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以為旅店大堂是空的,因為這時候已經快到晚餐時間了,可事實上,有六個男人圍在一張桌子旁,喝著啤酒丟骰子玩遊戲,另有一個男人獨自坐在桌旁吃晚餐。雖然那班丟骰子的人表面上沒有帶武器,也沒有穿盔甲,只有樸素的外套和深藍色褲子,但是他們的姿勢告訴嵐,他們是士兵。他的目光投向那個獨自一桌的男人。那是個軍官,高筒靴的鞋尖向下彎曲,寶劍斜靠在椅子旁邊的桌上。軍官身上的藍色外套從肩膀到肩膀有一道紅黃兩色的條紋橫穿胸部,頭部前方被剃光,後方的頭髮長長披在背後。士兵的頭髮則剪得很短,像是沿著同一個碗的碗邊剪成的一般。嵐一行人走進來的時候,全部七個人都扭過頭來看他們。
旅店老闆是一個消瘦的女人,長著一個長鼻子和一頭灰髮,但她的皺紋似乎完全融進了她的微笑中。她快步迎上前來,在一塵不染的白色圍裙上擦著手。"晚上好啊,"——她的銳利眼睛看到了嵐身上穿的繡金紋紅色外套和絲琳漂亮的白色裙子——"大人,女士。我是瑪格琳瑪雯,大人。歡迎光臨九環。還有一位巨靈啊。巨靈朋友,到這邊來的巨靈可不算多,你是否來自蘇扶靈鄉?"洛歐在箱子的重壓下設法彆扭地鞠了一躬。"不是的,親愛的老闆。我來自另一個方向,邊疆。""你說你來自邊疆啊。好吧。還有您呢,大人?原諒我的好奇,不過,您的樣子不像邊疆人,請莫介意我這樣說。""我來自雙河,瑪雯夫人,那是在昂都的。"他瞥了絲琳一眼——她的樣子根本無視他的存在;她的目光冷漠,幾乎連這個房間和房間裡的人都一同無視了。"絲琳女士來自首都卡裡安,我來自昂都。""這樣啊,大人。"瑪雯夫人的目光在嵐的寶劍上閃了閃;劍鞘和劍柄上的青銅蒼鷺很顯眼。她略略皺眉,但一轉眼她的面容又恢復了平常,"您和這位漂亮的女士以及您的隨從需要一頓晚餐吧。我猜,還需要房間。我會叫人照料你們的馬匹。我有一張好桌子可以給您用餐,就在這邊,爐子上還有黃椒燒豬肉等著您。那麼,大人,您和您的女士是否在尋找瓦勒爾之角?"嵐正打算跟她走,聞言幾乎絆倒。"不是!為什麼你會這樣問?""大人,我無意冒犯。上個月已經有兩個獵角者經過我們村子了,全都打扮得像個英雄一般耀眼——我不是說你們會這樣,大人。這裡除了從首都過來要去購買燕麥和大麥的商人之外,少有陌生人。我猜,伊連的獵角者隊伍大概還沒有出發,不過,也許有些獵角者認為他們不需要去那裡接受祝福吧,不去參加祝福的話,他們還可以贏得些時間。""我們不是獵角的,夫人。"嵐沒有看向洛歐手臂裡的箱子;那張彩色條紋毛毯堆在洛歐的粗手臂上,把箱子藏得很好,"我們當然不是。我們只不過是在前往首都的路上。""這樣啊,大人。原諒我的提問,不過,您的女士沒事吧?"絲琳看看她,頭一次開口說話。"我很好。"她的語氣在空氣中留下的寒冷一時間讓眾人沉默下來。
"你不是卡裡安人,瑪雯夫人,"胡林忽然說道。他背著眾人的鞍囊和嵐的包袱,樣子宛如一輛直立行走的行李車,"抱歉,不過你的口音不像。"瑪雯夫人挑起雙眉,瞥了嵐一眼,然後咧嘴笑了。"我早該猜到,您是容許您的隨從隨便發言的,不過我已經習慣於——"她的目光飛快地朝那個軍官掃去,那人已經重新開始吃飯,"光明啊,不,我不是卡裡安人,但是為了贖罪,我嫁了一個卡裡安人。我跟他一起過了二十三年,然後他死在我的懷裡——願光明照耀他——我本來已經準備好回路伽,但是,他笑到了最後,真的。他給我留下了這家旅店,給他的兄弟留下了錢,可我本來相信他是可以有別的做法的。巴林,他是個騙子,詭計多端,跟我認識的所有男人一樣,那些男人多數是卡裡安人。請坐,大人?女士?"當胡林跟他們一起坐在桌旁時,旅店老闆驚訝地眨了眨眼——巨靈不必說,但胡林顯然在她的眼裡是個僕人。她又瞥了嵐一樣,快步離開去廚房了,很快,侍女送上晚餐,呵呵笑著打量貴族、女士和巨靈,直到瑪雯夫人把她們趕回去幹活。
