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著塔,賈拉索已經說過了,」金穆瑞說,「要塞很好地掩藏了我們的攻擊行動,達拉巴德完全可以平穩工作,甚至不會讓任何處在綠洲之外的人知道裡面已經被襲擊了。」「工作,」萊基回應道,擠出這個令人不快的詞語。他盯著恩崔立從自己身邊經過走進了水晶塔。萊基的眼神足以表明他嫉恨殺手這天所做的事,並且打算隨時找恩崔立的茬。「是不是以後達耶特傭兵團就要成為一個大收費站的工頭了?」「達拉巴德為達耶特帶來的利益遠超你的想像,」恩崔立用他不熟練的卓爾語回答。「在其他人看來這個地方跟巴沙多尼毫無關係。我們安置在這裡的同夥會觀察道路,而且還可以在卡林港的那些人之前就搜集到情報。我們可以以這裡為起點進行多種行動,遠離帕夏達克蘭的耳目和爪牙。」「哪一位盟友能值得我們這麼信賴,以至能將達拉巴德作為達耶特前哨來運作呢?」萊基提議。「我考慮過派多摩去。」「多摩和他的骯髒同類們離不開下水道的垃圾。」夏洛塔插話。
「一個洞對他們來說都太奢侈了。」恩崔立嘟囔著。
「賈拉索暗示過或許達拉巴德的倖存者可以勝任。」金穆瑞解釋著。「幾乎都沒有被殺掉的。」「和一個被征服的公會結盟。」萊基搖頭歎氣,評論道。「一個被我們打垮的公會。」「這與同一個已經沒落的魔索布萊家族結盟是完全不同的,」恩崔立看穿了黑暗精靈所表現出的內在推理的錯誤。萊基是在戴著魔索布萊的有色眼鏡看事情,他所考慮的是不同家族間、家族內部、還有每一個人之間的世代恩仇與鬥爭。
「我們會看到的。」卓爾法師回答,金穆瑞,伯殷永,還有夏洛塔一起動身走上去水晶塔二樓的時候,他示意恩崔立留下來。
「我知道你想將達拉巴德據為己有是為了你自己的利益。」當只剩下他們兩人在場的時候,萊基指出。「你也許是為了復仇,也許是為了你正戴在手上的護手和正掛在你屁股上的刀鞘中的武器。不管實際情況究竟是怎樣,你不要以為你做的事情能夠逃過我的眼睛,人類。」「達拉巴德是寶貴的資產,」恩崔立回答道,絲毫沒有畏縮。「賈拉索獲得了建造及維持水晶塔的安全地點。這裡可以滿足所有人。」「甚至包括阿提密斯-恩崔立。」萊基評論。
殺手並未回答,只是抽出查倫之爪,將它平遞到萊基面前,讓這個卓爾法師見識一下它的魅力。它刀刃鋒利,刀身散發出幽暗的紅色光芒,長度正合適於長袍的構造,刀頭型似長鐮,一條刻在中心,貫穿刀身的黑色血槽引人注意。恩崔立盡量張開手掌,好讓法師看清楚刀柄末端的半截頭蓋骨裝飾,以及外形為慘白色椎骨的刀柄。沿著刀柄雕刻著類似脊椎骨及肋骨的裝飾,直至刀的護手,而護手本身,雕刻成盆骨骨架的形狀,連著盆骨,兩條分開的腿骨彎向頭部,所以揮動它的手可以很巧妙的帖服於這個「骨瘦嶙峋」的構架。所有的刀柄圓頭,刀柄和護手都是慘白色的,而且是被漂白了的骨頭的那種白色,然而半截頭骨裝飾上的眼窩則例外,第一眼看它會以為是個黑色的凹槽,但隨後就會發現它散發著紅色的火焰。
「我對我所得到的回報感到十分滿意。」恩崔立承認道。
萊基死死地盯著這柄劍,但他的眼神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另一件不那麼引人注目的寶物:恩崔立手上戴著的那只黑色夾雜紅色斑紋的手套。
