們離開塔瓦隆之前,我做了一些安排,如果我發生了什麼不測,你的連結就會被傳遞給另一個艾塞達依。他默默地凝視著她。當你感覺到我的死亡時,你就會發現自己會被迫立刻去尋找她。我不希望你會對此感到驚訝。被迫,他惱火地輕聲嘶吼,你從來沒有使用過我們之間的連結來強迫我。我還以為你不贊成這樣的做法。如果我不這樣做,那麼我的死亡將會把你從束縛中解放,即使我最嚴厲的命令也無法使你服從。我不容許你為了給我報仇而做無謂的犧牲。我同樣不容許你回到滅絕之境裡重新開始沒用的私人戰爭。我們打的是同一場戰爭,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我要確保你的戰鬥有意義。不論是復仇,還是橫死在滅絕之境裡,都沒有意義。你遇見到你的死亡快要來了嗎?他的聲音很平靜,他的臉沒有表情,就跟嚴冬風雪中的石頭一樣。他的這種姿態她見過許多次了,通常會出現在他快要使用暴力之前,你是不是瞞著我,做了一些將會導致你死亡的計劃?我忽然很慶幸這個房間裡沒有池塘,她喃喃說道,看到他被她的低微語氣激得挺直了腰,趕緊提高嗓門,我每一天都能預見到自己的死亡,就跟你一樣。我們這麼多年來在執行這項任務,我怎能不隨時準備犧牲?如今,許多事情都漸漸明朗,我更加必須做好準備。有那麼一會兒,他打量著自己寬大而方正的雙手。我從來沒有想過,他緩緩說道,我會是我們兩人之中第二個死去的人。不知怎地,即使是在情況最糟的時候,我總是覺得他突然雙手互搓,如果我會遇到這種把我當成寵物狗般送給人的待遇,至少讓我知道要把我送給誰吧。我從來沒有把你看成寵物,茉蕾厲聲說道,米芮爾也不會。米芮爾。他歪了歪嘴,是了,她一定是個綠結吧,要不然就是某個剛剛當上艾塞達依的小女孩。如果米芮爾能管好她自己的三個Gaidin,也許她會有精力管管你。我知道她很想留下你的,不過,她已經答應我,一旦找到一個更合適你的艾塞達依,就會把你的連結交給她。哈。不是寵物,卻是包裹。米芮爾要做一個一個臨時保管員!茉蕾,就連綠結也不會這樣對待她們的守護者。四百年來,沒有一個艾塞達依把自己守護者的連結交給別人過,而你,不但打算給一次,還要打算給第二次!木已成舟,我無法取消了。光明啊,要是我將會被你們這樣傳來傳去,那麼,你至少該知道,最後我會落在什麼樣的人手裡吧?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著想,也許,也是為了其他人著想。可能米芮爾會找到一個剛剛當上艾塞達依的女孩你剛才是這樣說的吧?需要一位經歷過戰火洗禮、精於在這個世界上的生存之道的守護者,一個會把自己摔到池塘裡的女孩。你的能力很強,蘭恩,卻打算讓它浪費在某個無名墳墓裡,或者留給大烏鴉,而不是贈與一個需要它的女人,這種罪過比白斗篷的空話還糟糕。是的,我認為,她需要你。蘭恩的眼睛稍稍睜大;他做出的這個表情,相當於其他男人震驚得屏住了呼吸。她很少會讓他這樣失態。他張了兩次口,才說得出話來。你心目中對這個她打斷了他。你肯定連結不會讓你惱怒嗎,蘭恩Gaidin?直到此刻,你是否才首次意識到,連結的力量,連結的深不可測?你也許最終會落在只有邏輯沒有心的年幼白結手裡,或者某個只把你當成搬運書本和草圖的苦工的年輕棕結手裡。我可以把你隨心所欲地交給別人,就像一個包裹或者一隻寵物狗而你除了遵命之外無可奈何。你肯定,它不會讓你惱火?