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用來毆打和嘲弄的一小時,那些狂熱的鄉下人向他們扔腐爛的食物,令人作嘔的東西在臉上撞得粉碎。
這一個小時中沃夫加甚至連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現在離囚犯狂歡節的現場是那麼的遙遠,在一個私人的情感空間裡躲避得那麼安全,這是一個他用精神上的忍耐力創造出來的地方,使得自己能夠通過厄圖的折磨而生存下去,這也使得他看不到那些農民扭曲的面孔、聽不到當賈克海爾德出現在那個巨大舞台上時地方官助理鼓動暴走的群眾更為積極地參加這個真實表演的聲音。野蠻人被雙手反綁在一根堅固的木樁上,旁邊還有三個人同他一樣。他的雙踝被鐵鏈鎖著,上面連著一個大鐵球,另一端則繞在了他的脖子上,重量足以彎曲沃夫加強壯的脖頸使他低下頭來。
他就像通過透明水晶一樣看到了那些圍觀的人。為鮮血和拷問而尖叫、胡言亂語的鄉下人;激動、幾乎可以說是興高采烈的在人群中工作著的惡魔般的警衛們,還有那些不幸的罪犯。在他的眼中他們實實在在地在那裡,而在他的思想裡則已經將這些人都轉變成了一些別的東西,一些魔鬼,那些有著扭曲、淫褻面孔的厄圖爪牙們,正將他們帶有酸性的口水淌到野蠻人身上,用他們那些有毒的尖牙利齒和恐怖的呼吸咬刺著他、羞辱著他。他再次聞到了厄圖家鄉所特有的那股味道,深淵的硫磺氣灼燒著他的鼻腔和喉嚨,給他身上無數的傷口帶來額外的刺痛。他仿佛感覺到了那些蜈蚣、蜘蛛爬滿全身,鑽進他的皮膚下面時傳來的陣陣麻癢。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那些折磨日復一日、周復一周、年復一年的持續中,沃夫加在自己意識的一個小角落中找到了可供逃跑的地方。他將自己鎖在裡面,遺忘掉周圍的環境。眼下面對著這個狂歡節他就把自己置身到了那個隱秘的角落。
囚犯被一個接一個地從柱子上解下來進行游行示眾,有幾次甚至同那些鄉巴佬靠得非常近,以供他們虐待辱罵,其他時候就用一些器械折磨他們。那些裡面包括捆綁鞭打用的繩子;一種設計成可以將他們的雙臂反架在背後的竿子,之後可以利用滑輪工具將被害人抬升到空中;然後在囚犯們的兩個腳踝上掛上一桶污濁不堪的髒水,或者,像不幸的克裡普-沙基那樣,掛上一桶尿。克裡普對這一切中的大部分都報以哭喊,而不論那個地方官助理想出什麼樣的懲罰,提阿尼尼和沃夫加都堅忍地接受了下來,一聲不吭,除了偶爾不可避免地從他們那些枯萎般的肺中噴出些氣息的聲音。莫裡克對這一切則是昂首挺胸,他宣稱著自己的清白,並不時為辯解添加上一些詼諧的注釋,當然這只能使得他被打得更厲害。
地方官賈克海爾德出現了,步入了吼叫和歡呼聲中,他穿著又厚又黑的衣帽,拿著一根銀色的存放卷軸的管子。地方官走到舞台的中央,站在那些囚犯之間故意將目光從他們身上一個一個地掃視過去。
賈克海爾德向前跨出一步。隨著富有戲劇性的一記揮動,他向觀眾展示了這個卷軸筒,這份仿佛受過詛咒般的文件,伴隨而來的是熱烈的叫喊和歡呼。隨著人們的吶喊聲愈加響亮,賈克海爾德將自己的每一個動作都表現得異常清晰,他“呯”地一聲啟開卷軸筒底部的蓋子,取出裡面的文件。將之展開後,地方官把這些文件展示給周圍每一個圍觀者看,同時讀出每個罪犯的名字。
這個狂歡節組織者看上去就像是厄圖的同類,正在制定著折磨的計劃。他的每一句話發出的聲音在野蠻人聽來同那個貝勒魔一摸一樣:發自喉嚨底部的刮擦金屬般的野蠻的聲音。
“我要告訴你們一個故事,”賈克海爾德開始說了,“一個關於背信棄義與謊言欺騙的故事,一個為了從謀殺中獲取利益而背棄友情的故事。就是這個人!”他加強了嗓音中的力度,指著克裡普-沙基,“是這個人告訴了我一切,而此後這件事所帶來的徹底的恐懼讓我每天晚上都無法入睡。”地方官繼續詳述著沙基所陳述的罪行。據這個不幸的人所說,這一切都是莫裡克的主意。莫裡克同沃夫加將杜德蒙引誘到屋子外面,使得提阿尼尼可以用毒刺刺中他。同時莫裡克也假裝用刺刺中了船長,而暗器上則塗上了一種不同的毒藥用以確保牧師們無法救治傷者,但在襲擊的片刻之後城鎮警衛就趕到了。整個計劃自始至終克裡普-沙基都在盡量想要說服他們放棄,但出於對沃夫加的恐懼他沒有成功。這個大個子曾威脅說要把他的頭從肩膀上擰下來,然後沿著路斯坎的每一條街道踢過去。
在場那些圍觀者中有很多人都曾經是沃夫加還在酒館工作時那種強制暴力方法的受害者,因此他們覺得最後那一段話的可信度非常高。
