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路四部曲 魔晶僕從 第七章 優勢,還是災難?
    柯林-蘇雷茲抬起右臂,將思緒集中在他右手上戴著的那只黑色的、帶有紅色飾帶的護手。那些飾帶似乎正在搏動。對於這個隱居的男人來說,這種感覺太過熟悉了。

    有人正在試圖窺探他和他位於達拉巴德綠洲上的城堡。

    蘇雷茲更加專注於這只魔法護手。最近,有一位卡林港的仲裁人前來詢問,他是否有可能賣出他心愛的長劍查倫之爪。當然,蘇雷茲當即對這個荒謬無稽的要求表示拒絕。對於他來說,這柄劍比他成群的妻妾、數以百計的兒女都更親近。但是對方的出價也並非開玩笑,這次提議許諾了超出常人想像的財富,只為了得到這一件物品。

    蘇雷茲知道卡林港的公會成員們是些什麼樣的人。而且,他擁有查倫之爪已經有相當長的時間,足以讓他知道這樣一次嚴肅的出價被絲毫不留情面地拒絕會為他帶來些什麼,因此他對於窺探魔眼的出現絲毫不感到意外。因為一些特殊的情報來源指出,這次的意欲購買者可能是阿提密斯-恩崔立以及巴沙多尼公會,蘇雷茲的警惕性就提得更高了。

    蘇雷茲確信,他們將會尋找他的弱點,但必將無功而返。

    當蘇雷茲進入更深層次的專注時,他突然發現了一個新的元素,這很危險,因為它暗示著這次前來的小偷恐怕不會輕易退縮。這不是法師所擁有的奧術能量,也並非預言牧師的祈禱。不,這種能量與他此前所期望的並不相同,但也絕非超乎蘇雷茲和護手理解範圍之外的東西。

    「心靈異能者。」他大聲說,抬眼看著他的高級屬下們,這些人都全神貫注地站在他的王座室裡。

    其中有三名是他的孩子。第四個是門農的高級軍事指揮官,而第五個則是一位著名的盜賊,業已引退,來自卡林港。這倒是很方便,蘇雷茲想,這個盜賊從前正是巴沙多尼公會的成員。

    「阿提密斯-恩崔立和巴沙多尼公會的人。」蘇雷茲告訴他們。「如果這的確是他們的話,那麼他們最近一定招募了一個心靈異能者。」五位副官互相低聲交談了幾句,交換了關於這個新信息的一些看法。

    「也許那就是阿提密斯-恩崔立這些年來的優勢所在。」其中最年輕的一位提出。這是柯林-蘇雷茲的女兒,阿達妮婭。

    「恩崔立?」那個老盜賊,普雷利奧,笑了起來。「當然,他擁有強大的意志力,不過,心靈異能者?呸!他根本不需要那種傢伙,他只用刀已經夠厲害了。」「但是,不管是誰,只要想要我的寶物,肯定都擁有心靈之力。」蘇雷茲說。「他們以為他們獲得了一個可以利用的優勢,或者說,一個我和我的寶物的弱點。當然,這種想法只會讓他們的處境更加危險。我們即將遭到一次攻擊。」所有的五名副官聽到這個斷言,都不禁顯得有些不自然,但是看起來都不很擔心。卡林港的大部分公會並沒有參與攻擊達拉巴德綠洲的計劃。這是柯林-蘇雷茲花了大價錢獲得的確實情報。這五個人知道,即使是兩三個公會聯合起來,也無法佔領達拉巴德,更不用說是僅僅一個公會了——當然,前提條件是,蘇雷茲裝備著可以使所有法師毫無用武之地的那柄長劍和那只護手。

    「沒有任何士兵可以突破我們的城牆。」阿達妮婭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自信的做作微笑。「也沒有任何盜賊可以潛行進入我們的內部建築。」「除非利用某種屬於魔鬼的心靈之力。」普雷利奧眼睛看著年長的蘇雷茲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柯林-蘇雷茲只是以大笑做為回應。「他們以為他們找到了一個弱點。」他重申道。「我可以用這個來阻止他們——」他抬起那只戴著手套的手——「當然,我還有別的法子。」下面的人很快理解了他的意圖,也因此所有人的臉上都現出了和他一樣的微笑。畢竟,他們還擁有第六位副官,一位很少出現也很少被打擾的副官,一位被當作一件用於拷問和折磨的工具的副官,一位寧願盡可能少地與人類呆在一起的副官。

    「加強物理防禦。」蘇雷茲命令道。「我將負責心靈之力的防務。」他揮手驅走屬下們,靠回椅背,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在黑色的強力護手,以及其上如同血脈一般的紅色飾帶上面。沒錯,他能夠感覺到那個細小的魔眼。儘管他很希望那些妒嫉的傢伙們能夠退去還他一個清靜,卻又很期待能夠享受一點點他們為他帶來的刺激和樂趣。

    他知道雅拉斯克裡克一定會享受的。

    在柯林-蘇雷茲宮殿下面的地底深處,蘇雷茲的大部分士兵都不知道其存在的幽暗隧道裡,雅拉斯克裡克早已經發覺到,某人——或某物——正在使用心靈異能探查整個綠洲。雅拉斯克裡克是一個奪心魔,一隻靈吸怪。這是一種類人生物,擁有球根狀的頭和巨大的大腦,在它的臉上,本應長著鼻子、嘴和臉頰的地方卻伸出數根細長的觸鬚。靈吸怪看起來很可怕,並且擁有相當強大的體魄,但它們的真正力量卻存在於精神的世界中,這種心靈異能要遠遠強於人類、或是卓爾心靈異能者所能達到的程度。利用精神能量的衝擊,靈吸怪可以輕易地毀掉對手的心智,此後這些不走運的與靈吸怪作對的傢伙們不是被剝奪智力而成為懵懂的奴隸,就是乾脆被那些觸鬚吸出了腦漿子。

    雅拉斯克裡克已經為柯林-蘇雷茲工作了許多年。蘇雷茲對待它的態度介於僕人和奴隸之間。自從某天蘇雷茲在一場短暫的戰鬥中,利用護手吸收了靈吸怪的精神衝擊從而擊敗了雅拉斯克裡克之後,此人就確信他與這個生物之間已經達成了一個公平的交易。事實上,蘇雷茲並沒有真正擊敗靈吸怪。因為,假如蘇雷茲手中致命的長劍向奪心魔刺下的話,雅拉斯克裡克就將會利用不能對蘇雷茲構成直接威脅的能量化作液體,在石縫之間溜走,從而逃離護手的作用範圍。

