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裂雲之章 正文 第五章
    謝小雨的眼睛突然間瞪得好大,惡狠狠地盯著布卡的臉。布卡不知道她為什麼瞪眼,便用同樣的、惡狠狠的眼睛回瞪過去。謝小雨飛快地把手伸進背包,拚命地從裡掏出一塊真絲手帕捂在鼻子上:「啊嗤!」潔白的手帕被她吹得迎風飄起來。布卡閃電般地後退,噌地蹦出好遠:「請保持距離!」「有人罵我。」謝小雨用警惕的雙眼在四周認真地巡視一番,「有人罵我的時候我就會打噴嚏。」布卡指了指前面的一家飯店:「我們先吃點東西吧。」謝小雨看看前面擁擠的人群搖了搖頭:「太擠了。」正說著話,一道洶湧的人流從身邊湧過,謝小雨被帶了半個趔趄。她站穩腳跟回過頭對撞自己肩膀的人怒目而視。那人忙回頭來道歉:「對不起呀。」然後他轉身要走,卻見街角里竄出兩個孩子摟頭扳頸將他摀住,撲通一聲壓在地下。那人正想掙扎,一個男孩已經扭住他的手腕舉在空中。那隻手上正抓著謝小雨的錢袋。

    謝小雨張大嘴巴叫起來:「小偷!」兩個孩子鬆開小偷跳起來,掄圓了拳腳爆踢。看他倆含腰拔背的樣子就知道是在街頭打慣了架的。道兩邊的攤販們吼吼地叫著幫他們助威:「揍他!揍他!」布卡和謝小雨有些迷惑,相互望著說不出話來。小偷的身子很瘦,不十分抗揍的樣子,只挨了幾腳便用雙手蒙住臉哭爹喊媽地求饒。謝小雨有些瞧不過去:「喂,算了吧。」兩個孩子又加上幾腳:「裂雲城也是你偷的地方?再讓我看到,打死你!」然後他們雄赳赳地挺著胸脯走到謝小雨的面前把錢袋還給她:「點一下看少了沒有?」謝小雨饒有興趣地問個子高一點的那個男孩:「這麼小就做捕快?」孩子的臉憋得很紅,說不出話來。年紀小的那個白了白眼:「我們是地廳的。捕快多面啊。」「地廳是什麼?」孩子用手搔了搔頭說不出話來:「反正來裂雲城旅遊你們儘管放心,有我們罩著絕出不了事。」話說到一半他就跑開,另一個孩子悶著頭跟上去。兩人跑出了半條街,年紀大一些的那個孩子猛然回過頭來:「你長得真漂亮。」話還沒說完,他的臉便漲成雞冠的顏色,抹過頭去跑得更快了。

    謝小雨馬上咧開嘴笑:「裂雲城的孩子很有禮貌啊。」布卡點頭同意:「好像還有點風淚眼。」謝小雨正美著也不去理他,輕聲地哼著一支歡快的曲子走進身邊的服飾店。布卡跟在她身後問:「你不餓麼?」「據我觀察,女人一但被別人說漂亮之後,就會失去胃口。」妖怪的聲音響起來,「很年輕很年輕的時候我曾經見過一位貴婦人,因為經常被人稱讚而無法進食,最後竟然病倒了。我曾經問過一位哲學家,他說那是因為快樂。那個答案使我非常困惑,兔子在快樂的時候是非常能吃的,鳥也一樣。那麼,人在快樂的時候為什麼會失去食慾呢?」「我高興的時候很能吃。」布卡撇起嘴裝出一副權威的樣子,「女人不是因為快樂而失去食慾,而是為了保持漂亮才不吃的。其實她比我還餓,我中午吃了三張餅,她只吃了一張。」謝小雨回頭來抻平了臉給他一個「你能怎怎」的表情,然後繼續低下頭去挑衣服。布卡估計她一時半晌走不出去,便跟夥計聊天:「地廳是什麼?」夥計笑了:「裂雲城的生意全靠來往的客人,前些年這安全可是大問題。來一個被偷一個,就沒人再來了。軍隊不喜歡搞治安,城主又不管事,只能大家湊錢了。」