起初,嵐懷疑地盯著眼前的食物。豬肉被切成了小塊,跟切成長條的黃椒以及豌豆混在一起,還有一些他不認識的蔬菜和別的東西,全都拌在某種透明濃稠的汁液中。聞起來同時覺得甜蜜和刺鼻。絲琳只是小口小口地吃,但洛歐吃得很歡。
胡林邊吃邊對嵐咧嘴笑道,"卡裡安人喜歡往食物裡下奇怪的香料,嵐大人,但儘管如此,它們味道不錯。""它不會咬你的,嵐。"洛歐補充。
嵐遲疑地試了一口,幾乎倒吸了一口氣。它嘗起來跟聞起來一樣,既甜又辣,豬肉外脆裡嫩,混雜著十幾種截然不同的香味、辣味。這味道他從來沒有嘗過。這味道好極了。他把自己的份吃光了,瑪雯夫人帶著侍女來收拾桌子時,他幾乎要學洛歐那樣再要一份。絲琳的碟子還是半滿的,她略略揮手示意侍女把碟子收走。
"樂意之極,巨靈朋友,"旅店老闆微笑道,"你們一族的胃口總是很大。卡琳,去再盛一碟來,要快。"一個侍女飛快地離開了。瑪雯夫人微笑著轉向嵐,"大人,我這裡本來雇了一個奏樂的人,不過他娶了附近一個農場的女孩,現在被老婆趕去扶犁了。我不免注意到,您的隨從包袱裡有個像是笛子盒一般的東西突出來。既然我的樂手走了,您是否容許您的隨從為我們演奏少許音樂娛樂一下?"胡林樣子很尷尬。
"他不會吹笛子,"嵐解釋,"我會。"女人眨眨眼。似乎,貴族是不吹笛子的,至少,卡裡安這裡的貴族不吹。"我收回我的請求,大人。光明在上,我無意冒犯,我保證。我絕對不會請求任何像您這樣的人物在大堂表演。"嵐只是猶豫了一會兒。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練習寶劍的時間比練習笛子的時間要多,而且,他口袋裡的錢總有用光的時候。一旦他脫下漂亮衣服——一旦他把號角歸還英塔、把匕首歸還馬特——去尋找躲避艾塞達依的安全之地時,他就需要用笛子來給自己換取晚餐。也是尋找對我自己安全的地方,不是嗎?在那個水晶那裡確實有什麼事發生過,到底是什麼?"我不介意,"他說道,"胡林,把盒子遞給我。把它抽出來就可以了。"不需要露出吟遊詩人的斗篷;瑪雯夫人的眼睛裡已經閃爍著夠多問號了。
鑲嵌著金銀花飾的笛子看上去滿像貴族會使用的樂器,前提是,任何地方的貴族們真的會吹笛子。他右手的蒼鷺烙印並不會妨礙他的手指。絲琳的藥膏效果好得讓他忘記了傷痕的存在,直到他看到它。不過,此刻,它又回到了他心中,不知不覺地,他吹起了《蒼鷺飛翔》。
胡林跟著節拍點頭,洛歐則在桌子上用粗手指敲節奏。絲琳看著嵐的目光像是在疑惑,他到底是個什麼人——我不是什麼貴族,女士。我是個牧羊人,我在大堂裡吹笛子——但是,那些士兵從談話中停下來,轉過頭傾聽,那個軍官也合上了手裡打開的木皮書本。絲琳平穩的目光激起了嵐心中的倔強之火。他固執地避開任何適合在宮廷或者貴族宅邸裡吹奏的曲子。他吹起《只有一桶水》和《雙河老樹葉》,《樹上的老菠蘿》和《好人皮裡克的煙斗》。
吹到最後一曲時,那六個士兵開始用沙啞的嗓音唱起歌詞,儘管那並不是嵐知道的歌詞。