“你們四個所犯之罪為共謀罪和謀殺罪--企圖卑鄙地謀殺可敬的杜德蒙船長,一位在我們這個以公正著稱的城市中有著極高威望的來訪者,”賈克海爾德在結束故事時說道,之後等待觀眾的吼叫嘲諷稍稍平息,“你們四個將被施以同樣的重罰。出於公平公正的重要,我們要聽一下你們對所宣布的這些罪行的回答。”他走過克裡普-沙基面前,“我所說的是否是你告訴我的全部?”他問道。
“是的先生,是的。”克裡普-沙基急切地回答道,“他們干的,所有這些都是他們干的!”圍觀者中有些人將他們全然不信的吼叫拋向台上,而其他一些人只是在嘲笑著這個家伙,他的話語中完全是一副可憐兮兮的腔調。
“沙基先生,”賈克海爾德繼續道,“對於所宣布的第一條罪狀,你承認嗎?”“我是清白的!”沙基辯解道,聲音中充滿了自信,因為他的合作者已經同意免於對他進行狂歡節上最糟糕的懲罰,但他的聲音卻淹沒在觀眾們的嘲笑聲中。
“對於所宣布的第二條罪狀,你承認嗎?”“清白的!”這個人挑戰地說道,同時對地方官報以一個露齒的微笑。
“有罪!”一個老婦人喊道,“他是有罪的,由於沒有對其他人的行為進行譴責他應該面對開可怕的死亡!”立刻有一百道聲音響起支持著婦人的觀點,但克裡普-沙基迅速收起了微笑,表現得十分自信。賈克海爾德走到台子前面用雙手輕拍著空氣示意觀眾安靜。當最後他們靜下來後地方官說道:“克裡普-沙基的故事幫助了我們證明其他人的罪行。因此,出於對他合作態度的考慮,我們已經同意對其進行寬大處理。”這個決定立刻引起了成片雷鳴般的噓聲和嘲諷的口哨聲,“因為他的誠實,因為事實上他所說的話--沒有被其他人置疑的話--他沒有直接參予。”“我置疑!”莫裡克喊道,同時圍觀群眾也吼叫起來。賈克海爾德只是示意了下一個警衛,莫裡克的胃上立刻狠狠地挨了一棍子。
從群眾中爆發出了更多的噓聲,但賈克海爾德對這些請求都報以拒絕,而聰明的克裡普-沙基臉上的笑容則咧得更寬了。
“我們同意對其的寬大,”賈克海爾德說道,他舉起雙手好像自己什麼都不能做似的,“因此,我們應該快速地處死他。”克裡普-沙基的笑容就像石頭一樣凝固在了臉上,而台下的噓聲立刻轉變成了表示贊同的大合唱般的吼叫。
盡管他唾沫飛濺地抗議著,盡管他地雙腿再也無法支撐自己的上身,克裡普-沙基被架到一座斷頭台前面,並強迫跪在那裡。
“我是清白的!”他喊道,但當一個警衛強行將他按向斷頭台令臉猛撞在台面的木塊上時這句辯解唐突地截然中止了。一個身材高大的劊子手舉著把恐怖的大斧子走上台來。
“如果你掙扎的話那麼是無法一擊致命的。”一個警衛告誡他。
克裡普-沙基抬起頭:“但你們答應過我的!”那警衛“呯”地將他按回台面,“別亂動!”他們中的一個命令道。感到恐懼的克裡普躺在死刑台上又掙又跳,拼命翻滾。那些警衛為了抓緊他而搞得十分喧鬧混亂。他野蠻地踢著腿,而那些圍觀者則吼叫、嘲笑著,大喊著“吊死他!”“殺死他!”以及另外一些可怕的死刑建議,回蕩在廣場的每一個角落。
“多可愛的群眾啊。”杜德蒙船長不無諷刺地對羅畢拉說道。他們同海靈號上的其他幾個船員一起夾雜在歡呼雀躍的人群中間。
“公正。”法師堅定地說道。
“希望如此。”船長沉思地說道,“這是公正,還是娛樂?這裡有一道分界線,我的朋友,看看這每天都有的展覽,我相信路斯坎很久以前的管理者們是可以將這道界線劃分得非常清楚的。”“是你自己要求來這裡的。”羅畢拉提醒他。
“來這裡作為一個目擊者是我的責任。”杜德蒙回答。
“我說的這裡是路斯坎,”羅畢拉澄清道,“是你要求來這個城市的,船長,我說更喜歡深水城。”杜德蒙以一道嚴厲的凝視使得他的法師朋友閉上了嘴,但自己也無從反駁。
“停止你的掙扎!”警衛沖克裡普喊道,但這個骯髒的家伙動得更厲害了,絕望地踢踹號叫。他有好幾次都成功地躲開了警衛們抓過來的手,這使得圍觀者們感到很有趣,他們覺得眼前的景象很讓人享受。克裡普瘋狂的動作在一瞬間使得他對上了賈克海爾德的視線。地方官對其這嚴厲猛烈的一瞥使得克裡普停止的掙動。
“把他拉去四馬分屍。”賈克海爾德故意慢慢地說道。
這讓觀眾們的歡呼爆發到了一個新的高潮。
克裡普在其有生之年只見過兩次這種終極刑罰,這句話立刻將他臉上的血液都偷走了,令他感到墜入了一陣完全的顫抖,當著眼前的幾千圍觀者,他尿褲子了。
“你答應過的。”他張嘴低聲說道,看上去就像在喘氣似的,但聲音大到正好可以讓地方官聽到並向他走了過來。
“我的確答應過寬大處理,”賈克海爾德靜靜地說道,“因此我會忠實與自己對你的承諾,但條件是你要合作。這是由你來做的選擇。”地方官可以聽到那些擠在前排足夠近的群眾發出了表示抗議的呻吟,但賈克海爾德毫不理會他們。
“我的四匹馬可一直等著呢。”他警告著。
克裡普開始哭了。
“把他押到斷頭台上去。”地方官對守衛們命令道。這一次克裡普沒有再掙扎反抗,任由那些人把他拽過去,強迫他保持一個跪著的姿勢,然後將他的頭按倒。
“你答應過的。”克裡普輕聲哭訴著他最後的話語,但冷酷的地方官只是微笑著點點頭。這表情並不是對這克裡普的,而是沖著站在海盜身邊的一個大個子。