「這種武器與其說是好運,倒不如說是詛咒,人類。」法師評論道。「它們帶有傲慢自大的稟性,並且常常讓愚蠢的自滿情緒壓倒掌握者的意志力量,帶來災難性的後果。」兩人對視著,恩崔立的臉上現出一抹近於嘲弄的微笑。「你更想要目睹哪一種結局呢?」他說著,將致命的劍刃向萊基逼近,以自己的方式來回應法師那顯而易見的威脅。
萊基瞇起眼睛,轉身走開了。
恩崔立目送法師走上樓梯,臉上的微笑一直沒有消失,但事實上,萊基的警告確實引起了他的某種共鳴。的確,查倫之爪擁有強大的意志力,恩崔立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到這一點。如果他對此稍有疏忽,這柄劍將帶來災難,或者,他會像柯林-蘇雷茲那樣被它殺掉。
恩崔立謹慎地向下瞥了一眼,提醒自己,絕對不能用沒有戴手套的那隻手碰到那柄劍的任何一部分。
在目睹查倫之爪將柯林-蘇雷茲的腦袋燒成骷髏的可怕景象之後,即使是阿提密斯-恩崔立本人,也不可能對此安之若素。
「克什辛尼朋輕鬆地控制了倖存者中的一大部分。」稍後,賈拉索在魔塔的二樓中的接見室裡對他的主要顧問們宣佈道。「對於達拉巴德綠洲之外的人來說,整件事情看來只是蘇雷茲家族內部發生的一起政變,而其中一方獲得了巴沙多尼公會的強力支援。」「阿達妮婭-蘇雷茲願意留下來?」萊基問。
「在克什辛尼朋侵入她的思想之前,她便早已想要佔據達拉巴德莊園了。」賈拉索解釋道。
「忠誠。」恩崔立低聲評論道。
殺手做出這辛辣諷刺的同時,萊基說,「我早已對這位年輕的女性抱有好感了。」「但我們能信任她嗎?」金穆瑞問。
「你們信任我嗎?」夏洛塔-維斯帕插了進來。「現在的情況與此類似。」「現在的問題是,她效忠的公會頭領同時也是她父親。」金穆瑞提示道。
「阿達妮婭-蘇雷茲以及其他將留在達拉巴德的人都不能構成任何威脅。」賈拉索做出了結論,迫使辯論中止。「現在那些活著的、並且將繼續活下去的人都屬於克什辛尼朋,而克什辛尼朋屬於我。」恩崔立注意到,賈拉索發佈最終宣言的時候,萊基臉上有種懷疑的表情一閃而逝。而事實上,他本人也同樣懷疑,傭兵頭子完全沒有意識到究竟是誰屬於誰。「柯林-蘇雷茲的手下不會背叛我們。」賈拉索繼續充滿自信地說。「他們甚至不會記得這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們會全盤接受我們編造的謊言,將此當作完全的事實——如果我們打算這麼做的話。達拉巴德綠洲現在屬於達耶特兵團,就算我們放一支黑暗精靈部隊在這裡,我們的統治也不會更加牢固的。」「那麼,你信任那個阿達妮婭,讓她領導這些人,而且你還剛剛殺掉了她的父親?」金穆瑞的語氣幾乎沒有顯示出這是一個疑問句。
「她父親是因為擁有那柄劍才死的,她對此深信不疑。」賈拉索回答。在他說話的時候,所有人都轉過頭來,凝視著那把在恩崔立腰帶上鬆鬆垮垮地掛著的武器。萊基更是用危險的眼神盯住恩崔立,彷彿正在無聲地重複著他倆上次談話時他所提出的警告。
法師用那些警告做為對恩崔立的威脅,提醒殺手,從此刻開始,他將會更謹慎地關注著恩崔立的每一個行動,提醒殺手,他知道他事實上是利用了達耶特兵團來獲取個人的利益——一個危險的嘗試。
「你不喜歡這樣。」兩人返回卡林港後,金穆瑞對萊基說。
賈拉索留在達拉巴德綠洲,保護著柯林-蘇雷茲的殘餘部隊,並向阿達妮婭-蘇雷茲解釋她在戰略上所應作出的小小變化。
「我能喜歡嗎?」萊基反問。「我們原本的目標只是在地表站穩腳跟,但現在,每一天這個目標都在膨脹。我曾以為在這個時候我們早該回到魔索布萊了,結果我們現在卻成了站在石頭上的剪徑賊。」「是站在沙子上。」金穆瑞糾正道,語氣顯示對於達耶特兵團無休止的地表擴張計劃也感到不滿。