"我們沿著艾拉勒河而下,只為了迎戰塔蘭。
我們沿著河岸,站在旭日之下。
他們的馬匹使夏日的平原變黑,他們的旗幟讓天空變暗。
但是,我們堅守艾拉勒河邊的陣地。
噢,我們堅守陣地。是的,我們堅守陣地。
在晨光之中,堅守我們河邊的陣地。"
這不是嵐第一次發現,同一首歌在不同國家有不同歌詞和不同歌名了,有時候,就算在同一個國家裡的不同村子也有這樣的情況。他給士兵們伴奏,直到他們唱完,互相拍打肩膀,對各自的嗓子發表粗魯的意見。
嵐放下笛子時,軍官站起來,做了個嚴厲的手勢。歡笑中的士兵們停止笑聲,推開各自的椅子站起來,一手撫胸朝軍官行禮——也朝嵐行禮——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軍官來到嵐的桌前,手撫胸膛鞠了一躬;他頭頂前方光禿禿的頭皮上似乎灑了一些白色粉末。"願美惠之神眷顧您,大人。我相信他們的歌聲沒有打擾您的雅興。他們是普通人,但是他們無意冒犯,我向您保證。我是艾德林卡德文,大人。我是一名國王侍衛隊長,願光明照耀他。"他的目光掠過嵐的寶劍;嵐有一種感覺,卡德文在他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那些蒼鷺了。
"他們沒有冒犯我。"軍官的口音讓他想起了茉蕾,每一個詞的發音都是那麼準確完整。她真的放我走了嗎?我想知道,她是否在跟蹤我。或者,在等我。"請坐下吧,隊長。請坐。"卡德文從另一張桌子處拉來一張椅子。"如果你願意,隊長,請告訴我,最近你有沒有見過其他陌生人?一位女士,個子不高,身材苗條。還有一個藍眼睛的戰士,他個子很高,有時候把寶劍背在背後。""我一個陌生人也沒有見過,"他回答,僵硬地坐下,"除了您和您的女士,大人。到這裡來的貴族很少。"他的目光閃向洛歐,皺了一會兒眉;至於胡林,他當作是僕人,完全忽略。
"我只是問問。""光明在上,大人,我無意不敬,但是,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嗎?我們這裡的陌生人真是太少了,我發現自己希望能認識每一個人。"嵐說了——他沒有說任何頭銜,但是軍官似乎沒有留意——而且,跟告訴旅店老闆的一樣,他加上了"來自昂都的雙河。""我聽說,那是個好地方,嵐大人——我可以這樣稱呼您嗎?——那裡的人,昂都人,也很好。沒有一個卡裡安人可以像您這般年輕就得到劍術大師的寶劍。我曾經遇到過一些昂都人,其中包括女王衛兵的統帥。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了,真是不好意思。也許您可以告訴我?"嵐看到,有些侍女開始清掃地方了。這個卡德文貌似聊天,但神情裡透著查探之色。"伽裡布尼。""當然是了。很年輕,卻承擔著如此多的責任。"嵐保持語氣平穩。"伽裡布尼頭髮中的銀色濃得足以當你的父親了,隊長。""請贖罪,嵐大人。我的意思是他很年輕就得到那個職位了。"卡德文轉向絲琳,一時間,他只是呆呆地看著。終於,他抖了抖身子,像是從恍惚中醒悟過來。"請原諒我這樣看您,女士,也請原諒我這樣說,但是,您無疑深受美惠之神的喜愛。您可否告知我一個稱呼此般美貌的名字?"絲琳剛張開口,一個侍女尖叫了一聲,丟下正要從架子上拿下來的油燈。燈油灑了一地,在地板上燃燒起來。嵐和桌旁眾人一起跳起來,但是,他們都還沒來得及動,瑪雯夫人就出現了,她和那女孩一起用圍裙把地上的火焰撲滅了。