    但是,蘇雷茲並沒有攻擊雅拉斯克裡克。奪心魔那睿智的公腦認為,這個機會主義者發現了一個可能牟利的機會,他保證了這個靈吸怪的生命安全,並且提供一個舒適的地方讓它冥想——或者任何靈吸怪可能喜歡做的事——用這些條件來交換他可能需要的幫助,當然,主要是幫助防守達拉巴德綠洲。

    在這些年當中,柯林-蘇雷茲從來沒有懷疑過雅拉斯克裡克來到達拉巴德的真正目的。事實上,這個靈吸怪是被它的同族們選中來執行一個特殊的任務,那就是找到並研究那只黑紅交間的護手,因為奪心魔經常會需要研究任何可以防禦它們的力量的物品。儘管雅拉斯克裡克這些年都沒有太多機會來研究那只護手,但它對此從不感到焦慮。聰慧的靈吸怪是整個多元宇宙中最有耐性的生物種類之一,它們更喜歡品味過程,而非結果。雅拉斯克裡克在隧道裡過得很愜意。

    一股心靈異能的潛流觸動了靈吸怪的感受器官,通過對感受的判斷,雅拉斯克裡克確認這並非是其他的靈吸怪在使用心靈異能窺探達拉巴德綠洲。

    這個如同它的同類一樣,對於自己的超強能力確信無疑的奪心魔對此並不感到擔憂,反而產生了一些興趣。它甚至感到有些憂慮,因為那個蠢貨蘇雷茲利用護手也能感受到這股心靈異能,但這一次,能量轉到了靈吸怪的方向。雅拉斯克裡克做出了回應,讓自己的心靈漫遊之眼下降,下降,直到最深的洞穴之內。

    靈吸怪看到這股能量的源頭之時,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驚訝。而對方——一個卓爾——則完全暴露了自己的震驚之情。

    Haszakkin!卓爾的思想不受控制地尖叫起來,這個詞在他們的語言中是「靈吸怪」的意思——一個帶有尊敬意味的詞,而卓爾們鮮少對非卓爾的生物表示出尊敬。

    迪翁-哲內華茲?雅拉斯克裡克問。這是它從前所熟知的一個卓爾城市的名字。

    魔索布萊,心靈異能者回答。

    歐布羅扎家族,睿智的生物指出,因為那個特異的卓爾家族廣為費倫幽暗地域的奪心魔所知。

    已經不存在了,金穆瑞的回答傳來。

    雅拉斯克裡克感受到對方的憤恨之情,金穆瑞將自己的記憶呈現給它,於是它知道了那個傲慢自大的家族是如何被毀滅的。在動盪之年當中,魔法的力量被削弱,但心靈異能者則毫髮無傷。因此,就在那段非常短暫的時間裡,歐布羅扎家族的領導者向魔索布萊最強大的家族以及最強大的班瑞主母發起了挑戰。隨著諸神的交替輪轉,各種力量也在此消彼長,心靈異能者們一度得到了重要的地位,但不久之後,傳統魔法的能量恢復到了正常強度。對於歐布羅扎家族的威脅,班瑞主母的處理方式是,將他們所有的家族建築以及成員全部推下了城中一道被稱為爪裂谷的大峽谷。只有金穆瑞一個人僥倖逃脫,因為他狡猾地利用了他與賈拉索以及達耶特傭兵團的聯繫,匆忙逃出了魔索布萊。

    你想征服達拉巴德綠洲?雅拉斯克裡克問。它很期待一個肯定的答案,因為使用心靈異能交流的生物之間存在著一種忠誠,這種忠誠甚至勝過他們對於同類的忠誠心。

    這個黑夜過去之後,達拉巴德就將是我們的了,金穆瑞誠懇地回答。

    聯繫突然中斷,雅拉斯克裡克意識到,這是因為柯林-蘇雷茲走進了這個黑暗的房間,他的手上戴著那個該詛咒的護手,因此心靈間的交流被干擾而中斷了。

    靈吸怪在它自以為是的主人面前鞠了個躬。

    「我們被窺探了。」蘇雷茲說,他走到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在奪心魔看來,他的緊張情緒是顯而易見的。

    「心靈之眼,」靈吸怪用它那富於質感,聽起來如同水聲的聲音回答。「我感覺到了。」「強嗎?」蘇雷茲問。

    雅拉斯克裡克發出一種低沉的汩汩聲,對於靈吸怪而言,這種聲音相當於人類做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聳肩動作,表示它對於任何不是靈吸怪的心靈異能者都不會有什麼尊重。儘管那個心靈異能者是個卓爾而非人類,並且還來自於奪心魔所熟知的一個家族,但這仍然是一個誠懇的評價。然而,雖然這個奪心魔並不認為可能會發生的、與這個卓爾心靈異能者之間的戰鬥值得過多考慮,但它知道,黑暗精靈們肯定已經意識到,歐布羅扎家族的心靈異能者絕不是柯林-蘇雷茲面前最大的難題。

    「『強』永遠是一個相對的概念。」靈吸怪隱晦地回答道。

    *****當柯林-蘇雷茲走在盤旋向上的樓梯上時,他感受到了魔法能量帶來的刺痛感。他突然跑了起來,全身的肌肉都進入極限狀態,但他那把老骨頭並沒有感到疼痛。他希望能盡快回到達拉巴德上屬於他的宮殿,因為敵人的攻擊也許已經展開了。

    但他設法冷靜了下來,放慢速度,調整好自己的呼吸。他走進宮殿當中,發現許多士兵在到處遊逛,興奮地互相交談,但他們的情緒似乎是一種好奇而非恐懼。

    「那是你的嗎,父親?」阿達妮婭問,她黑色的雙眼閃著光。

    柯林-蘇雷茲好奇地盯著她。他在阿達妮婭的帶領之下,來到了一間擁有面向東的窗子的房間。

    它就矗立在那裡,達拉巴德綠洲的中央,柯林-蘇雷茲要塞的外牆裡面。

    一座水晶塔,在陽光之下閃爍著奪目的光線。這就是被稱做厄運之呼喚卡片的邪惡遺物——克什辛尼朋的一個映像。

    柯林-蘇雷茲注視著這座建築的時候,他的右手因魔法能量的刺激而顫抖著。他的護手可以俘獲魔法能量,甚至可以利用這能量反過來攻擊敵人。它從沒有讓他失望過,但只是注視著這座壯觀的水晶塔,就能夠使他突然意識到,他和他的「玩具」都微不足道。他甚至用不著走出去試一試就可以確知,他不能指望自己可以利用這座塔釋放出的能量來攻擊對方,如果他這樣做的話,這巨大無匹的能量將馬上吞沒他和他的護手。他想到,自己完全有可能被這能量給凍結,甚至可能被石化,成為永遠蹲在塔頂的一個石像鬼。

