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佈的天空之下,河之女王沿著寬闊的邇日琳河飛速前進,風帆脹滿,白火焰旗幟在主桅上激烈甩動。伊雯在傾斜的甲板上搖搖晃晃。在梅度的時候,最後一個人剛剛登上船,風就立刻開始起,而且,至今沒有停過或者減弱過一秒鐘,連日連夜地吹著。河水已經流得快如洪水,而且還在繼續加快,把船隻往前推動的同時也把它們打得左搖右晃。風與河沒有減慢,船也沒有,所有船隻都擠在一起。河之女王帶路,因為,這是搭乘艾梅林玉座的船隻。
舵手沉著臉握著舵柄,雙腳分開穩穩地站著,水手光著腳四處忙碌,專心幹活;每次他們抬頭看天或者低頭看河時,他們都壓低聲音一邊嘀咕一邊把目光扯開。船後,一個村子正在遠去,一個男孩在岸邊奔跑;他曾經跟著船跑了一小段路,但是,已經落後了。他消失之後,伊雯往船艙底下走去。
她和奈妮共住一個小船艙,奈妮躺在窄小的床上,抬眼惱怒地看著她。她們說,我們今天就能到塔瓦隆。光明助我,只要能讓我再次站在土地上,就算那是在塔瓦隆,我也很高興。船在風和水的力量之下突然傾斜,奈妮吞了吞口水,我再也不要踏上任何船隻。她氣喘吁吁地說道。
伊雯把濺在斗篷上的河水抖落,把它掛在門邊的一顆釘子上。這個船艙不大船上的船艙似乎都不大,就連艾梅林佔用的那個船長船艙也一樣,雖然,它是船上最大的船艙了。兩張床嵌在艙壁上,床下有架子,床上有櫥櫃,一切都在手邊。
除了必須保持平衡之外,船對伊雯並沒有產生對奈妮的那種影響;賢者第三次拿碗扔她之後,她已經放棄給她送食物了。我擔心嵐。她說道。
我擔心他們全部。奈妮乾巴巴地回答。過了一會兒,她問道,昨晚又做夢了?你起床之後就一直發呆伊雯點點頭。她一直都不善於向奈妮隱瞞事情,而且,她也沒有打算要隱瞞做夢的事情。起初,奈妮還想給她服藥,直到她聽說其中一個艾塞達依對此感興趣,才開始相信。跟其他夢一樣。內容不同,但是一樣。嵐陷在某種危險裡。我知道是真的。而且,情況越來越糟。他做了某件事,或者,他將要做某件事,會令他陷入她跌坐在床上,上半身對另一個女人前傾,但願我能明白其中的含義。引導嗎?奈妮輕聲問道。
伊雯不由自主地四處張望,看看有沒有其他人聽見。船艙裡只有她們兩個,艙門關著,但是,她還是同樣輕聲地回答。我不知道。也許吧。很難知道艾塞達依究竟有什麼樣的能力她的親眼所見已經足夠讓她相信所有關於她們能力的故事她不會冒著被人偷聽的危險。我不會拿嵐去冒險的。按理來說,我應該把嵐的事告訴她們,但是,茉蕾也知道,卻什麼都沒有說。那是嵐啊!我不可以冒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安娜雅對這些夢有沒有再說什麼?奈妮似乎認為不加上表示尊敬的塞達依是她的勝利之一,即使只有她們倆的時候。對此多數艾塞達依似乎並不在意,但是這個習慣引來了一些怪異的目光,還有一些苛責的目光;必竟,她將會在白塔接受訓練。