這就是你的目的嗎?他咬牙切齒。他的眼睛燃燒著藍色怒火。他的嘴唇扭曲。憤怒;這是她首次見到他任由怒容佔據他的臉龐。這番話就是一個測試測試!想看看你是否可以使我為了連結而憤怒嗎?過了這麼久之後?從我向你發誓的那天開始,不論你去哪裡,我都跟著去,即使我覺得那樣很蠢,即使我有理由走向另一條路。你從來都不需要用我的連結來強迫我。你說一句話,我就跟著你走進危險,即使我覺得除了用劍來為你殺開一條路之外沒有別的方法,也乖乖地垂著雙手。經過了這一切之後,你還要測試我?不是測試,蘭恩,我說得很直接,沒有拐彎,我真的這樣做了。然而,在法達拉,我開始疑惑,你是否仍然全心為我。他的眼中露出警惕之色。蘭恩,原諒我。我不願意這樣去打擊你如此固守的心牆,然而,我必須知道。你為什麼要那樣對嵐?他眨眨眼;顯然,這個問題出乎他的預料。她知道,蘭恩以為她的問題是什麼,但是此刻他已經動搖了,所以她不能放棄。你把他帶到艾梅林跟前,把他教得舉止言談都像個邊疆領主,像個天生的戰士。從某個方面來說,這跟我對他的計劃相符,當時,我們兩人從來沒有討論過要教他這些。為什麼,蘭恩?這樣做似乎正確。一隻年輕的獵狼犬總有一天會遇上他的第一匹狼,但是,如果狼把他看成小狗,又或者他自己舉止像只小狗,那麼,狼當然會殺死他。獵狼犬要是想生存,那麼他在狼的眼裡就必須是一隻比他自己更強大的獵狼犬。這就是你對艾塞達依的看法?對艾梅林的看法?對我的看法?一群要把你的獵狼犬消滅的狼?蘭恩搖搖頭。你知道他是誰,蘭恩。你知道他必須變成什麼樣子。必須。從我們相遇的那天開始,在那之前,我一直都為此努力。難道你現在懷疑我做的事情嗎?不。沒有,可是他正在恢復常態,重新建起心牆。只是,還沒有建好。你說了多少次,taveren扯動著他們身邊人的命運絲線,如同漩渦捲動樹枝?也許,我也被他牽扯了。我只知道,似乎應該這樣做。那群農家孩子需要有人站在他們那邊。至少,嵐需要的。茉蕾,我相信你做的事情,即使如今我對它們多半都不瞭解;我相信它們,就跟相信你一樣。我不會要求你釋放我的連結,以後也不會。不論你那個把自己送死、把我安全地安排好的計劃是什麼,如果我能保住你的性命,並且至少能看著那計劃無疾而終,我將會非常快樂。Taveren,茉蕾歎道,也許是吧。相比引導碎片在小溪裡飄蕩,我更像是在指引原木在急流中翻騰。每次我推它,它也推我,而且,它長得越來越大。然而,我必須確保它到達終點。她輕笑了一聲,老朋友,如果你真的設法把那些計劃破壞了,我不會不高興的。現在,請留下我一個人吧。我需要獨自思考。他只是猶豫了一下,就往門口走去。然而,最後一刻,她還是再問了一個問題。蘭恩,你有沒有夢想過不一樣的生活?所有男人都會做夢。不過,我知道,夢就是夢。這他摸摸劍柄才是現實。心牆已經築起,一如往常,高大而堅固。
他走了之後,茉蕾靠在椅背上,看著爐火,沉默著。她想起奈妮和牆上的裂縫。毫不費力、不知不覺地,那個年輕女人已經使蘭恩的心牆出現裂痕,往裡面撒下了籐蔓的種子。蘭恩以為自己很安全,被命運和自己的意願鎖在自己的堡壘中,然而,緩緩地,耐心地,籐蔓將會粉碎那些牆壁,露出裡面赤裸的男人心。此時的他已經開始分享奈妮的忠誠;最開始的時候,對於艾蒙村人,除了茉蕾關注的那幾個人之外,他都是漠不關心的。奈妮已經改變了蘭恩,就如同她自己當年改變他一樣。