"我跟你說過要小心的,卡琳,"旅店老闆說道,拿著如今黑乎乎的圍裙在女孩的鼻子前搖晃,"你會把店子連同你自己燒燬的。"女孩似乎快要哭了。"我很小心的,夫人,但是我的手臂很痛啊。"瑪雯夫人攤開雙手。"你總是有借口,而且,你到現在打破的碟子還是比其他女孩都多。啊,好吧。打掃乾淨,不要燒到自己。"旅店老闆轉向仍然站在桌旁的嵐他們,"我希望你們不要介意。這個女孩真的不會燒掉店子的。每次她開始看上某個年輕小伙的時候,就會對碟子不客氣,不過,以前還從來沒有試過弄掉油燈。""我想去房間休息了。必竟,我還是覺得不舒服。"絲琳的語氣很小心,似乎不太肯定自己的胃是否安分,但是,除此之外,她的模樣語調一如平常的冷淡平靜,"因為旅途的緣故,也因為這場小火。"旅店老闆像只老母雞一般"咯咯"笑了。"當然可以,女士。我為您和您的大人準備了上等房間。我要去請卡爾宛大媽不?她的安撫草藥效果不錯。"絲琳的語氣尖利起來。"不用。而且,我要獨自一個房間。"瑪雯瞥了嵐一眼,但是立刻熱心地鞠著躬帶著絲琳往樓梯走去。"遵命,女士。梨丹,好女孩,現在就去給女士拿行李。"一個侍女跑向胡林去取絲琳的鞍囊,女人們消失在樓梯上。絲琳挺著背,沉默不語。
卡德文瞪著她們的背影直到她們消失,然後又抖了抖身子。他等到嵐坐下之後才坐下。"嵐大人,請原諒我這樣看您的女士,但是,您能有這樣一位女士相伴真是很得美惠之神眷顧啊。我無意冒犯。""不要緊。"嵐回答。他心想,是否每個男人見到絲琳的時候感覺都跟自己一樣?"我進村的時候,見到一個巨大的球。似乎,是個水晶球。那是什麼東西?"卡裡安人的眼神立刻露出鋒芒。"那是雕像的一個部分,嵐大人。"他緩緩回答,他的目光閃向洛歐;一瞬間,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新的念頭。
"雕像?我還看見了一隻手和一張臉。那雕像一定很巨大。""是的,嵐大人。而且還很古老。"卡德文頓了頓,"我聽說,是傳奇時代的雕像。"嵐覺得心寒。傳奇時代,如果傳說是真的,那是一個處處使用唯一之力的時代。在那裡發生了什麼事?我知道,一定有什麼事的。
"來自傳奇時代,"洛歐說道,"是的,它一定是。在那之後,再也沒有人造過如此龐大的作品。隊長,要把它挖出來可是件大工程啊。"胡林默默地坐著,似乎不僅沒有聽,連心神都不在這裡。
卡德文不情願地點點頭。"挖掘工地那邊,我有一個住了五百名工人的營地,即使如此,要把它完全挖出來大概也要夏季結束之後了。我工作的一半是監視他們挖掘,另一半是不讓他們進村來。您也知道,貧民喜歡飲酒狂歡,而這裡這些人過的是寧靜的生活。"他的語氣在說他的同情全都在村民一方。
嵐點點頭。他對貧民沒有興趣,不論他們是誰。"你們打算怎麼處理它?"隊長猶豫了,但嵐只是看著他,直到他回答。
"哥迪安親自下令,要把雕像運到首都去。"洛歐眨眨眼。"這可真是件了不起的工程啊。我不太肯定一件如此巨大的東西怎能搬動這麼遠的距離。""陛下下了命令,"卡德文厲聲回答,"要把它在首都城外立起來,作為卡裡安和賴庭家族的偉大標誌。巨靈可不是唯一知道如何搬運石頭的種族。"洛歐被噎得面露困窘,隊長明顯地抑制住自己,"請原諒,巨靈朋友。我說話太快,太粗魯。"他的語氣仍然有點生硬,"您在特蒙森會停留很久嗎,嵐大人?""我們明天早上就離開。"嵐回答,"我們要去卡裡安。""正好,我明天要派一些手下回去。我必須讓他們輪一下班,因為,看工人揮舞鋤頭和鏟子的時間太長會讓他們厭倦。如果他們跟您一起走,您是否樂意?"他雖然用的是問句,但語氣卻像是認為嵐毫無疑問會同意。瑪雯夫人出現在樓梯上,卡德文站了起來,"我先告辭了,嵐大人,我必須早起。那麼,我們明天早上見了。願美惠之神眷顧您。"他向嵐鞠了一躬,又向洛歐點點頭,就離開了。