巨大的斧子揮了下來,圍觀群眾如同一個人般地齊聲喘著氣,然後爆發出了陣陣大吼。克裡普-沙基的腦袋翻滾著掉落在台子上,並滾了一小段距離。一個警衛沖過去揀了起來,將臉部轉向那具無頭的屍體。因為傳說中完美的斷頭術可以在揮砍一瞬之後守衛迅速撿起頭顱之時這個可憐的人仍然會保持著一兩秒的意識,這以使得他有足夠的時間看到自己的屍體,而此時犧牲者的表情將會扭曲成一種最為純粹、完美的恐懼。
不過這一次沒有,因為克裡普-沙基的表情仍然如同死前那一秒般悲傷。
“漂亮,”莫裡克在審判台另一端不無諷刺地嘀咕著,“但是,這是到目前為止我們剩下的幾個人能夠享受到的最好命運了。”在他腰部兩側不管是沃夫加還是提阿尼尼都沒有一句回答。
“真是漂亮。”已被命運注定的盜賊再次說了句。莫裡克不那麼習慣自己已經陷入了如此令人絕望的境地,但這回是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完全沒有了選擇權。他先是輕蔑地瞪了一眼提阿尼尼,然後將注意力轉向沃夫加。這個大個子看上去是如此冷漠、離周圍的傷害是如此之遠,以至於莫裡克都在羨慕他這種遺忘的本事。
盜賊聽到了賈克海爾德同圍觀者交流時那中持續的好像充滿善意的笑聲。他為處理克裡普-沙基時沒有體現出的娛樂感而道歉,解釋著因為慈悲和寬容這種突發性情況還是應該被允許的。另外,大家為什麼不這樣認為:還是有人會老實地坦白自己的罪行的呢?莫裡克幾乎溺斃在地方官那喋喋不休的話語之中,他堅持著頭腦中的意志,將自己引領到一個安全和快樂的地方。他想到沃夫加,通過這一點來對抗著所有的不公平。他們已經成為了最好的朋友,曾經地,他們是競爭對手,新來的野蠻人在半月街名聲一直保持著上升勢頭,特別是在他干掉了那個凶殘的碎木者之後。為了保護自己所從事行業的最後一點聲譽,莫裡克曾考慮過必須要除去沃夫加,盡管謀殺決不是盜賊所認為的應該首選的處事方法。
之後在這兩個最強者即將發生碰撞時,一個黑暗精靈--一個該死的卓爾!--來到了莫裡克所租用的房間,事前令人毫無預知地來命令莫裡克近距離地監視沃夫加,但不要傷到他。那黑暗精靈給了莫裡克不少錢。考慮到作為報酬金幣的確要比卓爾那邊緣鋒利的武器要好得多,盜賊長久以來一直遵守著這個計劃,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監視沃夫加的距離越來越近。他們已經變成了一隊酒友,一起在甲板上度過後半夜,經常直到拂曉。
莫裡克再也沒從那些黑暗精靈那裡接受到什麼信息。如果那些卓爾突然來命令要他干掉沃夫加的話,盜賊很懷疑自己還能否會遵守約定。他現在認為,如果當時從黑暗精靈們處接到殺死野蠻人的指示,莫裡克肯定會同沃夫加站到一條戰線上的。
好吧,盜賊承認得更實際了,他可能不會站到沃夫加身邊,但即便這樣,他也會警告野蠻人,然後逃掉,逃得足夠遠。
現在則是無處可逃。莫裡克再次暫時地懷疑起來:那些黑暗精靈是否會出現營救這個他們如此感興趣的人類。也許會有一個團的卓爾戰士即將在囚犯狂歡節上刮起狂風暴雨,用他們精良的武器切開這些以恐懼為樂的圍觀者們,就像他們此刻正在審判台上所做的那樣。
幻想沒有再持續下去,因為莫裡克知道他們不會來救沃夫加樂。這一次不會的。
“我真的很抱歉,我的朋友。”他向沃夫加道歉著,因為莫裡克一直堅持認為導致目前這種狀況的絕大部分原因都是由於他的錯誤。
沃夫加沒有回答。莫裡克知道這個大個子甚至都沒有聽到他的話,他的朋友早就遠離這個地方了,深深地墜入了自己的意識之中。
也許這樣的確是種最好的方法。看著正在嘲笑著的烏合之眾,聽著賈克海爾德那持續不斷的演講,目送著克裡普-沙基那具無頭屍體被拖到審判台前,莫裡克真希望他也能像野蠻人一樣遠離自己。
地方官再一次述說著克裡普-沙基所講述的故事:其他這三個人是如何共謀想要謀殺那位最為卓越的人的,杜德蒙船長。賈克海爾德這一次走向沃夫加。他看著這個已被命運鎖定的人,搖了搖頭,然後重新面對觀眾,激勵著他們作出反響。
傳來的是一陣洪流般的嘲諷和咒罵。
“你是他們中最壞的!”賈克海爾德沖著野蠻人的臉吼叫道,“他是你的朋友,而你卻出賣了他!”“在杜德蒙的船上殺死他!”傳來一名匿名圍觀者的要求。
“拉出去四馬分屍,然後扔到海裡喂魚!”另一個人吼道。
賈克海爾德轉向圍觀者舉起了他的手,要求大家安靜,而在這一瞬間,人們服從了。“這一個,”地方官說道,“我相信我們應該留到最後。”這句話立刻激起了另一波合唱般的吼叫。
“今天會是怎樣的一天啊,”賈克海爾德,這為馬戲團老板說道,“三個人都是這樣,他們都拒絕坦白自己的罪行!”“公正。”莫裡克呼吸間低聲說著。