讓茉蕾吃驚的是,她的心裡居然閃過一絲妒忌。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當然沒有,不論是那些向他投懷送抱的女人,還是跟他同床共寢的女人。事實上,她從來沒有把他當成過一個妒忌的對象,對任何男人都沒有這樣想過。她嫁給了她的戰鬥,就如同他娶了他的戰鬥一樣。但是,在那些戰鬥中,他們這麼久以來都是夥伴。他曾經騎著馬衝向死亡,幾乎送命,卻終於把她送到安娜雅那裡接受治療。她不止一次為他療傷,挽回一個他一直準備好拋棄以挽救她的生命。他總是說,自己跟死神結了婚。如今,一位新的新娘吸引了他的目光,雖然,他自己看不見。他以為,自己仍然躲在堅固的牆後,但奈妮已經在他的頭髮中插下婚姻的鮮花。他是否仍然可以如此快樂地看待死亡?茉蕾猜想,他何時才會要求她釋放自己的連結?到了那時候,她該怎麼做。
皺著眉,她站起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重要得多。她的目光掃過房間裡四散的打開書本和紙張。如此多的暗示,卻沒有答案。
凡迪恩進來了,用托盤托著一個茶壺和杯子。她苗條優雅,腰桿筆直,幾乎全白的頭髮整齊地束在頸後。光滑的面容雖然看不出年紀,但是已經歷過許多年的歲月。我本來想讓扎恩來送這個的,我不想打擾你,但是他跑到穀倉那邊練劍去了。她把一張破爛的手稿推到一邊,咯地一聲把托盤放在桌上,蘭恩的到來讓他想起自己不僅僅是個園丁和雜工。Gaidin真是頑固。我以為蘭恩還在這裡,所以多拿了一個杯子。你找到任何線索了嗎?我甚至不能確定自己在找什麼。茉蕾皺眉打量著另一個女人。跟她的棕結姐姐不同,凡迪恩是一個綠結,不過,這兩個人一起做了這麼多年的研究,所以,對於歷史,她瞭解得跟埃迪裡爾一樣多。
不論怎麼說,你甚至似乎不知道該從哪裡找起。凡迪恩搖著頭,挪了挪桌上的一些書本和手稿,這麼多主題。半獸人戰爭。守浪人。回歸傳奇。兩篇關於瓦勒爾之角的論文。三篇關於暗黑預言的,還有光明啊,還有桑拉寫的關於遺棄使的書。這書很邪惡。就跟ShadarLogoth一樣邪惡。還有龍神的預言,包括三種譯本和一本原文。茉蕾,你到底在找什麼?我可以理解你為什麼看預言我們這裡雖然偏遠,但也聽到一些消息。我們聽說了伊連的事。村裡甚至有謠言說,已經有人找到了號角。她拿起一篇關於號角的手稿作手勢,揚起的灰塵讓她咳嗽起來,我當然不會全信。謠言還會不斷地傳來。但是,你?不。你說過你要私隱的,我不會過問。等等,茉蕾說道,已經快走到門口的艾塞達依停住了腳步,也許,你可以為我解答一些問題。我試試吧。凡迪恩忽然露出微笑,埃迪裡爾說我應該選擇棕結的。問吧。她倒了兩杯茶,遞一杯給茉蕾,然後在爐火旁的椅子中坐下。
茉蕾小心翼翼地選擇著問題,熱氣從杯中冉冉升起。找出答案的同時不能洩漏太多。預言裡沒有提到瓦勒爾之角,但是它跟龍神有沒有任何關係?沒有。只知道在TarmonGaidon之前必須找到它,而龍神將會帶領最後一戰,這兩者之間完全沒有聯繫。白髮女人啜了一口茶,等著。