「民防?」老闆在櫃檯後面無耐地笑了笑:「當年要是搞民防就好了。沒經驗,以為把這些賊養起來他們不偷就算了。這賊呀,只能抓不能養。一養起來,胃口就越來越大。幸虧這兩年笛哥搞了一個擂台,這些惡人有地方發洩去。前兩年那些賊頭撐勇鬥狠,這大街上動不動就舞刀弄槍的爭地盤。亂哪。」說著話他歎出一口氣來,「還是紅袍時代好,大家雖然賺不到幾個錢,社會也安定啊。羽人的性格就是不如誇父剛強,做領袖不成的。」「話可不能這麼說呀。」夥計是個直性的人,出口反駁道,「今天三擂的羽人就猛得很。已經連下四關了,說不定能守擂呢。」「哈,這時候的裂雲城可是藏龍臥虎啊,全國的高人都到了還有人能守住擂?別做夢了。」老闆其勢洶洶地盯著夥計,「你又賭錢進去了吧?做什麼春秋大夢。」「我做夢?我看那個羽人是女的。」說著話他用手指了指謝小雨,「長得比她還漂亮,有那樣的男人麼?怎麼看怎麼是去年奪取鞦韆大賽的那個。」夥計向四周看看,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據說是蒼茫山的明月祭祀,到我們這裡來修行的。明月祭祀!了不得。」店主見他聲情並茂一副很有把握的樣子,倒不敢再駁。謝小雨的眉毛嗖地立起來:「三擂在哪裡?」夥計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低下頭去不敢回答。店主尷尬地笑笑:「外人不可以去的。」謝小雨抓起身前的一大把衣服:「我全買了!」店主用手擦一把額頭上的汗,轉過身來央夥計:「大凱,你人頭熟,領他去看看?」夥計見店主得了好處,嘟嘟囔囔地眼紅。店主從匣子裡取出兩枚銀幣給他:「幫我押守擂,贏了對開。」見到銀幣,夥計興奮起來:「保贏!」「他好像要賺你很多錢呢。」布卡把嘴貼在小雨的後腦上輕聲地提醒。

    「開擂,是裂雲城的大事。一天連下六擂,就是守擂。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你賭守擂,地廳都是一比一百的賠你。從春分到獵秋,每月的初四到初八,五天的時間連打二十八擂,就是震擂。一比一千的賠。」夥計肩上抗著尺高的柳條箱,裡面裝滿了謝小雨的衣服,嘴還不停,「擂台是從春天開始到秋獵結束的。春天雋河解凍,米、絹、木頭才能從上游運進來。商人們不停腳地把貨運到冰封大陸去,誇父族最遠的城市隋陵,來回一趟最少要兩個月呢。可你們也知道,貨送得不遠沒人要。從青霧嘉過橙海到這裡,三天的時間,誰用商人哪?冰封大陸南邊這些城市裡的誇父每年都會渡海來易貨。全家人擺一艘船,邊劃邊唱,就跟野餐似的。你們是來晚了沒瞧見,那情景可真是浩浩蕩蕩啊。春分的大清早,準時,啟明星升起的時候,在被窩裡能聽到他們唱歌。孩子們一聽他們唱歌就從床上爬起來,抓件衣服就出去。天剛濛濛亮,大人能不跟著麼?這裂雲城裡的所有人都跑到望鄉崖上面去看。」夥計用脖子和一隻臂夾住箱子,騰出另一隻手來指向西方,「趕上沒有雲的天,海上被明月和暗月照出兩片光來,東邊那一片是銀白色的,每一簇浪花都看得清楚,細碎的鱗光撲簌簌簌地抖動,美。西邊的那一片是淺灰色的,朦朦朧朧,只覺得大海在動,說看不清吧,還能瞧見巨大的波濤黑沉沉起伏的形狀,嚇人。