時間之輪按照自己的意志運行,伊雯引用安娜雅的話,那個男孩在很遠的地方,孩子,除非我們知道更多,不然我們無能為力。我會親自確保一旦回到白塔,就對你進行測試,孩子。啊!她知道這些夢裡一些暗示。我可以看得出,她知道的。我喜歡這個女人,奈妮;我真的喜歡她。但是,她不肯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訴我。而我,不能把一切都跟她說。也許,如果我能又是那個戴面紗的男人?伊雯點點頭。不知怎的,她相信最好不要把這個男人的出現告訴安娜雅。她想像不出理由,但是,她很肯定。每次她做這種使她確信嵐身陷險境的夢時,這個火焰眼睛的男人出現過三次。他的臉上總是戴著面紗;有時候,她可以看到他的眼睛,有時候,她只能在眼睛該在的地方看到火焰。他嘲笑我。那笑聲是那麼目空一切。我覺得自己像一隻他打算用腳踢開的擋路小狗。我害怕。他讓我害怕。你能肯定,他跟其他夢、跟嵐有關係?有時候,夢只是夢。伊雯攤攤雙手。有時候,奈妮你的口吻跟安娜雅塞達依一模一樣!她在敬稱上特意加重了語氣,然後高興地看到奈妮歪嘴。
只要我能離開這張床,伊雯敲門聲打斷了奈妮的話。伊雯還沒來得及說話或者移動,艾梅林本人已經走了進來,把門在身後關上。她獨自一人,這真叫人吃驚了;她一向很少離開她的船艙,一旦離開,莉安娜總是跟在她身邊,也許還有其他艾塞達依。
伊雯一躍而起。裝了三個人的船艙顯得有點擁擠。
你們兩個都還好吧?艾梅林愉快地說道。她歪著頭看奈妮,我相信,吃得也好吧?心情好嗎?奈妮努力坐了起來,背靠著艙壁。我的心情很好,謝謝。我們很榮幸,母親,伊雯開口說道,但是艾梅林揮手讓她安靜。
回到河上感覺真好,但是,沒事可做,很快就悶得像個磨坊水池。船身傾斜了,她調整了一下平衡,幾乎是毫不費力,今天,我來給你們上課。她在伊雯的床尾上盤腳坐下。坐吧,孩子。伊雯坐下,但奈妮開始嘗試用腳把自己撐起來。我想,我到甲板上去好了。我說,坐下!艾梅林的聲音如同鞭打,但奈妮繼續站起來,搖搖晃晃。她的雙手仍然扶在床上,但她已經幾乎站直了腰。伊雯準備好一旦她倒下,就上去扶她。
奈妮閉上雙眼,緩緩坐回床上。也許,我還是留下吧。上面肯定很大風。艾梅林笑了一聲。她們告訴我,你的脾氣就像一隻給魚骨哽住了喉嚨的魚鷹。孩子,有些人還說,不論你年紀多大,讓你當一段時間的學徒對你會有好處。我說,只要你擁有我聽說你有的能力,你就有資格成為見習使。她又笑了一聲,我一直都相信,應該按能力給報酬。是的。我猜,一旦你到達白塔,你可以學會很多。我寧願請一位守護者教我怎樣用劍,奈妮嘟噥。她抽搐一般地吞嚥著,睜開雙眼,我很樂意在某些人身上用劍。伊雯厲眼看著她;奈妮指的是艾梅林嗎這不但愚蠢,而且危險還是指蘭恩?每次伊雯提到蘭恩,奈妮都會朝她厲言相向。
劍?艾梅林說道,我從來都覺得劍沒多大用途就算你能學會用劍的技巧,孩子,永遠都有男人擁有跟你一樣的技巧,而且,力氣比你大得多不過,如果你想要一把劍她抬起手伊雯屏住了呼吸,連奈妮也睜圓了眼睛手裡有一把劍。白色的劍柄和劍刃都怪異地泛著藍色,看上去有點冷。這是用空氣做的,孩子,用空氣。它跟多數鋼鐵做的劍一樣好用,更加好用,不過,還是沒多大用途。劍變成了一把削皮刀。沒有過渡的變化;它就是忽然地從一樣東西變成了另一樣。現在,這把刀就有用了。削皮刀變成了薄霧,然後,消散了。艾梅林把空手放回膝蓋上,但不論是哪一樣,都抵不上製造它們所付出的代價。還是自己帶一把好餐刀更加方便、容易、簡單。你必須學習何時使用你的能力,同時要學習如何使用,以及,何時最好用其他任何女人會用的方法來做事。就讓鐵匠去製造剖魚的刀子吧。太頻繁、太隨意地使用唯一之力,會使你上癮。那就意味著危險。你會開始渴望更多,遲早你會冒險汲取比你能夠控制的更多的唯一之力。那種行為會把你像蠟燭一樣燒燬,或者如果我必須學會這一切,奈妮生硬地插口道,我寧願學習些更有用的能力。這些這些攪動空氣,奈妮。點亮蠟燭,奈妮。現在,把它熄滅。再點著。哈!伊雯閉了一會兒眼睛。拜託,奈妮。請你控制一下你的脾氣。她緊咬著嘴唇,阻止自己大聲說出來。