    「那是你的嗎,父親?」阿達妮婭又問了一次。

    她語氣中的渴望和眼中的火花全都消散了,因為柯林-蘇雷茲轉過來看著她。他已是面無血色。

    在達拉巴德要塞的城牆外,一小叢棕櫚樹的遮擋之下,賈拉索藏身於魔法斗篷創造出的黑暗當中,無聲地呼喚著那座塔。它的外牆開始變形,伸出一條細長捲曲的管道,穿過魔法創造的黑暗,一直延伸到傭兵頭子腳下。賈拉索確認他的士兵已全部就位之後,便以合適的方法沿著管道進入了塔中。一念之間,他命令碎魔晶收回管道,將自己封閉在塔中。

    賈拉索站在這個位於城中的制高點上,準備觀看即將出演的一場大戲。

    你能讓光線暗淡些麼?他無聲地問道。

    光就是力量,克什辛尼朋回答。對你來說也許是這樣,傭兵頭子說。對我來說,它讓我很不舒服。

    賈拉索感到碎魔晶表露出一種類似嘲笑的感情,但它遵守了他的命令,將東邊的牆壁加厚了,因而也就顯著降低了房間中的光線。它還為賈拉索提供了一張漂浮座椅,這樣他就可以在房間中四處環視而絲毫不用費力,便於仔細觀察即將展開的戰鬥。

    注意,阿提密斯-恩崔立也將加入戰鬥,碎魔晶提醒道。它讓椅子飄到房間的北側,賈拉索得到這個提示之後,努力看向牆外的遠方,那些帳篷、樹木和石頭。在碎魔晶的提示之下,他終於發現了在陰暗中潛伏著的那個身影。

    當我們計劃攻擊帕夏達克蘭時,他可沒有這麼做,克什辛尼朋補充道。當然,碎魔晶知道賈拉索也在想著相同的事情。這也就意味著,恩崔立想要實行一些秘密的計劃,為他自己謀取一些利益,或許是背離達耶特傭兵團目標的事情,也或許是想要在傭兵團中獲得僅次於賈拉索的地位。

    不管事實究竟如何,賈拉索和克什辛尼朋都不認為這會有什麼威脅,反而是帶著一種找樂的心態觀察此事。

    飄浮座椅轉向小小的圓形房間的另一邊,這樣賈拉索就看到了第一波牽制攻擊,那就是被釋放在外牆頂上的許多個黑暗結界。城牆上的士兵陷入恐慌,他們開始匆忙地四處奔跑、叫喊,在結界範圍之外組織起一道防線,賈拉索注意到,即使在後退當中,這些士兵們的行動也頗有秩序。然而正在此時,真正的攻擊力量從庭院中間的地下現身了。

    在此之前,萊基已經使用一隻魔杖中儲存的穿牆魔法在庭院地下開出了一條通路,每次施展魔法只能前進十尺。所幸法師在要塞的下面找到一個天然隧道,這樣他才得以使用最後的一些魔法能量創造出一條通向上方的通路。

    達耶特兵團的士兵們立刻使用浮空能力躍到庭院上空,同時也釋放出了黑暗結界,既是為了迷惑敵人,也是為了抵擋火熱的太陽所造成的日光盲效果。

    「我們真應該在晚上發起進攻。」賈拉索大聲說。

    我的力量只有在白天才能達到巔峰,克什辛尼朋立即回答。賈拉索敏銳地意識到了這個表達方式後面的潛台詞。克什辛尼朋的暗示是,它比達耶特兵團所有人加在一起還要更為強大。

    由於某種他還未能完全領悟的原因,傭兵頭子對於這種自信心感到非常不安。

    黑暗精靈士兵們到處跑動、使用浮空能力,投入渴望已久的戰鬥中。萊基站在洞裡,發佈著各種命令。法師今天特別的活躍。正如在每一次征服行動中一樣,他的熱血衝上頭部,但他對於賈拉索決定在黎明時分發起攻擊感到非常不滿。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個交換有多麼愚蠢:用士兵們在強光下戰鬥力減半的劣勢來交換一座水晶塔的力量頂峰。無疑,水晶塔的出現確實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這已經向防禦方宣示了入侵者的力量。萊基並沒有低估水晶塔所造成的恐慌的價值,但每當他看到自己的士兵跳出洞外,被陽光晃得雙眼流淚的時候,法師就開始思索自己主人越來越令人驚奇的行為,並且充滿挫折感地咬緊了牙關。

    另一方面,將黑暗精靈們公然投入攻擊要塞的戰鬥似乎完全是一種賭博行為。若是像對付帕夏達克蘭那樣,使用人類甚至狗頭人士兵當作炮灰,而黑暗精靈們悄然暗中滲透,難道就不能完成這場征服嗎?最重要的問題是,征服達拉巴德之後又怎麼處理呢?大部分在戰鬥中倖存的人——而且可以肯定會有很多的倖存者,因為黑暗精靈們使用的遠程狙擊手段是手弩,箭頭上淬過讓人沉睡的毒藥——都必須被殺掉,以免他們透露關於征服者的真相。

    萊基提醒自己注意自己在公會中的地位。他知道,賈拉索遲早會犯下一個大錯,以至於使達耶特傭兵團的大部分成員喪失生命,這樣,他就可以獲得足夠的支持力量,推翻賈拉索。也許現在賈拉索就正在犯下這樣一個大錯。

    法師聽到上方傳來的吶喊聲突然變了調,於是抬眼向上瞥去。他發現陽光已經變得更為熾烈,而黑暗精靈們釋放的黑暗結界時效已過,已然消失。魔法創造的井筒狀通道也突然消失了,重現的石材和泥土恰巧夾住了兩個正在上浮的士兵。這只是短短一瞬之間的事,很快就有什麼東西突然跑出來,趕走了試圖驅散萊基施放的穿牆魔法的那股能量。但這已足夠將那兩個不走運的卓爾士兵壓成齏粉。