賈拉索最初的計劃是,來到地表,尋找一些適合的聯繫人(其中人類佔大多數),讓他們做為前鋒,替卓爾傭兵團進行貿易,從中牟取暴利。雖然他並沒有對兩人講過這個計劃的細節,但他的解釋足以讓兩人相信,他們在地表上不會停留很長時間。
但現在,他們開始擴張了,甚至奪取了一座地表上的建築,而在征服了巴沙多尼公會之後,最近又建立了第二個基地。更糟糕的是——兩個黑暗精靈都在想著這件事,但並沒有說出口來——也許在賈拉索朝三暮四的態度後面還有其他一些東西。也許傭兵頭子從那個杜堊登家族的叛逆手中奪取那個聖物是犯了個大錯。
「賈拉索好像很喜歡地表。」金穆瑞說。「我們都知道,他對於我們故鄉的勾心鬥角感到有些厭倦了,但也許我們低估了他厭倦的程度。」「也許吧。」萊基回答。「或者,也許我們的朋友只是需要一個提醒,提醒他這裡不是我們的地方。」金穆瑞緊緊盯著他,顯然是在詢問要怎樣才能「提醒」偉大的賈拉索。
「從旁敲側擊開始。」萊基回答。這句話是賈拉索的口頭禪之一,也是達耶特兵團最常用的戰術。傭兵團在進行滲透或者征服的時候,都會首先蠶食對手的外圍勢力,然後咀嚼,消化,同時再進一步的蠶食,一直到敵人徹底消亡。「莫裡克把珠寶送來了嗎?」**********它就在他面前,散發著邪惡的光彩。
阿提密斯-恩崔立盯著查倫之爪,十指揉搓著他沒戴手套的濕黏手掌。他很想伸出手去抓住它,現在就開始用他自己的意志力來與這柄有自主意識的長劍進行戰鬥,因為他知道這場戰鬥早晚都會發生。如果他贏下這場戰鬥,長劍就真正屬於他了。但如果他輸掉……柯林-蘇雷茲一生的最後一刻又生動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悲慘,可怖。
但正是這悲慘的一幕催促著恩崔立拿起這柄劍,雖然這近似於自殺。他是自負的,他不認為他和那個蘇雷茲一樣。他不會容許自己成為這柄劍的囚犯,一個被困在自己設下的陷阱中的人。決不。或者讓他支配一切,或者,讓他死。
但是,那種可怕的死法……恩崔立伸出手去,凝聚起自己的意志,來對抗即將到來的衝擊。
他聽到門外的走廊裡有人在走動。
在門被推開之前,他就已經戴起手套,然後用右手拿起了長劍,以流利的動作將它入到鞘中。雖然這個房間是他的私人房間,不過對於達耶特兵團的人類而言,是沒有足夠私人的房間的。
「來。」金穆瑞-歐布羅扎說,隨即轉過身來走掉了。
恩崔立沒有動,卓爾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又轉了回來。金穆瑞稜角分明的英俊臉龐上露出探詢的表情,這表情很快又轉化為威脅,因為殺手仍然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你得到了一件極其出色的武器。」金穆瑞說。「它可以完美地彌補你那把下流的匕首的弱點。不用害怕。萊基和我都沒有低估你一直戴在手上的那隻手套的價值。我們知道它的能力,阿提密斯-恩崔立,而且我們知道如何擊敗它。」恩崔立仍然盯著卓爾心靈異能者,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這是欺騙嗎?或者,博學的金穆瑞和萊基真的找到了繞過這防魔手套的方法?恩崔立臉上現出一個扭曲的微笑,偽裝出全然的自信:對於金穆瑞而言,不管他暗示的是什麼,對於即將發生的狀況都不會有絲毫的幫助。恩崔立知道這一點,而他的表情也使得金穆瑞意識到:就在此時此地,他就可以穿過房間,利用手套輕易破除金穆瑞的心靈能量防禦,然後用這柄威力無窮的長劍將他刺個透明窟窿。