艾梅林沉默了片刻。有用,她終於說道,某些有用的能力。你想要一把劍。假設一個男人拿著劍向我撲來。我會怎麼做?你可以肯定,我會做些有用的事情。我想,我會這樣做。一瞬間,伊雯覺得床尾的女人身上有光芒閃爍。然後,空氣似乎變得厚密起來;伊雯的眼睛看不出有任何變化,但是,她完全能感覺到。她想提起手臂;它一動不動,她的脖子以下像是被埋在了濃稠的果凍中一般。除了她的頭部,其他部位都無法動彈。
放開我!奈妮咬牙切齒。她的眼中閃著怒火,她的頭左右扭動,但是她的其他部分僵硬得像座雕像。伊雯這才明白,自己不是唯一被凍結的人。放開我!你覺得,這有用嗎?而且,這只不過是空氣而已。艾梅林的口吻像在聊天,她們像是在喝茶閒聊,一個大個子男人,一身肌肉,手握寶劍,但是,寶劍就跟他的胸毛一樣毫無用處。我說,放開我!而且,如果我不喜歡他所在的位置,哈,我可以把他撿起來,奈妮緩緩地升起來,仍然是坐著的姿勢,頭幾乎碰到艙頂,她狂怒地抗議著。艾梅林微笑道,我經常希望,我可以使用這種能力飛行。有記錄說,在傳奇時代,艾塞達依可以飛,但是,記錄上沒有清楚地說明究竟是如何飛的。不過,不是以這種方式。它不能那樣用。你相當於伸出雙手去搬一個跟你自己一樣重的箱子;你好像強壯,但是,不論你怎樣抱住自己,你都無法把自己提起來。奈妮的頭激烈地擺動著,但是,她的其他肌肉連抽搐一下都不行。該死的,放開我!伊雯使勁嚥了嚥口水,希望自己不會也被提起來。
所以,艾梅林繼續道,強壯、多毛的男人,諸如此輩。他不能對我做什麼,而我卻可以隨意擺佈他。怎麼,如果我願意她向前傾身,專注地盯著奈妮;她的微笑突然不再友善我可以把他翻過來頭朝下,拍打他的屁股。就像忽然間,艾梅林向後撞去,猛烈得頭在艙壁上彈了回來,然後,她留在那個位置,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一般。
伊雯目瞪口呆,口乾舌燥。這不可能發生。不可能。
她們說得沒錯,艾梅林說道。她的聲音顯得很勉強,似乎呼吸困難,她們說,你學得很快。她們還說,你必須怒火沖天,才能學會。她費勁地吸了一口氣,孩子,我們一起放了對方如何?飄在半空的奈妮目光如同火燒,你現在就放了我,否則我會突然,她的臉上露出吃驚、挫敗的表情。她的口無聲地動著。
艾梅林坐了起來,活動活動肩膀。你並非什麼都懂,不是嗎,孩子?你學會的還不到百分之一。你絲毫不疑心我可以把你和真源的接觸砍斷。你仍然可以感覺到它的存在,但是,你不能碰它,就像魚不能碰月亮一樣。等你學會足夠的知識可以成為合格的艾塞達依時,再也沒有女人可以對你這樣做了。你的力量越強,強行屏蔽你所需要的艾塞達依就越多。現在,你認為,你想學習了嗎?奈妮緊閉著嘴唇,抿成了一條細線,陰鬱地緊盯著艾梅林的眼睛。艾梅林歎了口氣。孩子,如果你的潛力稍微少一根頭髮那麼多,我就會把你送到學徒總管手中,叫她把你一輩子都留在那裡。但是,你會得到你應得的回報。奈妮睜圓了眼睛,剛剛來得及開口大叫,就響亮地跌落床上。伊雯縮了縮;床墊很薄,床板很硬。奈妮挪動著坐好,動作不大,臉上木無表情。
現在,艾梅林堅定地說道,除非你想看更進一步的演示,我們開始上課吧。我們也許可以說,繼續上課。母親?伊雯虛弱地說道。她下巴以下仍然無法動彈。
艾梅林疑問地看看她,然後微笑。噢,抱歉,孩子。恐怕,剛才你的朋友佔據了我的注意力。伊雯突然又可以動了,她抬起手臂,只為了說服自己她可以。你們都準備好學習了嗎?是的,母親。伊雯趕快回答。