    法師無聲地詛咒著賈拉索。

    他提醒自己保證自身的安全,準備看看最後的結果。就算這次征服行動成為一場徹底的失敗,對於他個人而言倒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對於護手來說,解除黑暗結界或者封閉地面上敵人的入口都不是什麼難事,但是蘇雷茲受到一股能量的反制,竭盡全力才穩住身形。這股能量是原始純淨的魔法力量,他無法期望自己能夠吸收它。他知道這能量肯定是來自於那座塔。

    那座塔!黑暗精靈!他的毀滅即將來臨!他撤退到中廳,命令士兵們戰鬥到最後一息。他衝進一條無人的走廊,向自己的私人房間跑去,他的女兒阿達妮婭一直跟在他後面。在快速的行進當中,他呼喚著雅拉斯克裡克,希望它能趕來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

    沒有回音。

    「它一定已經聽到我了,」不管怎樣,蘇雷茲還是向女兒做出了保證,「我們只需要跑得夠遠,雅拉斯克裡克就能找到我們。然後我們就可以逃出要塞,將黑暗精靈的到來告知卡林港的領主們。」「走廊裡的陷阱和門鎖肯定會拖住我們的敵人。」阿達妮婭回答。

    儘管阿達妮婭對於敵人的真相感到萬分驚訝,但她仍然確信自己所說的不會有錯。達拉巴德的圓形主建築中遍佈漫長的走廊,其間還有許多沉重的石門或木門,每道門都使用鋼帶加固,它們可以阻擋絕大多數的闖入者,無論是使用魔法或物理手段都很難打開它們。另一方面,在外牆與柯林-蘇雷茲的秘密祭壇之間佈置了大量的陷阱,足以使最有經驗的盜賊也感到萬分沮喪。

    但對於最聰明、最狡猾的盜賊而言,情況則並非如此。

    阿提密斯-恩崔立已經潛行來到了要塞的北牆下面。這可不是件輕鬆的事——事實上,在通常情況下,這根本不可能,因為在要塞周圍有一片廣闊的空場,從要塞的牆邊到周圍的樹木、帳篷、巨石以及數個小池塘之間有將近一百尺的距離毫無掩蔽之處。但是,現在恰好不是通常的情況。要塞正中央出現了一座實體化的水晶塔,大多數的衛兵都在四處亂跑,試圖弄清楚這究竟是敵人入侵還是柯林-蘇雷茲搞到的另一個神秘魔法物品。甚至連城牆上的衛兵都不由自主地盯住那座塔,目光中充滿敬畏。

    恩崔立將自己隱蔽起來。他身上的黑色披風是他借來的卓爾偽裝斗篷,在陽光下的效果不會很持久,但還是能夠避免他被二十尺高的城牆上的衛兵發現。

    殺手等待著,直到戰鬥的喧囂聲轉為從要塞內部傳出。

    對於普通人來說,看到柯林-蘇雷茲要塞的牆壁,一種不可逾越的感覺就會油然而生。牆壁由褐色的砂岩和灰色的花崗岩砌成,接合部採用拋光的白色大理石。然而在恩崔立看來,它更像一道樓梯而非一堵牆壁,到處都佈滿了落腳點和可以用手指摳住的裂縫。

    在幾秒鐘之內,他已經爬到了接近頂端的位置。殺手抬起自己的身體,瞥了一眼城牆上面的情況,只見兩個衛兵正在焦急地為十字弩上箭。他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激戰正酣的庭院中央。

    殺手在披風的掩護之下,無聲地翻過牆壁。幾秒鐘之後他就來到了牆下,並且裝扮成柯林-蘇雷茲衛兵的樣子。

    恩崔立混進幾個正匆忙跑向主建築的士兵中間,但在他們加入混戰之前就及時脫隊了。他再度來到牆邊進入潛行狀態,悄悄摸進了敞開的大門裡,在那裡,他看到了柯林-蘇雷茲,此人正在與卓爾的魔法能量進行激戰,手中還揮舞著那把奇異的長劍。恩崔立繼續奔跑著,假裝是頂不住壓力而撤退,但他一直都只在蘇雷茲前面幾步遠。殺手趕在蘇雷茲和其女兒之前進入了主建築。

    恩崔立繼續向前跑著,隱蔽而安靜,他跑過走廊,穿過打開的門,越過被解除的陷阱,一直領先於兩名貴族和保護他們領導者的士兵們。殺手到了蘇雷茲私人房間的大門前,還剩有足夠的時間檢查了門上所有的警報器和陷阱,確定它們已經全部就位,並且還做了點手腳。

    因此,當阿達妮婭-蘇雷茲推開那扇飾以金葉的華美大門,跟她父親一起走進這個看似非常安全的房間中時,阿提密斯-恩崔立早已經等在那裡了,他就在一條掛毯後面,平心靜氣地站著。

    要塞的西牆腳下,三名黑暗精靈正與三個達拉巴德士兵相對峙。這三個人類經受過良好的訓練,裝備著良好的武器還有閃亮的鏈甲與小盾牌,但在黑暗精靈面前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恐慌。儘管如此,他們還並沒有失去理智。他們互相掩護,借助牆壁保護後方,站成了三角防禦的陣勢。

    相對地,黑暗精靈則呈扇形散開,並同時趨前進攻。三個卓爾都是雙手各持一把精緻的卓爾長劍,總共六柄長劍展開如同水銀瀉地般的攻勢。

    三個人類憑借彼此堅定的信任守住了自己的位置,不時地使用閃避和格檔化解敵人的攻擊。附近的一些人類士兵已經開始尖叫以及四處亂跑,這樣只會帶來災難,但這三個人並沒有這樣。在連續的防守之中,三個人類開始對卓爾們那些富於欺騙性的劍舞有了一些瞭解,因此逐漸也能夠偶爾做出一些反擊。

    這樣交戰了數回合之後,人類仍然明智地守住了他們的陣勢,而沒有跟從他們的同夥一起從黑暗精靈的身邊逃走。長劍相撞的金鐵之聲嚶嚀不絕,柯林-蘇雷茲為他最優秀的士兵配備了魔法長劍,這些武器足以同卓爾長劍相抗衡。

    黑暗精靈們互相交流了幾句,當然,他們所用的語言人類是無法懂得的。然後,三個卓爾同時發動進攻,六柄長劍高高揮起。人類舉起長劍和盾牌,同時頂住了所有的攻擊,六次金屬的撞擊,卻產生了如同一個音符一般的協同效果。