如果這個冷靜而強大的卓爾真的有了煩惱或者擔心的感覺,那麼他的目的就達到了。但恩崔立同樣煩惱而且擔心。
「在路斯坎有工作要做。」金穆瑞詳細解釋了一下。「我們的朋友莫裡克還是沒把珠寶送來。」「我又要去充當送信人了?」恩崔立諷刺道。
「這次沒有消息要給莫裡克了。」金穆瑞冷酷地說。「他不值得我們信賴。」語氣中那種斬釘截鐵的意味深深震動了恩崔立,但他巧妙地掩飾了自己的驚訝,直到金穆瑞再次轉過身離開。當然,殺手很明白金穆瑞的意思,就是要他前往路斯坎,殺掉莫裡克。這個要求也算不上奇怪,因為莫裡克顯然達不到達耶特兵團的期望。但在恩崔立看來,賈拉索絕對不會如此輕易地斬斷通往路斯坎廣闊市場的唯一途徑,至少他肯定會要求那個喜歡耍詭計的小盜賊做出一些解釋。當然,賈拉索近來的表現是有些奇怪,但他會有這麼糊塗嗎?恩崔立舉步跟上金穆瑞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這次暗殺很可能與賈拉索完全無關。
這些猜測和恐懼在他踏入這個小房間的時候都加劇了。他跟著金穆瑞走進了這個房間,但房間裡卻只有萊基一個人在等著他。
「莫裡克又一次讓我們失望了。」法師立刻開始陳述。「我們不能再給他機會了。對於我們他知道的太多,而且顯然缺乏忠誠心,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去路斯坎,消滅他。一個簡單的任務。我們不再介意那些珠寶了。如果珠寶在他手裡,你可以隨意處置。只要把莫裡克的心臟帶回來給我。」說完之後,他往旁邊走了一步,露出了他身後的魔法傳送門,恩崔立認出門裡模糊的景象正是莫裡克宅邸旁邊的小巷。
「你必須要取下手套才能穿過這道門。」金穆瑞說。這句話是個非常狡詐的陷阱,恩崔立甚至以為整件事都是為了讓他取下手套而設計的一個陰謀。當然,足智多謀的殺手早就知道他們一定會讓他穿越傳送門,所以他只是對著金穆瑞輕聲笑了笑,然後走向傳送門,直接跨了過去。
已經身在路斯坎的他回過頭去,通過正在關閉的魔法傳送門瞥了一眼。金穆瑞和萊基都在看著他,臉上的表情顯示著困惑、惱怒和深思熟慮。
恩崔立舉起那只戴著手套的手,嘲弄地向他們揮了揮,然後那兩個人就從視野中消失了。他知道,他們此刻一定正在尋思,他究竟是如何能將這驅散魔法的手套運用得這般熟練。他們試圖獲得對於這手套能力的直觀印象,而即使是恩崔立本人,也還沒有發現它的能力極限。當然,他並不想讓這兩個安靜的敵人獲得任何一點點線索,所以他早就將真的魔法手套換成了一個看起來一模一樣的贗品,當初他也是這樣騙過蘇雷茲的。
傳送門關閉之後,他便走出了小巷,同時也換上了真的手套,然後把贗品收在腰帶後面的一個隱藏袋子中,再用斗篷掩蓋好。
首先,他進入了莫裡克的房間,並且發現這個小賊並沒有安裝新的鎖頭和陷阱,也沒有重新佈置防禦法術。這使得恩崔立有些驚訝,因為如果莫裡克真的再度讓他那些殘忍的頭目感到失望,他一定不會置之不理的。此外,這個小偷顯然也並沒有逃離這座小公寓。
恩崔立不願意在這裡坐等,所以他又來到了路斯坎的大街上,走過一家又一家的酒館,用敏銳的眼睛搜索著每一個角落。一些乞丐試圖接近他,但他只用一個恐嚇的眼神就將他們趕走。有一個扒手摸到了他腰帶上的錢包。恩崔立稍一用力就扭碎了他的手腕,把他推得一屁股坐到陰溝裡。