艾梅林朝奈妮挑起一邊眉毛。
過了一會兒,奈妮生硬地說道,是的,母親。伊雯舒了一口氣。
好。現在,開始吧。清空你們的腦海,只留下花蕾。艾梅林離開的時候,伊雯大汗淋漓。她曾經以為其他艾塞達依中的一些算是嚴格的老師,但是,這個臉帶微笑、容貌平常的女人耐心地搾乾了她們的最後一滴精力,把它扯出來,每當似乎再沒有力氣剩下時,她像是可以伸手到你的體內一般搜出更多。不過,訓練的成績斐然。艙門在艾梅林身後關上後,伊雯抬起一隻手;一簇小火焰幾乎貼著她的食指憑空誕生,在她的指尖上跳躍著,然後,從一隻指尖跳到另一隻指尖。本來,她不應該在沒有老師至少也得是個見習使照看的情況下做這樣的事情,但是,她對自己的進步太過興奮了,把這個規矩丟在腦後。
奈妮一躍而起,抓起自己的枕頭朝著正在關上的艙門砸過去。那那個討人嫌、卑鄙、可恥的巫婆!願光明燒死她!我要拿她去餵魚。我要用可以把她下半輩子都變成綠色的藥來灌她!我才不管她的年紀是不是大得可以當我母親,如果我能把她揪到艾蒙村去,她就再也不能舒服地坐下她的磨牙聲響得讓伊雯嚇了一跳。
伊雯熄滅手中的火焰,堅決地低眼看著自己的膝蓋。她祈禱自己能想出一個不被奈妮發現地溜出船艙的法子。
這次課程對奈妮沒有什麼幫助,因為她全程都在按捺自己的脾氣直到艾梅林離開。一直以來,奈妮不發火的時候都無法很好地發揮唯一之力,而當她發火之後,力量又會一口氣全部爆發。艾梅林已經想盡辦法激發她,但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敗之後。伊雯真希望奈妮能忘記自己也在場,看到、聽到一切。
奈妮挺著胸僵硬地走到床前,站定,盯著床後的艙壁,雙手握著拳頭垂在身側。伊雯渴望地看著艙門。
不是你的錯。奈妮說道。伊雯愣了愣。
奈妮,我奈妮轉身,低頭看著她。不是你的錯,她重複道,語氣卻不能令人信服,但是,如果你敢洩漏一個字,我會我會一個字都不說,伊雯飛快地回答,我甚至什麼都不記得了,一個字都無法洩漏。奈妮瞪著她,過了好一會兒,點點頭。突然,她一扭嘴唇,光明啊,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東西的味道能比生羊舌根的味道更難吃的了。我會記住的,下次你再做笨鵝的時候所以,你小心點。伊雯縮了縮。那是艾梅林用來激發奈妮怒氣的第一個法子。艾梅林先是用唯一之力困住了奈妮,然後,一團黑色的像油脂一般閃光、氣味難聞的東西突然出現,強行塞進了賢者的嘴裡。艾梅林甚至捏住她的鼻子逼她吞下去。奈妮的記性很好,只要她見別人做過一次,就能記住做法。伊雯也知道,一旦奈妮決定要這樣對付她,她將想不出任何阻止的方法;雖然她自己可以成功地讓一簇火焰跳舞,卻永遠不可能把艾梅林壓在牆上。至少,你不會再暈船了。奈妮咕噥一聲,然後短促尖利地笑了一聲。我太氣憤了,忘了暈船。她又沉悶地笑了一聲,搖搖頭,我太鬱悶了,沒心情暈船。光明啊,我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拖著倒過來穿過一個木板節孔。如果學徒訓練就是這個樣子,你一定很有動力拚命學習。伊雯朝著膝蓋愁眉苦臉。跟奈妮相比,艾梅林對她只不過是循循誘導,對她的成功露出微笑,對她的失敗表示同情,然後再次誘導。但是,所有艾塞達依都說過,到了白塔,事情就不一樣了;將會更艱苦,雖然她們都不肯說如何艱苦。如果她必須日復一日地經歷奈妮的遭遇,她相信自己是扛不住的。