旅店大門在卡德文身後關上,旅店老闆來到桌前。
"我已經安頓好您的女士了,大人。我還為您和隨從準備了好房間,還有你,巨靈朋友。"她頓了頓,打量著嵐,"如果我多管閒事了,請您原諒,大人,不過,我認為,對於一位容許隨從自由發言的大人,我可以暢所欲言。如果我弄錯了那麼,我無意冒犯。誇張點說,巴林瑪雯和我這二十三年來,不親吻的時候全都在爭吵。這樣說是為了說明,我有一些經驗。此刻,您以為您的女士永遠不願意再見到您了,但是,在我看來,如果您今晚去敲敲她的房門,她會讓您進去的。不論錯是不是在您,都微笑著說那是您的錯吧。"嵐清清喉嚨,祈禱自己的臉沒有發紅。光明啊,要是伊雯知道我曾經有過這種念頭,她會殺死我的。如果我這樣做,絲琳會殺死我的。又或者,她會嗎?這確實讓他的雙頰發燙。"我謝謝你的建議,瑪雯夫人。我們的房間"他對洛歐椅子旁遮在毛毯下的箱子避而不看;它必須時刻有人醒著看守,"我們三個要睡在一個房間。"旅店老闆似乎大吃一驚,但是,她很快恢復常態。"遵命,大人。請往這邊走。"嵐跟著她走上樓梯。洛歐扛著蓋在毛毯下的箱子——他和箱子的重量加在一起把樓梯壓得"吱呀"響,不過,旅店老闆似乎認為那只是巨靈的個頭緣故——胡林仍然背著所有鞍囊加上裝著豎琴和笛子的包袱。
瑪雯夫人叫人把第三張床搬進房裡,匆匆裝起來。其中一張已經在房裡的床幾乎是從牆壁到牆壁那麼長,顯然一開始就是為洛歐準備的。床與床之間勉強夠空間走動。旅店老闆離開之後,嵐立刻轉向其他人。洛歐已經把仍然遮蓋著的箱子推到他的床下,正在試床墊。胡林正在放下鞍囊。
"你們誰知道為什麼那個隊長對我們這麼大疑心?他是起了疑心的,我很肯定。"他搖著頭,"他那種態度,我幾乎覺得他以為我們可能會偷走那座雕像。""這是DaesDaemar,嵐大人,"胡林回答,"也就是大遊戲。有些人稱之為家族遊戲。卡德文一定認為您在進行某種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否則您不會在這裡。不論您做什麼,也許會對他不利,所以他必須提防。"嵐搖搖頭。"大遊戲?是什麼遊戲來的?""它根本就不是一個遊戲,嵐,"洛歐躺在床上說道。他已經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本書,不過沒有翻開,擱在胸口,"我對它不太瞭解——巨靈不會做這種事——但是,我聽說過它。貴族和他們的家族做任何事都以利益為動機。他們做的事情都是他們認為對自己有利、或者能傷害對手、或者兩者都有的事情。通常,這些全都是在秘密中進行的,如果不能保密,他們就會竭力讓這些事看起來像是別的事情。"他疑惑地撓了撓穗子耳朵,"儘管知道這是什麼,我還是不能理解。哈門長老總是說,他需要一個更聰明的腦袋才能理解人類做的這些事情,而哈門長老是我認識的最睿智的巨靈了。你們人類很奇怪。"胡林斜了巨靈一眼,不過他說,"他對DaerDaemar說得完全正確,嵐大人。雖然所有南方人都玩這種遊戲,但卡裡安人尤其熱衷。""明天早上的那些士兵,"嵐說道,"是不是卡德文玩的這個什麼大遊戲之一?我們可經不起攪進這種事情裡啊。"不需要提起號角。他們全都太知道它的存在了。