    然而這個音符卻很快降低了音調,三個人類士兵突然意識到,攻擊他們的三個卓爾各自丟掉了一柄劍,但儘管他們意識到這一點,卻根本無法理解這是什麼意思。

    舉起的長劍與盾牌仍然在抵擋來自上方的攻擊,他們無法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現在已經完全暴露,但等到他們聽到十字弩射擊的聲音,感受到箭矢扎入自己的肚子時,一切已經太晚了。

    三名黑暗精靈不約而同地各自後退了一步。站在中間的那個人類士兵名叫圖納金-塔薩爾茲,他呼喚著自己的同伴,告訴他們自己被擊中了,但沒什麼大事。圖納金左邊的那名士兵也說自己沒事,但他的話語已顯得不是那麼清晰。圖納金轉頭瞥了一眼,剛巧看到他直挺挺地臉朝下摔倒在塵土裡。而圖納金右邊的那位同夥則絲毫沒有反應。

    只剩下圖納金一個人了。他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後背緊緊靠在牆上,這時三個黑暗精靈已經將他們丟掉的劍撿了起來。其中一個對他說了一些話,雖然他無法理解話語中的意思,但他能夠理解那個卓爾臉上的表情。

    他應該躺在地上睡去,卓爾是在告訴他這一點。對於圖納金來說,這正是他當前最想要做的事,然而三個卓爾突然衝來,六柄長劍形成了致命的完美攻擊。

    圖納金-塔薩爾茲在倒下之前還設法擋住了其中的兩柄,這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庭院中央和牆邊所進行的戰鬥情況大抵如此。雖然賈拉索的傭兵們主要是使用武器,但他們看來也不介意使用大量的魔法伎倆進行輔助,也正因如此,他們壓倒了達拉巴德的士兵。傭兵頭子已經命令他的殺手們盡可能保存大多數人的性命,多使用睡眠箭,並且接受投降。儘管如此,他還是注意到,許多卓爾發現對手能夠抵抗睡眠毒藥以後,並不打算等待對方決定是否投降,而是直接殺掉了事。

    對此,賈拉索只是聳聳肩,並沒有感到任何的憂慮。這是一場公開的戰鬥,他和他的傭兵此前對這種戰鬥都沒有太多的經驗。即使柯林-蘇雷茲的士兵被殺得太多,以至於無法維持這個綠洲要塞的正常運作,那麼賈拉索和克什辛尼朋也只需要另找一些人來代替死者就行了。不管怎麼說,當蘇雷茲被碎魔晶純粹的力量給嚇到自己的房間裡去的時候,這也就意味著攻擊行動已經進行到了第二幕。

    事態發展完全不出意料。庭院和牆壁現已被黑暗精靈給控制,在好幾個地方,牆壁已經被打破,有些士兵已經衝了進去。現在,金穆瑞和萊基終於登場亮相了。

    金穆瑞命令幾個清醒的俘虜走在他前面,迫使他們為他帶路進入建築。他們在這個充滿陷阱的迷宮行走的時候,他會用他強大的意志力閱讀他們的思想,從而安全地走向最終的目標:蘇雷茲。

    賈拉索在水晶塔裡舒適地坐著。他很想離開這座塔,和金穆瑞一起加入有趣的獵殺行動,但他還是決定呆在這裡,與他最強大的夥伴——碎魔晶分享這一時刻。他甚至允許它將東面的牆壁再次變薄,從而讓它獲得更多的陽光。

    「它在哪?」柯林-蘇雷茲一邊在房間裡沉重地踱步,一邊怒吼道。「雅拉斯克裡克!」「也許它沒辦法過來。」阿達妮婭推測道。說話間,她恰巧走到了恩崔立藏身的那張掛毯附近。

    恩崔立知道自己可以走出來幹掉她,然後直取他的獵物。但他壓抑了自己的衝動,繼續機警地聆聽他們的談話。

    「也許那座塔的力量也同樣使它——」阿達妮婭繼續道。

    「不!」柯林-蘇雷茲打斷了她的話。「雅拉斯克裡克的力量遠比那東西強大。它的族類對於事物的看法——所有事物——都與我們完全不同。」就在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阿達妮婭突然驚訝地吸了一口氣並且後退了一步,剛巧走到恩崔立的視野當中。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盯著她老爸的方向,後者則不在恩崔立受限的視野之內。

    恩崔立確信,這個女人的注意力已經完全集中在她看到的東西上面了,不管那究竟是什麼。所以他悄悄地單膝跪地,往掛毯外面瞄了一眼。

    他看到一隻靈吸怪從心靈任意門中走進這間屋子,並且站在柯林面前。

    一個奪心魔!殺手連忙躲在掛毯後面,心念急轉。這世上很少有什麼東西可以使阿提密斯-恩崔立感到慌亂不安,因為他是在街道上成長,從一個年幼的孩子成為頂尖的職業殺手;他還曾進入魔索布萊,遇到過很多很多的黑暗精靈,並且仍然存活於世。然而,奪心魔正是可以讓他感到慌亂的東西之一。他曾在黑暗精靈的都市中見過幾個奪心魔,並且他憎恨它們甚而超過其他所有他見過的生物。令他感到憎惡的並不是它們的長相,雖然它們的樣子確實極其醜惡。不,是它們那特殊的習性,它們對於這世界的完全不同的看法,正如柯林方纔所暗示的那樣。

    在他的生命當中,阿提密斯-恩崔立之所以能強過其他人,正是由於他的對手們並不那麼理解他,而他則能理解他的敵人。他發現要理解黑暗精靈的思想更有挑戰,因為卓爾的經驗太豐富了,他們對於陰謀詭計非常的精通,因而他也沒辦法真正地理解他們……至少,他對他們的理解並不足以使他擁有任何的自信。

    而在與靈吸怪的接觸當中,儘管他只與它們短暫地接觸了幾次,這個劣勢就顯得更為明顯,並且完全無法逾越。阿提密斯-恩崔立不可能理解這種特殊的敵人,因為他無法站在靈吸怪的角度上來觀察這個世界。沒有任何辦法。

    因此,恩崔立嘗試著讓自己的身體縮得更小一些。他聆聽著每一句話,每一次音調的調整,每一次吸氣,非常的謹慎。

    「為什麼你沒有早些回應我的召喚?」柯林-蘇雷茲質問道。

    「這些是黑暗精靈。」雅拉斯克裡克用那種如同流水汩汩的聲音回答。在恩崔立聽來,這聲音就如同一個喉嚨裡有著很多粘痰的、非常老的人所發出的難聽聲音。「他們已經進入了建築。」「你應該早些來!」阿達妮婭尖叫道。「我們本來可能擊敗他——」她的聲音突然停止了,並且開始喘息。她跌跌撞撞地向後倒去,看起來彷彿要摔倒了。恩崔立知道,奪心魔剛剛使用某種精神力量攻擊了她。