龍神跟投門嶺有沒有聯繫?凡迪恩猶豫了一下。有,也沒有。這是卡在埃迪裡爾和我之間的骨頭。她的口吻變成了演講語氣,一時間她聽起來真的像是個棕結,有一篇詩歌,我們有它的原文和譯文,譯文翻譯得頗為直接,是這樣寫的:五人出發,四人返回。他將在守護人之上顯示身份,旗幟在燃燒的天空下飄揚呃,諸如此類的。關鍵是,關於mavron的翻譯。我說,它不應該被簡單地翻譯成守護人,那是avron的翻譯。Mavron裡面有更多重要的感覺。要我說,它指的是守浪人,雖然那些人自稱DoMiereAvron,用的是avron而不是mavron。埃迪裡爾說我是吹毛求疵。但我相信,這意味著轉生的真龍將會在投門嶺上的某個地方出現,也許會是在阿拉;都曼,或者是薩達亞。埃迪裡爾也許覺得我傻,不過最近我很仔細留意任何來自薩達亞的隻言片語。我聽說,瑪林;泰姆可以引導,而我們的姊妹們還沒能把他困住。如果真龍轉生了,瓦勒爾之角也找到了,那麼最後一戰就臨近了。我們也許永遠都寫不完我們的歷史了。她打了個冷戰,然後突兀地笑了,擔心這樣的事情真奇怪。我猜,我越來越像棕結了。想這種事太可怕了。問下一個問題吧。我覺得你不用擔心那個泰姆的事情,茉蕾心不在焉地說道。這確實把龍神跟投門嶺聯繫上了,儘管很小很不起眼,他會跟羅耿一樣下場。ShadarLogoth又如何?ShadarLogoth!凡迪恩冷哼一聲,簡單來說,那座城市毀於自己的憎恨,除了那個使用暗黑之友的戰略來對付暗黑之友因而導致一切結果的顧問魔得之外,無人生還。如今,他被困在那個地方,等待著可以偷竊的靈魂。進入那裡是很危險的,那個城市裡的所有東西連碰一碰都不安全。不過,任何快要當上見習使的學徒都知道這些。如果你想知道全部,就得在這裡呆上一個月,聽埃迪裡爾講課對於那座城市,她知道得最清楚不過,就連我也能告訴你,那個地方跟龍神沒有關係。羽蓮;石弓在半獸人戰爭留下的灰燼中崛起時,ShadarLogoth已經死去一百年了,在所有偽龍神的歷史上,跟ShadarLogoth最接近的偽龍神就是他了。茉蕾抬起一隻手。我說得不夠清楚,我想問的不是龍神,不論轉生的還是假冒的。你可以想出一個理由,令一隻黯者願意攜帶任何來自ShadarLogoth的物品嗎?只要它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就不會帶著。毀滅ShadarLogoth的恨意就是他們自以為可以用來對抗暗黑魔神的恨意;那種感情不旦可以殺死走在光明中的人,同樣也可以殺死暗影生物。它們完全有理由跟我們一樣懼怕那個地方。關於遺棄使,你有什麼可以跟我說說的嗎?你可真是跳躍思維啊。我可以跟你說的比起你當學徒時學到的多不了多少。對於無名者,沒有人能知道更多了。你希望我跟你重複我們兩女孩時期都學過的東西嗎?茉蕾沉默了一瞬。她不想說太多,可是,除了白塔之外,凡迪恩和埃迪裡爾就連手指頭上的知識也比其他任何人多。而白塔那裡太過複雜了,她不會敢像現在這樣問問題的。她像是無意中漏了口一般說出一個名字。蘭菲兒。只有這次,另一個女人歎道,我所知道的比起當學徒時知道的沒有多一點點。暗夜之女一直都是那麼神秘,像是她真的用黑暗把自己包裹起來一般。她頓了頓,看著自己的杯子,然後抬起頭,目光嚴厲地盯著茉蕾的臉,蘭菲兒跟龍神很有關係,跟盧斯;塞倫;塔拉蒙有關係。茉蕾,你是否有什麼線索知道龍神會在哪裡轉生?或者說,已經轉生?他已經來了嗎?要是我知道,茉蕾淡淡地回答,我會在這裡而不是在白塔嗎?艾梅林知道得跟我一樣多,這一點我可以發誓。你接到了她的召集命令嗎?沒有,我猜我們會的。當我們必須面對轉生真龍的時候,艾梅林將會需要每一個姊妹,每一個見習使,每一個可以自己點著蠟燭的學徒。凡迪恩低下聲音,沉思著,他擁有如此強大的能力,我們必須在他有機會用來對抗我們之前制服他,在他發瘋毀滅世界之前。