過了一段時間,殺手尋思著差不多該回到莫裡克的住所了,於是他走進了半月街上一家名叫彎短劍的酒館。酒館裡面幾乎都空了,肥壯的老闆正在擦拭骯髒的吧檯,一個瘦小枯乾的男人坐在老闆對面說著閒話。寥寥無幾的顧客中,有一個人吸引了恩崔立的注意。那個人安靜地坐在吧檯的最左端,背靠牆壁,用連著斗篷的頭巾把頭蒙住。從他有節奏的呼吸、肩背的隆起以及懶洋洋地靠在牆上的頭部來看,此人好像是睡著了,但恩崔立注意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例如,此人不停搖晃著的腦袋實際上是在觀察周圍的情況。這使得恩崔立對他有不同的評價。
殺手還注意到,當這個假裝睡覺的人發現他的時候,雙肩立刻輕微地緊張起來。
恩崔立大步走向吧檯,坐在了那個神經兮兮的瘦小男人旁邊,後者說道:「艾倫今晚不做生意了。」恩崔立向旁邊瞥了一眼,立刻就判斷出了這個傢伙的全部實力。「我的金幣對你來說太少了嗎?」他向酒吧老闆詢問道,同時也在仔細地打量這個躲在吧檯後面的胖子。
恩崔立注意到,酒吧老闆也同樣仔細地觀察了他一番。他看到艾倫的目光中逐漸加入了尊敬。他並不感到驚訝。這個酒吧老闆,和其他許多同行一樣,能活下來的主要原因就是對自己的客戶有識人之明。恩崔立優雅而堅定的動作絲毫沒有掩飾他的真正實力。那個在吧檯上假裝睡覺的傢伙什麼都沒有說,那個神經兮兮的人也是一樣。
「嚄,裘西是亂說的。」那個名叫艾倫的酒吧老闆說道。「不過我的確想過要早點關門。今晚來喝酒的人不多。」恩崔立對此感到滿意,於是他向左瞥了一眼,那個裝睡的傢伙仍然顯得很緊張。「兩杯蜂蜜酒。」他將兩個閃閃發光的金幣扔在吧檯上,這些錢足夠買二十杯蜂蜜酒。
殺手繼續盯視著那個「睡覺的人」,對於艾倫和那個緊張的小個子裘西根本不予關注。裘西一直不安地在他身邊挪動著身體,甚至還詢問恩崔立的姓名,但殺手沒有理睬。他只是一直盯著那個人,研究他的每一個動作,找出與莫裡克的相似之處。
當他聽到酒杯放在吧檯上發出的響聲時,他轉過身來,用戴著手套的右手拿起其中一杯,將黑色的液體送向嘴唇。而與此同時,他的左手也握住了另一杯酒,但並沒有舉杯,而是將它推向吧檯的另一端,角度略微偏向外側,正好瞄準了那個假裝睡覺的人,如果他不作出反應,這杯酒就會全灑在他的腿上。
酒吧老闆發出一聲驚呼。裘西-帕杜斯跳了起來,開始接近恩崔立,但後者不為所動。
那個人在最後一刻抬起手來,抓住了蜜酒杯,然後順著酒杯的慣性把手向後一拉,從而吸收它帶來的衝擊,也同時避免了杯中的液體灑在自己身上。殺手笑了起來,因為這個人果然是莫裡克本人。
恩崔立從酒吧的高腳凳上站了起來,拿起他那杯酒,示意莫裡克跟他一起出去談。不過,在他踏出一步之前,就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向他的手臂移動。他轉過身來,發現是裘西-帕杜斯試圖拉住他。
「不,你不能!」瘦小的男人說。「你不能拿著艾倫的酒杯出去。」恩崔立看著那只向他伸來的手,然後抬眼凝視著裘西-帕杜斯的眼睛,讓那個男人知道,僅僅是一個眼神就有如此的威力以及冷靜的致命感覺,如果他的手真的碰到了恩崔立的手臂,他將必須付出生命的代價。
「不,你……」裘西還想再說一遍,但他的嗓子卻不再聽他的使喚了,而他的手也沒法再往前移動一寸。他知道。瘦小的男人失敗地重新坐回吧檯旁邊。