    「我應該做什麼?」柯林-蘇雷茲悲號道。

    「你什麼也不能做。」雅拉斯克裡克回答。「你不能指望自己可以活下去。」「西——向——向他們投降吧,父親!」正恢復過來的阿達妮婭尖叫著。「把他們想要的東西都給他們——否則你就沒希望活下去了!」「他們會拿走所有他們想要的東西。」雅拉斯克裡克對她說,然後再次轉向柯林-蘇雷茲。「你沒有任何條件可以交換。沒有任何希望。」「父親?」阿達妮婭問。她的聲音突然變得虛弱,幾乎令人感到同情了。

    「你去進攻他們!」柯林-蘇雷茲命令道,手中致命的長劍指向靈吸怪。「擊潰他們!」雅拉斯克裡克發出了一種聲響。恩崔立聚集起足夠的意志力,從掛毯後面瞥了一眼,從而認識到這是一種類似歡笑的表情。實際上,這聲音根本不是笑聲,而更像是一種連喘帶咳的聲音。

    柯林-蘇雷茲似乎也理解這種回應的意義,因為他的臉變得通紅通紅的。

    「他們是卓爾。你現在明白了嗎?」靈吸怪問。「沒有任何希望。」柯林-蘇雷茲似乎想要再次命令雅拉斯克裡克發動攻擊,但他突然間彷彿意識到了一切,他怒氣沖沖地瞪著他那位長著章魚狀腦袋的「同夥」。「你知道!」他指責說,「那個心靈異能者窺探達拉巴德的時候,他告訴了你……」「那個心靈異能者是個卓爾。」靈吸怪證實道。

    「背叛者!」柯林-蘇雷茲尖叫著。

    「並沒有什麼背叛。我們根本就沒有友誼,甚至連同盟也不是。」靈吸怪中肯地評論道。

    「但是你知道!」雅拉斯克裡克根本沒有費心去回答。

    「父親?」阿達妮婭又問了一次,她在不由自主地發著抖。

    柯林-蘇雷茲開始大口喘息。他抬起左手擦去臉上的汗水和淚水。「我應該怎麼做?」他說,但更多地是在問他自己。「怎樣才能……」雅拉斯克裡克又發出了那種類似咳嗽的笑聲,這一次,恩崔立清楚地意識到,這個生物正在嘲笑可憐的蘇雷茲。

    柯林-蘇雷茲突然鎮定下來,怒視著奪心魔。「這讓你感到愉快?」他問。

    「對於低等種族所做的諷刺之事,我一直感到愉快。」雅拉斯克裡克回答。「你的悲鳴與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人所發出的是多麼類似。柯林-蘇雷茲即將在一個更強大的敵人面前乞求自己的生命,而那些曾在他面前乞求他放過自己的人,他們的性命得以保存了嗎?」「但是那個敵人你已經知道了!」柯林叫道。

    「相對於你們這些卑微的人類,我更青睞卓爾。」雅拉斯克裡克直率地承認道。「他們從不乞求憐憫,因為他們知道不會有憐憫。他們接受失敗的態度正是有獨立意志的生物所應有的,不像你們這些充滿奴性的人類。他們之間沒有太多交流的手段,而你們則是根本沒有,但他們瞭解並且承認自己的這個弱點。」靈吸怪淺淺鞠了一躬。「這代表我在你的死期對你的全部敬意。」雅拉斯克裡克解釋道。「我將向你的方向發射能量,你也許可以抓住它,用它來對付那些黑暗精靈——他們已經離這裡很近了,我可以向你保證——但是我會選擇不那麼做。」這個時候,阿提密斯-恩崔立發現柯林-蘇雷茲的態度發生了轉變。這是從絕望到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失去的憤怒的轉變,在他的街巷生涯中,恩崔立曾經無數次地目睹這種變化。

    「但是我戴著這個護手!」柯林-蘇雷茲有力地說,並且,他將那把奇跡之劍向雅拉斯克裡克刺去。「至少,我要成為你死亡的第一個目擊者!」但正在他做出如此這般的宣言之時,雅拉斯克裡克已經從腳部開始溶化並且進入了石頭裡面。

    「他媽的!」柯林-蘇雷茲尖叫道。「你這該死的——」他的激烈演說突然中止了,因為敲擊的聲音已經從門口處傳來。

    「你的魔杖!」蘇雷茲對他女兒叫道,同時轉過來面向她,面向那條裝飾著他房間的掛毯。

    阿達妮婭站在那裡,瞪大眼睛,並沒有伸手去拿掛在她腰帶上的魔杖。事實上,她根本連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就這樣直挺挺地倒在地板上。阿提密斯-恩崔立正站在那裡。

    當她倒下去的時候,柯林-蘇雷茲瞪著大眼注視著這一幕,但他似乎並不關心阿達妮婭是如何倒下的,除非這暗示著他自身的安全受到了威脅。他的眼睛凝視著恩崔立。

    「要是你把那柄劍賣給我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了。」殺手評論道。

    「我知道這是你幹的好事,恩崔立。」蘇雷茲以怒吼作為回答。他上前一步,手中血紅的長劍閃著光。

    「我現在再給你一個把它賣了的機會。」恩崔立說,聽到這話,蘇雷茲突然停止了一切動作,臉上寫滿懷疑的表情。「我開出的價碼是她的命。」殺手補充道,手中的鑲寶石匕首向下指著阿達妮婭。「你自己的命我會留下,不過你得用它來跟其他人交易。」走廊裡又傳來「砰」的一聲,另外還有一些戰鬥的聲音。

    「他們已經迫近了,柯林-蘇雷茲。」恩崔立指出。「迫近,並且不可阻擋。」「是你把黑暗精靈帶到了卡林港。」蘇雷茲再度怒吼道。

    「他們是依照他們自己的意願而來。」恩崔立回答。「我只是足夠明智,沒有成為他們的對手。這就是我的出價,不過這是最後一次。我能挽救阿達妮婭——她沒死,只是睡著了。」為了強調他的論點,他舉起一支設計很獨特的箭,正是卓爾們所用的,上面塗有使人陷入沉睡的毒藥。「把劍和護手交給我——馬上——她就能活命。然後你可以為了你自己的性命討價還價。那柄劍不會幫助你對抗黑暗精靈,因為他們要幹掉你根本用不著魔法。」「但如果我需要為自己的性命討價還價,我幹嗎不把這劍拿在手裡這麼做呢?」柯林-蘇雷茲問。