船的移動出現了變化。搖晃減弱了,頭上的甲板傳來腳步聲。一個男人在呼喊什麼,伊雯聽不太清楚。
她抬頭看著奈妮。你覺得是不是塔瓦隆?只有一個查出來的辦法,奈妮回答,然後,堅決地從釘子上取下斗篷。
她們走到甲板上時,水手在四處跑動,拉動繩子,收起船帆,準備長槳。此時,風已經減弱成了微風,空中的烏雲正在散開。
伊雯衝到船欄邊。是的!是塔瓦隆!奈妮面無表情地走到她身邊。
眼前的島嶼是如此龐大,以至於更像是河流被分成了兩邊,而不是被河流包圍的一片土地。蕾絲一般的橋樑從島嶼兩邊的島岸伸出,跨過河流和沼澤。城牆,塔瓦隆的光輝之牆,在穿透雲層的陽光之下閃閃生輝。島嶼西岸,在天空襯托之下,黑色的龍山聳立在城後,折斷的山峰噴出一絲薄煙,獨自屹立在平原和丘陵之中。龍山,龍神死去的地方。龍山,因龍神之死而誕生。
伊雯真希望自己看到那座山的時候不要想起嵐。一個可以引導的男人。願光明保佑他。
河面上,河水中,立著一道高大的弧形牆壁,河之女王從一個寬闊的開口駛了進去。裡面,是一個長長的碼頭圍繞著一個圓形海港。水手收起最後一片船帆,僅靠船槳來操縱船隻,船尾先入地開進船塢。沿著長碼頭,其他一起來到下游的船隻在已經停在港裡的船隻之間穿行,擠到各自的停泊位置。本來已經忙碌的碼頭上,白火焰旗幟促使工人更加快了腳步。
艾梅林走到了甲板上,船的纜繩還沒完全繫好,但是,她一出現,碼頭工人就立刻搭了一個踏板通往岸上。莉安娜走在她的身邊,手裡握著火焰手杖,其他船上的艾塞達依都跟著她們倆上了岸。沒有一個艾塞達依朝伊雯或者奈妮瞥一眼。碼頭上,一群披著披肩的艾塞達依上前迎接艾梅林,正式地鞠著躬,親吻艾梅林的戒指。碼頭一片忙碌景象,忙著卸貨和迎接艾梅林的到達;士兵們上岸之後開始集合,男人卸下一箱箱貨物;喇叭聲跟觀眾的歡呼聲爭響。
奈妮大聲冷哼。看樣子她們把我們給忘了。來吧。我們自己照顧自己。伊雯還捨不得離開她的塔瓦隆第一印象,但她還是跟著奈妮走下船艙去取行李了。等她們倆手臂上挽著包袱回到甲板上時,士兵和喇叭手都不見了艾塞達依也不見了。男人們正在把甲板上的艙口蓋打開,或者收纜繩。
甲板上,奈妮抓住了一個水手的手臂,是一個穿著棕色粗布無袖襯衣的魁梧男人。我們的馬匹,她開口說道。
我很忙,他怒道,掙脫手臂,馬匹會送進白塔。他上下打量她們,如果你們要去白塔,最好自己去。艾塞達依不喜歡拖拖拉拉的新人。另一個正在對付一個一個脫離纜繩的大包的男人朝他喊叫,他頭也不回就走開了。
伊雯跟奈妮交換了一個眼色。似乎,她們真的要靠自己了。
奈妮大步走下船去,臉上掛著陰沉的決絕神色,而伊雯則沮喪地走下踏板,在碼頭上滯留的氣味中穿過。她們都說希望我們來,如今,她們卻根本不在乎我們。
一道寬大的台階向上升起,通往一個寬闊的深紅色拱門。到達拱門之後,奈妮和伊雯站住腳步,目瞪口呆。
雖然拱門附近的建築多數從招牌上看來是旅店和商店,但是每一座都像一座宮殿。處處都是華麗的石建築,每一座建築的線條似乎都是下一座的補充和引導,引領著目光往前流動,一切似乎都是一個龐大設計的一部分。有些結構甚至根本不像建築物,而是像巨浪、或者大貝殼,或者各種各樣風化而成的懸崖。就在拱門的前方,是一個廣闊的廣場,有一個噴泉和許多樹木,可以看到遠處還有一個廣場。一切建築之上,是眾多優雅的高塔,有些高塔之間由懸在高空中的橋樑連接。在所有高塔之上,還有一座最高最寬的、與光輝之牆一樣雪白的白塔。