洛歐搖搖頭。"我不知道,嵐。他是人類,所以,這舉動可以意味著任何事情。""胡林你呢?""我也不知道,"胡林的語氣跟巨靈的神情一樣擔憂,"他可能真的只是派手下去換班,也可能這就是家族遊戲的特點。你永遠無法猜透。我在卡裡安的期間多數都是呆在主門外,嵐大人,我對卡裡安貴族瞭解不多,不過——呃,不論在哪裡,DaerDaemar都很危險,但是我聽說在卡裡安更是如此。"他忽然眼前一亮,"絲琳女士,嵐大人。她比我或者建造者都會更清楚。您可以明天早上問她。"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絲琳走了。嵐下樓到大堂的時候,瑪雯夫人遞給他一張封起來的羊皮紙。"請您贖罪,大人,但是您真該聽我的話的。您應該去敲您的女士的房門。"嵐等她走開之後才拆開白色封蠟。封蠟上面印著新月和星星圖案。
我必須暫時離開你。這裡人太多了,我不喜歡卡德文。我會在卡裡安等你。永遠都不要以為我遙不可及。你會永遠在我的心中,正如我知道我在你的心中。
信沒有署名,不過,優雅流暢的字跡跟絲琳形象相符。
他小心地把信折好,放進口袋裡,然後才走到屋外,胡林和馬匹在等他。
卡德文隊長也在,帶著另一個較年輕的軍官和五十個騎在馬背上的士兵,擠在街上。兩個軍官都沒有戴頭盔,只是帶著鋼鐵護手,藍色外套上罩著鍍金胸鎧。每個軍官身後的甲冑上都綁著一根短棍,上有一面漿硬的旗子正好在他的頭上露出來。卡德文的旗子上有一顆白色星星,年輕軍官的旗子上橫畫著兩條白色槓槓。他們和穿著樸素盔甲、帶著鈴形頭盔的士兵形成鮮明對比。
嵐走出旅店的時候,卡德文鞠了一躬。"早上好,嵐大人。這位是爾裡卡塔瓦林,他負責帶領您的護送隊伍——如果我可以這樣形容他們。"另一個軍官鞠了一躬,沒有說話;他的頭剃得跟卡德文一樣。
"感謝你們的護送,隊長。"嵐回答,假裝很輕鬆。菲恩不會嘗試對付五十個士兵,然而,嵐希望自己能相信他們真的只是護送而已。
隊長看了看正在把毛毯箱子綁在馬背上的洛歐。"這行李很重啊,巨靈。"洛歐幾乎一腳踩空。"我從來都不喜歡離自己的書本太遠,隊長。"他故意露齒一笑,牙齒光芒一閃,然後繼續快手快腳地把箱子綁在鞍上。
卡德文看看四周,皺起了眉頭。"您的女士還沒下樓。她的漂亮馬匹也不在這。""她已經走了,"嵐告訴他,"她必須連夜趕到卡裡安。"卡德文挑起了雙眉。"連夜?但是我的人請贖罪,嵐大人。"他把年輕軍官拉到一邊,飛快地竊竊私語。
"他派人監視了旅店,嵐大人,"胡林耳語道,"絲琳女士肯定是設法沒被他們發現地離開了。"嵐沉著臉爬上紅的馬鞍。如果卡德文真的對他們有什麼疑心,絲琳的做法無疑更讓他肯定了。"她說,太多人,"他喃喃說道,"此刻卡裡安裡的人不是更多嗎。""您說什麼,大人?"嵐抬頭,看到塔瓦林騎著一匹高大的灰色閹馬走到自己旁邊。胡林也上了馬,洛歐站在大馬旁邊。士兵們排成一隊。卡德文不知去向。
"事事都出乎我意料。"嵐說道。
塔瓦林朝他淺淺一笑,僅僅比嘴唇的扭曲強一點兒。"我們出發吧,大人?"這支奇怪的隊伍朝著通往卡裡安的結實泥路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