    恩崔立瞥了一眼沉睡的阿達妮婭。

    「我能信任你的諾言嗎?」蘇雷茲問。

    恩崔立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沉重的門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柯林-蘇雷茲彷彿被逼近的危險給弄得非常激動,他一躍而起,猛力揮舞著手中的劍。

    恩崔立本可以先殺掉阿達妮婭再行閃避,但他沒有這麼做。他向後一躥,到了掛毯後面,同時矮下身形,向側面一個滾翻。他聽到身後的掛毯撕裂時發出的聲響就知道蘇雷茲在那邊又是砍又是戳的。查倫之爪很輕易地切斷了沉重的織物,甚至還把掛毯後面的石頭牆壁削下來好幾塊。

    恩崔立從另一個角度現身,他發現蘇雷茲已經在往自己所在的方向移動了,那男人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已經是瘋了一半,事實上,他現在正在大笑。

    「要是那些黑暗精靈進來這裡,看到阿提密斯-恩崔立已經死了,他們會對我的能力做怎樣的評價呢?」他尖叫著,同時將長劍向前一刺,但這是一個騙招,他中途變向,砍向恩崔立的肩膀。

    此時恩崔立已經拔出了自己的長劍,放在右手,而匕首則仍然拿在左手,他提起匕首將對方的劍撥開。蘇雷茲很有能力,他在恩崔立使用匕首發起進攻之前,就用那把強大的武器緊緊守住自己的門戶。

    對於這個男人的敬畏,還有更重要的,對於那把武器的敬畏使得恩崔立從對手身邊退開一步。他對於查倫之爪非常瞭解,他知道,即使是在一次成功的格擋之中,手上也很可能被對方的武器造成輕微的劃傷,這本身沒有什麼要緊,但如果對方用的是查倫之爪,因為它造成的傷口會發炎潰爛,一個小小的創傷就可能使人喪命。

    殺手很確定自己的開局是成功的,他開始緩步向對手逼近。

    蘇雷茲再度發起攻擊,這次是以較低的角度刺出,恩崔立向後一跳避開此招;接下來是一次角度較高的刺擊,殺手矮身躲過。恩崔立用自己的長劍別開敵人的武器,然後刺向對方的胸口。這是一次如同閃電般快速的攻擊,絕大部分的對手都會被這一劍刺個對穿。

    蘇雷茲根本沒有機會擊中恩崔立。此時他不得不做了一個滾翻,滾向左側,因為殺手在格擋這第三擊的同時,不知不覺間已經快步來到了他的右側,他必須做出這樣的閃避方能躲過對手接下來的攻勢。

    柯林-蘇雷茲充滿挫折地吼了一聲,他們現在又成了平手,互相面對著對方,中間有大約十尺的距離,恩崔立則仍然沉穩地繼續向前逼近。現在蘇雷茲也動了起來,他繞著圈,準備阻擋對方的攻擊。

    恩崔立注意到,對方在移動的時候,後面那隻腳從不離開地面,這也就意味著對方一直在改變方向,試圖截斷任何可能的逃跑路線。

    「你是如此的希望得到查倫之爪,」蘇雷茲自鳴得意地奸笑著說。「但是,你理解這件武器真正的美妙之處了嗎?你甚至根本就沒辦法猜到它真正的力量所在,以及使用它的訣竅,殺手。」恩崔立繼續向前走,不斷轉變自己面朝的方向,這也就使得蘇雷茲可以縮小戰場的範圍。殺手的耐心正在逐漸被消耗,而另一方面,房門處的聲音也告訴他,走廊中的抵抗已經被徹底瓦解了。這房間的門相當的結實,但也絕不會堅持太長的時間,而恩崔立希望在萊基和其他的黑暗精靈到來之前就辦完自己的事。

    「你認為我已經老了。」蘇雷茲嘴上說著,同時向前一個衝刺,長劍直指恩崔立。

    恩崔立攔截了這一擊,這次他做了一個標準的劃圓防守動作,用自己的長劍在蘇雷茲的劍刃之下將其盪開。殺手轉過身向前走了一步,同時刺出自己的匕首,但他不得不閃身躲避那把強大的長劍。在恩崔立用自己的長劍格檔了對方的攻擊之後,對方的附魔長劍滑到了恩崔立的右手附近,非常危險,如果不作出躲避動作的話,他就不得不迅速逃離蘇雷茲長劍接下來將要揮砍攻擊的範圍。

    「我的確已經老了。」蘇雷茲繼續說,聽起來頗有大無畏的精神。「但是我能夠從這柄劍中獲得力量。我是一個與你勢均力敵的對手,阿提密斯-恩崔立,而我擁有這一柄劍,所以你必將被毀滅。」他又一次發起攻擊,但是恩崔立輕易地向後退去,一直退到正對著門的牆邊。他知道這樣就會使自己失去騰挪的空間,但對於他來說這並不要緊,關鍵是,柯林-蘇雷茲也同樣失去了空間,而另一方面,對手也正在失去時間。

    「啊,沒錯,退後吧,我可憐的小兔子。」蘇雷茲嘲弄道。「我認識你這個傢伙,阿提密斯-恩崔立。我認識你。看吧!」說完之後,他開始揮舞自己的長劍,而恩崔立不由自主地眨著眼睛,因為那柄劍似乎正開始追蹤黑暗。

    不,那並不是追蹤黑暗,殺手驚訝地意識到,那柄劍是在釋放出黑暗。空氣中出現了一團團不透明的黑色煙塵,而這意味著,柯林-蘇雷茲正依自己的意願改變戰場的地形。

    「我認識你!」蘇雷茲吼道,同時邁步向前,在空氣中放出更多的煙幕。

    「的確,你確實認識我。」恩崔立冷靜地回答,而蘇雷茲的動作則變得緩慢了。恩崔立的聲音提醒了他,這個特殊的敵手擁有怎樣的力量。「你在夜晚的噩夢中都會見到我,柯林-蘇雷茲。當你將目光投向夢境中最幽暗的黑影之時,難道你沒有見過那雙緊緊攫住你目光的眼睛嗎?」說完之後,他向前走了一步,用恰到好處的力量向前擲出自己的劍,而他所選擇的角度,恰恰是使得柯林-蘇雷茲除了逼近的劍尖之外什麼都看不見的這一個角度。