這時候,呼~~~~~~,一股風。這風聲裡面誇父的歌聲聽得清清楚楚,蒼涼的嗓音從耳朵裡鑽進心窩子,在心尖那地方打個盤旋又升起來,抓心揪肺般地往上提。蒼,真蒼;涼,冰封大陸有多涼,那歌聲就有多涼。」箱子扛著有點累,夥計換了肩膀繼續說,「這功夫,可就要日出了。仰起脖子來看天,從東邊開始,就像被染衣店的老闆娘倒進一瓢白粉似的,唰啦唰啦地開始變淡,由深藍變成淺灰。等著白粉衝到腦袋頂上的時候,海也開始變色。海變起色來可快,?溜,全都灰了,就望鄉崖下面這一串浪翻上白色來。明月暗月都看不清楚了,跟倆蔥油餅似的,白花花地貼在灰濛濛的天上。然後,太陽就從壟溝山的山尖上跳出來。跳出來,就那麼一下呀,紅彤彤的朝陽給東邊那一整片草原都染上色兒了。然後你就看那金燦燦的光順著裂雲城的大旗桿霍啦一聲撲下來把整座城照亮。再往西邊來,就是望鄉崖的玄武石,所有露出來的石頭上的小水晶塊啪啦啪啦地跟著太陽閃光,把孩子身上照得斑斑點點,孩子們就在那碎碎的光裡面蹦啊、跳啊、喊啊。陽光可是不停的,照亮了崖上的百姓,也就照亮岸邊的海。都說誇父的航海技術高,你不服?」夥計伸出一根手指點著謝小雨的鼻子,謝小雨兩個大黑眼仁瞪得鈴鐺一般,嗯嗯地點頭。「就在陽光照在海面上的一瞬,轟隆!上萬條小船從地平線上劃出來。壯觀!密密麻麻的船順著浪不停地向這裡湧,有舢板、單帆、獨木舟。好傢伙,見了那場面你就知道為啥當年讓誇父佔了這城。他們邊劃邊唱,嗓門還大,哈呦吼呦的黑壓壓一片望不到邊。咱看是壯觀,當年的守軍看了,准跑!一船一家,大人老婆孩子的,上了岸就往外搬皮毛。存了一冬天的皮毛,上好的!咱就把家裡的米呀、面呀、綢子木頭鍋碗瓢盆拿來換。據說早先他們還要咱用過的,人家佔了這裂雲城後,就不上咱的當了。必須是嶄新的。咱也不能懵人是吧?都是大過年攢下的好貨,越好的東西,越能換到好皮毛。多少年了?懂行著呢。原來還有些商人來跟誇父們易貨,但商人他總不如咱老百姓實惠對吧?後來誇父們就不扯他們了。當天晚上,就是裂雲城每年開擂的第一天!」夥計伸出舌頭來舔了舔乾燥的雙唇,四下撒抹一眼。布卡估計他是說累了,便解下腰間的角擰開蓋子遞給他。夥計站下來喝兩口還了角,用袖子在嘴邊抹一把繼續說:「開擂,可不是開玩笑。你們瞧見老闆給的銀幣了沒有?一枚幣放下去,一百枚拿出來。一百枚銀幣?三年的工錢!」布卡似乎想起了什麼,皺緊眉頭問:「你一年才賺三十幾枚銀幣?」「三十六!一個月三枚。」夥計的臉上充滿了自豪,「裂雲城搞服裝的,那個不知道我趙三有著最快的剪刀、最細的針碼?」布卡從背包裡掏出在巨人城堡買的抖篷來給他看:「您看這個,值不少錢吧?」「當然。」趙三伸手摸了摸料子,「這是皖南的大絨,裡子是陀山黑蠶絲,刺繡一看就知道是壑山的巧手。走遍整個裂雲城,也講不下一枚銀幣。看您是外地人,怎麼也得削個三、五枚。」「哦。」布卡把袍子收起來不再問。小雨見他的臉色不十分好看,便關心地問:「被宰得挺慘?遊方手冊上沒告訴不要在旅遊點購物麼?」「我還以為自己賺了呢。」布卡用手掐了掐自己的下巴,勉強打起精神來,「來來來,繼續講開擂的事兒。」一提開擂趙三的勁頭又來了,他伸手向前一指:「開擂,就從這裡開始!」