「我付的金幣應該比酒杯的價值高吧。」恩崔立對酒吧老闆說。艾倫看起來也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殺手向門外走去,聽到酒吧老闆低聲訓斥裘西的愚蠢,不禁為之莞爾。
外面的街道黑暗而且安靜,恩崔立可以感覺到莫裡克非常的不安。他那謹慎的姿態和閃躲的眼神無不說明了這一點。
「我拿到珠寶了。」莫裡克迅速聲明。他走向自己住所的方向,恩崔立跟在後面。
一進入到那個黑暗的房間,莫裡克就將珠寶交給了殺手,恩崔立覺得很奇怪——而且從珠寶袋子的大小來看,莫裡克顯然已經達到了卓爾們的要求。如果說莫裡克拿到了珠寶,他為什麼不及時將珠寶上繳呢?莫裡克並不是笨蛋,他應該知道他的同夥那種易變而危險的天性。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人來聯絡我。」莫裡克顯然是在強裝冷靜。「你走後第二天,我就拿到它們了,但萊基和金穆瑞都沒有給我發過任何信息。」恩崔立點點頭,但沒有表露出驚訝——而事實上,仔細考慮過之後,殺手根本就不驚訝。畢竟,他們是卓爾。只要條件允許,並且他們也想要這樣做,他們就會殺人。也許他們把恩崔立派來殺莫裡克,只是因為他們想檢驗一下這兩人的實力誰更強。也許兩人中誰死誰活對他們都無所謂。無論誰死了,他們都會很開心。
或者,也許萊基和金穆瑞急於削除賈拉索在地表上為達耶特兵團建立的陣地。殺掉莫裡克以及其他類似的人物,切斷所有的聯繫,然後回家。他舉起右手,利用手套的能力檢測附近的魔法波動。他發現莫裡克身上有一些魔法光亮,房間裡面和周圍也有一些小的魔光,但似乎沒有任何的窺探魔法。不管怎麼說,即使有這種魔法,手套對它們也是無能為力。恩崔立早已知道,這手套只能抓取以他本人為特定目標發動的魔法。事實上,這個效果是相當有限的。如果萊基向他發射一枚閃電箭,他可以將它接住,反過來攻擊法師,但如果萊基用一個火球術讓房間裡充滿火焰……「你在做什麼?」莫裡克向顯然走神了的殺手問道。
「離開這裡。」恩崔立指示道。「逃出這間房子,逃出這個城市,至少在外面暫避一段時間。」莫名其妙的莫裡克只是懷疑地看著他。「你沒聽到我說的嗎?」「這是賈拉索的命令嗎?」莫裡克看起來非常疑惑。「莫非他是害怕我被發現,因而會妨礙到他的計劃?」「我已經告訴你了,趕快離開,莫裡克。」恩崔立回答。「是我說的,不是賈拉索,當然,也不是萊基和金穆瑞。」「難道我對你構成了威脅?」莫裡克問。「我是否無意中延誤了你的陞遷?」「你真的蠢成那樣了嗎?」恩崔立回答。
「這只是因為有人許諾給我大筆的錢財!」莫裡克抗議道。「那就是我同意的唯一原因——」「是因為你沒有別的選擇,」恩崔立反駁道。「我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原因,莫裡克。也許正是因為沒有別的選擇,你才能活到現在。」莫裡克搖著頭,顯然既失望又不信服。「路斯坎是我的家,」他開始解釋。
查倫之爪帶著紅色與黑色的閃光刺出。恩崔立分三次刺向莫裡克的左邊、右邊和頭上,長劍在這三次刺擊的軌跡上留下灰色的軌跡,莫裡克實際上已經被恩崔立困在不透明的盒子中央了。恩崔立出招的速度是如此之快,頭暈眼花的盜賊甚至根本沒有抽出武器的機會。