沃夫加直勾勾盯著前方,一眨不眨,可憐的莫裡克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讓自己去嘲笑賈克海爾德那張丑陋的老臉。這地方官真的認為自己對沃夫加所造成的傷害折磨可以超過厄圖嗎?賈克海爾德可以在台上創造出凱蒂布莉爾並強奸她,然後在沃夫加面前將她肢解,就像厄圖曾無數次做過的那樣嗎?他可以帶來布魯諾的幻影並一口咬穿矮人的頭骨,隨後再把矮人腦袋剩下的那部分做成一碗燉腦漿?他在沃夫加肉體上能施加比惡魔更多的傷害?那些惡魔已經通過千萬年的時間將折磨變成了一門老練完美的藝術了。這一切的最後,難道賈克海爾德也能將沃夫加一次又一次地帶離死亡邊緣使得野蠻人能夠不斷重新開始體驗新的恐懼?沃夫加明白某些意義深遠的東西,他會表現得很愉快的。這就是賈克海爾德以及他的舞台在深淵魔域面前顯得如此慘白無力的原因。他會在這裡死去。最後他會自由。
賈克海爾德從野蠻人面前跑開,在莫裡克面前來了個急剎車,將他那削瘦的臉抓在自己有力的手中,粗魯地將莫裡克轉而面對自己。“你承認自己的罪行嗎?”他尖叫道。
莫裡克幾乎就要承認了,幾乎就要尖叫出來他的確參與共謀殺死杜德蒙。是的,他是這樣想來著,一個計劃開始在他的腦海裡快速明朗。他會承認自己參與共謀,但只是同那個紋身海盜一起,他要盡力用某種方式救自己那清白的朋友。
但他的憂郁使自己錯過了這次機會,因為賈克海爾德厭惡地噴著鼻息猛地在莫裡克的臉上摑了一掌,同時用一枚夾子夾住了盜賊鼻子的下部,這一技術含量十足的動作使得陣陣劇痛傳向莫裡克的雙眼。就當他在疼痛和驚奇間眨了眨眼時,賈克海爾德已經移走,迫近了提阿尼尼。
“提阿尼尼,”地方官說得很慢,為的是把每一個音節都抓准,他這種說話方式提醒了大家這個半人有多麼奇怪、多麼帶有異國的特點。“告訴我,提阿尼尼,你參與的是什麼樣的角色?”紋身的半曲蘭人海盜眼睛直盯向前方,眨也不眨,也沒有說話。
賈克海爾德將手猛地抓向空氣,他的助手從審判台一邊跑過來,遞給他一個木頭管子。
賈克海爾德當眾檢查著這個物件,將它展示給圍觀群眾看。“通過這個表面上看毫不起眼的管子,我們這裡的這位海盜可以吹出一枚飛鏢,就像一名弓箭手射出一枝箭般准確,”他解釋著,“而在那枚鏢上--例如,一枚小小的貓爪--我們的海盜朋友可以塗上一些最為劇烈的毒藥。這種混合物可以使血從你的眼中流出來,並帶來高燒,體溫高到可以將你的皮膚變成火燒般的顏色,或者讓你的鼻子和喉嚨充滿黏液,使你的每一道呼吸都變得那麼勉強和困難--陣陣的劇痛只不過是他這種卑鄙技能所帶來痛苦的一部分而已。”圍觀者跟隨著每一個詞表演著,逐漸變得更為厭惡和憤怒。作為一個表演大師,賈克海爾德估量著他們的反應,對應著進行自己的演出,等待最佳的時機。
“你承認自己的罪行嗎?”賈克海爾德突然沖著提阿尼尼的臉吼叫道。
紋身海盜仍然一副雙眼發直不言不語的樣子。如果他是一個純血統的曲蘭人,此刻他就可以施展一道混亂魔法,使地方官變得跌跌蹌蹌、語無倫次、困惑和健忘,但提阿尼尼沒有純正的血統,因此不會他這一種族所天生特有的魔法能力。但他擁有曲蘭人的集中力,這種方式就像沃夫加一樣,可以將自己從眼前的景象裡移開。
“你會承認這一切的,”賈克海爾德承諾道,他在提阿尼尼面前生氣地搖動著手指,絲毫沒有察覺到海盜已經完全忽略了眼前地一切,“但現在已經太晚了。”當警衛將海盜從捆綁的柱子上松開並把他拉到另一種折磨工具前面時觀眾開始進入一種瘋狂的狀態。在經過約一個半小時的毆打、鞭撻、在傷口上潑鹽水,甚至用紅熱的撥火棍戳瞎了提阿尼尼的一只眼睛,海盜還是沒有坑一聲。沒有招供,沒有辯駁或求饒,連一聲尖叫都沒有。
隨著耐心的逐漸失去,賈克海爾德走向莫裡克,希望能讓事情有所改變。他沒有去問盜賊是否認罪。實際上每當莫裡克想要說話時地方官都故意地反復摑著他的臉。他們很快地將莫裡克綁在拉肢刑架(譯者注:一種拉伸受害者肢體的工具或刑具)上,拷問者緩緩地轉動著齒輪,幾乎不為人察覺地(除了痛苦的莫裡克)每分鍾轉動一點點。
在此期間,提阿尼尼一直在忍受著折磨所帶來的沖擊。當賈克海爾德再次走到他跟前時,海盜已經不能站立了,因此守衛們拉著他的雙腳將他吊了起來。
“准備告訴我真相了嗎?”賈克海爾德問。
提阿尼尼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
“把馬拉來!”地方官帶著令人戰栗的大怒尖叫道。圍觀者們則進入了野性的狂熱。地方官動用四馬分屍大刑並不是件常有的事。那些曾經目擊過的人無不自誇稱之為刑罰中最偉大的表演。