第一眼就讓人歎為觀止,她們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第十眼、第一百眼依然如此。伊雯轉過身。一個艾塞達依;伊雯很肯定,雖然對方沒有披披肩。沒有人能擁有這種歲月無痕的容貌;而且,她有一種自信的神態,更肯定了這一點。再看看她的手,戴著巨蟒噬尾金戒指。這個艾塞達依有點胖,笑容溫暖,是伊雯見過的模樣最古怪的女人之一。她的胖掩不住高顴骨,眼睛向顴骨傾斜,眼珠是最清澈、最蒼白的綠色,她的頭髮卻幾乎跟火焰同色。伊雯好容易才阻止自己盯著她的頭髮,和那雙稍微傾斜的眼睛看個不停。
當然,是巨靈建造的,艾塞達依繼續道,而且,有些人說,這是他們最傑出的作品。這是裂世之後最早建起的城市之一。當時,這裡加起來只有不超過五百人其中我們的姊妹只有二十個不到但是,他們的建造是為將來的發展而建的。這是個美麗的城市,奈妮回答,我們要到白塔去。我們是來接受訓練的,但是,似乎沒人在乎我們是去還是不去。有人在乎,女人微笑道,我到這裡來就是接你們的,只不過,我跟艾梅林說了一會兒話,所以遲了。我是紗裡安,學徒總管。我不是來當學徒的,奈妮語氣堅決,只是有點太過匆忙,這是艾梅林親口說的,我要成為見習使。我聽說了,紗裡安的語氣很快樂,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做法,但是,她們說你是個例外。不過,你要記住,就算是見習使,我也一樣可以懲罰她。相比學徒,這樣做需要打破更多規則,但是,這樣的事情已經有先例。她對奈妮的皺眉只當沒看見,轉向伊雯,而你,是我們的新學徒。有新的學徒加入總是一件開心的事情。我們最近的學徒太少了。加上你,就有四十個只有四十個。其中,只有不超過八個或者九個可以升級為見習使。不過,我認為,你不需要太過擔心這事,只要你努力學習,全心投入。訓練是很艱苦的,就算她們都告訴我說你很有潛力,也不會有絲毫輕鬆。如果你不能無懼任何困難堅持到底,又或者,你會在壓力之下崩潰,那我們最好現在就查出來,然後讓你離開,而不是等到你成為真正艾塞達依,承托著其他人的依靠時。一個艾塞達依的生活不是那麼容易的。在這裡,我們會讓你做好準備,只要你擁有必須的能力。伊雯吞了吞口水。在壓力下崩潰?我會盡力的,紗裡安塞達依。她弱弱地說道。而且,我不會崩潰。
奈妮擔憂地看了她一眼。紗裡安她停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紗裡安塞達依這個敬稱像是被擠出來一般一定要對她這麼嚴厲嗎?血肉之軀的承受能力有限。我對於學徒必須經歷的磨煉有所瞭解。當然沒有必要用故意打擊的方法來查出她有多堅強吧。你指的是艾梅林今天對你做的事情嗎?奈妮的背僵硬地挺直了;紗裡安的樣子像是在竭力忍笑,我跟你說過,我和艾梅林說了一會兒話的。不用擔心你的朋友。學徒訓練很艱苦,但沒有那麼嚴重。那是新見習使開頭那幾個星期的情況。奈妮驚訝地張大了嘴;伊雯覺得賢者的眼睛都快要從眼眶裡跳出來了,是用來考驗少數也許躲過了本該接受的學徒磨煉的見習使的。我們不能冒這個險,容許我們艾塞達依中混入可能在外面世界的壓力下崩潰的人。艾塞達依上來用胳膊摟住她們的肩膀,一邊一個。奈妮幾乎沒有注意到她在做什麼。來吧,紗裡安說道,我會帶你們去你們的房間。白塔在等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