「我這次來不是為了拿走珠寶,甚至也不是來責備或者警告你,蠢貨,」恩崔立極端冷酷地說。「我是被派來殺你的。」「但是……」「你還不知道,與你結成同盟的是怎樣的邪惡,」殺手繼續道。「逃離這個地方——這座房子,這個城市。不逃你就沒命了,傻瓜莫裡克。如果他們不能很容易的找到你,他們也就不會費心地尋找——你還不值得他們這麼麻煩。所以,逃跑吧,逃離他們的視線,祈禱他們會就此放過你。」莫裡克站在灰霧的牆壁中間,驚訝得合不攏嘴。他左右掃視了一下,狠狠吞下一口口水,顯然,他直到此時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和恩崔立的差距有多麼大。雖然殺手上次來訪的時候輕易化解了莫裡克的陷阱,但這是阿提密斯-恩崔立第一次在莫裡克面前顯示自己殘酷而致命的劍術。
「他們為什麼要……?」莫裡克鼓起勇氣問。「我是一個盟友,達耶特兵團在北地的眼睛。賈拉索本人指示我……」他的話語被恩崔立的大笑打斷了。
「你是一個iblith,」恩崔立解釋道。「糞便。不是卓爾。只是這一點,就注定了你只不過是他們的一個玩物。他們會殺了你——我收到的指示正是來自他們,那就是在此時此地殺死你。」「但你卻違背了他們的命令。」莫裡克說,他的語氣顯示對於恩崔立,他現在是半信半疑。
「你以為這是在測試你的忠誠心。」恩崔立準確地猜了出來,但他一直在搖著頭。「卓爾不會測試忠誠心,莫裡克,因為他們根本不期待你會有忠誠心。對於他們來說,迫使他人服從命令的唯一手段就是恐懼。」「但是你要放我走,這就顯示了你對他們的不忠。」莫裡克說。「我們算不上是朋友,誰也不欠誰的,甚至都沒有太多聯繫。為什麼你要告訴我呢?」恩崔立向後靠去。這個問題比莫裡克所期待的更加深入地引起了恩崔立的思索。盜賊本人也開始意識到這想法中的不合理之處。恩崔立的行動顯然並不符合邏輯。他現在本應已經完成自己的任務並且返回卡林港,任何事情都不能對他構成真正的威脅。相反,從所有符合邏輯的推理來看,放走莫裡克對恩崔立並沒有任何好處。
為什麼是現在?殺手捫心自問。他殺過許多人,而且其中有很多就是在類似的情況下被殺的,例如依照公會會長的命令懲罰一個無禮的或是危險的下屬。他曾經依照命令殺死許多人,其中大部分人的冒犯行為並不為他所知;或者,也許是像莫裡克這樣的人,他們事實上完全沒有任何的冒犯行為。
不。阿提密斯-恩崔立並不能夠確信最後那句話。他所殺死的每一個人,都與黑暗的罪犯社會有著各種各樣的聯繫,或者本是不切實際的空想家,不幸被捲入本來與其無關的漩渦中,從而阻擋了殺手的腳步。就連那個長著卓爾皮膚的聖騎士崔斯特-杜堊登,與恩崔立成為敵人的原因,也不過是他阻止了恩崔立從半身人瑞吉斯手中奪回那個從帕夏普克處偷來的紅寶石吊墜。雖然花費了數年的時間,但對於恩崔立來說,殺死崔斯特-杜堊登是這場邪惡而不必要的衝突的頂點。在恩崔立的腦海和心靈中,死在他手中的人全都參與了這場巨大的賭博,全都為了權力或是金錢而丟掉了他們的清白之身。
在恩崔立的心中,他殺死的每一個人都應該死,因為他是殺手中的殺手,這個殘忍的賭局中的倖存者,正因為如此,他想殺死的每個人都死了。
「為什麼?」莫裡克又問了一次,打斷了恩崔立的沉思。
殺手盯著盜賊,然後,他給出了一個相對於這複雜的問題來說,相當簡單明瞭的答案;一個連阿提密斯-恩崔立本人都還沒有意識到這正是真相的答案。
「因為比起人類,我更憎惡卓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