四匹白馬,每一匹都拖著一條結實的繩索,被拉到廣場。當馬步上審判台時城鎮警衛們不得不努力將擠上來的人群推回去。出於表演的目的地方官賈克海爾德指導著手下的每一個動作力求完美。很快提阿尼尼就被“安全”地套上了皮套,雙腕和雙踝各被系到一匹馬上。
在地方官的信號下,騎手們輕催著他們那些強壯的坐騎,每兩匹沖著相反的方向,構成一個十字。紋身海盜本能地繃緊了他肌肉,戰斗般地向回拉著,但這種抵抗幾乎沒有什麼用處。提阿尼尼被拉長到了肉體的極限。他哼哼著喘著氣,那些騎手和他們經過良好訓練的坐騎將海盜保持在這樣一個極限。過了一會兒,一個肩膀傳來了連接處突然折斷所發出的巨大爆裂聲;很快提阿尼尼的一條膝蓋也被拉爆了。
賈克海爾德做出動作命令騎手們保持現狀,然後他走到海盜面前,一手持刀一手拿鞭。他將閃著微光的刀鋒顯示給提阿尼尼看,在他眼前反復轉動著。“我可以結束痛苦,”地方官許諾道,“承認你的罪行,然後我會很快地殺了你。”紋身地半曲蘭人咕噥著將視線轉開。隨著賈克海爾德的揮手,騎手們令他們的馬又步出了幾小步。
這個人的盆骨粉碎了,最後這一刻他吼叫得是多麼淒慘啊!當皮膚開始剝裂時圍觀的群眾出於感激喊叫得是多麼熱烈啊!“認罪!”賈克海爾德吼叫道。
“我射了他!”提阿尼尼哭喊道。甚至就在圍觀者們能夠發出失望的呻吟之前賈克海爾德吼道:“太晚了!”隨後揮動了他的鞭子。
四匹馬向前跳開,將提阿尼尼的雙腿從他那殘缺不全的身軀上撕落。然後另外兩匹馬將他的雙腕拉成一條直線,就這一瞬間他的臉在火燒般痛苦和死亡的迫近中扭曲出了驚駭恐懼的表情,隨後身體剩余的那一部分也被撕裂,他完全變成了四個部分。
有些人喘著氣,有些人嘔吐了,絕大多數則在野蠻地歡呼。
“公正,”羅畢拉對正在出於厭惡而發著牢騷的杜德蒙說道,“正是這樣的展示才使得謀殺成為了一種不流行的行業。”杜德蒙噴著鼻息,“這樣做只能滿足人類那些最低級的感情。”他反駁。
“我不這麼認為,”羅畢拉回答,“我不是制定法律的人,但不同於你的野蠻人朋友,我遵守著它們。難道我們需要對在遠海抓住的那些海盜報以一絲同情心嗎?”“我們是在做自己必須做的事,”杜德蒙辯駁,“我們沒有折磨他們來滿足自己扭曲的欲望。”“但我們以弄沉他們來取得滿足,”羅畢拉針鋒相對地反駁,“我們沒有為他們的死亡而哭泣,而通常我們在追擊海盜船的過程中也沒有停下為了將他們從罪惡的深淵中拉出來。就算是當我們俘虜了他們之時,也只是隨後把這些囚犯扔到最近的港口,通常是路斯坎,讓他們受到眼前這樣的審判。”杜德蒙已經輸掉了爭辯,因此他的雙眼只能直直地瞪著前方。但是,出於船長文明而有教養的思想,這種表演一點都不像公正的樣子。
還沒等眾多的服務人員擦干審判台前面廣場上的血跡和污穢之前賈克海爾德酒回到了莫裡克和沃夫加跟前。
“你看看讓他承認真相要花多少時間呀?”地方官對莫裡克說道,“太晚了,所以他痛苦到了最後。你願意這樣做,像個傻瓜一樣嗎?”莫裡克感覺到四肢好像已經開始斷裂了似的,他開始回答,開始要承認罪行,但賈克海爾德把一根手指放到了這個人的嘴邊。“現在還不是時候。”他解釋道。
莫裡克還想張嘴說話,於是賈克海爾德用兩條破布阻止了他,一條揉成一團塞進他的嘴裡,另一條則綁在頭上以做固定。
地方官轉到了拉肢刑架後面,拿出一個木頭的小盒子,這通常被成為老鼠盒。觀眾的吼叫聲證明了他們的興奮。當認出這種可怕的刑具之後,莫裡克的雙眼開始瞪得大大的,他毫無效果地掙扎著對抗鐐銬。他討厭老鼠,一生都對此感到恐懼。
他最糟的噩夢成真了。
賈克海爾德再次回到審判台前面高高舉起了盒子,轉動著它使得觀眾們能夠看到那精巧的設計。盒子的前端那一面是一張金屬網,其他三面都有堅硬的木頭構成。盒子的底部也是木頭的,但那裡留有一塊可供滑動的嵌板,底下有一個洞作為出口。一只老鼠將會被塞進盒子,然後盒子將會被放到莫裡克赤裸的腹部上,底部的門將會被開啟。之後盒子會被點著。
那只老鼠將會從唯一可能的出口逃生--那就是通過莫裡克的身體。
一個戴手套的男人舉著老鼠走了出來,快速將它放進盒子,然後把盒子擺在了盜賊的肚臍正上方。隨後他並沒有馬上點燃它,而是先讓那只動物開始跑動,它的接觸著盜賊皮膚的腳爪小巧而鋒利,每時每刻都刺痛著他。莫裡克絕望地掙扎著。
賈克海爾德走向沃夫加。這使得圍觀群眾中間的激動和快樂情緒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地方官想象著自己如何才能將之推到一個頂端,想象著自己能夠對這個堅忍克制的龐然巨獸所做的一切,以及相比前兩出處刑所能帶來的更為精彩的風景。
“就像我們對你的朋友莫裡克所做的那樣?”地方官問道。
沃夫加,這個見過厄圖所在位面心髒地帶的人,這個已經被造物主細細咀嚼過的人,這個已經被一個軍團的老鼠所恐懼過的人,沒有作出任何回答。