    房間的門爆炸了,變成了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碎屑。

    蘇雷茲對此幾乎沒有任何反應,因為他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一柄向他刺來的長劍上面,他用自己的武器將那把劍向下拍、向上敲,以及向左右擋。但是恩崔立所選擇的角度和力量太精妙了,借助對手用武器格檔的力量,這柄劍一直還在飛向蘇雷茲的致命部位,這給蘇雷茲造成了一種幻覺,認為這武器的另一頭仍然拿在恩崔立的手裡。

    他向前一跳,穿過他的魔法長劍釋放的煙幕,將長劍用力刺向恩崔立必然處於的位置——但他的計算完全錯誤了。

    在蘇雷茲感到背部已被刺中的那一瞬間,他的身體一下子變得非常僵硬。恩崔立的匕首已經插進了他的身體。

    「難道你沒見過那雙在你夢境的陰影裡盯著你的眼睛嗎,柯林-蘇雷茲?」恩崔立又問了一次。「那就是我的眼睛。」蘇雷茲感覺到那把匕首正在吸取他的生命力。恩崔立並沒有把這生命力吸入自己的身體,他不需要那麼做。敵人已經被打敗了,而且他自己也知道。蘇雷茲鬆開手,查倫之爪落在地上,他的胳膊也垂了下來。

    「你是個魔鬼!」他向殺手怒吼道。

    「我?」恩崔立故作無辜地說。「難道只為了一件武器就寧願犧牲自己女兒的人不是柯林-蘇雷茲嗎?」說完之後,他迅速伸出空著的那隻手,拽掉了蘇雷茲右手上戴著的護手。令蘇雷茲大吃一驚的是,那手套被扔在了地上,就躺在劍旁邊。

    在已被打破的門口處,傳來一個聲音,這聲音富於韻律感但卻非常尖銳,而且所說的語言蘇雷茲完全不懂,聽起來語速很快,但常常夾雜著一些短促尖銳的輔音。

    恩崔立從蘇雷茲身邊走開。蘇雷茲轉過身,看到煙幕逐漸散去,幾個已經進入房間的黑暗精靈的身影慢慢浮現。

    *********柯林-蘇雷茲深吸一口氣,穩定自己的情緒。他曾經與比卓爾更糟糕的東西打過交道,他默默提醒自己。他曾與一隻靈吸怪賭博,也曾與卡林港最為聲名狼藉的公會主人會面,而他安然度過了這一切。然後,他將注意力集中在恩崔立身上,他看到那殺手正集中精神與看起來地位最高的一個黑暗精靈交談,他看到那殺手正逐漸遠離他的身邊。

    而他珍愛的長劍就在他旁邊,那是他最重要的財產——如果有可能,他的的確確會用自己女兒的性命來保護它。

    恩崔立距離他的距離越來越遠了。而且沒有一個卓爾向蘇雷茲走來,他們甚至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查倫之爪和他的距離是那樣的近,它似乎正在呼喚他。

    柯林-蘇雷茲聚集起全部的力量,繃緊自己的肌肉,在腦海中計算著當前最為便利的逃跑方式,他深深彎下腰,迅速撿起了那只黑紅交間的手套,然後,在他意識到那把強大的附魔長劍已經不能夠正常在他手中工作的時候,他將它撿了起來。

    他轉過身面向恩崔立,吼道,「告訴他們,我要與他們的長官談判……」他說到這裡,接下來的話突然變成一片混亂,他的聲調降低,速度也減慢了,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拉扯他的聲帶。

    柯林-蘇雷茲的臉開始怪異地扭曲,他的整個身體似乎都在被向那柄劍的方向拉長。

    房間中的交談停止了。所有的眼睛都懷疑地看向蘇雷茲。

    「我——我會在九——九層獄裡等著你,恩崔立!」那男人結結巴巴地說,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帶出一聲低啞的呻吟。

    「他在幹什麼?」萊基質問道。

    殺手並沒有回答,只是饒有興致地觀看著柯林-蘇雷茲與查倫之爪的強大魔力之間的爭鬥。現在那老男人的臉變得更長了,身體上到處飄起縷縷輕煙。他試著叫喊,但發出的只是任何人都無法解讀的咕嚕聲。煙變得越來越濃,蘇雷茲開始劇烈地顫抖,在此期間,他一直試圖發出某種慘叫。

    但除了更多的煙,沒有任何東西能從他口中噴出。

    然後,一切似乎都停止了,蘇雷茲站在那裡呆呆的盯著恩崔立,並且粗重地喘息著。

    他的生命中所餘下的時間剛好足夠他將一副恐懼和震驚的表情放在臉上,恩崔立有生以來還沒有見過比這更強烈的表情。這個表情使得恩崔立非常愉快。蘇雷茲這個輕易放棄自己女兒的人,他的結果可也不是那麼好。

    突然,柯林-蘇雷茲的身體發出絲絲聲,然後爆裂開來,徹底崩潰了。他頭上的皮肉都被燒焦,只剩下一個潔白的骷髏頭,以及一雙恐懼地瞪大了的眼睛。

    查倫之爪再次落到地上,但這次所發出的卻並非金屬落地的叮噹聲,而是一種非常沉悶的聲音。它砸碎了柯林-蘇雷茲的屍體。

    「解釋。」萊基命令道。

    恩崔立走了過去,他的手已經戴上了一隻與柯林-蘇雷茲所擁有的完全一樣的護手,但這兩隻並不能配成一套,因為它們是為同一隻手設計的。他伸出手,平靜地撿起了他最新的戰利品。

    「最好祈禱我不會去九層獄,當然,你肯定是會去的,柯林-蘇雷茲。」致命的殺手對屍體說道。「因為如果我在那裡看到你,我會繼續折磨你,直至永恆。」「解釋!」萊基更有力地命令道。

    「解釋?」恩崔立重複道,轉過身來面對那怒火熊熊的卓爾法師。他聳聳肩,就好像他的答案應該是顯而易見的。「我準備很充分,而他是個蠢貨。」萊基威脅地怒視著他,恩崔立則只是回以微笑,暗自期待自己愉快的表情能夠挑撥法師發起戰鬥。

    他現在擁有了查倫之爪,而且他還戴著可以抓住魔法能量、並且使其轉向的護手。

    這個世界從剛才那一瞬開始,已經以萊基那個廢物無法理解的方式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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