小雨抬起頭來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向前看,一道平緩的山坡向北延伸出三五里路,淹沒在大片綠茵茵的灌木中。灌木群的盡頭是一座不高的石山,巨大的岩石上寸草不生、溝壑縱橫,在藍天綠樹中斑駁得刺眼。小雨皺了皺眉:「好難看的石頭啊。」布卡強打起精神來做個笑臉:「海濱多風暴,颱風夾著成噸成噸的海水砸下來,鑿子一樣的狠。靠海岸的石頭有潮水沖刷,看上去圓圓滾滾的不礙眼。像這樣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大石頭就會留下刀砍斧削的痕跡。」「內行!一看您就在海邊生活過。」趙三兒翻翻眼珠豎起一根大指,「這裡為什麼叫橙海?就是因為颱風多。那風刮起來,什麼山石草木、驢馬牛羊?一股腦全給吹走。這可是大海呀,海!」他的手臂激烈地揮舞著,肩上的箱子晃了兩晃又穩住,「無風三尺浪,有風浪濤天。海水呼啦一下給吹到天上去,把海灘上的沙子給帶走了,再啪嗒一聲砸下來,連沙子帶水一起落。就這麼上上下下的翻滾,海水就不再是翠綠翠綠的了,變黃了,所以才叫橙海。附近大大小小的村鎮,大大小小的城鄉,哪一處不要請術師建法台鎮海風呀?但就我們這裂雲城,紅袍城主樹起一根撕裂烏雲的旗桿,這颱風就再也沒來過。」說到這裡他用手搔了搔腦袋,「哦。紅袍城主死掉的那一年有過一次颱風,將整個城都淹沒了。不過,只有那一次呀。我爺爺說那是因為城主是天上的星星,星星死了當然是天地震動,發大水、下大雨才行的。」「那次颱風跟雲沒有關係。」低沉的聲音在空中響起,趙三兒被嚇了一跳,他的手一抖,箱子從肩膀上扣下來。布卡忙一把接住了:「我說那次颱風跟雲沒有關係的。」他指了指謝小雨,「都是巫婆惹的禍。」同時,他在腦袋裡警告魅:不要在普通人面前講話,你會被當成妖怪的!謝小雨瞪起眼睛:「跟我有什麼關係?」「我不可以再做妖怪了麼?」妖怪問。

    裂雲城裡出現一隻妖怪是很嚇人的事情。布卡嚴肅地警告它,「沒有雲的颱風當然是魔法了,我親眼見到一位歌者借助麗米娜的能量驅散暴風雨的。」「不是魔法。」妖怪不以為然地回答他,「橙海裡有一塊漂浮在水中的大石頭,據說是在創世之初星辰與大地分離的時候形成的。那塊大石頭裡面突然產生了巨大的精神力,製造了那場災難。」布卡停下腳步思考了很久:「浮在水裡的石頭?孕育了巨大的精神力?瞎說八道,哪有這種事情?」「孤陋寡聞。」謝小雨白了他一眼,從行囊裡翻出一隻小巧玲瓏的白玉角玉角只有母指大小,看上去圓潤光滑,並向散發著一層濛濛的蘊環。

    「這是用天石雕刻而成的。而區分玉石和天石的辦法就是」她用充滿了耐心和啟發的眼神凝視著布卡。布卡瞪起眼睛來回答她:「放在水裡看它是不是能漂起來。你當我是傻子麼,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沒錯!」謝小雨滿意地點了點頭,「天石就是孕育著星辰力量的石頭。史書上記載的培息派法師修行的辦法就是通過天石來吸取散在地面上的精神力,然後再吸到自己的身體裡來增強自身的精神力量。所以,天石是可以孕育精神能量的。」「懵我。」布卡反駁說,「我聽人家說天石所孕育的精神能量遠遠小與生物,所以生物會動而石頭不會動。