“他們已經將你擺到了最高位置來尊重了,”羅畢拉對杜德蒙說道,“路斯坎很少像這樣如此奢侈地執行死刑。”這些話在杜德蒙船長的腦海裡發出陣陣回音,尤其是第一句。想到自己站在路斯坎的土地上所帶來的就是眼前的這些。不,這樣只會為虐待狂賈克海爾德如此對待那些犯人提供借口,就算其中某些的確有罪。杜德蒙一直不相信沃夫加或者莫裡克參與了謀殺。特別是“如此做全是出於對他的尊敬”這樣的說法更是使杜德蒙感到深深的厭惡。
“麥森先生!”他命令道,快速地塗寫了一張便條遞給這個年輕人。
“不!”羅畢拉堅持道,他明白了杜德蒙在想什麼,清楚地知道這樣大的一個舉動將會犧牲掉整個海靈號,還有它的聲望了支持者。“他們理應受死!”“你這是在審判誰?”杜德蒙問道。
“不是我!”法師抗議道,“是他們。”他解釋著,向圍觀者們揮舞著手臂。
杜德蒙輕蔑的嘲笑表明了這一想法的荒謬。
“船長,我們會被強迫離開路斯坎的,而且之後我們也不再會被歡迎。”羅畢拉指出。
“當下一批囚犯被拉出來滿足人們的娛樂需求時他們就會忘掉的,可能就在明天的黎明。”船長露出一個歪歪斜斜毫無幽默感的微笑,“此外,不管怎麼說你也不喜歡路斯坎。”羅畢拉呻吟著、歎息著,舉起雙手示意已經敗給杜德蒙了,這個受文明影響很大的人將便條塞給麥森,吩咐他沖向了地方官。
“點燃盒子!”賈克海爾德從台上發出了命令,此時守衛們已經將沃夫加轉了過來使得野蠻人可以目擊到莫裡克的痛苦。
沃夫加無法使自己遠離眼前將老鼠盒子點燃的景象。這只被嚇壞的動物滿盒子亂跑著,然後開始挖洞。
在一個朋友身上造成如此疼痛的場面映入沃夫加眼簾,深入到他思想的私人領域,抓撓著他構築的那堵否定的牆壁,此時老鼠已經咬開莫裡克的皮膚鑽了下去。野蠻人釋放出一道怒吼,如此充滿危險性、如此超乎自然之外的野性未馴,將那些緊盯著受苦受難莫裡克的雙雙眼睛都轉向了他。巨大的肌肉繃緊彎曲著,沃夫加猛地將他那傷痕累累的身體甩向一邊,把那邊抓著他的那人遠遠地摜了出去。野蠻人鞭打般地揮出一條腿,帶動著鐵球和鎖鏈使它們掃向了身體另一邊的那個家伙。一股巨大的力量將那個警衛直送到了廣場上。
沃夫加拉扯著,當其他那些人猛打他,當那些棍子雨點般落到他身上,當賈克海爾德由於莫裡克吐出了堵嘴的布團這一打亂他娛樂計劃的突發事情而怒火中燒大聲喊叫時,不知出於何故,令人不能相信地,強壯的沃夫加在拉扯中使雙臂獲得了自由,突然撲向拉肢刑架。
一個個守衛向他沖過來。他將他們又都扔了開去,好像當這些人是孩子一樣,但這些沖擊使得沃夫加無法再向莫裡克邁近一步,此時盜賊已經因為痛苦而開始尖叫了。
“把那東西拿開!”莫裡克喊道。
突然間沃夫加臉朝地摔在了地上。賈克海爾德剛才挪到了足夠近的距離之後將手中的鞭子響亮地“啪”地一聲狠狠地揮到了大個子的背上!“承認你的罪行!”激怒的地方官在他邪惡地鞭打著沃夫加的時候要求道。
沃夫加吼叫著、掙扎著、又一個守衛摔了出去,然後接下來那個的鼻子就像條大鼻涕蟲一樣黏滿了自己的臉。
“把它拿開!”莫裡克再次哭喊。
圍觀者愛死這種場面了。賈克海爾德確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演出技巧已經到達了一個新的層次。
“停下!”從觀眾中傳來了一聲喊叫,成功地穿透了人們的吼聲和啐罵聲,“夠了!”但當圍觀群眾轉頭並認出說話者是海靈號的杜德蒙船長時,激動和興奮迅速地消失死寂了。杜德蒙面色憔悴地倚在一根籐條上。
當威廉-麥森穿越守衛登上審判台時地方官賈克海爾德的顫抖只能變得更為劇烈。麥森沖到地方官身邊將杜德蒙的便條遞給他看。
地方官將它拉直展開,讀著上面的字。出於驚奇,甚至是有些被嚇暈了,他被上面的話刺激得更為憤怒了。賈克海爾德抬頭看向杜德蒙,同時有目的地指示一個警衛再次塞住了一直在尖叫的莫裡克的嘴,而其他人則將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沃夫加的雙腿重新鎖起來。
在毫不關心自己和對什麼正在折磨著莫裡克毫不之情的情況下,沃夫加還是從抓著他的人手中爭取到了一點時間。他掙扎蹣跚著,在跌倒前揮動了懸在腳上的鐵球和鎖鏈,成功地觸到、並將放在莫裡克腹部的正在燃燒的老鼠盒子打了下來。
他再次被毆打,並拖到賈克海爾德面前。
“這樣做只會使莫裡克變得更糟。”虐待狂地方官冷冷地承諾道,他轉向杜德蒙,臉上是一種明顯被侮辱的神色。“杜德蒙船長!”他叫道,“作為受害人和一個被公認的貴族,你的確有權力遞上這樣一張便條,但是你真的肯定要這樣做嗎?在這樣一個最後時刻?”杜德蒙向前走去,毫不理會周圍那些抱怨和抗議,甚至是威脅,嗜殺成性的人群中他高高地站在那裡,“證明克裡普-沙基和那個紋身海盜有罪的證據是牢不可破的,”他解釋道,“但它也是似是而非的,據莫裡克所說,真正的計劃是他和沃夫加來承受罪責,而那兩個則只需要享受報酬。”“但是,”賈克海爾德爭辯著,用手指著空氣,“這種講法同樣也是似是而非的啊,根據克裡普-沙基所說的,一次共謀使得他們都有罪。”圍觀者們感到困惑,懷疑著他們的娛樂可能就要結束了,出於這樣的想法,他們總覺得自己更喜歡地方官賈克海爾德的解釋。