然而,我們必須先讓他去面對暗黑魔神。她對茉蕾臉上的表情報以憂鬱的笑容,我不是紅結。我對預言的瞭解足以讓我明白,我們不敢先把他安撫了。假設,我們有能力安撫他。我跟你一樣明白,跟任何在意這件事的姊妹一樣明白,剎幽古困住暗黑魔神的封印正在削弱。伊連人召集了尋找號角的大獵角。到處是偽龍神。其中兩人,羅耿,還有如今在薩達亞的那個傢伙,可以引導。上一次紅結在一年之內發現兩個能引導的男人是什麼時候?在五年之內發現一個能引導的男人又是什麼時候?在我的這輩子裡都沒有發生過,而我的年紀比你大許多。處處都是徵兆。TarmonGaidon逼近了。暗黑魔神將會逃出牢籠。真龍將會轉生。她卡噠一聲放下杯子,這就是為什麼我認為你可能見到他出現的某些徵兆。他會出現的,茉蕾流利地說道,我們將會做必須做的事情。如果我覺得有用,我會把埃迪裡爾的鼻子從書本裡面扯出來,動身前往白塔。可是,我發現自己在這裡過得很開心。也許,我們還有時間寫完我們的歷史。我祝願你成功,姊妹。凡迪恩站起來。好吧,睡覺前我還有事情要做。如果你沒有問題了,我就留下你自己繼續研究了。但是,她頓了頓,不論她跟書本一起渡過了多少年,仍然流露出她的綠結本色,你該對蘭恩採取些行動,茉蕾。那個男人內心的翻騰比龍山還要劇烈。遲早他會爆發的。我見過的男人足夠多了,看得出來男人在為女人煩惱。你們兩個人在一起已經很久了。也許,他終於發現你除了艾塞達依之外還是個女人。凡迪恩,蘭恩看到的我就是我。是艾塞達依。我希望,也是朋友。你們藍結真是。一天到晚想著救世,連自我都忘記了。白髮艾塞達依離開之後,茉蕾拿起斗篷,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走進花園。凡迪恩的話裡不知哪一處觸動了她腦中的某個角落,但她想不起究竟是什麼。一個對她沒有提出的問題的答案,又或者,是答案的線索不過,她也想不起那個問題究竟是什麼。
跟屋子一樣,花園很小,但即使是在月色和屋子窗戶透出的黃色光芒之下,也顯得很整潔,仔細栽培的花床中間鋪著一條沙徑。她把斗篷鬆松地披在肩上,抵禦夜晚溫和的涼意。答案是什麼?問題又是什麼?身後的沙子嘎扎作響。她轉過身,以為是蘭恩。
離她幾步遠,浮現一個朦朧的陰影,似乎是一個裹在斗篷裡的過度高大的男人。可是,月光照在它的臉上,顴骨突起,臉色蒼白,一張皺巴巴的紅唇嘴巴之上,是一雙過大的黑色眼睛。斗篷張開,展成一對蝙蝠似的大翅膀。
明知已經太遲,她還是向塞達敞開胸懷。然而吸魂扎卡開始低吟,柔和的哼哼聲充斥著她的耳朵,粉碎著她的意志。塞達離她而去。她朝著那隻怪物走去,心中隱約感到哀傷;深沉的吟唱拉扯著她,越走越近,傷感被壓制。白色,死白色的手跟人手相似,只不過指尖是尖爪向她伸過來,血色紅唇彎成滑稽的微笑,露出鋒利的牙齒,然而很模糊、非常模糊地,她知道,那張嘴不是用來噬咬或者撕扯的。可怕的吸魂扎卡之吻。一旦那些嘴唇碰到她,她就跟死屍無異,先是靈魂被吸食,然後是生命。不論是誰,即使他們能在吸魂扎卡放開她的瞬間找到她,也只會發現一具沒有一絲傷痕卻冰冷得如同已經死去兩天一般的屍體。然而,如果他們在她死去之前找到她,那結果更糟糕,她將不再是她。吟唱拉著她走到那雙蒼白爪子可觸及的距離之內,吸魂扎卡的頭緩緩朝她低下。