與其從天石裡吸取能量,還不如吃隻兔子划算。你見過有人用吃兔子的方法增強自身的精神力麼?而且,法師的精神容量一般都是天生的,後天培育的速度很慢。據說就算人類有三五百年的壽命,所能吸取的精神力也抵不上自身的先天容量。而即使最有靈性的法師,單憑自身能量所施放的魔法也少得可憐。」他用拇指掐著食指的指肚比劃到謝小雨的大眼睛上,「只有這麼大一點點。」謝小雨伸出半個舌頭給他:「所以培息派絕跡了麼。」「那你還說什麼?」「我是說有那種可能麼。」「切。」布卡不再理她,把箱子塞進趙三的懷裡,「帶路帶路。」蜿蜒的小路切開灌木林伸到石頭山的腳下,坑凹不平的路被來往的人踩起的濛濛的黃土,縱然有海風的沁潤依舊暴揚著飄在空氣中。小路兩邊的店舖之間深深淺淺地散落著上古時期的殘垣斷壁,巨大的石柱斜埋在土裡、粗糙的頭像看不出五官。唯一看得出形狀的,是一隻肥顛顛的四蹄動物,短腿短身,似馬非馬;身上綁著奇怪的石墩,方正平板,似鞍非鞍。

    謝小雨指著石像叫起來:「哇!圖駒!」「你確定麼?」布卡靠過去,「聽說只有蒼茫山以南的地方才有呢。」「我在師傅的書房裡見過開天圖。」謝小雨十分肯定地回答他,「絡祖騎的就是它。」「你師傅不是耀明大祭祀麼?她在屋子掛河絡的圖做什麼?」謝小雨的眉毛一下子立起來:「我師傅就是河絡呀。孤陋寡聞,做什麼遊方?」布卡張大嘴巴用手搔了搔腦袋:「哇!我聽說你是要繼承耀明大祭祀的稱號,還以為你師傅一定是人類呢。她為什麼不傳給河絡呢?那個稱號可是很珍貴的。」謝小雨撇了撇嘴,用十分不屑的白眼仁瞟了他一眼:「大祭祀的稱號可不是說傳給誰就傳給誰的。有人來用太陽魔法打敗了你,取走灼天鏡,就是大祭祀。我只是很有前途罷了。」「耶耶,做人謙虛一點好不好?難怪術師無論走到哪裡都不如我們遊方受歡迎。我們遊方都是心地善良、受人尊敬的人才能做的,而大祭祀完全就是暴力巫婆。以後還真要對你們多加小心呢。」店舖多是西岸小吃,魚、鱉、蝦、蟹都是用半人高的大瓦罐架在爐子裡白煮。三兩條長凳上的食客們用手捉了魚蝦塞進嘴裡,有的愁眉苦臉,有的興致盎然,但都是心不在焉,吃不出香臭的樣子。謝小雨用手揉了揉肚子:「我餓了。」「你終於餓了。」布卡長出一口氣,「我可是等了好久啊。」「你等我做什麼?」小雨瞪圓了眼睛望著他。

    「早晨是我請你的,中午是我請你的。現在是日落十分,你好歹請我一頓了吧?」布卡十分誠懇地望著謝小雨的眼睛十分誠懇地申訴著自己的理由。謝小雨噌地跳起來用手指乒乒地點著他的額頭:「你窮瘋了?!用兩頓蔥油餅來換海鮮大餐?!」「哈!」布卡不高興起來,「這也叫海鮮大餐?一鍋混水煮來煮去的,根本就是爛燉。海鮮講究的是火候、口味,吃的是幽靜、雅致。這樣張開嘴來大嚼,也只有你們內陸人才幹得出。」趙三兒回過頭來:「吃的都便宜,但都是地宮特供的,要拿葉憑來才賣的。」「聽見沒有,這裡是海邊,便宜。」布卡對著小雨撇了撇嘴,轉頭去問趙三,「夜瓶是什麼東西?這裡的人為什麼用那麼骯髒的東西來換飯吃呢?」謝小雨憤怒地瞪著他:「葉憑是賭牌不是夜壺!怎麼這麼粗俗啊?」「一看就是從東海來的,別理他。」趙三一臉見怪不怪的樣子繼續說,「從山口往裡去,一路上開著九張大檯子。紅絨布、綠格尼、描金的牌子上寫著開擂的擂主。