“那麼裘西-帕杜斯的故事聽起來也不就變得似是而非了嗎,一個與盜賊莫裡克和沃夫加有著非比尋常關系的人。”賈克海爾德繼續說道,“也許我提醒了您,船長,野蠻人甚至都沒有拒絕克裡普-沙基的要求。”杜德蒙看向沃夫加,野蠻人還是繼續保持著他那除了怒火沖天外沒有其他一絲表情的姿勢。
“杜德蒙船長,你能夠證明這個人的清白嗎?”賈克海爾德指著沃夫加問道,說話的聲音又慢又響,以讓全部人都能聽到。
“我沒有這個權力,”杜德蒙在那些嗜血鄉下人的抗議呼喊聲中回答,“我不能決定有罪或者清白,但卻可以提供你眼前條子上所寫的那些。”地方官賈克海爾德慌忙地再次看向那張便條,然後舉著它將之展示給微觀群眾看。“一封寬恕沃夫加的信。”他解釋道。
人們就像眾位一體般安靜了下來,然後便開始了沖撞、喊叫和咒罵。一時間杜德蒙和賈克海爾德都害怕可能會發生暴亂。
“這真是個愚蠢的主意!”賈克海爾德咆哮道。
“據您所稱,我是個有著尊貴地位的訪問者,地方官賈克海爾德,”杜德蒙冷靜地回答,“憑著這種地位我要求本城寬恕沃夫加,而且憑著這種地位我希望您能尊重這一要求,或者起碼能面對你上級的質問。”這一下狀況變得完全坦白、果斷、讓人沒有一絲回轉的空間了。賈克海爾德被限制住了,杜德蒙和地方官都知道,因為的確,船長完全有權力提供這樣一個寬恕。這些話是不同尋常的,一般來說被寬恕者的家族都需要付出一大筆開銷,但這種狀況卻從沒有像今天一樣以如此戲劇性的方式出現過。就在罪犯狂歡節上,在賈克海爾德最偉大的表演秀中最為重要的一刻!“沃夫加去死!”人群中有人在大叫,其他人也參予了進來,而在這危急的時刻賈克海爾德和杜德蒙的視線都盯著沃夫加。
他們的表情對野蠻人來說根本毫無意義,他仍然沉浸在對死亡所帶來的自由的想象之中,也許這是他逃離那常浮現在腦海中的記憶最好的一次機會了。而當沃夫加看向莫裡克時,這個人的軀體伸長到幾乎都要被拉斷了,他腹部胃的位置滿是鮮血,警衛們正將另一只老鼠帶過來,野蠻人知道這不是選擇不選擇的問題,盜賊對他的忠誠無以復加。
“我同那次襲擊一點關系都沒有,”沃夫加有氣無力地公然宣告,“相信我,要不就殺了我吧。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沒什麼大不了的了。”“這下你可聽到了,賈克海爾德地方官,”杜德蒙說道,“放了他,如果你願意這樣做的話。請尊重我作為路斯坎一位地位尊貴的訪問者所作出的寬恕。”賈克海爾德盯著杜德蒙看了很長時間。老家伙明顯地不想贊成這一主張,但他還是沖警衛們點點頭,隨後沃夫加被迅速地從他們的掌握之中釋放出來。在賈克海爾德的命令發出好一會兒,才有個人戰戰兢兢地拿著把鑰匙來到沃夫加腳邊,解開了鐵球和鎖鏈腳鐐。
“帶他離開這兒。”生氣的賈克海爾德指示道,但大個子對守衛們試圖將他推下審判台的舉動做出了抵抗。
“莫裡克是無辜的。”沃夫加宣稱道。
“什麼?”賈克海爾德驚呼道,“拉他走!”沃夫加的強壯是超出了守衛們的想象的,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我聲明盜賊莫裡克的清白!”他喊道,“他什麼也沒做,如果你還要這麼對他,那麼你所做的只是為了滿足你那惡魔般的欲望,而不是以公正之名!”“你們兩個說得可真像啊。”羅畢拉帶著明顯的厭惡來到船長身後對杜德蒙悄聲說道。
“賈克海爾德地方官!”船長的聲音壓過了群眾的喊叫。
賈克海爾德眼睛直直地盯著他,想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船長只是點了點頭。愁眉苦臉的地方官猛地撕掉他那些羊皮紙文件,憤怒地沖他那些守衛揮揮手,之後一陣風般狂怒地離開了審判台。同樣狂怒的人群向前擠壓著,但城鎮警衛將他們頂了回去。
寬寬的微笑中,向著那些想要對他唾吐的鄉下人伸伸舌頭,莫裡克跟在沃夫加後面,被半拖半抬地帶離了審判台。
莫裡克花費了走向地方官辦公室路上的幾乎所有時間來安慰沃夫加。盜賊能夠分辨出大個子此時的表情又回到了沃夫加曾被鎖在自己那些可怕回憶中時的樣子。他擔心野蠻人會撕開牆壁殺掉地方官一半以上的助手。盜賊的腹部還是血淋淋的,他的胳膊和雙腿也傳來了比以往都要厲害的疼痛。他可一點都不想再回到囚犯狂歡節上去了。