當她看到一柄劍刃在她的肩頭閃過,插進吸魂扎卡的胸膛時,她只覺得一點點驚訝,當第二柄劍刃越過她的肩頭插進第一柄劍的旁邊時,她的驚訝增加了少許。
她頭暈腦脹、搖搖晃晃地看著那隻怪物被推後,離開她,像是身處遠方。蘭恩走進她的視野,然後,是扎恩,這位灰髮守護者的瘦削手臂握劍握得跟年輕的蘭恩一樣穩當自信。他們兩人握著鋒利的寶劍一劃,吸魂扎卡的蒼白爪子染上了鮮血,它扇動翅膀,揚起如雷風聲阻擋他們。突然,受傷流血的吸魂扎卡開始對著守護者吟唱。
茉蕾好不容易才振作起來;她覺得自己累得像是真的已經中了那怪物的親吻一般。沒有時間虛弱。一瞬間,她向塞達敞開胸懷,唯一之力向她湧來,賦予她鋼鐵一般的保護,讓她可以直接去觸碰暗影生物。那兩個男人跟它太靠近了;任何其他技能都會傷及他們。即使使用唯一之力,她也知道,吸魂扎卡會讓她覺得被粘污。
可是,正當她要行動時,蘭恩大喊,擁抱死亡!扎恩堅定地重複一句,擁抱死亡!兩個人踏前一步,走進吸魂扎卡的爪子距離之內,把劍插得只剩下劍柄在外。
吸魂扎卡的頭向後一墜,慘叫一聲。就算有塞達的包圍,茉蕾也能感覺到那聲音就像千萬根針紮在自己的頭上。吸魂扎卡像棵樹般倒下,一隻翅膀把扎恩掃得單膝跪地。蘭恩放鬆下來,似乎筋疲力盡。
凡迪恩和埃迪裡爾提著提燈匆忙從屋裡趕出來。
什麼聲音?埃迪裡爾問道。她的模樣幾乎是她妹妹的鏡像,扎恩不是走了嗎,而且燈光照到吸魂扎卡;她的話沒有說完。
凡迪恩握住茉蕾的手。它沒有?她沒有問完。在茉蕾的眼裡,光暈環繞著另一個女人,力量從她的手中傳來。她心想,要是艾塞達依對別人所作的事情能用在自己身上有多好。這不是她第一次產生這樣的願望了。
它沒有,她感激地說道,去看看Gaidin怎樣了。蘭恩抿緊雙唇瞪著她。要不是你把我惹得那麼生氣,不得不去跟扎恩一起在農場幹活洩憤,不想回來可我確實惹你生氣了,她回答,時輪之模把一切都編入輪中。扎恩在嘀咕著什麼,不過,還是肯讓凡迪恩檢查他的肩膀。他瘦得全身只有骨頭和筋腱,卻像老樹根一樣堅硬。
怎麼會,埃迪裡爾質問,有這種暗影怪物闖得這麼近,我們卻毫無察覺?它有保護罩。茉蕾回答。
不可能,埃迪裡爾打斷她,只有我們的姊妹可以她停住了,凡迪恩從扎恩跟前轉過頭,看著茉蕾。
茉蕾說出她們全都不願意聽到的話。黑結。呼喊聲從村莊飄來,你們最好把這東西藏起來她指指癱倒在花床上的吸魂扎卡要快。他們會來問你們是否需要幫助,被他們看見這東西會引發你們不喜歡的談論。是的,當然,埃迪裡爾說道,扎恩,去迎接他們。跟他們說,你不知道噪音是從哪裡來的,但是這裡一切如常。拖延他們。灰髮守護者朝著喊聲傳來的方向快步走去,消失在夜色中。埃迪裡爾轉身打量吸魂扎卡,似乎把它當成書本中的一道迷題。不論艾塞達依是否牽涉在內,它是怎麼到這裡來的?凡迪恩默默地看著茉蕾。
恐怕,我必須離開你們了,茉蕾說道,蘭恩,你去準備馬匹好嗎?他離開後,她繼續道,我會留下一些信件給你們,如果你們願意,請幫我送往白塔。埃迪裡爾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注意力仍然集中在地上的怪物身上。
你要去的地方可以找到答案嗎?凡迪恩問道。
我已經找到一個我不知道自己在追尋的答案。我只希望我不會太遲。我需要筆和紙。她拉著凡迪恩朝屋子走去,留下埃迪裡爾處置吸魂扎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