看準了人就下注。跟我你們算是來著了,我告訴你們,今天准守擂。咱就奔笑臉爺的左胳肢窩去,那地方才靈呢,怎麼壓怎麼順。您想啊,這地宮開擂到現在,只有三個人守過擂,笑臉爺能高興麼?今天這個羽人的明月祭祀肯定是笑臉爺顯靈,准行。一賠一百呀!」布卡聽得興奮,伸出舌頭來舔了舔嘴唇:「笑臉爺是誰?」「笑臉爺是裂雲城的福星,每次開擂你就往他老人家的左胳肢窩下面一站,壓誰誰贏。實話告訴你,壓丘白虎我連著贏了三年。今年沒搶上位置,他就輸了。」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十分誠懇地告訴布卡,「本來只有開擂那天才靈的,但我有預感,今天准行,你就信我吧。」布卡有些心活,解下錢袋來查錢。小雨看他一臉認真的表情不由得笑了:「有七年經驗的大遊方怎麼總上當啊,你不是瞎吹的吧?」「願賭服輸,贏錢揣走。怎麼會上當呢?」布卡翻起眼睛來回答她,「一賠一百這麼來錢的事兒,誰不上啊?」說著話他掏出一枚金幣來在陽光下晃了兩晃,「贏這麼一把,我一年都不用幹活了。吃香的喝辣的,要什麼有什麼。」「哈,賭徒都是這麼想的。」「這叫抓住眼前的機遇。」布卡從鼻子裡哼一聲,「贏了,暴富。輸了,繼續賣雜耍。你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要什麼有什麼。我是光棍一條,一條光棍。一沒房子二沒地,怕些什麼?」「你賭到最後一條底褲才好呢!」「你才賭到最後一條底褲呢!」布卡不高興起來,「暴露狂,大色女。」謝小雨對他做個鬼臉:「氣死你氣死你。」趙三兒在一張賭台前面站下,用手扶穩肩膀上的箱子,挺直胸脯丟下兩枚銀幣:「買羽人明月祭祀守擂!」布卡跟著丟下金幣去。

    荷官半翻起眼皮來白了趙三一眼:「你***發什麼春夢?哪兒有祭祀打擂的事情?三擂連贏了四陣,是個羽人小子。」說著話他嗖地一把收走了桌上的錢,丟出兩張紅、一張黃色的木牌來,「壓三擂吧,祝你們好運。」趙三把黃色的牌子遞給布卡:「快,搶笑臉爺的左胳肢窩去!」「哦!」布卡跟著夥計向上跑。

    這是一條沿著山石裂縫開鑿出的山道,狹長的階梯被歲月的風霜磨碎了稜角,坑窪不平地向上攀援,偶爾踩碎酥松的巖面人便打一個滑。謝小雨用手扶著粗糙的巖壁抬頭向上看去,陡峭的岩石從下面看起來有些猙獰。

    晴朗的藍天被黃色的巖壁切做狹窄的一條,淡淡的兩朵雲飄忽著點綴在上面又高又遠。轉一個彎,山道兩旁雕刻著傳統的河絡飛天像。半空中兩隻巨大的鳥貼著巖壁展開長長的翅,翅上的翎羽激烈地向兩側紮著。大鳥的一隻爪尖銳地探在外面,另一隻爪被大鬍子的河絡握在手裡。河絡的身體輕盈地舒展著,仰面望天的眼展現著無盡的憧憬。他們的腳背半弓著脫離地面,飛翔的希望一半躍在空中;另一半嵌在岩石裡。謝小雨伸出手來輕輕地拍了拍河絡的肩膀:「我總覺得,我們是缺乏幻想的一代。」「女人。」布卡悠著大步向前跑著,「有錢誰不能刻雕像?錢,才是創造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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