莫裡克想象著他們被帶到賈克海爾德面前時的樣子。那景象肯定會給沃夫加以爆炸性的刺激,這使得他的恐懼又加深了一些。令他感到安慰的是,陪同的警衛避開了賈克海爾德的辦公室,轉而來到了一間小小的、毫無特征的房間。一個神情緊張不安的小個子坐在一張巨大的桌子後面,桌面上垃圾般堆著些論亂不堪的紙張。
一個守衛將杜德蒙的便條呈現給這個人看。他快速地瞥了一眼,鼻子裡哼了一聲,因為他早就得知了囚犯狂歡節上令人失望的表現。這個小個子飛快地將自己簽名的手寫字母塗在了便條上,完成了其已被回復和接受的程序。
“你們並不是清白的,”他將便條遞給沃夫加,說道,“你們這些流氓也不能宣告自己是清白的。”“我們已經被告知可以自由地離開。”莫裡克爭辯。
“確實,”這個官僚說道,“但不是真正自由地離開,而是被強迫離開。你們能逃脫死刑是因為杜德蒙船長顯然不忍心看到對你們的處罰,但他也明白在路斯坎的眼中你們是被判有罪的。因此,你們將被終生驅逐。從大門滾出城去,如果你們在城裡被再次抓到,那麼你倆就會最後一次面對囚犯狂歡節了。就算是杜德蒙船長也不能再為你們求情了。懂了嗎?”“不算困難的任務。”莫裡克回答。
那個蛀蟲官僚盯著他看了看,而莫裡克只是聳聳肩。
“帶他們離開這裡。”這個人命令道。一個守衛走過來抓住莫裡克的胳膊,另一個想要抓住沃夫加,但野蠻人只是動了動肩膀並投過來一道目光,便使得這個家伙認識到最好還是別這麼做。但沃夫加還是一路走了出去沒有爭辯,很快,這一對伙伴就來到了陽光下,沒有鐐銬束縛的他們這些天來第一次感受到了自由。
但令兩人驚奇的是,警衛並沒有立刻離開他們,而是將他們一路護送到了城市的東城門門口。
“出去,別再回來了。”他們中的一個這樣說道,隨後大門在兩人身後“呯”地關上了。
“為什麼我還非要回到你們這個骯髒的城市?”莫裡克喊道,然後在那些士兵從城牆上往下看時擺了幾個下流而帶有污辱性的姿勢。
一個守衛舉起把十字弩瞄准了莫裡克,“瞧啊,”他說道,“那只小老鼠想要偷溜回城。”莫裡克知道是時候該離開了,而且要馬上。他轉過身開始這樣做,隨後回頭看向那個士兵時,發現那人臉上表現出機警的表情,快速降低了手中的弓。而當莫裡克看向背後時,他明白了,因為杜德蒙船長和他的法師伙伴正在快速走過來。
一瞬間,所發生的一切讓莫裡克認為杜德蒙將他們從賈克海爾德手中救出來只是因為他渴望能由自己來更為嚴格地執行這一懲罰。這種恐懼只存在了一小會兒,因為船長筆直走向了沃夫加,兩眼狠狠地盯著他但沒有做出任何威脅性的動作。沃夫加迎上了他的目光,沒有眨眼也沒有畏縮。
“你所說的都是真的嗎?”杜德蒙問道。
沃夫加打了個鼻息,很明顯這就是船長所能得到的所有的回答。
“沃夫加,貝奧尼加之子,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杜德蒙靜靜地說道。沃夫加轉過身要走開,但船長沖到了他的前面,“你欠我這個,至少。”他說道。
“我什麼都不欠你。”沃夫加回答。
杜德蒙對這個答復考慮了一會兒,莫裡克知道這位海員正在努力想從沃夫加的觀點裡看出些什麼。
“同意,”船長說道,而羅畢拉則不愉快地鼓了鼓腮幫子,“你有權利宣布你的清白。這麼一說,你就不欠我了,因為我除了正確的事情外什麼都沒干。現在憑著以前的友情請聽我說。”沃夫加冷冷地看著他,但並沒有立刻走開。
“我不知道是什麼使你墮落了,我的朋友,什麼將你從像崔斯特-杜堊登和凱蒂布莉爾那樣的伙伴身邊引開,還有你的養父,布魯諾,這個將你帶大並教你為人處世的矮人,”船長說道,“我只能祈禱那三位還有半身人能夠平安。”杜德蒙停了一下,但沃夫加什麼都沒說。
“酒瓶子裡是無法得到永久的慰藉的,我的朋友,”船長說,“而替酒館防范那些普通的顧客也不是什麼英雄的行為。為什麼你要放棄你所知的這個世界?”聽夠了之後,沃夫加開始走開了。當船長再次步入他身前時,大個子仍然以毫不減慢的速度前行,莫裡克則跌跌蹌蹌地跟在後頭。
“我給你提供出路。”杜德蒙毫無預兆地(甚至對杜德蒙自己而言)在他身後喊道。
“船長!”羅畢拉表示抗議,但杜德蒙甩開他,踉蹌地跟在沃夫加和莫裡克後面。
“和我一起到海靈號上去,”杜德蒙說道,“我們可以一起獵殺海盜保護劍灣那些正直的水手。你會從中找回你自己的,我保證!”“我只想聽到你對我的定義,”沃夫加闡明道,他回轉身讓莫裡克保持安靜,因為盜賊看上去正在為所提供的條件所迷惑,“其他我什麼都不想聽。”沃夫加轉過身繼續上路。
下顎長得大大的,莫裡克眼看著他離開。但他回轉身時,杜德蒙已經同樣退回到了城內。但羅畢拉仍然留在原地一副酸溜溜的表情。
“也許我可以?”莫裡克開始邊問邊走向法師。
“快點給我消失,盜賊,”羅畢拉威脅道,“除非你想變成路邊的一塊爛泥,等待著下一次雨水把你沖走。”聰明的莫裡克,最終的生存者,這個討厭法師的人,沒有再說第二遍。